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彌勒似乎用盡了最後一口氣,說完,他抓著我的手慢慢變得無力,緩緩地垂落下去。他不停地喘著氣,似乎就要死掉了。我很心急,不知道白骨丁怎麽了,也不知道現在該怎麽辦。看著他留在我手臂的紅色抓痕,好像在說白骨丁遇到了什麽劫難。


    白藥師走到我們倆麵前,一把撕開牛彌勒背麵的褂子。牛彌勒的背麵烙著一個黑色的掌印,手掌中指、無名指彎曲,拇指外伸,食指和小指都伸直。這是什麽法印嗎?我看不懂,掌印的中間插著一個針孔,針眼不大,仔細看去,上麵還冒著一個紅色的血泡。


    “這是什麽?”我嚇得趕緊問。


    “馱屍人‘符籙’一派的‘吸血鬼印章’。”一直不出聲的阿真驚訝地說道。


    “不錯,馱屍人大致可以有六個流派:蟲引、香引、藥引、花引、聲引、符引,六派馱屍人相生相克,最神秘、最詭異、最黑暗的便屬於‘符引’,也就是符籙派,他們擅長以符文、法印、紙籙、禁咒等各種邪法巫術來馱屍,這可不是一般的對手。”白藥師尋思著說。


    “印章吸血,這人隻怕很難活下去了,這種法印一般是馱屍人‘封屍’的時候用來鎮住活屍用的,現在用到人的身上,他隻能等著血肉被蒸幹而死。”阿真說。


    我看著地上的牛彌勒,牛彌勒嘴巴蠕動著還想說什麽,可惜他已經沒有力氣了。我把他抱起來放回棺材裏麵,把棺材蓋蓋上之後,跟白藥師說:“我們去宜賓。”想到白骨丁,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去見他了。我就知道他還活著,這個玩世不恭的家夥,沒有來找我跑去宜賓珙縣幹嗎?那一帶也是極為神秘的地帶,難道有“饕餮殘骸”的線索?


    “去宜賓嗎?我考慮考慮。”白藥師好像不大願意。


    “怎麽?我們現在有兩枚‘圖騰石’了,加上森美莎手裏的三枚,還有被‘黑土狗’沙丙偷走的‘魚圖騰’和‘黃泉圖騰’,我們很快就可以找齊所有的‘圖騰石’了。”我說。


    我在想,要是把白骨丁也找來,找到九枚“圖騰石”豈不是更加容易了。


    “不是這個原因。”白藥師顯得有些語塞。


    “那是為什麽?我想去找我的朋友不可以嗎?他也是一個厲害的角色,我想找到他,他肯定會幫我們,他和我爺爺好像還是很好的朋友。”我激動地說著。


    “厲害嗎?一個小小的白秀才而已,談得上什麽厲害?笑死人了。”


    “你也認識他?那豈不是更好!大家都是熟人。”看白藥師的臉色,他對白骨丁好像並不陌生,這讓我更加亢奮了。峨眉山一別後,白骨丁也不知道幹嗎去了。他是帶我進入馱屍人生活圈的人,我對他感激不盡,對他多少也有些敬畏。要是沒有他,我怎麽知道馱屍人是真實存在的呢?也許馱屍人還活在爺爺的故事裏麵。


    “那家夥見到我會不高興的!”


    聽白藥師這麽一說,我嗬嗬一笑,說:“怎麽可能?白骨丁他人脾氣不錯,而且傻嗬嗬的,他怎麽會不高興?如果他知道你也這麽厲害,英雄之間惺惺相惜,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他會高興才怪,打從娘胎裏麵出來,在我麵前他就沒有高興過。”


    “那你到底去不去宜賓?不去拉倒,我還不稀罕你跟著我呢。”白藥師做事一向幹脆利落,這一次去宜賓倒顯得有些扭扭捏捏,真是掃興。


    “我覺得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裏再說。”眼看著我和白藥師打嘴仗,胡工湊過來說了一句。


    “好了好了,我們去宜賓。”白藥師似乎被說服了,但他的心裏麵似乎也不是很高興。他把手電筒扔到我手裏,然後大步往洞道外麵走去。我不理解,不就是去宜賓嗎,至於發脾氣嗎?胡工走到我身邊,嘻嘻笑道:“小巴哥,你們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你不打算找到‘不死藥’拯救你的女朋友了?”我不屑地問一句。


    “我心中有數,心中有數……”胡工樂嗬嗬地說著,傻乎乎地跟著白藥師摸黑往洞道外麵走去。我不由覺得好笑,這家夥讀書讀傻了吧?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不死藥嗎?白藥師所說的“九難六殘三不死”的“三不死”——“神農體”、“藥師佛骨”、“巫彭遺骸”聽名字就不像是真實存在的東西。胡工這小子愣頭愣腦的,知道“三不死”嗎?這家夥就是尋個樂趣,我也懶得去理會他。阿真則走到我麵前,看了我一眼,說:“走吧!這地方毒氣重。”


    “我知道了,你先走,我在後麵打光。”我點點頭後亮起手電筒,阿真走在前麵,我在後麵跟著。從盜墓洞裏麵爬出來,呼吸到新鮮空氣,我頓時感到心曠神怡。把車子修理一番後,白藥師不放心我這個路癡,堅決不讓我開車,可是我不開誰來開?白藥師一把年紀,我還不放心他呢。胡工就是個廢物,沒半點能使喚上的,不給我們帶來麻煩就不錯了。至於阿真,她有沒有學過車考過駕照我還不清楚嗎?


