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儀蕭憂心忡忡,道:“前輩,你……你走得了嗎?需不需要我背……”


    沈清秋黑著臉一步邁開,飛身而出,用行動證明自己很好、非常好!


    公儀蕭一愣,連忙緊隨其後。誰知,兩人堪堪跨離石台範圍,踩上石道,剛剛已經被升起的腐水簾轟的一聲,噴出水來。


    沈清秋跑得快,刹得也快,否則就被澆個正著了,兩人退回石台之上,水簾卻又漸漸阻斷。


    簡直就是存心不讓他們離開。這也太智能了吧?!


    公儀蕭恍然道:“我忘了,一旦水牢啟用,石台上就必須留有一人;一旦這一人離開,石台上重量不足,即便關閉了機關,也會自動接通水簾。”以往他從來沒有過帶犯人逃逸的經曆,自然不會記得這種事。


    沈清秋道:“就是說一定要有一個人留在石台上,其他的人才能走出去?”


    公儀蕭點頭。沈清秋道:“你留在這裏。”


    公儀蕭:“……”


    說完甩袖就往外走。公儀蕭在後麵弱弱地舉手道:“沈前輩……雖然晚輩很願意效勞,不過,沒有我帶路,你恐怕走不出去……啊……”


    沈清秋回了個頭,補充道:“等我回來。”


    公儀蕭呆立原地,有心跟上去,卻礙於無法離開石台範圍,隻得靜靜等待。不到片刻,隻聽外邊一聲悶響,沈清秋拎著個人的後脖子拖了進來。


    沈清秋把那昏迷不醒的小麻子臉弟子拖上了石台,拍拍公儀蕭肩膀,道:“剛好見他在巡邏,借來一用,我們走!”


    其實不是“剛好”,巡邏的有四個人,沈清秋潛伏在暗處,可是經過精挑細選才選中了這個!


    公儀蕭剛才也想過要隨便抓個弟子來充作秤砣,但也隻是隱約閃過的念頭,眼下沈清秋已經自己做了,不用他出手打暈同門,不由舒了口氣。兩人並肩往外走,又見沈清秋攏了攏披在身外的那件黑袍,喉間一陣梗塞。


    他心中難過道:沈前輩尊為一峰之首,被困受辱,已經是無可奈何,而眼下卻還要靠著對他不敬之人的衣服才能蔽體遮羞,真是……真是令人痛心!


    沈清秋見他眼神閃動,似是同情,又似悲憤,隻能以麵無表情不變應萬變。


    又開始。他又開始了!


    忽然,公儀蕭道:“前輩,請脫掉!”


    沈清秋:“……”


    啥?!


    不等他反應過來,公儀蕭已經開始脫自己的外袍。沈清秋正在考慮要不要朝他扔個暴擊看看是怎麽回事,公儀蕭已經把自己脫下來的外衣雙手呈遞了過來,道:“請穿這件吧!”


    沈清秋恍然大悟。


    哦!原來是這個意思。洛冰河的衣服雖然是黑色的,但是衣如其人,它就跟男主本身一樣低調奢華有內涵,穿在身上畢竟還是太顯眼了。換一件撞衫率相對更高的白衣,比較有利於逃跑對吧?


    想得太周到了!


    他果斷脫了洛冰河的外衣,換上公儀蕭那件。臨走前想了想,還是把洛冰河的衣服給疊好了,這才放到地上……


    離開溶洞,公儀蕭在前,沈清秋自然不消千叮萬囑,自覺緊隨其後。


    剛開始還不覺得有什麽難走的,可越往外走,就越是覺得著幻花宮迷陣果然可怕得很,一洞接一洞,一道錯一道,三步九繞,直繞得人頭暈眼花,明明公儀蕭背影近在眼前,可好幾次都險些跟丟。要不是公儀蕭對水牢人手分布和日程安排了如指掌,恐怕早就不知撞上幾隊巡邏的守陣弟子了。


    洛冰河命令除他之外,不允許其他任何人私探水牢,大大有利於逃跑。因為,隻要他本人不來,就沒人會知道那件牢房關的人已經溜之大吉了。是以,半個時辰後,兩人終於繞出了地底水牢,片刻不停地往外走了好幾裏,進入白露林,就快離開幻花宮的地界了,水牢的警鍾還沒被撞響,也就是說,到現在也沒人發現犯人跑了。


    這麽看來,隻要有個地位足夠高信息掌握足夠充分的內應,越獄根本小事一樁!


    在白露林休息片刻,沈清秋道:“公儀公子,到這裏就不必再送了。趁現在沒被發覺,你快回去吧。”


    頓了頓,他補充道:“七天之內,你到花月城,定能在那裏找到我。”


    公儀蕭道:“前輩都這麽說了,我還能說什麽呢?雖然不知是什麽事,但此去請千萬小心。”


    沈清秋點頭道:“還有一事。請公儀公子代我轉告百戰峰柳師弟。請他立刻前往花月城!”


    公儀蕭道:“定當轉告。一月之後的四派聯審,前輩請放心,如您所說,清者自清,諸位掌門必會為您洗刷冤屈。”


    沈清秋忍不住笑了。


    第一,黑曆史涮不掉,第二,一個月後的四派聯審關他屁事哈哈哈哈……當下胸中豪氣萬千,也一抱手:“後會有期!”


