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離離開茶館後,並未遠去。天色漸漸暗下來了,原本打算天黑前就返回的他,決定先不回去了。


    “先給娘報個平安。”


    遊離這般想著,便鑽進一個無人的小巷子,自褡褳中取出一張黃紙符籙,掐訣念咒,注入靈氣,那符紙應聲一變,幻化成一隻巴掌大小的紙鶴,搖搖晃晃地朝東南方飛去了。


    做完這些,他又返回到主街上。已是掌燈時分,街上行人寥寥,遊離裹上一件貂皮,走進了一家鐵匠鋪。


    外麵天寒地凍,裏麵卻是火星四濺,熱火朝天。遊離與靠近門口的一個年輕學徒打過招呼,便自行往裏,來到後院,找到了鋪子主人。


    那滿頭大汗的精壯漢子轉過身來,皺了皺眉,問道:“小娃兒,你是誰家派來的?”


    遊離自褡褳中取出一支銀色的箭頭,遞了上去。


    “史老板,這個你認識吧?”


    那姓史的中年漢子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接過箭頭,湊近火光一看,表情微變,然後領著遊離到了自己的臥房。


    示意遊離坐下後,史姓漢子問道:“這箭頭從哪兒來的?”


    遊離心中記著母親的話,便回道:“這個是我父親在踇隅山打獵時撿到的。”


    史鬆寒聞言,不住點頭,笑道:“果然是遊老哥家的公子,都長這麽大了。當年承蒙你父親從虎口下救了我,此恩真是要記一輩子的。你爹娘一向還好吧?算起來,他們快一年沒來我這兒坐坐了。”


    遊離道:“爹娘還好。我這次來,是受爹的委托,向史叔叔打探一點消息。”


    史鬆寒一聽,眯眼笑道:“遊老哥是怎麽回事?也虧得他放心讓你一個人走這麽遠的山路過來。你想知道什麽?叔叔一定知無不言。”


    遊離稚聲稚氣道:“我爹前陣子在山上采到了一味珍貴的藥材,想出手。”


    史鬆寒疑惑道:“這是好事啊!他怎麽不親自去跟楊員外談?”


    遊離不吭聲。


    史鬆寒見狀,壓低聲音問道:“是不是你爹出什麽事了?”


    遊離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史鬆寒良久,方道:“我爹采藥時摔傷了腿。但是楊記藥鋪賣的跌打藥太貴了,就讓我來找史叔叔,您跟楊家熟識,說不定能幫忙說合一下。”


    史鬆寒接過遊離遞來的一株閃著金色微光的靈草,麵露難色道:“這樣吧,我讓後廚給你準備些飯菜,你邊吃邊等,我先去藥鋪問問看,如何?”


    遊離點頭稱謝,然後去了後院。


    史鬆寒望著遊離遠去的背影,沉吟片刻,披上大衣,徑直往楊記藥鋪趕去。


    遊離到了後院後,借著如廁解手的名義,悄悄離開鐵匠鋪,遠遠吊在史鬆寒後麵。


    見他進了藥鋪,遊離來到旁邊的小巷中,瞧準了先前在茶館盯梢時就注意到的一棵雪鬆,一個縱躍上樹,藏身其間。


    越過圍牆,遊離終於看清了院內的情形。院中有好幾個家丁護院,遊離將事先準備好的一張諦聽符,貼於耳後,開始凝神諦聽。


    原來,他先前已在史鬆寒身上悄悄打入了一道透如蟬翼的聚音符。此符與諦聽符搭配使用,不僅可以聽到一裏外的落針聲,甚至能無視普通的隔音禁製,非常實用。


    這是玄真門的秘製符籙,繪製頗不易,失敗率極高,因此師父璿玉子隻給了他兩對。


    “史老弟,大晚上的,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


    “楊老哥,別來無恙。”


    “你一向是‘無事不登三清殿’的,這個時候來我這小小的藥材鋪,難道是有財要一起發?”


    史鬆寒抱拳道:“楊老哥還真是料事如神,被你說中了,我這次來,的確是送來一樁發財的買賣——我一個朋友近日采到了一株五十年的陰魂草,你可有興趣收購?”


