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尋常的秋日午後。


    同學們低頭看小說的看小說,刷劇的刷劇,除了前幾排的女生,大多數在開著小差。


    這就是大學課堂啊。


    遊離百無聊賴地趴在課桌上,耳機裏舒緩的古琴聲,依舊擋不住馬列老師那激情澎湃的聲音。這麽無聊的課,也不知道那位已經謝了頂的五十歲男人,哪來那麽大的講課熱情?


    暖陽透過明窗照在臉上,微風拂過臉龐,他緩緩地睡著了。


    睡夢中,他的意識驟然被一股難以抗拒的力量拖拽著,急速“下沉”,跌向無底洞一般的深淵中。


    墜落過程中,他的意識漸漸變得清晰起來,伴隨而來的,還有如潮水般用來的疼痛和疲憊。


    在頭暈目眩所帶來的驚嚇中,他猛地睜開雙眼。


    隨著瞳孔逐漸聚焦,入眼處卻是被踩踏得淩亂不堪的雪地,還有一個瞪大雙眼,露出大片眼白的人。


    那不是薩烏教的風神使嗎?


    遊離瞬間恢複了意識,掙紮著想起身,卻發現手腳不聽使喚,冰冷得一如死去很久了一般。


    再看那蕭鵬時,這才發現此人不知何故已經昏死過去,隻是兩眼翻白,仿佛死不瞑目似的,著實嚇人。


    數息後,五識也陸續歸位,遊離這才察覺自己還置身於那場逃殺之中。


    不過,此時的主角再不是自己和躺在旁邊的蕭鵬了。


    離地數十丈的高空中,正有兩個身影來回對撞。每一次交手,都會撞擊出巨大的罡氣漣漪,以至於凜冽的北風刮到鸞鳴山附近時,都“選擇”繞道而行。


    遊離強打精神,榨幹經脈內殘餘的最後一絲法力,注入佩囊之中,取出一枚梧桐果,吃力地用凍得僵直的手送入嘴中。


    嚼碎的果肉漸次入腹,隻數息的工夫,便有藥力彌散出來。緊接著,四肢百骸傳來一陣久違的酥麻之感。


    遊離繼續歪頭看著旁邊的蕭鵬,好在對方沒有醒來的跡象,他便安心等待心湖水位的回升。


    先前那一記全力施展的心蕩神馳術,幾乎掏空了他的心湖。這是他最強的底牌,出手時也的確做到了出其不意,奈何蕭鵬畢竟是凝丹期修為,哪怕雙方的神識境界都是第一境心齋境,但神魂強度顯然比他這個下位修士要強一些,所以哪怕實打實地抗了這一招,依舊沒有徹底失去意識。


    這之後,遊離便因為透支過度,昏死了過去。


    昏睡中,他的意識在一片混沌之地飄蕩了許久,仿佛度過了成百上千年一般,最終竟是出現了大學課堂上。


    然而,在課上睡著後,他的“靈魂”又飛了回來。


    到了這個時候,遊離眼神中難掩迷茫之色。


    原本他以為,自己隻是前世經曆了意外死亡後,重新投胎轉世到了這個世界,隻是在不知道原因的情形下,陰差陽錯地保留了前世的一部分記憶碎片而已。


    隻是,這次心神幾乎枯竭的情況下,居然又“穿越”回了前世生前很平常的一幕,委實奇怪。


    不過,這次經曆卻帶來一個意外之喜——他的前世記憶完全找回來了。


    在此之前,遊離隻能斷斷續續地能想起一些片段。隨著修行入道,再被心相師叔祖以灌頂之法使得念識化神,靈台愈見清明,心神更加通透,過去平凡一生的諸多時光這才逐漸連貫起來。


    上一世的他,生活在一個安寧祥和的世界和國度。一個大吃貨國的普通家庭成長起來的普通學生,學習普普通通,人生也沒什麽大起大落。大學本科畢業後,成了一個普通的上班族。某日跟一群好友聚完餐,回家的路上出了車禍。


    原本,遊離對自己這個某種意義上的“穿越者”身份十分篤定,也沒什麽可懷疑的。可這次意外地再次“穿越”回前世的課堂上,一切卻又是那麽真實,溫暖的秋陽、清爽的秋風、同學的竊竊私語、老師講課時習慣性的咳嗽……一樁樁,一件件,都如在眼目之前,仿佛隻要自己開口說一句話,同桌便會從手機中抽出思緒,一臉鄙夷地叫自己趕緊擦擦口水一般。


    這時,遊離就有些疑惑了——到底哪個世界才是真實的?


    前世的時候,自己在馬列課上夢到了這麽一個修仙世界了嗎?


    老實說,這麽久遠的記憶,哪怕是擱在前世的時間線上,都已經是十幾年前事了,他怎麽可能還記得一個很可能醒來就會忘記的夢境?


    就這麽思緒漫漶地胡思亂想一氣,心湖之中的水位已經恢複了一半有餘,精神也恢複了三成。


    遊離甩一甩思緒,決定先將這個大大的“?”拋諸腦後。畢竟,哪怕這方世界才是夢境世界,也不能就這麽破罐子破摔,躺平等死吧?


