當晚,遊離通過玄真門特有加密傳音符,聯係上了自家師兄。


    原來,劉在這陣子一直在安西城中活動,幫助武德司查漏補缺,穿針引線。原因很簡單,武德司作為大隨的國安部門,其實人數極少,遠遠無法與道錄院相比。


    這次兩國和談,為了加強城內的安防能力,雖然臨時征調了安西路和隔壁梁肅路十幾個州的同仁,但還是顯得捉襟見肘,且尤其缺乏高端戰力。


    於是,像劉在這樣一個武德司老人,又是一名極難得的金丹期修士,雖然已經按例退休,返歸自家師門,但畢竟仍是武德司眼中的“自己人”。這樣的人,既熟悉武德司的諸多同僚和辦事流程,又對很多潛藏的敵人和危險有著深刻的了解,最關鍵的是,他本人又正好在本州,自然被武德司在安西路的總負責人吳仁宇,在第一時間內給聯係上了。


    這晚,師兄弟二人在城內西南坊區的一處武德司秘密據點相見。一見麵,遊離便問道:“師兄,當日捉住那桓獏的殘神,還有那個地行靈者劉蓉後,你們是怎麽處置的?”


    “你問那麽多做什麽?不知道有些事知道得太多不好嗎?”劉在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沒好氣道。


    “這不是我不小心殺了他的侄兒,擔心這家夥的本體還會找上門來麽?”遊離揉揉後腦勺,嘟嘴道。


    “放心吧。這次逮住的正是桓獏的元神本源之一,你的心字印又吞食了其三分之一的元神本源,加上年前在青川河穀被秦複享重創的那一部分,這廝就算還有本源在,每個百八十年,是不可能恢複的,哪裏還有餘力來找你的麻煩?”劉在不以為意道。


    “話雖如此,可師弟我不是怕老話說的‘打了小的引來老的’那檔子事麽?桓羽隻是桓獏的侄兒,顯然還有個修為不會弱到哪裏去的老子,而且那桓羽能夠豢養一條神念之蛇,可見其在薩烏教內的地位不低的。”遊離嘟囔道。


    “好了,我知道了。審訊一事還在繼續,師兄會替你問一問的。”劉在大手一揮,轉而道,“隻可惜那個山神使山嵬的神魂被侵吞了小半,雖然保住了小命,但受傷不小,跌境得厲害,多半已經廢了。至於那個地行靈者,我們也連夜審訊過了,嘴倒是挺硬,不過咱們武德司最不缺審訊手段,已經從其神魂截取了部分記憶。目前可以確定的是,薩烏教沒有參與此次刺殺事件。邢陽生的判斷是對的,薩烏教沒有任何動機做出這等損人不利己的蠢事,哪怕蕭遠界離經叛道,因為不肯加入薩烏教而被他們嫉恨,也不會選擇這種場合下手。”


    遊離點點頭,又問道:“那上次劫道的蕭統呢?”


    “那日,翟墨青和興雲二人聯手,還是沒能留下蕭統,他二人追蹤好幾日,一直殺到大桓境內,被趕來的護教使給接應走了。雖然暫時下落不明,但據我們推知,此人睚眥必報,這幾日說不定又潛回城內了。”劉在說道。


    “好吧。那興雲先生什麽時候回來?萬一那刺客再來一次,我可不敢保證能擋下對方了。”遊離心有餘悸道。


    “無妨。興雲道友另有任務在身,你放心好了,接下來我們會再安排一層防禦,你的傳心術還是很有用的,能夠比別人早一步發現險情,隻憑這一點就非你莫屬了。”劉在一言而決,肯本不理會遊離的苦瓜臉。


    劉在又交待一番後,率先離去。


    遊離仰頭看著明媚的春光,心情卻無比沉重,暗自嘀咕了半天,隻得不情不願地返回邢陽生的府邸。


    其後,兩國和談繼續進行。或許是由於加強了安防的緣故,此後的十餘日,談判現場再未出現行刺危機。


    經過一輪又一輪的唇槍舌劍,兩國終於落實了大部分的合約條款。總的來說,確定以下的幾個主要內容:


    1、兩國邊境休戰二十年,且不得對中間小國動武;


    2、兩國以兄弟國互稱(隨兄桓弟),外交正式破冰,各在都城建立客館,互通使節,每三年安排一次官方和民間交流,比如兩國的太學,可定期或不定期進行學術交流;


    3、大桓同意東院轄境內的修行界門派自由加入仙盟,薩烏教不得從中阻攔,相應地,大隨將開放京城丹庠,每一屆給定大桓五個名額,允許大桓年輕人來此進修;


    4、在邊境建立榷場,互相通商(暫定大隨安西城、大桓巨石城二城為榷場);


    ……


    一行行,一條條,無一不是口水下的產物。就連遊離這個杵在後麵,不用發一言一語的貼身侍衛,都聽得心神疲敝,不得不佩服這幫搞外交的官員,個個都是個頂個的吵架高手。


    就這樣,時間終於來到最後一日,遊離一直懸著的心,就等著落地了。


    這一日,兩國仍然在就第一日被擱置的邊界線問題,爭得不可開交。


    按說吵了這麽多天,雙方對彼此的脾性和本事都已經算是知根知底了,也是不打不相識,隨著談判成果的一一達成,關係也相對變得融洽起來,奈何一遇到疆土邊界這樣事關國家利益和顏麵的問題,雙方依舊麵紅耳赤,毫不相讓。


    再加上,隨著安西城和巨石城被確定為首批榷場,位於兩城之間必經之地的青川河穀,重要性又更上一層樓,雙方裏子和麵子都不肯放。


    到最後,邢陽生又急得直接甩出了金句:“既然咱們嘴仗打不贏,就隻能交給戰場的兒郎了。”


    韓崇文聞言,臉都氣得發紫:“邢大人,你這樣還怎麽談?這不是耍賴嗎?”


