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寒冬曾經對他講過,輪回分六道,人生在世,從起點到盡頭,是有兩種歸途,上窮碧落下黃泉,九幽之內環宇之間,修道者脫離眾生之苦,暫時脫離輪回,卻無法永久逃避,六道之一,乃為天道,也就是神仙的地界,神仙雖然壽命長久,但是身死之時也難逃天人五衰,普通人則繼續輪回之傷,轉世是輪回的重要一環,人身死之後,墮入酆都幽城,行鬼魅之道,就如同活人上法庭一般,上前所做之事逐一抖出,如果罪大惡極之人,則必須下墮地獄,此為六道之末,而隻有沒做過太多的壞事,或者真正心地善良的鬼魂,才可以繼續輪轉世成畜生或者人,也就是說,轉世以後,除了原本的魂魄以外,已經和前世沒有了任何的關係,表象皮囊,皆會更改。


    張是非早就知道這一點,但是他的潛意識卻不允許自己去想,畢竟當時的他已經認定了梁韻兒就是徐瑩的轉世,他的心,讓他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似乎,這就是他最害怕的問題吧,可是,現在卻被那個賣花人一針見血的說出,怎能不讓他崩潰?


    那個賣花人見他的反應如此劇烈,也沒做出任何的反應,他還是坐在那個小凳子上,也不管張是非如何,依舊自顧自的用那種平靜到詭異的語調對著張是非說道:“其實,你要想救人,真的很簡單,隻是拚命而已,但是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來假設一下,如果你一直尋找的,並不是白色的百合,而是這束粉薔薇呢,如果你一直想尋找的人,就在你的身邊,從都沒有離開過呢?那,你還會去救那個叫梁韻兒的女子麽?”


    這個賣花人的話,每個字都深深的刺進了張是非的心中,張是非吃力的抬起頭望著他,然後用盡了所有的氣力,掙紮著說道:“你……你是說……”


    賣花人微微一笑,也沒答話,隻是彎下腰,將手中的粉色薔薇遞向了張是非,然後對著他說道:“你現在已經沒有了力氣,看啊,那百合離你有多遠,你是爬不到的,而這粉薔薇卻觸手可及,現在告訴我,你的選擇是什麽呢?”


    張是非聽他這麽一說,心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可怕的想法,難道自己一直以來所等待所尋找的,是那個人?


    這個打擊對他來說,實在是太大了,以至於他感覺到,自己的心似乎正在碎裂,他能清晰的聽到那類似與玻璃裂痕的聲音,碎成了一片一片,然後散落了一地,玻璃若是碎了,且還能粘好,可心若是碎了,當如何去填補呢?


    張是非的眼睛似乎已經流不出眼淚了,極度充血的狀態下,眼白變的血紅血紅,隻見他的瞳孔不斷的擴張,似乎馬上就要死掉了一般,張開了嘴巴,隻能發出‘啊啊’的聲音,他完全的崩潰了,就在這一刻,他才感覺到,似乎整個世界都把自己拋棄了一般。


    而那個賣花的人,則對著他一笑,然後起身,將手中的薔薇輕輕的放在了張是非的手前,然後他轉身隻留給了張是非一個背影,隻見他輕歎道:“很難抉擇是麽?不著急,我給你時間,你記著,等你做出選擇的那一天,我們還會見麵的,我很期待你的答案。”


    而張是非隻感覺到自己的腦袋裏一陣眩暈,和著胸口中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儼然是快要失去知覺,隻見張是非吃力的說道:“你……你到底……”


    他的聲音就像蚊子一樣的細小,但是那人卻聽了個真切,隻見他笑了笑,然後對著張是非說道:“我剛才不是跟你說了麽,我們曾經見過的,至於我的名字,年代太久我已經忘記了,不過在你們的世界裏麵,我有一個外號很熟悉。”


    那個賣花的人說道了這裏的同時,便伸出了右手憑空一抓,它手心之中忽然出現了一頂黃色的鴨舌帽,隻見那個賣花的家夥帶上了帽子,然後轉過了身,對著張是非說道:“你們稱呼我為命運,保重了,直到我們下次的見麵。”


