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行靈者?”不等勇毅公開口,範厘率先問道。


    “有什麽問題嗎?”劉在氣定神閑地喝了口茶,氣定神閑地反問道。


    “沒什麽問題!”範厘一聽是要砍薩烏教的地行靈者,一反慫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此後,他又有些不解地問道:“不過,前輩您不是說要砍的人跟您修為差不多麽?我沒記錯的話,薩烏教的地行靈者,修為最高也隻在凝丹期啊。”


    “那不一樣。”對此,勇毅公生前作為大隨西征軍先鋒裨將,還真是有所了解,“據我所知,薩烏教崇尚萬物有靈,認為天地萬物皆有靈魂,都是神明意誌的大道顯化。彼此之間隻有程度的不同,並無本質的區別。所以,這一教的高層修士均擅長神魂寄生之術,且寄生對象往往就是教中的基層執事。此舉既為保護下屬,又為防止叛變。”


    “原來如此。”範厘茅塞頓開。


    此時,劉在已經對勇毅公心神傳音,將目標的基本信息一一告知。


    說著,又從佩囊中取出一個黑色的玉瓶,遞給了他。


    勇毅公接過玉瓶,打開瓶塞稍稍感應一番,立即掐訣念咒。下一刻,便有一層極淡的金色光暈,像墨汁滴入水中一樣,以清遠茶樓地下十丈深的地底為中心,向四周暈染開去。


    這一手以信力加持了神力而施展出的地聽術,充分顯示了一方山水地祇對本方地域極強的掌控之力。


    勇毅公隻是正七品地祇,修為相當於凝丹初期的人類修士,但由於是本方地界的“地老爺”,盡得轄境內山水氣運的加持,施展起神術猶如鷹擊長空,虎嘯山林,可天然壓勝一切外物。


    所以,哪怕是修為高出整整一個大境界的劉在,若不是早有心理準備,也不可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地聽術的運轉,遑論修為隻是凝丹中期的範厘。


    不過,這並不妨礙範厘順口而為的馬屁,隻見他歎服道:“不愧山川社稷之神,當真是盡得一方氣運和造化的神祇。”


    半刻時後,勇毅公陡然睜眼,胸前搖擺不定的長須同時垂落下去。隻見其神秘一笑,說道:“找到了。”


    “何在?”劉在放下手中的茶杯,問道。


    範厘見劉在側耳而聽,知道二人又在傳音交流,急得有些抓耳撓心。


    數息後,劉在麵色古怪,直接出言問道:“真的假的?”


    “我堂堂一方社稷地祇,這有什麽好騙你的?”勇毅公沒好氣道。


    範厘見狀,忙問:“什麽情況?”


    劉在和勇毅公卻都隻是默契地笑了起來,並未答話。


    隨後,勇毅公略一抱拳,身影星散而去。


    ——————————


    數日後的中午時分,一支長長的隊伍緩行在崇山峻嶺之間。


    在隊伍的右側為數十丈高的山崖峭壁,左側則為向下十餘丈的懸崖,崖下為伏龍河穀。天氣漸暖,冰雪消融,河水嘩嘩奔騰,直往西北向的安西城流去。


    由於山路狹窄,遊離和翟弼清不再一左一右分列在馬車兩側,而是一同並行於馬車前方,擔任開路先鋒。


    看著熟悉的山路,遊離不禁想起年前遇到病無師徒的情形來,一時有些感慨。


    這次他和翟弼清負責參與護送邢陽生回安西城的任務,乃是自家師兄和翟碧青共同決定的。一來是要鍛煉他們,二來也是希望他們能借此交好邢陽生。


    邢陽生這次來安化鎮,除了職責所在,專程視察三座礦山的情況,並親自主持競購會以外,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目的,那就是與翟氏墨匠一脈密談合作事宜。當然了,順帶著還有遊山玩水的小心思。隻是礙於坑冶司和翟碧青的堅持,不得不接受一支守衛的力量。


    他身為安西路轉運使,已是本路實質上的一把手,坑冶司是他的直係屬司,翟碧青則是他的合作對象,自然都怕他出意外了,所以才沒有同意他的任性之舉。


    轉運使一職,本是大隨建國之初的地方官職,主要有兩大職責:其一,掌管一路的財賦和運輸;其二,監察本路官員的施政情況。因此,轉運使既有“漕司”的別稱,又有“監司”的作用,權柄極重。


    朝廷之所以沒在先前的兩國大戰中派遣轉運使,負責糧草、馬匹、軍械等軍需物資的供應,主要是因為大隨承平百年,其間除了在南、北邊境有過幾次小規模的戰事,其實已經有四五十年沒打過大仗了。


    而且在此期間,朝廷經曆過一次大的改製,撤去了轉運使一職。所以,在與大桓國的大戰之中,軍需物資的調配都是由政事堂直接遙控協調的。


    這次突然決定恢複轉運使一職,轉機就出現在工部下屬的虞部司派人來了邊境。虞部郎中沈福明,在兩國大戰間隙,悄悄勘驗了安西州方圓上千裏的地域,發現這裏的礦藏異常豐富。而金烏石礦就是這些礦藏之中最值錢的,也是對山上門派最有吸引力的。


    有鑒於此,政事堂照例吵了半個多月,最終決定臨時恢複監司製度。先派遣李自牧出京,以安西路安撫使的身份擔任安西州知州。在此基礎上,又派來轉運使邢陽生,在鉗製安撫使和鎮西軍大都督府的同時,將地方財賦收歸中央統管,防止地方勢力坐大。


    上麵說了這麽多,其實就是為了說明邢陽生此人對於安西路的重要性。那麽,無論是坑冶司和聖山縣有司,還是墨家,亦或是其他的利益相關方,自然都不希望他出事。


    翟弼清坐在馬上,搖晃著手中的馬鞭,百無聊賴道:“這裏地勢這麽凶險,你說要是中了埋伏,該怎麽辦?”