    “阿真,你來開怎麽樣?”白藥師竟然叫阿真開車。


    “好,前麵不遠處有一個小山鎮,我們去那邊吃晚飯吧!然後再去宜賓。”阿真一邊說著一邊坐在駕駛座上,看樣子她不但會開車而且對這一帶地區很熟悉。我突然想到這車還是阿真開來的,不由得暗罵自己失策,隻是阿真哈時候考的駕照?我瞥了阿真一眼,輕聲叮囑說:“真不給老哥麵子。唉,你開車小心點,好幾條人命呢。”阿真點點頭。我坐到車子的後排,跟胡工擠在一塊兒。白藥師則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不忘回頭對我笑了笑說:“你這個臭小子,別臭著一張臉!難看死了,哈哈哈。”


    “你想找死嗎?”我舉起拳頭遞到白藥師麵前。


    “喲喲喲,你這是不服氣嗎?”白藥師哈哈大笑起來。


    車子啟動,倒車後,車子在阿真的駕駛下緩緩從“沉冤穀”往外開。一路上胡工最壓抑,他本來是個開心果,可是一路上也不見他說什麽,悶著臉坐在一邊,問他一句,他隻擺擺手說自己很困。


    “沒有拿到張獻忠的寶藏實在遺憾,你們想知道這筆寶藏被誰拿走了嗎?”白藥師突然說道。寶藏已經沒有了,他這麽說,我們顯然不會有什麽興趣。我們沒有一個人理會他,他也沒有再說下去。車子進入一個小山鎮,我們找了一個飯館吃了晚飯,然後在一家小旅店過夜。第二天我們便往位於川中南的宜賓出發。


    宜賓在古時候又稱作“僰道”、“戎州”、“敘州”,金沙江、岷江在此匯合,我國第一河流長江便是在此處開始被喚作“長江”,所以宜賓又被譽為“萬裏長江第一城”。宜賓曆史悠久,它還是南絲綢之路的起點,素有“西南半壁古戎州”的美譽。我國的名酒“五糧液”也出產於此,因此它還有“中國酒都”的稱號。說到美酒,我肚子裏麵的酒蟲子又開始鬧了。在大學的時候,我曾經造訪過宜賓,吃著宜賓燃麵逛蜀南竹海,倒也愜意無比。我們此行的目的地是珙縣,關於珙縣,我最大的印象便是“懸棺”。


    “懸棺”是我國一種很奇特、很詭異、很神秘的墓葬儀式,我國不少的地方都很喜歡以懸棺岩葬的方式結束一生。珙縣的“懸棺”據說是以前的一個古老民族留下來的,這個民族叫僰人,又叫海巴族、都掌蠻、山都掌。根據成都一些大學教授的研究,這個民族已經消亡了。當然,對於這個民族的東西我也不是很清楚。


    談到“懸棺”,我反而有些心生畏懼,珙縣一帶,是一個很神秘的地區,特別是九盞燈這個地方。小時候聽爺爺說,這一帶曾經住著一種“雞冠人”。這種人腦袋上長著一個血紅的雞冠,遇到陌生人的時候變會把他們捆起來然後扔進懸棺裏麵。


    我沒有去過珙縣,但關於“雞冠人”的事情,我心裏陰影很重。不過,為了跟白骨丁匯合,我也得壯起膽子。再說了,那種地方雖然神秘,但我一個現代人也不至於太害怕。


    車子緩緩地進入珙縣後,我們在當地找了一個向導,他的名字叫何力,四十歲左右,模樣很憨厚。他開始還不願意帶路,後來不停地給他加錢,這才從了我們。一路上,我發現這個人很囉唆,不停地講述“懸棺”、“都掌蠻”的故事。我想他可能是把我們當成外地來的遊客了,本著熱情的態度,說到口幹舌燥還沒打住。不過,這人看上去雖然是本地的農民,腦子裏麵對本地的曆史倒也滾瓜爛熟。


    僰人據說是我國古代夏朝的遺民,他們是商朝的戰俘,屬於遊牧民族。當年武王伐紂,征兵的時候,武王便希望西南八夷能參戰一起討伐商紂,西南八夷裏麵便有僰人。僰人因為遭受商紂王的殘酷壓迫,二話不說便參戰,後來也立下了赫赫戰功。他們如日中天的時候是在四川宜賓建僰侯國,隸屬周天子。


