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離駕乘青梟,穿雲破霧,迎著晚霞飛行,感覺身輕如翼,一顆心忍不住隨那秋風自由飛舞。


    半個時辰後,照例在城外落下,收起青梟,步行入城。


    天氣轉涼,高原地帶的晝夜溫差變大,白天感覺還處在夏日的尾巴上,到了傍晚時分,氣溫卻已降到個位數了。


    遊離披上一件貂皮裘衣,在城裏閑逛著。


    上次與王昆同來,因為急著辦事,來去匆匆,沒有多逗留,這次便打算簡單逛逛。他一個鄉下小子,在山裏待得久了,都快忘記“繁華”二字怎麽寫了,更別提夜裏的燈火通明了。


    聖山縣雖然在安西路算得上數一數二的大縣,但畢竟隻是個邊境小城,其實遠遠算不上繁華,但卻難得地沒有實行宵禁。


    遊離望著車水馬龍的街景,感覺真是好久沒有看到這麽濃鬱的市井煙火氣息了,便迫不及待地找了個燒烤攤子,坐在冷風裏吃烤羊肉。


    正吃得滿嘴油膩,心頭火熱時,突然聽到了一陣“咕嚕咕嚕”的吞咽聲。


    遊離疑惑地偏過頭一看,卻見不遠處站著一個年輕人,身穿淺灰色道袍,頭戴綸巾,正手摩肚腹,喉結聳動,一臉無奈地看著燒烤攤。


    見遊離看過來了,那道士赧然一笑,便要轉身離去。


    遊離出聲叫住:


    “道長且慢!我本與朋友相約於此,不想朋友因故沒來,菜點多了,一個人吃不掉,浪費了又實在可惜,道長可否賞光,一起來點?”


    那道士聞言,猶豫一番,最終笑著打個稽首,滿臉感激道:“如此,小道就卻之不恭了。”


    說著,回身在遊離對麵落座。拘謹地看了他一眼,緩緩拿起一根串滿雞腿的竹簽,小口吃起來。


    遊離微微一笑,一招手,讓店主送來一壇酒。


    “來點?”


    那年輕道士一愣,詫異道:“小居士還不到飲酒年紀吧?”


    遊離笑道:“給道長驅驅寒的,我不喝。對了,我叫遊離。”


    年輕道士猶豫了一下,老實說道:


    “貧道法名‘病無’。實不相瞞,貧道並無飲酒的習慣,不過,這酒可以收下留作他用,不知可否?”


    遊離直接將那四五斤的酒壇推過去,好奇問道:


    “我看道長的氣度,似乎是入了修行的仙家修士?”


    病無撓撓頭,憨笑道:


    “遊居士目光如炬,隻不過貧道天賦不佳,至今還隻是個小小煉氣士。不過,也足夠行醫問診了。”


    遊離點點頭,又問道:“道長難道是一位遊方羽士?接下來要往哪裏去?”


    病無倒也憨直,老實答道:“明日去城隍廟上一炷香,然後去城西北的賈家村,與我師父匯合。”


    遊離聞言,笑著說道:


    “看來你我還真是有緣。我明日也正好要到城隍廟行香一炷,然後趕去西北向的安西州——左右順路,不如同行?”


    病無聞言,眼睛也是一亮,忙答應道:


    “如此可就太好了。我今日進城匆忙,身上盤纏本就帶得不多,還被城門守卒借故刮去大半,要不是遇到遊居士,今晚就隻能找個街頭小角落挨餓受凍了。”


    遊離疑惑道:“道長既是修行中人,城門守卒竟然敢明目張膽地為難你?”


    病無苦笑道:“貧道和師父不過是在江湖飄零的山野道士,身上可沒有朝廷認可的道門信牌,無根無基的,守卒隨便安個假冒道士、行醫撞騙的罪名,就有口難辯,直接下獄了,哪兒敢隨便忤逆他們?”


    遊離聽後,心想作為一名煉氣士,居然需要忍讓到這個程度,這或許就是散修的悲哀吧?於是不無同情道:


    “人沒事就好。今晚不如就隨我一同住客棧吧。”


    病無臉一陣紅一陣白,不好意思道:“那怎麽好意思?”


