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甚陡峭的山道徐徐上升了約半刻鍾,又轉過一個小彎,一座白雪鋪就般的城寨就呈現在了五人眼前。


    遠遠看去,這城寨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寨門寨牆建於兩座山之間的凹處,兩座山就是城寨的天然屏障。這兩座山雖不高,但鹽井寨在山頂卻建有箭塔,箭塔下還有矮牆,矮牆後麵還有刀衛,若要想從這裏闖入寨中也是極難的,估計還沒登上山頂就被箭塔上的弓箭手射成篩子了。


    望著山頂的箭塔,青耕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來到這鹽井寨的場景,那可真是凶險萬分呀。青耕擔任巡鹽禦史以前,從未來過這鹽井寨,甚至沒來過磨兒堪府,完全就是突然空降到此的。青耕也從未見過上一任巡鹽禦史,也不知道他是什麽人,隻是聽下麵的軍士說,這人叫鄧路平,一年到頭也不曾去鹽井寨巡察一次,拈花惹草、風流快活倒少不了他。一日,鄧路平收到一封書信,獨自興衝衝的出了府衙,卻再也沒有回來。他出府也沒告知下麵的軍士去了何處,下麵的軍士也無從找起。如此找了半月,仍然不見他的蹤影,但鹽鐵之事乃朝廷重中之重,不可一日無主事之人,得到消息的皇帝就把剛出仕的青耕調任了過來。聽下麵的軍士說,蔣左僉都禦史大人原本準備安排自己的人來接任此職,但奈何青耕是皇帝下旨調任至此職的,蔣左僉都禦史大人隻能悻悻作罷。自青耕接任此職以來,蔣左僉都禦史大人就對他極盡拉攏,但他卻一直也沒擺明自己的態度,隻是與巡鐵禦史喬正初頗為交好。


    青耕初來乍到就來了鹽井寨巡察鹽務,眾守衛不認得他,還以為是心懷不軌之徒,紛紛張弓搭箭、磨刀霍霍,好在他隨身攜帶了任職文書和官印。


    寨門前一守衛遠遠見有人到來,張口呼道,“來人止步,此處乃朝廷鹽場,閑雜人等不得入內。”聽這話就知道這守衛是新來的,自青耕擔任巡鹽禦史以來,雖算不上勤勤懇懇,但短則半月,長則兩月,必會來鹽井寨巡察一次,那些老守衛自是見過青耕許多次,哪有不認識的道理。


    寨牆上的弓箭手聞言也不去看來人是誰,紛紛張弓搭箭,山上箭塔上的弓箭手聽到動靜,也是如此,俱是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青馬甲士和黑馬甲士急忙從馬身右側取下盾牌,前握在手,驅馬上前,擋在青耕馬前。


    另一守衛望了眼前方,忙低聲對先前那守衛道:“為首的那青裘青年就是朝廷任命的巡鹽禦史青耕。”


    話音未落,果然聽見青耕高呼道:“本官乃巡鹽禦史青耕,奉命來貴寨巡察鹽務,請勿動手。”


    後麵那守衛回首抬手,高呼道:“來人是青禦史,切勿動手,放下弓箭。”


    寨牆和箭塔上的弓箭手紛紛收起弓箭,青馬、黑馬甲士也都收起盾牌,才又把青耕讓了出來。


    先前那守衛遑惑著低聲問道:“青耕怎麽來得這麽快,莫不是三天前的事情敗露了?”


    後麵那守衛低聲道:“莫要驚慌,免得讓他們看出什麽破綻,你進去通知寨主,這裏交給我,我先拖他們一會兒。”


    先前那守衛應了一聲,就返身進了城寨。


    青耕五人已臨近寨門,留下來的那守衛抬手笑著作揖道:“草民參見禦史大人。”


    青耕五人先後下馬,牽著馬匹上前幾步,道:“不必多禮。”


    那守衛又對四位甲士作了一揖,道:“高副將、薑副將、崔副將、盧副將,別來無恙?”


    薑易搔了搔頭皮問道:“你是?”


    那守衛笑道:“草民李福。”


    薑易四人麵露尬色,紛紛抱拳道:“李守衛見諒,請恕本將對你實在沒什麽印象。”


    李福也不動怒,反而笑道:“先前草民也隻是遠遠的見過諸位一麵,各位的風采讓草民怯而止步,不敢上前攀談,不怪諸位不知道草民。”


    薑易四人陪笑了一下。


    青耕倒是記得這李福,隻是那時他還隻是端茶倒水的,這才一月不見,他竟然擔任了寨門守衛。可別小看了這寨門守衛,如果說山下岔路口的守衛隻是眼睛,那這寨門守衛就是大腦神經,有權決定人員進出,關乎城寨安穩,而且看適才他指揮弓箭手的那架勢,顯然還是這群人中的領頭人。


    青耕望著先前進入寨中那守衛的背影,問道:“那位守衛去做什麽?”


    李福回首望了一眼,才回過頭來笑道:“草民讓他進去知會寨主一聲,說禦史大人您來了。”


    青耕點頭道:“勞煩了。”他頓了頓,又向李福問道:“李守衛,本官尚有一疑,還望不吝相告。”


    李福道:“禦史大人但問無妨,草民但有所知,定當如實相告。”


    青耕道:“以往本官來貴寨巡察鹽務,山下岔路口處一直都有前哨守衛,不知今日那些守衛去了何處?”