    遊離沒好氣道:“你這烏鴉嘴,可千萬別是開過光的。”


    “那不能夠。”翟弼清笑嘻嘻道,“道心老弟,話說你這修為漲得也忒快了點,都趕上老哥我了。”


    “一般般。”


    “這還一般般?要知道,方大哥也是近期才晉階的築基後期。他都二十三歲了!當然了,這裏麵也有他一直在分心磨練鍛造技藝的緣故,以至於在築基中期停留了七八年之久。可就算是這樣,也算是修行界中的勇猛精進之輩了。你小子才十歲不到,就已經築基中期,真是妖孽啊。”


    “你不就是想說自己修行天賦好嗎?用得著這麽死命抬高我,好順便抬高你自己嗎?”遊離翻了個白眼。


    “嘿嘿,知我者,道心老弟也。”翟弼清隔空拍了拍遊離的肩膀,一副引以為知己的模樣。


    兩人正鬧著,後麵馬車上的簾幕被掀開了,露出邢陽生那俊逸的麵龐來:


    “喂,兩位小仙師,你倆說什麽呢,這麽開心?我都無聊死了,你們誰跟我換換,讓我也騎會兒馬唄?”


    二人麵麵相覷,同時搖頭。


    遊離說道:“這可不行。邢大人,前方再過五六裏地就有村落,可以在那邊休整一下。”


    邢陽生歪頭想了一下,歎了口氣,隻得點點頭,又把腦袋縮了回去。


    翟弼清壓低聲音道:“我看這位轉運使大人,可是一點官架子都沒有,比很多修行中人都自在咧。”


    遊離道:“人不可貌相。能被委以主政一方重任的人物,必然有過人之處……”


    話音未落,遊離突然麵色一變,大喊道:“敵襲——”


    與此同時,翟弼清也反應了過來,兩手一翻,各拿著一把破神弩,對著頭頂就是一陣亂射。


    下一刻,便有成片的碎石當頭砸落,仿佛憑空落了一陣石雨。


    所幸大部分的巨石都被翟弼清的弩箭擊碎了,才沒有出現十分嚴重的情況。不過,後麵的騎兵衛隊仍有不少人被砸了個人仰馬翻,鮮血飛濺。


    遊離立即開啟傳心術,釋放出神識,與軍伍中的某人說了兩句話。之後,也沒管身後的馬車,瞬間召出青梟,一躍而上。


    翟弼清手中的破神弩攢射不停,一邊掩護遊離騰空,一邊囑咐道:“小心些。”


    “放心。”


    遊離指揮著青梟迅速升空,隨後,便有綿密如雨的箭矢烏泱泱地罩了過來。


    遊離連續打出三道土牆符,將三波箭雨擋在了半空。等青梟繼續攀升時,還不忘收起那三道尚未全部消耗完畢的土牆符,防止具現出的土牆掉下去,砸到下麵的人馬。


    就在他持續飛升的過程中,峭壁上仍有大量的石塊滾落,砸向地麵。


    遊離順手甩出數道土牆符,稍稍阻滯一下攻勢,為下麵的人爭取一些構建防禦的時間。其後繼續上升,片刻後,終於來到了數十丈高的山頂。


    好家夥,不見不要緊,一見還真是嚇了一跳。


    隻見山頂的一大片平地上烏壓壓的一片,聚集了數百人,鑿石的,運石的,投石的……分工明確,協作緊張而有序。


    遊離運炁於雙目,看清了這一幫偷襲者,似乎是朝廷還沒完全肅清的反抗軍。這麽高的山,還真是難為他們都爬上來了。


    這時,中央高台上有人突然看過來,朝他咧嘴一笑,譏諷味十足。


    遊離心裏咯噔了一下,一拍青梟的背部,青梟會意,使出了本命神通“收放自如”,瞬間縮小了一半。


    與此同時,遊離也從它背上一躍而起。就在他躍出丈餘高時,他和青梟之間立即劃過了一柄勁道十足的長槍。


    遊離感受著那長槍的餘威,還來不及震驚,那長槍卻又去而複返,殺了一個回馬槍。


    此時的遊離,正處在上升之勢已盡,即將下落的四處無著的尷尬狀態。眼見那回馬槍即將殺到跟前,情急之下,隻得試圖召喚心字印。


    心字印是他的本命法兵,能夠幫助他短暫飛行。好在這次心字印沒有擺譜,很順利地被他召喚出來,臨空漲大三四倍,托舉著他又上升了半丈,堪堪躲過長槍的殺招。


    隨後,遊離將心字印收回泥丸竅中,落在了恢複原狀的青梟背上。


    直到這時,他才有餘力去觀察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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