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的兩天裡,她先是經歷了野店被襲事件,然後今晨的黎明時分又遭遇驚魂時刻,這都使她疲累之極,但目前的情況又使她無法安眠。


    即使迷迷糊糊的睡下,不長時間就又被驚醒。有時是不經意的風聲、有時是山裡的鳥鳴、有時是萬裏稍微粗重一下的呼吸、甚至她翻身時竹床的『吱呀』聲。都會讓她驀然醒轉,最後一次乾脆就是八角樓內異乎尋常的安靜。


    淺眠之中,突然就覺得靜得不對勁,彷彿是身處一個真空的環境中。那樣從睡夢中走出來,往往會異常清醒,還有一點心驚肉跳的感覺。


    看看身邊的萬裏,他還是不省人事,隻是眉頭緊縮,好像承受著什麼巨大的痛苦一樣。這讓小夏忍不住又去擦他的臉,可那黑氣也依然抹不下去,就像一片重重的陰雲浮在他臉上,同時也壓在小夏心裡。


    窗外,天色已經全黑了,阮瞻竟然走了整整一天沒有回來。


    他已經兩天一夜沒睡了,也沒怎麼吃過東西,不像她。好歹也做了一下補充,如果再這麼下去,萬裏救不回來,他自己也會被拖垮。


    小夏擔心的想著,不過也明白,他們要調查的事太久遠了,弄不好要追溯到解放前。而他們憑的隻是推斷和一點蛛絲馬跡,即沒有任何線索也沒有文史資料,更不能被事外的人發現他們真實的目的。在這種情況下要想抽絲剝繭的找出事情的真相是很難的。


    可是他們卻非要找出真相不可,因為這關係到萬裏的生命!


    別說一切隻是推測而已,就算下蠱人真是黃博恆,就算他們有確鑿的證據。就算全國的警察都來幫忙抓捕他,如果他死躲在深山老林中不出來,也不是三、兩天可以抓得到的。而萬裏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過了今天午夜,他還就隻有二十四小時,他來不及等!


    所以,必須在最接近真相的地方解開謎底,這樣那個幕後人為了不使秘密暴露,就會跳到前台來,這樣他們也才有機會跟對手正麵一博,進而消失他。


    因為下蠱人下的是死蠱,他不死,萬裏就不能活!這是他訂下的規矩,這規矩堵死了所有的活路,無論是對他自己還是萬裏而言都一樣,最後隻有一個人能活著!


    小夏憂慮的想了幾秒鐘,在黑暗中忽然覺得有些害怕起來,於是伴隨著竹床的『吱呀』聲慢慢坐直身體。


    抓住萬裏的手,看看他的腕表,螢光表針已經指向九點半了。按山裡的作息習慣,人們這時候已經睡了,可為什麼阮瞻還不回來?是遇到了危險還是又跑到密林裡去搜尋那個怪女人了?這一夜要自己和昏迷的萬裏獨自在這孤樓裡渡過嗎?


    想到這裡,小夏心中的害怕有加深了一層,竟然有點發毛的感覺,手心也出了一層細汗。


    「不要自己嚇自己!想我嶽小夏和這兩個男人已經經歷過那麼多事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她暗罵了自己一句,但想歸想,還是決定下床去點上蠟燭。


    她本來是半躺在床外側的,裡側是昏迷不醒的萬裏。此刻她雖然坐了起來,但還是在竹床上,所以稍一移動就使這張舊床發出古怪的呻吟,在黑暗的竹樓裡顯得格外刺耳。而且她的雙腳一沾地,立即就傳來一陣刺痛,讓她記起自己的右腳是傷的。好在月光很明亮,讓她可以看得清房間內的景物,一瘸一拐的走到桌邊去找照明物。


    這個八角樓共三層,每層都是一間沒有隔斷的大房間。一樓是像是生活起居的地方,很多陳年的日用雜物都規規矩矩的擺在幾件傢俱上,中間是桌椅板凳什麼的;二樓像是一個簡易的祭臺,一側是已經空了的神龕,另一側是好多空罈子,讓小夏當時就想起那天萬裏中蠱的情形;三樓也就是頂層,是小夏和萬裏所在的這間臥室。


    這房間給人的感覺是比較空,因為傢俱很少,隻有一張大竹床、幾張竹椅、一個衣櫃、一個水盆架和一張梳妝台,台上有一麵大大的銅鏡和幾樣梳妝用品,看得出這裡以前有女人住。


    小夏艱難的走到梳妝台那裡去,掏出打火機點燃了阮瞻從村子裡找來的蠟燭,立即有一團溫暖的火光閃現在眼前。雖然由於房間大,火苗小,光芒照不到角落去,但已經讓她稍微安了點神。


    可是她才一轉身,忽然從窗外吹來一陣冷風,蠟燭『撲』的一下。滅了。


    小夏心裡『咯』一下,僵在黑暗裡不敢動。


    剛才沒點蠟燭時,憑借月光還可以大致看清房間內物件的輪廓,此時由明轉暗,一時眼前一片漆黑,過了一會兒才適應過來。


    房間裡沒少什麼,所幸也沒多什麼!