    遊離瀟灑道:“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再添個房間而已。”


    病無連忙擺手,連連勸阻道:


    “沒必要再加房間,貧道不需要睡床的,趴在桌子上隨便對付一夜就可以了。”


    遊離故作生氣道:“我說道長,事先聲明,我可沒什麽斷袖之癖,倆大老爺們獨處一室,還要過夜,說出去像什麽話?”


    病無又不自覺地摸了摸綸巾,嘿嘿笑道:“古之君子相交,不有那抵足而眠的傳統麽?”


    遊離忍不住翻個白眼,朝桌子上丟下兩百文錢,起身說道:“我可不是什麽君子,而且特別不愛跟大老爺們一起睡。”


    說著,率先往城中的客棧走去。


    第二日一早,兩人簡單吃過街邊早餐,邊早早地趕到城隍廟。


    年關將至,城隍廟即將進入香火最盛的臘月和正月。此時廟前早有一波人在寒風中等候開門。二人便在人群後方站定,安靜等待。


    遊離以心神傳音問道:“病無道長,你來上香,所為何事?”


    病無笑道:“我師父說,按照我們的行醫規矩,凡有大病要治,事先要禱告天地神祇,以示全力以赴之心。有廟拜廟,無廟則自立香案敬拜天地。賈家村離縣城不遠,所以便趕來求取城隍老爺的護佑了。”


    兩人正說著,才等到值班小道過來打開山門。


    等排到二人時,已經將近辰時,二人各買了三支上好的九和香,各自燒香敬拜。


    遊離見狀,心下了然,原來病無是將身上剩下的這點銀子,留著買香用了。為此不惜忍饑挨餓,真可謂其情可憫,其心可鑒。


    收起心思,遊離也開始虔誠祝禱,不久,心神之中便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道心小友這麽快又來了?也好,尋人一事宜早不宜遲,否則天知道你那位兄長會不會又跑去其他地方。好了,我已在你神魂之中種下一點香火印記,你到安西州後,隻需參拜州城隍周大人即可,他自然會明白的。”


    遊離心中驚喜,再次虔誠拜謝道:“多謝城隍老爺成全。”


    婁瑾瑜的聲音繼續響起道:


    “舉手之勞,不必客氣。對了,你身旁這位赤腳道士與你還算有緣。此去可以與其同行一段,也許對你此行的目的有所幫助,也未可知。”


    遊離聞言,立馬明白了其中的含義,滿口應下。同時也暗自慶幸,昨晚自己伸手幫助了病無。


    ——這或許就是人們常說的好人有好報?


    祝禱畢,插香於供案上的香爐中,又拜了兩拜,見旁邊的病無還在閉目祈禱,便先行步出殿外等候。


    足足候了一刻時,病無才滿臉虔敬地走了出來。


    二人相視一笑,都很默契地沒有問對方所求何事。這是此方世界上香禮神的規矩,自家事應驗與否,自家知即可。一旦說破,便不靈驗了。因為此舉是對所求神祇的大不敬,會引起神祇的不喜,甚至震怒。


    出得廟門,二人沿南北向的主街出了北城門,順著官道一路北上。


    遊離看著連綿起伏的大山,發現山中鬆柏之類的常青樹不少,雖然已近深秋,依舊青蔥成片。


    遊離見病無雖然看著一臉輕鬆,但眉宇間明顯有憂色,於是問道:


    “病無道長,你師父要治什麽大病,還要你特地跑到縣城裏去拜城隍爺?”


    病無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的山路,輕聲說道:


    “前兩日,我與師父雲遊至賈家村,正好趕上有人家出殯,師父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便借故在村裏留宿一夜。與主家攀談後才知道,村裏接連死了好幾個人了。”


    “難道村裏有傳染……瘟疫?”


    病無伸手搭在嘴邊,長噓一聲,示意道:


    “小聲點!此事還在確認中,為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暫時還不能對外聲張。”


    遊離急忙捂住嘴,前後看看,還好,這段山路崎嶇不平,來往車馬極少,然後以心神傳音問道:“可知是哪種瘟疫?”


    病無眉頭緊皺地說道:“師父說,很可能是鼠疫。”


    “報官了嗎?”


    “都還沒確認呢,怎麽報?所以師父才趕緊讓我來縣城,先跟城隍老爺打個報告。信息已經傳達上去了,相信不久就有同行被派遣過去了。”


    遊離半晌沒說話,最後突然問道:


    “你師父就是傳說中的赤腳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心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延齡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延齡客並收藏天心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