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人?砍誰?”範厘問道。


    “算了,我自己去吧。”劉在見他那慫兮兮的樣子,頓時覺得還是不要帶上這個累贅的好。


    “別啊!”範厘一聽就急了,忙道,“我去,我去。不過,您總得說一下要砍誰吧?那人修為多高?”


    這小子,不愧是擁有四竅玲瓏心的主兒,心眼還真多。


    劉在說道:“去砍個跟我境界差不多的對手,你說呢?”


    範厘吐了吐舌頭,悻悻道:“那真是夠高了。”


    劉在道:“你先回青雲村候著,回來後我自會找你。”


    說完,便要動身飛走。


    “別別別。”範厘兩眼一轉,急道,“我也沒說不去啊!打架什麽的不敢打包票能幫上忙,給您望風、接應還是能辦得到的。”


    “你這家夥,倒是好算計。”劉在沒好氣道,“也罷。有個把風的也不錯,到時你就離得遠遠的,重點幫我關注北向是否有人來。”


    “好嘞!”範厘見有戲,立即眉開眼笑,“現在前輩可以跟我說說,是要砍誰了吧?”


    “到時你就知道了。”


    劉在依舊沒有挑明,而是一把將範厘攝到禦空符上,徑往安化鎮飛去。


    時值大隨曆三月十八,正是地皇後土娘娘的聖誕。踇隅觀正在舉辦一年一度的祈福法會,既為後土娘娘慶生,又為邊民祈福。


    三月中旬,邊境地帶還是一片雪域高原的光景,但是對於邊境人來說,已經能感受到料峭寒風中的些許春意了。此時的安化鎮大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窩了一個冬天,很多人都憋壞了。尤其是那踇隅觀前,善男信女絡繹不絕,皆在耐心排隊,等待入觀燒香。


    邊民習稱地皇後土為“地母”,因其掌陰陽、育萬物,又是不常見的女性神祇之故,故而又被民間奉為掌管生育的女神。


    此前,勇毅公神階升格為正七品地祇,朝廷也將整個安化鎮納入其轄下。考慮到安化鎮已有踇隅觀,觀內主奉的是天皇玉帝,勇毅公不敢僭越,與那位主管天地三界的至高神爭搶香火信力,便決定不另立新廟,而是以從祀輔神的身份,入駐踇隅觀。


    於是,踇隅觀的格局就成了:第一進主殿三清殿,供奉著三清天尊,左路偏殿即為勇毅公的福德殿,右路偏殿空置;第二進主殿玉皇殿,供奉天皇玉帝,左路偏殿為文昌殿,右路偏殿為財神殿;第三進主殿鬥姆殿,供奉鬥姆元君,左路偏殿為壽星殿,右路偏殿則為雷尊殿。


    三進之中,以第二進的主殿玉皇殿為尊,因此位於整個踇隅觀的正中,昭示著本觀的主祀神即為“昊天金闕至尊玉皇上帝”。


    由於大隨道錄院係統中主流的黃冠道士,乃是道門的積善道派,該派是典型的人教一脈,積極入世,在全國廣為宣傳《三皇文》等經典,故而民間也多跟著尊奉“玉皇上帝”為“天皇”。


    各殿都有了主祀神,唯有第一進的右路偏殿還未決定該供奉哪位神祇。為此,由聖山縣道會司的道會褚平牽頭,積極與勇毅公進行協商。


    安化鎮目前一共有兩座道觀,分別是青雲村的青雲廟和安化鎮上的踇隅觀。


    青雲廟隻是道會司為了方便管理青雲村而臨時搭建的,很小,主祀神即為地皇後土娘娘。而踇隅觀的主祀神,則為天皇玉帝。如此一來,“三皇”中就還差一位“人皇”居方氏。


    於是,這一道士一地祇一起商議後,再上報給安西州道正司議決,統一了意見,將空缺的偏殿設為人皇殿。


    其實,這樣的配置有明顯的錯位和不合理之處。比如,作為一鎮繁華所在的安化鎮中心主街,在這個“地母”的聖誕之日,反而沒有一尊地皇像可供祭祀,實在是有些讓人無語。


    不過,考慮到整個安化鎮百廢待興,很多事情尚未理出頭緒,也就不難理解。這樣一來,神殿的優化配置也就隻能留待以後慢慢調整了。


    而且,老百姓的一腔信仰熱情,也不會因為官府的辦事不牢而有所降低。正相反,這日一早,鎮子周邊的老百姓都紛紛上街,先是由道會司的受籙道士組成迎神方隊,將遠處青雲廟的地皇坐像請出,然後一路敲鑼打鼓,行數十裏山路,來到安化鎮上。


    迎神隊伍在鎮子上遊行一圈,由著老百姓夾道歡迎,最後將地皇像請進了踇隅觀福德殿,以其作為臨時的供奉道場,由老百姓燒香祭拜。


    於是乎,踇隅觀內便出現了這樣一個神奇的場景:雖然觀內供奉著眾多的高位神,然而除了主祀神天皇玉帝外,反而是小小的福德殿的香火最旺。


    一方麵,主要是因為地皇神像的臨時入駐,極大地提升了福德殿的人氣和香火氣。另一方麵,則歸結為一句話:縣官不如現管。


    別看像財神、壽星、雷神、文昌帝君等一眾神祇,在人間都是名頭響當當的大神,但由於他們在人間的祠廟眾多,並不缺香火,所以反而不可能在每一個廟觀都顯聖降福。像安化鎮這樣的教化不興之地,巫風還未肅靖,自然很難吸引到天界一眾高位神祇的關注。