    是山風吧!她對自己說。


    這八角樓造型很美,而且除了門那一側,其餘三麵都有窗。說是窗子,實際上隻是幾根粗竹子豎攔在了窗框中,好像鐵欄杆那樣的。這裡四季如春,樓頂又有寬寬的簷角,應該不會冷,也不會在下雨時灑進雨來,可是對山風就沒有任何遮擋作用了。


    小夏傻站了一會兒,見周圍沒有什麼異動,再一次把蠟燭點燃。


    她用手護著火光。屏著呼吸,極輕極慢的挪動,生恐由於走路帶起的風而使這微弱火苗熄滅,好不容易就那麼一點一點蹭著回到床邊,卻發現沒有拿蠟燭台過來!


    她隻好又蹭回去,忍著腳腕的疼痛,走得小心無比。連滾熱的燭淚滴落在手,也不敢稍動。


    燭台在梳妝盒旁邊,小夏把蠟燭才一插好。一轉眼就看見銅鏡中有一個奇怪的人影!


    她嚇了一跳,差點失手把燭台扔掉,定睛一看,才發現鏡中人是自己!


    隻是此刻的她。神色驚惶不安,臉上橫著一條觸目的紅痕,額角的頭髮散亂了,遮擋住了眉毛和半邊眼睛,顯得麵目陰影重重,自己看了都覺得恐怖,不想再看第二眼。


    於是,她想把銅鏡反扣在桌子上,可是那銅鏡竟然有一些份量,她一扳沒有扳動,稍一用力,銅鏡『啪』的一下自己翻倒了。


    同時,蠟燭又一次熄滅!


    突如其來的黑暗又一次襲來,讓小夏不知所措。


    這次又是怎麼回事?還是山風嗎?可是第一次蠟燭滅時她就沒覺得有風吹過,難道是銅鏡倒下時帶起的風?


    雖然覺得這解釋太牽強了,小夏還是選擇了相信,並極力克製住自己微微顫抖的手,第三次把蠟燭點燃。


    藉著燭光,她照了一下四周,沒有發現什麼,這讓她鬆了一口氣。心想也許就是自己嚇唬自己才造成的這奇怪的現象,隻要不胡思亂想就不會有事。有一次她曾聽萬裏講過,從所謂科學的角度來講,靈魂是一種能量,當然人類的腦波也一樣。如果你過分考慮鬼怪之事,尤其是在夜晚的話,就等於是用腦波呼喚靈體,說不定真的會有不乾淨的東西跑來。


    所以——不要想,不要想,不要想!


    她心裡念著,忍痛快步走回到床邊去,然後縮進床裡,重新拉好類似蚊帳一樣的紗簾。還好,蠟燭沒有滅,萬裏也還安靜的躺著,她感到安全了許多。


    儘管萬裏處於昏迷中,並不能幫助她,可是他在身邊的話,小夏還是覺得自己不是孤單的麵對這未知的黑夜,而這紗帳也不能擋風,但在心理上卻也有遮蔽的作用,何況血木劍就在枕頭下靜靜的躺著,好像阮瞻也在。


    要做到——心底無私天地寬!還有,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


    小夏心裡念著,不斷為自己做著種種心理建設,然而還沒念完,就聽到竹樓的門『咚』的響了一聲,就好像有人敲門一樣。


    這一下,駭的小夏差點從床上掉下來,同時覺得紗帳內驟然明亮起來。轉頭一看,隻見那蠟燭的火苗暴漲了一倍,而且直直的燃著,連一點晃動也沒有!


    吱呀——一樓的大門開了。


    她能感覺得到,這不是阮瞻,因為他從來不會那麼走路。一步一緩、試探著、猶豫著、壓迫著、像一腳腳踏在人的心上一樣。


    他上了二樓——然後是三樓——靜默了一會兒——然後門突然『砰』的一聲被猛力推開!


    看不到人影,但是小夏感到有什麼進到房間裡來了,緊張得氣也不敢喘,眼見著燭火忽然又微弱了下來,漸漸變成一豆青綠,散發著幽幽的微光。


    麵前的紗帳動了一下,然後開始向裡飄,小夏隻感到一陣冷氣吹來,讓她全身的汗毛全豎了起來,而那蠟燭則徹底熄滅,周圍立即陷入一片漆黑。


    小夏什麼也看不清,月亮似乎也沒烏雲遮住了,隻見極度的黑中,隻有一對白得耀眼的手在動!


    那雙手在空中比劃著,也不知道要幹什麼,然後慢慢慢慢的向紗帳伸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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