    李自牧幫腔道:“韓兄說笑了,這青川河穀是咱們的邊軍實實在在打下來的,咱們這些坐在暖房裏動動嘴皮子的文官,有什麽資格替他們作出這等喪權辱國的決定?”


    “合著你也知道是喪權辱國啊?”蕭武怒道,“我大桓就不要麵子的嗎?”


    兩方人馬嘴速極快,搞得兩邊的翻譯人員嘴忙口亂,就差說禿嚕皮了。


    站在邢陽生後方的遊離,同樣聽得頭皮發麻、腦仁生痛,正想再分出第四道意念,去默誦《天心訣》下一階段的心法口訣,以分散注意力,然而心字印卻再次不合時宜地旋轉起來。


    遊離悚然一驚,瞬間做出應對,第一時間動身,同時給身旁的兩位修士示警。


    下一刻,一道虛幻如鬼魅的身影驀然出現在邢陽生和李自牧之間。


    “好膽!竟然還敢現身!”華英傑厲喝一聲,話音未落,人已飄出丈餘,比遊離更快到達李自牧身後。


    這時,隻見那形如鬼魅的纖細身影突然轉頭,朝著遊離詭異一笑,驚得他手上的速度登時慢了半拍。


    緊接著,那刺客身影一閃,便有兩縷青煙向兩側飄出,一向邢陽生,一向李自牧。


    “輕羅煙?”


    華英傑見狀,臉色驟變,當即加快手中速度,一把扯住李自牧的後領,也顧不得形象不行形象了,直接就像後猛地一拉,連人帶椅丟出丈餘。


    與此同時,他也不忘提醒道:“輕羅煙有色無味,含劇毒,快疏散人群!”


    遊離聽到後,卻明顯晚了一步,眼見著邢陽生就要被那淡白色的煙霧籠罩進去,自知有些來不及了,一時悔恨交加,心中焦急,拚命迎了上去。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一股涼風,隻半息工夫,便將那氤氳彌散而開的白煙盡數吸走了。


    他定睛一看,發現堆滿各類卷軸文件的談判桌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隻相貌奇特的妖獸,鹿身蛇尾,頭角崢嶸,身上布滿豹紋,高六尺,長五尺有餘。


    隻見那妖獸大張猩紅的鼻孔,一翕一動間,便將那輕羅煙吸進鼻內。


    現場危機瞬解,遊離暗鬆一口氣,隔著桌案,對那操控著妖獸的蕭遠界遙遙抱拳,以感激對方的及時出手。


    緊隨而至的趙致真見狀,詫異道:“這難道是……廉風獸?”


    話音剛落,那原本已經消失的刺客,又詭異地出現在邢陽生身側,狠狠射出一柄飛刀。然後在那名為“廉風”的妖獸攻來之前,身形再次消散而去。


    不過,此時的遊離已有防備,也沒管那刺客,手中寒芒一動,直接擲出匕首,趕在飛刀刺入邢陽生的脖子之前,及時格擋住。而那被改變了飛行軌跡的飛刀,順勢向後方飛去。


    遊離剛想鬆口氣,未曾想變故陡生。隻聽得華英傑一聲大呼,他轉頭一看,大驚失色。卻是那被拉倒在地的李自牧,被改變了軌跡的飛刀給射中了心口!


    看著倒在血泊中的李自牧,華英傑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二話不說,立即施法封住李自牧的心脈,然後喂服了一顆丹藥,便抱著人徑直離開了大廳。


    “瞧這事兒鬧的。”對麵的蕭遠界倒也沒說什麽風涼話,隻是淡淡地收起桌上的妖獸,說道,“看樣子,這最後一項議題隻能臨時中斷了?”


    邢陽生驚魂甫定,下意識地點點頭,“讓諸位見笑了。關於青川河穀的歸屬問題,隻能留待後麵再議了。”


    言畢,當即吩咐彭少仁送客。


    等眾人陸續離開後,已是黃昏時分。院不遠處的城樓上,陸續緊急傳來出行禁令,等於是提前宵禁了。


    邢陽生拍拍遊離的肩膀,擠出一絲笑容,寬慰道:“不要太過自責,你也是職責所在,何況沒有你我早就嗝屁了。而且那一刀就連我都能看出來,顯然是經過精巧計算的,對方的目標從始至終都是牧之。”


    遊離眼皮直跳,他沒來由地生出一個預感,有大事要發生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心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延齡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延齡客並收藏天心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