    說罷,這寂靜的空城之中忽然刮起了一陣風,張是非眼前一陣刺痛,等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那個自稱是‘命運’的人已經不見了。


    命運這個詞,對於張是非來說,實在是太熟悉了,他出現在了無數人的故事之中,包括燃西,好像崔先生他們也曾經見過命運,可他就是命運?確實,張是非確實見過那頂帽子,在蛇洞山的時候,那個時候的情景就和現在一般無二,全都如夢似幻,卻又如此的真實。


    但是這些,張是非已經沒有力氣去想了,他心中的疼痛幾乎讓他窒息,他想哭,卻又哭不出來,想動卻也動不了,他看了看手邊上的粉薔薇,自己的一顆心都要碎掉,並且滲出血來。


    我所做的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啊?


    頭越來越痛,四周的景象也暗了起來,隻見張是非吃力的挪了一下手,卻並沒有去碰那隻薔薇,而是望著不遠處的那書卡薩布蘭卡,眼中流出了鮮血,他不停的抽泣著,似乎身體已經不聽使喚,那束白色的百合花此刻理他的距離並不遙遠,但是張是非卻由於身體不聽使喚,而怎麽也碰觸不到。


    張是非拚了命想向那邊爬,可是任憑他擦破了手掌,卻怎麽也動彈不得,這也許就像是他和梁韻兒的宿命吧,看的見,卻怎麽也得不到,張是非趴在地上,不斷的用雙手抓著地,兩隻手掌被堅硬的水泥磨的血肉模糊,血染紅了一旁的薔薇,那束薔薇花看上去十分的淒涼。


    讓我過去啊,讓我過去啊!!張是非的眼前一片血紅,他不住的張嘴,發出嘶啞的聲音,但是,卻連挪動一下身體都做不到,他太弱小了。


    漸漸的,四周暗了下來,張是非的眼睛望著那束白色的卡薩布蘭卡,隨著黑暗的降臨,那束卡薩布蘭卡也開始慢慢的枯萎,張是非感覺到自己的生命似乎也都要隨之枯竭,但是他卻無能為力,心中的絕望,讓他喘不過起來,他不敢再去看那束卡薩布蘭卡,即使那是黑暗之中最後的光明,他即使閉上了眼睛,似乎也能感覺得到,鮮花已經完全枯萎,然後被無盡的黑暗吞噬。


    良久,張是非終於睜開了眼睛,潔白的月光灑在他身上,他望見的,是漫天的漫天的星鬥,以及李蘭英和蔡寒冬欣喜的表情。


    他醒了,終於醒了,可是,醒來對張是非來說,是不是代表著另一個噩夢的開始?


    第三百三十一章 活死人


    張是非醒了,但是大家卻全都笑不出來。


    因為,醒了之後的張是非,跟沒醒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什麽區別,他的目光變得呆滯,就仿佛是受到了什麽嚴重的刺激一般。


    是的,從他睜開眼睛的那一刻開始,任憑李蘭英如何叫喊,他也沒再說出一句話,隻是木訥的望著李蘭英,那種眼神,看的李蘭英渾身發毛,雖然他已經醒了,能坐能站,但是卻好像少了靈魂一樣,李蘭英也不清楚這是為什麽,由於他很焦急,不知道張是非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是什麽讓自己的兄弟變成這般模樣?


    驚慌失措的李蘭英隻好給崔先生打了個電話,幸好他們已經準備上路了,沒過一會兒,這片空地之上刮起了一陣陰風,陰風散去,三位護法大仙就把那劉雨迪易欣星還有崔先生三人帶到了這裏。


    來的妖怪隻有它們三個,剩下的那近百隻野仙還在魃屍的封印之地料理後事,要說這個魃屍雖然已經被再次蠟封,但是卻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死亡,可以說,魃屍是一種災難,這個俗世之間根本就沒有任何的人或者東西能夠將它殺死,如果封存不當,保不準哪天它就會再次的現世,如果讓它完全複活了的話,估計除了身為水命且又懂得三清書的陰陽先生之外,不會再有人能夠製得住他了,可是諷刺的是,陰陽先生這一職業馬上就要絕種了,外加上命中屬性,兩年一邊換,也就是二十四年重行一輪,要找特定水命的,更是難上加難。