    公儀蕭忽然道:“等等!”


    沈清秋回頭:“何事?”


    公儀蕭笑道:“若後會有期,前輩一定要履行承諾,帶我去清靜峰一覽。晚輩可一直等著呢。”


    分道揚鑣後,沈清秋禦劍了一段路程,終於發現了一個問題。


    從幻花宮邊界出發,到花月城一路,途徑了中原人口最密集、經濟水平最發達的一片區域。


    這兩個條件也就意味著,在此區域的俗家修真門派和世家密度非常大。


    這個世界的修真人士對空防是很重視的。就如金蘭城一樣,他們通常都會在自己地盤的上方設立防空結界。如果有仙劍或法器用超過限製的速度飛過,無疑會被發現,並且通告本門上級。


    可想而知,簡直就像拿著大喇叭在高調宣揚自己的逃竄路線。


    就是說他還是得飛一段走一段!


    沈清秋真想拿這書裏一堆狗屁不通的設定狂扇向天打飛機的臉:坑爹呢你?!


    沈清秋日月不休,終於在第三天趕到了花月城。


    隻是他來的十分不巧。


    此時正值花月城建城祭典,徹夜燈火通明,花燈結彩。街頭飛龍舞獅,鼓樂震天。人擠著人,攤挨著攤,到處溜著貨郎擔。幾乎像是所有的人都從家裏出來了。


    更不巧的是,他趕到時,烏雲閉月。


    如無日月天光加持,此行的失敗幾率會大大增加。沈清秋覺得夠嗆,決定還是暫且等上一等。最多一天。如果一天之內,雲霧還不散去,就管不了那麽多了。失敗幾率大點就大點,總比抱著熟過頭的日月露華芝哭要強,到時候拿它炒菜下酒都嫌不好吃。


    沈清秋慢慢走著,不時就能撞上誰家嬉鬧的頑童,和笑作一團的少女們擦肩而過,略感可惜。要不是正亡命奔逃,也能在這城裏好好遊玩一番。


    忽然,迎麵走來幾名背負長劍,身著統一服色的男子,個個昂首挺胸,一看就是趾高氣揚的雜派弟子。


    說起來也奇怪,越是那些雜門小派的弟子,越是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修真之人,恨不得在衣服上繡出字樣來才好。


    沈清秋自然地轉了個身,順手從旁邊抄了個鬼麵,罩在臉上,大大方方迎著他們走過去。祭典中十個有六個遊人都是戴著麵具的,混在其中,倒也不怕顯眼。


    隻聽其中一男子道:“師兄,那修雅劍真的會在這城裏幹等著別人來抓?”


    為首那人嗬斥道:“四派聯合發出的追緝令,還能有假?沒見多少門派都派人過來圍堵了嗎?盯緊了,幻花宮的懸賞你們也看到了,不想要?”


    臥槽,原來被通緝了,究竟在他不知道時候,已經有多少人往這邊趕來了!


    “也難怪幻花宮下這麽大血本,要說他們也真是夠慘哪……”


    沈清秋心道我頂多就是打暈了幻花宮一個小小弟子,又沒幹別的什麽,怎麽幻花宮就成這麽苦情的受害者了?


    他有心繼續再聽,那幾人卻越走越遠,沈清秋被人流衝得東倒西歪,隻得放棄,正琢磨著找個廢宅歇歇腳,忽然腿上一重,低頭,隻見一個小童抱住了他的大腿。


    這孩子慢慢仰起臉來,臉色蒼白,像是營養不良,眼睛卻又大又亮,就這麽直直看著他,抱著他大腿不肯撒手。


    沈清秋摸了摸他的頭:“你是誰家的?走散了?”


    小孩兒點了點頭,一開口,聲音軟軟糯糯的:“走散了。”


    沈清秋見他生得可愛,還似乎有點眼熟,便彎腰,一把將他抱了起來,讓他坐在自己手臂上:“是誰帶你出來的?”


    小朋友摟住他的脖子,抿了抿嘴,委屈道:“和師父……”


    沈清秋不知為何,覺得這孩子特別招人憐。他拍了拍軟綿綿的小屁股,道:“師父沒看好你,良心大大的壞。怎麽走散的,記得嗎?”


    小童在他耳邊嘻嘻笑道:“師父親自把我一掌打下去的,怎麽不記得了?”


    這句話一出來,沈清秋登時半邊身子都涼了。


    沈清秋覺得自己抱著的,不是一具幼童身體,而是一條毒蛇,一條盤在他脖子上,亮起獠牙,隨時都會咬他一口、注入毒液的巨蛇!他猛地把手中之人拋了出去,帶著一背的雞皮疙瘩一轉身,刹那渾身的寒毛都直刺刺倒立起來。


    整條街的人都在看著他。


    戴著麵具的,沒戴麵具的,都仿佛在瞬間靜止了,屏住呼吸看著他。


    戴著麵具的,臉上鬼麵猙獰可怖;而沒戴麵具的,則更讓人瘮的慌——他們沒有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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