    楊伯才聞言,心中竊喜,卻不動聲色道:“五十年的陰魂草?的確是好東西啊,這東西老哥我一向是有多少收多少。不知你這一株,是從何處得來的?”


    史鬆寒道:“這個就不勞楊老哥費心了,反正老弟我能保證來路正,品質好。”


    楊伯才笑道:“那麽,先給我看看?”


    “自然是要給老哥掌掌眼的。”史鬆寒說著,遞上盛放草藥的木匣。


    楊伯才接過木匣,小心翼翼地打開,取出那株兩尺來長的暗金色陰魂草,在燭光下反複品鑒了一番,最後又放在一把烏木戥子上,仔細稱了重量。


    “如何?”


    “藥是好藥,隻可惜采摘手法太不講究,又未用能防止藥性流失的寒玉匣放置,過了這三五天,好好的一株一等藥材,隻能賣出二等品的價格了。”


    史鬆寒心中冷笑,一開口就知是個老奸商了,壓價的說辭真是信口拈來。不過老家夥說得也不錯,沒有寒玉匣,藥性遲早會流失殆盡,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楊老哥是行家裏手,既然鑒定為二等,那就是二等。老規矩,請鑒定師開價吧。”


    楊伯才老眼眯成了一條線,淡淡道:“二百兩。”


    “楊老哥莫拿老弟尋開心,陰魂草的珍貴程度,你我都心知肚明。哪怕降為二等品,價錢也不會低於普通一等藥材——就這點價錢,難不成還要老弟我自己貼錢給朋友嗎?”


    楊伯才笑道:“老弟快人快語,老哥我也不讓你難做,一口價,三百八十兩。”


    “四百五十兩。”


    “四百兩,再多老哥我就接不了這單了。”


    “成交。”


    ……


    遊離仔細聽著二人你來我往的扯皮,心中好笑。這陰魂草的確是父親遊明達前兩日在山上無意中采到的,母親說,他們本來想送給師父璿玉子,隻是那晚回家後,還未來得及上山,便出了事。母親據此推測,父親被歹人抓走,說不定就跟這味藥材有關。


    這時,談完生意的雙方,已經攜手進入了後院之中,完成交易去了。


    遊離發現諦聽符的效果突然受到一股氣機的影響,立即警覺,迅速貼上斂息符,轉身就撤。


    數息後,遊離原先所在的大雪鬆下,站著一個身穿黑色布袍的中年人,看著樹梢,若有所思。


    遊離趕在史鬆寒之前回到鐵匠鋪,在鋪中學徒的張羅下,吃起了晚飯。沒一會兒,史鬆寒便帶著一身寒氣回來了。


    史鬆寒隨便扒拉了兩口飯,見遊離吃好了,便帶他來到臥房,關上門,眉開眼笑道:“希望沒有辜負你爹的托付。”


    說著,遞了過來一個沉甸甸的大包裹。


    “本鎮沒有錢莊,要兌銀錢,需要再翻三座山,到臨近縣城的朝山鎮去。所以藥鋪本來要給銀票,我沒同意,怕你們日常支用不便。包裹重了點,你收好。”


    遊離接過沉甸甸的包裹,道了聲謝。拆開後,也沒清點,直接取出二十兩銀子,要作為酬勞答謝史鬆寒。


    史鬆寒笑著婉拒道:“你這孩挺懂事,遊老哥教導有方。叔叔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這點程度的忙,都不好意思說是報恩,怎麽能要你的錢呢。天色不早了,你今晚就在這邊住下。明天我送你回家。”


    遊離撓撓頭,又道了謝,便在客房中歇下了。


    夜半時分,遊離在入定中睜開眼,左手執符,右手掣刀,悄無聲息地翻窗而出,來到鐵匠鋪後的踇隅河邊。


    月光清亮如水,河水尚未結冰,河水在圓月的照耀下,泛著幽冷的粼粼波光。


    遊離看著河邊的黑影,全神戒備。


    那黑影紋絲不動,飄來的聲音卻如比這冬夜更加陰寒。


    “我說是誰恁膽大,沒想到隻是個小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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