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像秒變金身塑像,這種事情還真是聞所未聞。


    遊離隻知道,民間為神祇立像,有所謂的“泥塑金身”之說,實則因各地貧富差距、信仰的虔誠程度、工匠技藝等因素不同,導致神像的品質差異極大。


    僅從神像的材質上分,民間就有泥坯、桃木、玉石、陶瓷、黃銅、黃金等的區別,更有甚者,有些窮鄉僻壤由於缺錢和能工巧匠,隻以蘆竹為骨架,用粗糙的黃草紙糊出一個簡易神像來,照樣四時常祭,香火不斷。


    用師父璿玉子的話說,就是“其像或有品第差等,其信其情實無不同也”。


    這個道理遊離自然明白。泥塑金身固然重要,但世間的神祇更看重的還是民眾的信心。


    心若不虔不敬,花再多錢,建再奢華的神像,於這些神祇而言,其功德修為依舊增益有限,反不如因陋就簡但信仰卻更加純粹的販夫走卒,每一次燒香誦念神祇之名、由衷感激神祇的庇佑和恩賜,都是在為神祇積攢自身功德和修為添磚加瓦。


    久而久之,即便是那紙糊的神像,在香火信力的持續熏陶、加持下,最終會量變引起質變,由本屬於凡俗之物的普通塑像,變為蘊含無量功德的神祇金身。


    不過,話雖如此,但也並不意味著神像的材質並不重要了。


    須知,“泥塑金身”乃是神祇接受民眾的香火信力的重要媒介,是神祇歆享香火供品、吸收功德信力的錨點,所以往往有一些功利心強些的神祇,會格外看中自身塑像的材質,畢竟“泥塑金身”的材質越是高級,就能省卻更多的修行時間。


    金身塑像,正是“泥塑金身”的終極形態,一旦達到這個程度,不啻仙道一係的修士將肉身修煉至超凡入聖的狀態,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神仙遺蛻”。而對應的神祇,便等於是多了一副“肉身”,並以此持續吸收信眾的香火信力,快速增進修為。


    需要說明的是,所謂的“金身”,與黃金鍛造的所謂“金像”猶有不同。黃金塑像雖然比其他材質的神像更能有效的吸收香火信力,但遠遠還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金身”。否則,那些神祇哪裏還需要兢兢業業地護佑民間,賺取香火信力,以爭取功德加身,提升修為?直接搜刮黃金,鍛造自己的黃金塑像不就好了?


    事實上,根據《道藏》中的記載,天庭對於其治下的天神、地祇,有一套嚴密的考核體係,稱為《功過格》,由撰寫了《陰騭文》的文昌帝君保管。


    各級神祇均需按照上麵的要求,在享受民間香火信力的同時,也要承擔相應的義務,保境安民,降妖除魔,以維持天地秩序的正常運轉。每年考評時,根據《功過格》上所記,若功大於過,則會領到一筆“薪俸”。


    這筆薪俸,除了常見的修行所需的資源外,最重要的便是獎賞一瓶額外的功德玉液。這種功德青光實質化而形成的玉液,能夠促使神祇們“散落”在民間各地的泥塑金身能夠持續進化,最終修出“金身神蛻”,如此就相當於多了一個實打實的分身,無論是加快修煉速度,還是幫助自身斬卻三屍,都是極其重要的。


    因此,當遊離看到那座原本隻比紙糊、泥塑和木刻稍強一些的石製厚土娘娘像,在吸收了一部分財運之後,竟然一步到位,直接變為“金身”,成為可以直接容納其本體降臨的“神蛻”時,怎麽可能不驚訝?


    看著那金光熠熠的金身塑像,遊離當即俯伏在地,誠心敬拜。


    片刻後,尚在睡夢中的錢蟲自行飛回他的心竅之內,石屋中的光芒也終於黯淡下去。


    遊離心中著急,想要控製玉筆同樣飛回心竅之內,然而無論他怎麽以心神催促,玉筆都絲毫不為所動,仿佛被施了定身術一般。


    就在遊離奇怪於玉筆的狀態時,已經晉升為“金身”的後土娘娘神像,原本下垂了一般的眼簾,突然金芒一閃,眼神中便有了一絲神采,仿佛活了過來一般。


    不過,直到她的眼珠翻轉了一圈,瞳仁才最終聚焦,似乎已適應了此間的環境。


    下一刻,當那對鮮活金眸俯視著玉筆時,原本呆滯的麵龐上,卻浮現出一絲稍縱即逝的驚訝。


    她眨一眨眼,玉筆立即從一動不動的狀態中解放出來,然後乖乖飛至她的麵前。


    無移時,那金身以一種人類難以察覺的聲息,喃喃自語道:


    “我就說,是誰能一下子就點化了我的一座石像,原來是你。可憐的妮子,看來還沒傻到那個份兒上,還知道留個後手。”


    言畢,籠在長袖中的金指微動,玉筆當即臨空飛旋不止。


    與此同時,遊離的心竅之內也跟著雷聲大作,仿佛被一股難以抗拒的天地偉力搖撼著,不自覺地就變得頭暈目眩起來。


    後土娘娘金身塑像中的那對金眸,也順著玉筆的感應,徑直看向石屋外的遊離。


    “氣運之身?”


