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會等我,說你會相信我,你對我好,幫助我,為了我差點丟了性命,這一切,原來都是裝出來的!你的心,究竟是什麽做的,我真想剖開你的胸口,把它挖出來看看,看看它是不是已經臭了,已經腐了!”好幾次,我都想直接扣動扳機,給地上的這個女人一槍,可是,在最後的時刻,我都下不了手。


    沈諾很漂亮,短發已經被大雨淋濕,緊緊地貼在她的臉上。她的眼睛,艱難地睜著,她正被槍傷的痛苦折磨著。這個人,很熟悉,熟悉到我記憶的深處,她也很陌生,因為我沒有在記憶裏清晰地看清她,更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我會和她走上完全對立的局麵。


    就算有人說模音就是沈諾,就算小剛說沈諾是我的敵人,但我都選擇了相信。可是我的信任,都被沈諾自己親手破壞了。


    “告訴我!為什麽要殺了我的母親!”我又咬牙切齒地問了這個問題,我的手顫抖著,幾乎都要沒有力氣再去握槍了。


    沈諾的嘴巴動了動,我還是沒能聽清。我緩緩地俯下身體,把耳朵湊到了沈諾的嘴邊。


    “我愛你。”


    第729章 南山有墓碑


    沈諾,隻說了這三個字。俯下身的時候,我聞到了沈諾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很讓人懷念。隻是那味道,早就已經被大雨衝淡了,很快,血腥味將那香味完全掩蓋,聽到這三個字,我的心,不自覺地狠狠顫抖了幾下。


    再抬起頭的時候,沈諾已經閉上了眼睛。七叔失聲尖叫,他想要跑過來,但又擔心沈諾還沒咽氣,卻被我一槍打死了。我沉默著,大家說話的聲音很大,南山之上,大雨的聲音也非常嘈雜,可是我卻什麽都聽不到了。


    沈諾說的這三個字,不斷地在我的耳畔回蕩。我的眼前模糊了,我隻能看見沈諾,可是沒過多久,眼前的水霧,讓沈諾的身影也變得模糊了起來。我緩緩地站了起來,收起槍,轉身,木訥地朝著門外走去。


    七叔馬上朝著沈諾跑去,走到門口的時候,我聽到七叔喊了一聲:“還有氣,趕快送到醫院去,如果慢了,我要你們全給小諾陪葬!”七叔的話,讓所有人都驚慌了起來,所有的人都擠進了房間,在我馬上就要跌倒的時候,江軍扶住了我。


    沈承看著我,他站在我的麵前,不過他還是什麽話都沒有說。我慢慢地回過頭,對著親自抱著沈諾出門的七叔說了一聲:“七叔,從今天開始,我和你們所有人恩斷義絕,下次再見,我們就是敵人,殺母之仇,必報!你們的勢力,必滅!你們所有人,我也都會親自將你們抓起來!”


    七叔抱著沈諾,經過我的身邊,他微微駐足,歎了一口氣,馬上,他又在所有人的簇擁之下,馬不停蹄地朝著山下趕去了。沒有走的,隻剩下我和江軍,還有沈承以及那二十名都受了傷的警察。


    在江軍的攙扶之下,我慢慢地朝著山頂走去,我要到南山山頂,把母親抱下來。雨越下越大,泥土不停地往山下滾落下來,沈承和他的手下,也一直都派人跟著我們。回頭往山下望去,在很遠的地方,正有一群人,他們的步伐迅速,那是正送著沈諾下山的七叔等人。


    從此之後,我再也不必掛念著這個叫沈諾的女孩。我和她的往事,全部灰飛煙滅,我和她的承諾,也都不必再遵守了。我和沈諾之間,剩下的隻有母親的仇恨。我承認,我對她下不了手,我沒有辦法親手殺了沈諾。


    她是死是活,全部交給上天。如果她死了,我和她,再也沒有任何關係,如果她還活著,我會把她送進監獄,送上斷頭台,為母親報仇。當模音的麵具被我揭下的那一刻,很多事情突然就說得通了。


    唐影軒在離開沙漠的時候,用他所知道的真相,和我交換了一個條件:永遠,都不能傷害沈諾,更不能殺了她。那個時候,我天真地以為,答應就答應了,因為我不可能會殺了沈諾。直到剛剛,我才明白唐影軒的條件,預示著悲慘的未來,包含著深刻的含義。


    梁寬和沈諾一起離開渝市,前去尋找唐影軒。可是最後回來的,隻有梁寬一個人,梁寬說沈諾逃走了,其實,沈諾根本就沒有逃走,因為她,就是模音,他們是串通在一起的,所有的人都被騙了。


    我失魂落魄地朝著山上走去,周醫生曾經說過,絕望隻是剛剛開始。那個時候,我已經知道紅衣怪人可能就是父親,也知道自己身患絕症,知道很多人已經背叛了我。我想過,人生已經到了那種地步,還有什麽坎會跨不過去,還有什麽會是更絕望的。


    沒想到,更絕望的事情真的發生了:母親死了,逼死母親的人,是沈諾。


    南山之上,沿途有很多墳墓。那些墳墓的墓碑,早就被泥石流衝垮了。人死之後,山不得安寧,更何況是活人。我不能讓母親留在這個地方,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終於看到了木房子。


