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離看向劉在時,他正在低頭想事情,直到心神中出現了遊離的聲音,這才回道:


    “普通人想要改善骨格,可以服用正骨丹。你就這麽想修仙?”


    遊大山重重點頭,說道:


    “別人修仙,追求的是長生久視、出人頭地。我的想法沒那麽多,隻是希望能活得更加自主一些,不用萬事依附別人。”


    劉在說道:“你這個修仙的動機倒是不多見。按照黑市的交易價格,一枚正骨丹最低也在萬貫以上。”


    遊大山倒吸一口涼氣,連連搖頭。


    劉在道:“價格是一方麵。關鍵是,這種能夠逆天改命的丹藥,對普通人來說,風險同樣很大,不過你年紀小,發育還沒完全,正骨成功的概率比上了歲數的人要高得多。”


    “一萬貫……”遊大山喃喃道,“這種能改善骨格的丹藥,果然是天價啊。”


    遊離見狀,便寬慰道:“修仙一事,最是講求機緣一說。你此次遭逢變故,相信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遊大山苦笑著稱謝,再沒了繼續深聊的心思。


    劉在好奇,以心神傳音問道:“這麽好的套近乎機會,為什麽不一口應下來?”


    遊離道:“就像我說的,修仙一事,機緣很重要。但能不能抓住,還是要看他本人。一來,我不想自作主張,替爹娘決斷。二來,他的心性品質究竟如何,還需要觀察些時日。”


    劉在嘖嘖道:“好小子,現在說得漂亮。到時你爹娘真要求到我這兒來,我倒要看看你怎麽辦。”


    遊離嘿嘿笑道:“怎麽辦?師兄可是本門掌律,鐵麵無私得很。”


    “臭小子,你如意算盤倒是打得劈啪響,到時好人給你做了,讓師兄替你當惡人?”


    遊離眨眨眼,無辜道:“鬧到最後,自然是去找師父定奪啊。反正閉關期間,他老人家也能分心處理一些宗門事務的嘛。”


    劉在聽得直接氣笑了,以至於遊大山看得莫名其妙。劉在也不管他的反應,繼續心神傳音道:


    “合著在你的計劃裏,我就注定是個壞人?”


    “嘿嘿,師兄你是掌律嘛。”


    “行了。知道你在這件事上的位置比較尷尬,我這個當師兄的不給你擔著,總不見得真讓師父當惡人吧?”


    劉在乜斜了遊離一眼,一把摟過遊大山的脖子,問道:


    “既然想修仙修道,資質又差,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遊大山道:“意味著我需要更加勤奮,更加堅韌,要吃更多的苦,承受更多的壓力。劉前輩,修行界的事,我聽客卿仙師說過一些,知道其中的殘酷和凶險。”


    劉在勒緊遊大山的脖子,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耳提麵命道:


    “膚淺!修道之人,吃得比凡人生存更多的苦,那是基本功,有什麽值得說道的?真正需要時時刻刻修煉的,在這裏。”


    劉在說著,用手在他的心口重重戳了兩下。


    遊大山若有所悟,任由劉在扣著自己,隻是勉力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等他滿臉漲得通紅,終於快接不上氣時,劉在這才鬆開手,盤腿而坐。隨即自佩囊中取出一壇酒,揭開封泥,仰頭狠狠灌了兩口,酒香頓時四溢開來。


    遊大山見慣了江湖人的豪情,竟是主動伸手討酒喝。


    劉在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二話不說,將十來斤重的酒壇拋了過去,遊大山一把接住,十分穩當,然後仰頭豪飲了一番。


    遊離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遊兄你……似乎還沒滿十四歲吧?”


    遊大山右手抱壇,左手一抹嘴角,滿不在乎道:


    “還有三個月就滿十四歲了。誰在乎這個,咱這裏山窮水惡,冬天漫長寒冷,燒不起炭,隻能喝酒取暖——要不要來點?”


    遊離搖搖頭,斷然道:“堅決不酒駕。”


    “酒駕?”那二人聞言,再看看遊離身後應聲長嘯的青梟,竟是聽懂了他的意思,笑得前合後仰。


    天朗氣清,萬裏少雲。半個時辰後,遊離指揮著青梟停在城北一裏外的山林間,三人徒步入城。


    過了關卡,徑直來到大都督府。當遊大山取出一塊保安鏢局的鏢牌後,門役立即將三人讓進偏門內側的門房內,自去內院稟報了。


    三人一邊烤著火,一邊你一言我一語,紛紛猜測府上會拿什麽早餐來招待他們。


    遊大山憨直,見劉在摩拳擦掌、滿臉期待的樣子,為防他最後落得個失望的解決,便一本正經說道:


    “還能有啥?無非是清粥、饢餅、鹹菜之類的,若是你倆麵子夠大,包子、油條、肉粥一類的稀罕吃法,也不是沒可能。”


    遊離因為知道劉在來過大都督府,便不露聲色道:“好歹也是公侯之門,斷然不會差的。”


    劉在卻有意逗弄遊大山,附和道:


    “還是大山兄弟有見識,別看這是大元帥的府邸,其實越是這樣的公卿豪族、閥閱之家,越是斤斤計較、扣扣縮縮,半點不爽利的。依我看,咱能討著兩塊熱餅、一碗熱粥,就要燒高香了。多一小碟鹹菜都算是白賺的。”