    她若有所思地輕聲念叨著,長袖內雙手合十,便有一陣無形的波紋在空氣中蕩漾開來。


    當波紋抵達遊離身邊時,他頓時覺得自己仿佛置身於靈氣液化形成的驚濤駭浪之中,直想掙紮。


    其後,石屋後方那棵一直安靜無聲的杏樹,仿佛得了明令,當即落下一陣杏花雨。


    更神奇的是,每一片杏花,都像那水潭上的流螢一般,無不散發出淡淡的綠色螢光。


    於是乎,原本黑黢黢的石台上,登時亮如白晝。


    散發著綠瑩瑩的光芒的杏花,一片接著一片,皆往遊離身周匯聚,並以他為圓心,逆時針旋轉不休。


    隨著旋轉速度越來越快,綠光便越來越亮。


    後土金身金眸一眨,又自語道:“五行親和,甲木先行。”


    隨即又啞然失笑:“這妮子,看來是早有安排了。話說你這是吃準了我的偏好啊,又是五行親和,又是氣運之身的。”


    說著,袖中金指再動,撚出一道更加複雜的指訣。其後,空氣中的那一道道無形的波紋,便略微收斂。


    在波紋狀掙紮至今的遊離,終於心神微鬆。隻是,還不待他稍事喘息,再換一口真炁,卻察覺到自己腰際一熱。之後,那化作金玉腰帶狀的龍尾便被提攝而出,在飛向石屋的過程中,就已被打回原形。


    遊離心神一凜,尼瑪,還來!這是吸完財運,又盯上這龍尾了?


    然而,吐槽歸吐槽,此刻的他,心中泛起的卻是滿滿的無力感。在這疑似後土娘娘神降的情況下,他一個小小的築基修士除了祈禱對方的憐憫,還能做什麽?


    龍尾飛入石屋後,在玉筆旁邊定住。


    此時的玉筆,已經停止飛旋,同樣被定在半空,動彈不得。


    兩個奇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流露出本能的懼意。


    後土金身繼續撚訣,龍尾便在空中翻了個身。再撚訣,又翻個身。如是者三,折騰它簡直死去活來。


    最後,後土金身又自言自語道:“敢情真的是什麽都安排好了,連我都是你計劃中的一環了?”


    她言語中雖有責怪之意,語氣卻絲毫沒有不高興的樣子,反而嘴角微翹,露出一絲會心的笑意。


    “也罷,那場爭端我無法出麵,這次自該助你一臂之力。”


    想罷,她又一撚訣,玉筆猛然一動,便見一卷微微泛黃的文書。正是遊離在霧魔嶺搜刮到的那卷獸皮文書。


    文書臨空展開,後土金眸隻是輕輕一掃,獸皮上的奇異文字便自行飛出,在空中排成長隊,浩浩蕩蕩地飛入旁邊的龍尾體內。


    那龍尾在短時間內被塞入大量的文字,僅有的那點本能意識顯然容量有限,難以承受其中所蘊含的海量信息,登時掙紮起來。


    後土金身發出一陣無聲的歎息,再度撚訣,無移時,那龍尾終於安靜了下來。


    又過了數息,隨著後土的又一次撚訣,龍尾全身一顫,又有文字從其體內飛射而出,還歸獸皮之上。


    做完這些,後土金身終於收起指訣,金指恢複到石像原本的手撚蓮花的手勢。


    她做這個動作時,並未遮掩氣機,在場的玉筆和龍尾見狀,都暗暗鬆了口氣。


    後土金身無視了兩個算得上有靈生物的冒犯之舉,金口微啟,說了一句什麽,玉筆當即有了反應,然後躬身一動,表示知道了。


    金身雖然一動未動,但不知何故,遊離通過玉筆的心神感應,還是感覺對方微微點了一下頭。這種默契的感覺,讓他覺得十分奇異。


    末了,石屋內終於複歸於沉寂。金光消散,金身塑像再度黯淡下來。遊離透過玉筆發出的亮光,發現那金身已經變回了原本的石像狀態,隻剩下雙眸還保留著金身的樣子。


    “看來,財運對那石像所起的作用,也不僅僅隻是臨時助其蛻變,以幫助後土娘娘錨定此處,也還是實實在在地使石像得到局部的升華的呀。”


    遊離暗歎一聲,感覺奇怪的知識又增加了。


    就在他腹誹之時,一直環繞身周的杏花也不再發光,最終飄散一空。


    奇怪的是,當這一切異象最終都消失後,他竟誕生了一絲悵惘之情。


    這時,玉筆偕龍尾從石屋中返回。龍尾顯然是被後土金身折騰慘了,徑直變回金玉腰帶,纏繞在遊離腰間。


    至於玉筆,則拖曳著那尚未卷起來的獸皮文書,至於遊離麵前。


    遊離感到好奇,便借著玉筆散發初的光芒,勇敢地看了上去。


    入眼處,隻見第一列上寫著五個字:


    “五極真境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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