    雖然這其中也有例外的命格,比如劉雨迪,雖然她不生於水年,但是天生就是水命,這說到底也是萬中無一的命格,所以,要想之後的日子太平,隻能盡最大努力妥善的保管這具麻煩的‘臘肉’。


    臘肉真是麻煩的東西,野仙們方才同崔先生他們商量了一陣,決定還是要連夜將這具屍體再次運到最初封印它的那個地方,也就是遼寧醫巫閭山脈的一個隱藏的小山洞內,那是上一代陰陽先生留下的天然水陣之所在,將這臘肉丟到那山洞裏麵,在用神通堵住洞口,估計可以做到萬無一失,最少也能讓它再睡個幾百年的安穩覺吧,幾百年以後,那就不是崔先生他們能夠管的了的了,本來嘛,這輩子還沒過上一半,就已經操這麽多的心,之後的事情,就讓之後的人去做吧。


    但是那些野仙們並沒有急著動手,現在魃屍已經再次的陷入了沉睡,它們也就沒有了後顧之憂,全都不約而同的來到了那片樹林之中,然後三三兩兩的找位置盤腿而坐,沐浴這難得的月光。


    死符逢天哭之日,乃是至凶至賤之日,這一天的晚上,夜空會一片模糊,死符之氣遮蔽月光,妖怪之流無法再次吸取月光的精華,間接的克製了它們的能力,可是俗話說萬物皆為雙刃劍,陰到了極點,也就轉化成了陽,雖然這死符之氣相當惡心,屏蔽了月光,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這一天的月光,是每十五年來最純粹的,方才由於二氣陰陽魚的陣法破開了深林上空的死符之氣,就好像是打開了一個缺口,囤積已久的月光灑下,野仙們全都心知肚明,在這月光之下吸納,簡直要比平時吸取月光精華好上數十倍,這一晚上,它們大概都可以得到五年左右的道行。


    但是這已經不是崔先生他們在意的了,他們之前就跟這些妖怪打過很多次交道,崔先生很清楚,這些家夥雖然不是人,但是它們要比人守信而且效率的多,說在天亮之前就動身,那一定不會耽誤,所以他很放心,也欣慰了許多,讓它們忙了一晚上,這五年的道行,就當做給他們的補償吧,要知道現在雲層已經在江北區的各自兩端都出現了缺口,相信用不了多久,雲層的缺口就會越來越大,到時候,整個江北都會被均勻的鋪蓋一層月光,到了那個時候,這些月光雖然也不同往日,但是也不會向現在這般的純粹了,這正是好吃要趁熱的道理。


    那三位管事兒的並沒有停下來吸取這大概五年左右的道行,也許對它們來說,多這五年少這五年,已經不解渴了吧,畢竟它們是大妖怪,整個東北的護法大仙,不像是這些還在為道行的排位而刻苦修行的妖怪。


    崔先生趕到了太陽島,見到了就好像是活死人似的張是非以後,崔先生本已經輕鬆的半張臉,再次皺起了眉頭,見自己怎麽也撬不開張是非的嘴巴而無法用仙骨去治療他的時候,他也沒說什麽,謝絕了三位大仙要出手相助,而是求其中的一位送李蘭英和張是非去醫院,付雪涵擔心張是非,也要一起去,李蘭英背起了張是非之後,想了想也沒說什麽,他一把拽過了蔡寒冬的手,也把他拉上,至於他為什麽這麽做,也許隻有他自己知道吧。


    畢竟留在這對冬子來說也不是啥好事,要知道現在已經有一個為情所傷的了,李蘭英實在不願意看到蔡寒冬也是滿臉吊孝似的模樣,畢竟這個世上的傷心人還是越少越好,不是麽?