    倒是隻管著朝山鎮和安化鎮這一畝三分地的“當方土地”,由於信眾稀少,反而更加對自己轄境內的老百姓盡心盡責。老百姓最聰明,也最現實,久而久之,自然能夠比較出拜哪個神祇最靈驗,最終是用腳投票,耗費實實在在的香火錢,為勇毅公獻上大量的純粹信力。


    而勇毅公本人……本神呢,既樂見其成,又有些誠惶誠恐。畢竟,哪怕他是心甘情願暫時讓出自己的小道場,但因為這一天的百姓,多數是奔著向地母求子來的,多數人也不會吝嗇,順便也給他敬一炷香,反倒給他帶來了不少信力。


    午後,劉在和範厘二人分別偽裝成兩個行腳商,穿過人群,踱步走進清遠茶樓。在二樓視野極好的大堂內,一邊飲茶,一邊看著窗外那荒腔走板的送神遊行隊伍。


    此時已近申時,黃昏將至,送神隊伍要趕在天黑之前,把歆享了半天香火的地皇坐像送回青雲廟中。


    “你說這中走形式的做法,真能引起後土娘娘的注意麽?”範厘懷疑道。他是江南人,與邊民的“地母”稱呼不同,習慣稱地皇為後土娘娘。


    “舉頭三尺有神明,慎言!”劉在白了他一眼,“後土娘娘是天地三綱之一,是支撐大地的母神,哪怕她不回應,百姓崇祀她也是應該的。你好歹也是個高階修士了,覺悟還不如樓下這些看熱鬧的升鬥小民高,真是掉錢眼兒裏了。”


    話雖如此,劉在還是忍不住在心裏嘀咕:這青雲廟的地皇像是否能感召到後屯娘娘,我是不知道,但我家踇隅山杏玄洞卻是實打實的成為她的小道場了。此時此刻,她說不定正在關注著這裏的一切呢。你小子想作死也別帶上我!


    就在這時,空蕩蕩的茶廳內突然金光一閃,範厘隻覺得眼前一花,再定睛時,發現旁邊冒出一個麵色青黑的長髯大漢,正襟危坐,麵色慈和。


    “劉兄,抱歉得很,今日觀內忙碌,沒辦法請你們過去坐坐了。”那人抱拳笑道。


    “無妨。”劉在頷首,然後為範厘介紹道,“這位就是本方土地爺,勇毅公。”


    範厘忙不迭抱拳致禮。老實說,他這輩子也跟其他地方的土地爺打過交道,但似這般給他極大壓力的,還是頭一個,是以表現得甚為恭敬得體。


    “好說。既是劉仙師的朋友,自然也是秦某的朋友。”勇毅公大有深意地笑道,然後麵容一整,張手在房間內設下一層禁製,說道,“我此來,一為感謝劉兄昨日的大禮,二是有一事相詢。”


    “正好,我也有事找你。”劉在笑道,“你先說。”


    勇毅公聞言,也不客氣,轉而以心神傳音道:“今日福得德收獲的信力非常龐大,十之八九都是屬於後土上神的。但以我觀之,這些信力並沒有多少被那從青雲廟請過來的地皇塑像吸收,反而全都散逸而出,去往踇隅山了。你們真玄派就在山上,難道指玄觀供奉著一具品階更高的地皇金身塑像?”


    這些個社稷地祇,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燈,個個眼光毒辣啊。


    劉在暗歎一聲,如實道:“踇隅山確有一座後土娘娘的金身塑像,已經顯過聖的。”


    勇毅公又驚又喜:“果然如此?哎呀,早知如此,我就該獨立建個小廟,讓出福德殿,將其改設為地皇殿的。這下好,反倒是僭越了。”


    “勇毅公無須擔心,你該如何還如何。這具金身塑像比較特殊,與其說是人前顯聖,倒不如說是某種程度上的神降附身。”劉在解釋道,“與安化鎮的關係不大。”


    勇毅公聽後,暗鬆一口氣,忙道:“上次劉兄與我所說的守望相助一事,我覺得完全沒問題。現在福德殿已經步入正軌,信力穩定,諸事底定,守護兩鎮的安寧便是我最大的任務了。有了貴派互為奧援,自然是求之不得。”


    劉在也笑著點頭。


    勇毅公又問道:“不知劉兄有什麽事要問我?”


    至此,劉在不再使用心神傳音,而是直接開口道:“我們想砍個人。對方比較善於偽裝,正需要勇毅公幫忙。”


    “又是尋人啊?我當是什麽事。”勇毅公撫須道。


    “又?”一旁的範厘聽後,瞬間了然,然後犯起了嘀咕,“原來上次你就是這麽找到我的?這簡直是作弊啊,哪有找個人還這麽興師動眾地勞煩一方社稷地祇的?”


    “哈哈哈。”勇毅公爽朗大笑,“一般人請我尋人,我還真不見得回應。”


    然後又問道:“不知道你們這次要尋的是誰?”


    劉在看了範厘一眼,平靜道:“薩烏教風神使座下的地行靈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心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延齡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延齡客並收藏天心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