    李福目光閃動,道:“寨主隻道今日大雪突至,天寒地凍,不忍眾兄弟受寒,卻沒顧及鹽務之事,考慮不周,望禦史大人勿要責怪。”


    青耕隻是笑道:“無妨,無妨,貴寨寨眾無病無痛最要緊,若凍壞了身子就不好了,恐怕本官還會落得個不體恤民情的口實。”


    李福笑道:“禦史大人說笑了!”


    正在這時,隻見先前那守衛已經領著幾人回來了,當先一人青耕很熟識,正是鹽井寨副寨主鄭楚東,除了寨主展鵬,他是鹽井寨與青耕交涉最多的人。他領著幾人走了過來,對青耕作揖恭聲道:“見過禦史大人。”


    青耕示意鄭楚東不必多禮,鄭楚東又道:“外麵天寒地凍,禦史大人快裏麵請。”


    青耕收回瞟了鄭楚東身後幾人的目光,跨步而走,問道:“展寨主不在寨中?”


    鄭楚東即道:“寨主正在為禦史大人置辦酒宴,命屬下領禦史大人先去大堂奉茶,他稍候便來相陪。”


    青耕道:“不必費心勞神了,本官巡察完鹽務便會離去。”


    鄭楚東道:“區區小事,何來辛勞!敝寨新煮了細鹽,正要請禦史大人看看成色,也好讓草民等明白自己有幾斤幾兩,免得惹怒了官家,順道也請禦史大人給新到的雪芽品品味。”


    青耕眼神一亮,道:“既然新煮了細鹽,那就要看看了。”


    鄭楚東即道:“寨主已命人去取新鹽了,禦史大人、諸位甲衛這邊請,我們去大堂邊喝茶邊等。”


    青耕幾人隨鄭楚東進入鹽井寨,特意留意了一下寨中的布防,卻也沒有多大的變化,隻是以往的巡邏隊今日也沒有了,而箭塔上的弓箭手卻比以往更加精神了,青耕他們剛踏進寨門,他們就齊刷刷的投來目光,若不是他們認識青耕,估計箭雨就會下來了。鹽井寨左邊是刑罰堂,堂門上掛著一麵匾額,寫著“大公無私”;右邊是內務堂,匾額上寫著“有條有理”;正中是大堂,而鹽井和財資堂則在大堂後麵,這裏是看不到的,眼下能看到的就是有不少寨眾在鏟雪,就連大堂外也有不少,青耕就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鄭楚東心中一驚,忖道:他不會是發現什麽端倪了吧,莫不是我安排鏟雪的人太多了?


    雖如此,但他卻麵色不改,嘴上即道:“大雪鋪地,地麵濕滑,若不及時鏟去,恐行走不便,也就無法上工了,故此多派了些人手,隻求快些了事。”


    青耕突然問道:“鹽井周圍可鏟了?”


    鄭楚東先是一愣,隨即立刻笑道:“鏟了。”


    正說著,一行人已經進了匾額上寫著“忠義堂”的大堂。


    忠義堂與其他會客廳沒有多大的區別,就是少了些書香氣,多了些草莽氣息,主座是一張寬大的赤漆太師椅,椅後是一塊大屏風,上麵畫著一副“猛虎下山圖”,威風凜凜;兩邊各排成一排的客座後麵也有些屏風,全都畫著猛獸凶禽,沒有一副畫著花草山水。


    青耕被鄭楚東安排到右一的位置上,右二是看著沒有攜帶任何武器的高暢,右三是有盾有刀的薑易,右四是背著弓箭的崔涵亮,右五則是另一位有盾有刀的盧登全;而鄭楚東自己坐到了左一的位置上,左二是百井寨掌管財資的劉彥嶺劉舵主,左三是掌管內務的馬蕭馬舵主,而掌管刑罰的孫舵主以往青耕來此巡察都會見到,今日卻不在,不知去了何處。


    巡鹽禦史雖與把總同為正七品官員,但把總為武將,麾下掌管兵士四百四十人;而巡鹽禦史卻為文職,依照朝廷慣例本不應掌管兵士,但鹽場多設在海邊、偏遠山區,且利大,易惹人眼紅,故此多為勇力過人之人經營,其中不乏許多江湖人士,巡鹽禦史要與這些人打交道,自然不能孑然一身,否則若遇叛逆,自身傷亡事小,讓朝廷聲望受損豈非事大?但若讓其掌管上百兵士,恐會引起把總等武將的不滿,從而引起更大的叛亂,故此朝廷規定,類似巡鹽禦史這類巡察官員麾下可有五十人的兵士編製。


    青耕麾下原本也是滿員編製,但這兩年朝廷戰事吃緊,兵源不足,也就隻有三十七八人。半月前,巡鐵禦史喬正初來尋青耕會友時,發現有人私造兵器,就準備前去捉拿始作俑者,但苦於未領兵士前來,就從青耕這裏借調了三十兵士,前往緝拿涉案要員,但膽敢私造兵器的這些人又豈是善類?經過一番苦戰,雖平了這處私造兵器的工坊,但喬正初這邊也傷亡慘重,兵士十去四五,又折損了十三人。故此,青耕如今巡察鹽務也就隻能盡量少帶些兵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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