    雖然崔先生心裏也有數,恐怕張是非並不是因為身體上的傷痛,但是現在去查查,畢竟聊勝於無,崔先生雖然屬於‘迷信’,但他並不像科學排斥迷信一樣的去排斥科學,陰陽相輔才是正理。


    況且,等著他的,還有許多的事要做呢。


    這個世界有時候就是這麽的諷刺,想苟活的活不成,可是想尋死的卻又死不了,燃西並沒有死,這好像真的隻能說是奇跡吧,在梁韻兒以血肉之軀撲向那妖陣之時,月煞十二天幹之陣徹底的被破壞掉,而初一也在那一刻由於承受不了陣法的力量而死去,算上它的那一枚,五百一十二枚妖卵結晶就好像是受到了某種力量的牽引一般,盡數升上了高空,在雲層之中爆發了巨大了光芒之後,無一例外的,全都散盡了妖氣,變成了普通的石頭。


    而這燃西嚴格來說,應該不屬於卵妖,畢竟它有靈魂,是輪回之物,外加上它本身所處的是那初一應當在的位置,陣法發動的時候月光精華被引下,雖然它被初一所傷,但是這個陣法卻並沒有被吸到它的身上,而陣法失控的時候,它在第一時間就被彈飛了出去,妖陣在上空爆發,並沒有傷到它多少,所以現在的燃西雖然奄奄一息,但卻依舊還活著,生命,有的時候確實很頑強。


    很可悲,它的一聲都在追尋著愛情,逃避著孤獨,而孤獨確實被它丟掉了一陣子,但是,造物弄人,到了最後,它依舊是自己一個。


    此刻陰謀和野心全都不在,隻剩下了一隻快要死亡了的蜘蛛,胡三太爺本想要解決它而以絕後患,但是卻被劉雨迪攔了下來,崔先生他們還不清楚這燃西的身世,所以不由得有些費解,但是崔先生也能感覺的到,其實這燃西並不壞,因為如果它真的一肚子壞水兒的話,估計在蛇洞山的時候,它有一百種方法能陰死他們,哪兒會費了那麽大的周章搞出那麽多脫褲子放屁的事情?


    事情竟然已經到了這一地步,崔先生也明白,這燃西沒有死,差不多也是那家夥的安排吧,外加上現在的它渾身的妖氣已經被廢掉,即使留著它也沒幾天活頭了,既然是這樣的話,那為什麽還要殺生呢?


    於是,崔先生決定了不殺它,畢竟自己跟它也沒有什麽殺妻奪子的仇恨,而且他知道,劉雨迪一定會給他一個合理的答複的,這個女人,從來就沒有讓自己失望過。


    經過了今晚,崔先生三人的實力被胡三太爺認可,外加上今晚崔先生他們也確實出了很多力,所以這位大仙便賣了一個麵子給他,由於方才兩個陣法的同時運作,頭頂的烏雲此時正順著缺口慢慢的散開,十五年一次的死符逢天哭,終於被提前破解了,而崔先生也恢複了一些野仙的力量,他見這燃西可憐,竟然動了惻隱之心,用自己的仙骨之氣治療了它的傷口,用崔先生的話來講那就是:既然不殺它,就被折磨它了。


    都不容易。


    隨後,剩下的兩位野仙將在場剩下的幾人全都帶回了福澤堂,回到了福澤堂之後,崔先生終於知道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原來是這樣啊。


    他在聽完劉雨迪的講述以後,回頭瞄了一眼在裏屋自己床上昏迷不醒的燃西,然後不住的搖頭歎道,這出戲劇,實在是太悲情了。


    陰錯陽差之下,一場跨越了幾個輪回的故事,難道就會以如此悲傷色調落幕麽?


    當然不是,崔先生並沒有怪劉雨迪,甚至連生氣都沒有,這讓劉雨迪再次感動的熱淚盈眶,畢竟她是女孩子嘛,女孩子的眼淚是流不幹的海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當鳥人的那幾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崔走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崔走召並收藏我當鳥人的那幾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