    不過哪個世界是真的,他遊離都像是活了兩世一樣,無論怎麽想,都有種“這波不虧”的感覺……想到這裏,他就情不自禁地嘴角上翹。


    然後,他仰麵朝上,餘光卻隻能勉強看清兩道殘影的來回交戰。不得已,隻得緩緩放出神識,小心翼翼地感知著那氣勢驚人的戰場。


    片刻後,他一直翹起的嘴角終於不再收斂,簡直要咧到耳後根了。


    交戰雙方中,有一個正是他期盼已久的方立德。


    隨著他的神識“亂入”戰場,方立德立即有所感應,心神傳音道:


    “醒了就好。躺著別亂動,待我解決眼前的麻煩再說。”


    遊離“嗯”了一聲,便將注意力放到了方立德的對手身上。


    隨後,他“咦”了一聲,一臉驚訝。沒想到那人竟是昨日在清遠酒樓的會議上見到過的南木道人。


    此時的南木道人滿麵紅光,雙目有神,身形更是暴漲倍餘,一身皮膚緊繃似氣球,哪還有原先那種滿臉皺紋、一身暮氣的樣子?


    “這老道究竟修煉的是什麽功法?他是上清宗出身,難道竟也是一名體修?”


    遊離瞬間分析出了真實原因。


    上清宗作為當世六家頂尖宗門之一,號稱“金丹南宗”,與金丹道派的北宗太清宮,一南一北,是全真道一脈的兩大核心宗門。


    不過,上清宗在全真一脈中,是比較另類的存在,主張在“修命雙修”之餘,更該多多重視修命功夫。在修煉次序上,提倡先命後性,因而在“養命固形之術”上有著獨到的修煉之法。


    簡而言之,該派在煉體一事上有著十分出色的傳承,是天下體修兩大流派之一的“南派”。


    這也正是同為體修出身的蒼穹道人,格外關注南木道人的重要原因。


    此時,蒼穹道人就帶著自家徒弟,遠遠地站在距離鸞鳴山山巔不遠的一個巨柏上觀戰。


    兩名金丹修士的對戰,注定動靜極大。為免被波及,他們不得不離得遠點。


    “好好看,好好學。上清宗在煉體一道上,走的是內生之法,即向內挖掘人身潛力,並與全真一脈的金丹修煉之術相結合,開發出了縮骨術、神人金身術等強力體術。”


    童子龍一改吊兒郎當的樣子,全神貫注地盯著戰場之餘,不時點頭稱是。這麽難得的金丹大戰,其中一方還是體修前輩,自然是要好好觀摩學習一番。


    直到此時,他才明白師父一大早把他叫醒,拉到這鳥不拉屎地方的原因。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此行的確讓他受益良多。


    於是,他忍不住好奇問道:


    “師父,那照您看來,上清宗的煉體之術,比之咱們玉霄峰一脈,孰高孰低?”


    蒼穹道人笑道:


    “天下道法千千萬,最終卻是萬法歸一。那個‘一’,不是什麽外在的法力高低強弱,最終指向的隻會是一個‘長生不死’而已。修仙大道千萬條,能最終達成那個‘一’就行了。”


    童子龍濃眉微蹙:“師父,我突然有點動搖了。”


    “為何?”


    “您顧左右而言他,不肯正麵回答,這不就是露怯了嗎?完了完了,咱們玉霄峰這麽沒排麵的嗎?”


    蒼穹道人忍不住一巴掌拍下去,童子龍顯然早有防備,拔腿就往另一根樹枝上跳,卻發現自己在半空中被一股難以抗拒的吸力給吸了回去,最終沒能逃過挨一頓胖揍的命運。


    “臭小子,為師不過是謙虛一下,你就能腦補出這麽多東西了?”


    童子龍縮著脖子,悻悻道:“不然呢?”


    蒼穹道人正色道:“你忘了那句‘天下體修出昆侖’了?在煉體一事上,不是咱們玉霄峰一脈去追求虛名,而是虛名傳來傳去,最終還是會回到玉霄峰上。”


    童子龍豎起大拇指,由衷讚道:“師父這話說得霸氣!有點師祖的風範了!”


    蒼穹道人眯起細長的丹鳳眼,坦然受之。


    “那……師父若是那武德司的修士,能打贏那南木老道麽?”


    蒼穹笑而不語。


    他娘的,看下麵二人大戰正酣的樣子,那南木老道擅長的可不隻是體術啊。


    ——————————


    方立德手掐劍訣,口中誦念有聲,使出自己的絕學“九元同一”之術,長劍在空中一分為九,擺出一道雁形陣,聲勢頗為驚人。


    出手之前,他對著身形巨大的南木道人喊道:“南木道長,在下奉命捉拿薩烏教為亂修士,你從中阻撓是為何?”


    南木道人笑吟吟道:“方副使,抱歉得很,貧道受人之托,不得已為之。”


    方立德沉聲道:“南木,上清宗這是要與朝廷為敵嗎?”


    南木道人一把扯下殘破的道袍,露出一身健碩的肌肉,拉下臉道:


    “方胖子,少拿大義壓人。貧道說了,這是私人行為,與宗門無關!”


    “笑話!你堂堂上清宗長老、仙盟長老會成員,竟然敢出手幫助薩烏教!就憑一兩句話,就想把上清宗摘幹淨?哪來那麽好的事!”


    言畢,九劍齊發,帶起長長的尾光,斬向南木道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心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延齡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延齡客並收藏天心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