    推開房門,我的眼前一片陰暗,空氣裏嗅到了潮濕的味道。


    “李教授,讓我來吧,保護身體啊!”江軍也忍不住落淚了。我搖了搖頭,拒絕了,我輕輕推開江軍的攙扶,走向了正躺在床上的母親。當我叫出母親的那一刹那,鼻子又酸了起來,心灰意冷的我,竟然覺得我能夠把母親喚醒。


    可是事實卻告訴我,母親再也回不來了。我把母親抱了起來,怕她淋濕,江軍拿起了七叔之前撐的黑傘。沈承和刑警,為我讓開了道,我抱著母親,一步一步地朝著山下走,江軍替我們撐傘,半步不離。


    我一邊走,一邊落淚,南山上的雨雲,向遠處一望無際的天空蔓延開去。群山聳立,但卻都毫無生機。從今以後,我不知道要怎麽過下去。走了整整一個多小時,我的雙腳發軟,但我一直咬緊牙關撐著。


    我不能倒下去,如果我連母親的屍體都沒有辦法親自送下山,那我就不配成為她的兒子。當我抱著母親的屍體,終於走下山的時候,一堆人朝著我們圍了過來,是魯南的手下。看到這些人,沈承皺起了眉頭。


    這些人都是渝市的警察,沈承自然知道他們的身份。不過,沈承並沒有說破,直接上了車。我抱著母親上了一輛車,江軍親自開車。沒有人再趕路了,有這麽多刑警相隨,沒有人敢再對我們出手。


    母親已經死了,趕到醫院也沒有用。郊外的路滿是崎嶇,江軍開的很慢。我的目光一刻都沒有從母親的身上離開過。江軍問我,要去哪裏,我的嘴裏吐出了三個字:火葬場。火葬場,我已經不知道去過多少次了。


    老張的葬禮,杜磊屍體的火化,劉博士的葬禮,這一次,要被火化的,是母親。


    車子開進市內的時候,後麵的一輛車超過了我們。車上坐在的是沈承和另外兩名刑警。有刑警對我們喊,屍體需要到警局做屍檢,留記錄。我木訥地回過頭,透過車窗看著說話的刑警。


    “開膛破肚?”我搖了搖頭,苦笑了一聲:“你們南區分局,管不起這件案子,屍檢有什麽用。我不會再讓母親死後受罪了。”


    那刑警剛要再勸說什麽,坐在車後的沈承就拍了那名刑警的肩膀,示意他按照我說的去做。我把車窗搖上,繼續抱著母親的屍體落淚。


    我在火葬場裏,不吃不喝地待了整整兩天。我守在母親的身邊,陪母親說話,我把還沒來得及對母親說的話,一口氣全部說了。我對著母親的屍體回憶著從小到大發生過的事情。兩天之後,母親的屍體被推進了火化室。當我接到骨灰盒的那一刻起,我終於忍受不住侵襲大腦的疲憊感。


    最後的印象,停留在冰冷的地麵之上。


    我昏倒了。


    醒過來的時候,我正在醫院裏,江軍就坐在我的身邊。我一醒來,江軍就把準備好的藥和水給我吃。喝了熱水,我覺得胃裏暖了一些。


    “李教授,節哀順變。”江軍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我,隻說出了這四個字。


    “母親死了,那麽多人死了,那麽多人背叛了,我不知道要怎麽活下去。”我轉過頭去看窗外,我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隻是外麵的天空已經放晴了。陽光透過窗台,灑在病床上。有些溫暖,又有些陰冷。


    “李教授,還有我。”江軍歎了一口氣,但馬上,堅定的神色又回到了江軍的瞳孔裏:“無論如何,我都會陪著你撐到最後一刻。你千萬不要想不開!”


    第730章 你是幫凶?


    “我想就這樣死去。”我的回答,讓江軍怔住了,他正要說什麽,我打斷了他的話:“但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了。為了真相,我搭上了愛情,親情和友情,還有我自己的命,無論如何,我都會查下去,我要替死去的人報仇。”


    我已經沒有了活下去的渴望,可是,有些事情,一旦開始,就無法結束。從前的我,追逐真相,隻為心裏的正義和信念。但隨著一個又一個至親的背叛和死亡,我突然明白了,法律永遠都是蒼白的,正義也永遠沒有辦法照顧到任何一個人。


    我所信仰的東西,並不是那麽完美,我所依賴的武器,也並非那麽強大。現在,我仍然選擇追尋真相,可是目的卻變了。我不再為了追求正義和法律而去查案子,我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我隻要犯罪的人,能為我的至親至愛陪葬。


    我所依賴的,也不會再隻有法律。我突然覺得那些罪犯說的太對了,在人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法律是軟弱無力的。我能保證的,隻有讓自己不走上法律的對立麵,但我卻沒有辦法利用法律,實現我的目的。


    “李教授。”江軍還想要勸說:“生死由天,但事在人為,你並不是一無所有,我和劉佳,都會一直支持你。”


    我苦澀地笑了:“是啊,我隻剩下你們兩個人了。”


    說完,我躺下了。母親的骨灰盒就在我的床頭,我會把母親的骨灰,送回g市。那裏,是父親和母親隱居的地方,也是我們一家三口用了十幾年編織起來的家庭美夢。隻有在那裏,母親才會感覺安心。


    又昏昏沉沉睡了很久,醒來的時候,江軍依舊在我的身邊。江軍消瘦了不少,這幾天,他一定吃不好也睡不好。我掃了一眼母親的骨灰盒,強行把心頭的悲傷壓了下來,悲傷無用,待真相昭雪,大仇得報,我還有很多時間去悲傷。


    死後,必會長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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