    見遊大山一臉認真地點頭,表示讚同,遊離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簡直沒眼看。


    正討論得熱火朝天時,門房卻已經一路小跑著回來了,身後還跟著一人。正是大都督府的徐管家。


    徐管家熱情地打聲招呼,熟門熟路地自我介紹一番,便領著三人穿廊過榭,來到了寇毅的書房中。


    寇毅等了一夜消息,卻因為佟大海一直杳無音信,正著急著,聽說來人了,便親自迎了出來。


    寒暄一番,眾人分主次落座。


    寇毅親自煮茶,劉在和遊離倒沒覺得有什麽,遊大山卻是坐不住了,想要上前幫忙,卻被劉在一個眼神給瞪回去了。


    寇毅笑道:“你就是大山吧?我曾聽大海提起過你,他說他是大海,你是大山,隻看名字就說明你倆有緣。可惜你沒有修道資質,所以他隻能教你些拳腳功夫。”


    遊大山聽得汗如雨下,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個傳說中的“寇人屠”,隻能點頭稱是。


    劉在喝了口茶,直言道:“東西已經到手了。”


    寇毅並未覺得意外,隻是關切地問道:“佟大海呢?”


    劉在瞥了一眼遊大山。


    遊大山急忙回道:“佟師父為掩護我們強渡伏龍河,被匈奴修士的法弩擊中,墜入急流中,被衝走了。”


    寇毅聞言,反應竟是出人意料地平靜。


    “這樣啊。那就還好,他是五行親水的體質,修的也是水行功法,隻要沒有傷中要害,應該就沒什麽事。”


    遊大山見他的說法與劉在的一般無二,這才放下心來。


    之後,書房內陷入了短暫的寂靜之中。


    半晌,劉在開口道:“大元帥的三個貼身侍衛之中,隻有佟大海才是你的心腹吧?”


    寇毅悠然喝茶,神色如常。這種再明顯不過的事實,有點腦子的人都能猜測得到——若非信得過佟大海,何必讓他掌管保安鏢局?那可是大都督府的另一隻眼睛!


    劉在微微頷首,說道:“看來,你也知道他是官家的眼線了?”


    寇毅點點頭,也沒有隱瞞的意思:


    “按輩分算,我該叫他一聲佟叔。他在我父親在世時,就擔任我父親的侍衛了。所以,哪怕官家暗中施壓,要求他監視我的一舉一動,他也沒有絲毫隱瞞我。我寇氏堂堂正正,忠心耿耿,官家不放心,那咱們就讓他放心。他放心了,我寇氏才能過得安心。”


    劉在聽得感慨不已:“天底下的君臣相處之道,若是都如你們這般心照不宣,得少掉多少猜忌?不過……”


    劉在話鋒一轉,終於直指核心道:“你之所以肯這麽配合,還是因為你父親寇老元帥的緣故吧?”


    寇毅放下茶盞,苦笑道:“什麽都瞞不過劉仙師的慧眼。大隨開國八大將,其餘七人都先後封神,唯獨先父敕封山水地祇一事,被一拖再拖,我若是不聽話一點,為之奈何?”


    “果然是這樣啊。所以,其實你私心是讚成呂安一派的訴求,希望朝廷能放開修行禁令的,對吧?但是,如此一來,你父親敕封神祇一事,肯定會因此受到影響,甚至遭到孔德仁一派的百般阻撓,所以才會表現得舉棋不定、猶豫不決?”


    寇毅沉默不語。


    “其實,寇元帥沒必要急著表態。有時候,沒有態度,也是一種態度。”


    寇毅抱拳道:“望先生有以教我。”


    “你一個熟讀兵家典籍的大家,我能有什麽教你的?”劉在喝完最後一口茶,翻弄著手中的青玉茶盞,說道,“我能做的,就隻是透露個消息給你。”


    寇毅會意道:“跟修行界有關?”


    修行界的消息,在凡俗界,哪怕是到寇毅這個層麵,都知之甚少。


    “不錯。在我們已知的這塊大陸上,隨著大隨、大桓兩大帝國的版圖逐漸定型,其他小國也會隨之停戰,修生養息。這既意味著世俗界的勢力對峙趨穩,又意味著修行界勢力洗牌完成。所以,在兩國和談完成後,修行界也會緊接著有一場‘和盟’,這場和盟,注定會對天下大勢產生數百年、上千年的深遠影響。”


    寇毅聽後,心中駭然。不僅是他,一旁的遊大山乃至遊離,均是一臉震驚。


    心緒急轉之間,一直安靜的遊離忍不住說道:


    “師兄的意思是,讓寇元帥先對大隨朝堂的鬥爭靜觀其變?等到兩國和談完成,大勢明朗之際,再作打算?”


    寇毅深深看了他一眼,既為他的思維敏捷,更為他的那個稱呼。


    師兄?這位小道長居然是劉仙師的師弟?


    不過,他覺得自己這一天來經曆的大事實在夠多了,對這樣的“小事”都快麻木了。


    於是,定了定心神後,寇毅起身道:“如此大勢,毅當如何自處,懇請先生有以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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