    這僰人長年累月棲身於荒野荊棘之中,野性未泯,秉性剛直,凶狠強悍,在後來的曆朝曆代中,他們也曾起兵反抗當朝,十分惡劣,曆代王朝皆容不下他們,被無數次征討。王莽時期,僰人首領若豆、孟遷起義,反抗王莽暴政,王莽三次派兵共計二十餘萬人鎮壓僰人,僰人遭受了很大的傷亡。到了明代,朝廷與僰人之間的戰爭更是接連不斷,直到萬曆元年,明朝宰相張居正派出四川巡撫曾省吾督軍對僰人進行大屠殺,當時總兵劉顯率十四萬大軍欲將僰人殺絕,這場浩劫持續了一年左右。從此,僰人這個民族在曆史上被除名。


    何力誇誇其談,我遞給他一瓶礦泉水,問他怎麽會這麽了解這些曆史?他說他是當地一所小學的老師,平時也喜歡研究家鄉的曆史。我問他“雞冠人”是否真的存在?他卻沉默了。胡工則哈哈笑著跟我說,“雞冠人”是什麽東西?是人嗎?人就是人,哪來的雞冠?這小子懂個屁啊,懶得和他一般見識,我繼續追問何力。


    何力皺皺眉頭,喝了一口水,歎了一口氣說:“‘雞冠人’確實存在。”


    “媽呀!看來爺爺沒有騙我。”我有些震驚,心裏回想著爺爺跟我說“雞冠人”的故事:“雞冠人”身子不高,頭頂雞冠,說話咕嚕咕嚕的不清不楚。他們身體強壯,力大無窮,被他們抓住,任你怎麽掙紮都掙脫不開。這些“雞冠人”常年隱藏於深山老林之中,神出鬼沒,專門掠食遊客。被殺死的遊客,肉被“雞冠人”吃光後,骨頭全部扔進懸崖上麵的懸棺之中。不僅如此,“雞冠人”還在他們的屍骨上下詛咒,封藏死者亡靈,使其永世不得超生。


    “到了。下車吧!”我本來還想跟何力聊“雞冠人”的事情,阿真突然喊了一聲。我抬頭向前麵看去,前麵在兩座懸崖之間蓋著一座三層高的樓房,大門上寫著“玫瑰”兩個大字。牛彌勒臨死前叫我到珙縣九盞燈的玫瑰山莊,我想便是這裏了吧。大家紛紛下車,白藥師下車之前在我耳邊輕聲說:“這可不是好玩的地方。”


    “怎麽說?”我不解。


    “你沒有看到嗎?‘玫瑰’二字裏麵有個鬼字,按照我的理解,帶著‘鬼’字的客棧旅店多半是馱屍人自己建造的馱屍客棧,專門用來做轉移屍體時的休息中轉站。”白藥師這麽一說,我立馬想起來了白骨丁帶我去住了一晚的“傀屋”。想起“傀屋”裏麵晚上冒出來的行屍走肉,我有些慌張了。


    我走下車,四周望了幾眼,見到處都是懸崖峭壁,周圍也看不到住所,唯獨這山崖中間蓋了這麽一間玫瑰山莊。令我不安的是四周的懸崖上除了綠油油的樹木之外還顯露著不少的崖洞,崖洞之中總感覺有什麽東西隱藏在裏麵。


    我跟著大夥往玫瑰山莊的大門走去,名字裏麵藏著“鬼”字的便是馱屍客棧嗎?我之前認為這個觀點有點胡說八道,可是,走到玫瑰山莊前麵,我立馬覺得白藥師說對了。玫瑰山莊四周種滿“屍魂花”,這不正是馱屍客棧專門用來鎮住屍氣的嗎?阿真去叫門,許久之後,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矮女人從玫瑰山莊裏麵走出來。


    看到女人之後,我險些驚叫起來,這女人打扮無比地奇怪,頭上戴著一個朱紅色套頭,遠遠地看過去,就好像是一個雞冠。我還以為遇到傳說中的“雞冠人”了,心中正驚訝的時候,何力解釋說,這是僰人的特色服飾。僰人稱這種套頭叫“衝天帽”、“雞冠帽”,帽子周圍整齊地排列著各種顏色的小彩珠和海貝,並配以許多的銀器、骨質飾物。不是說僰人滅亡了嗎?沒事幹嗎戴這種東西出來嚇人?


    女人個子矮小,加上雞冠頭,橫看豎看也像那些茹毛飲血的“雞冠人”。女人緩緩地走到我們麵前,她衣服寬腰大袖,胸襟上繡有絢麗的花紋圖案,肩挎著一個紅色線球裝飾的背袋,背袋裏麵好像有個什麽東西,一直在抖動。


    女人說她叫阿日娜,是玫瑰山莊的女老板,問我們是幹嗎的。


    我比較著急,問她有沒有見過一個叫白骨丁的人。


    阿日娜想了半天,搖搖頭。


    我們都傻眼了,白藥師卻得意了,笑道:“看吧!這一次算是白走一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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