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一個溶洞被打得四壁坑坑窪窪,洛冰河才總算出夠了氣。


    他一轉身,沈清秋仍處於無所事事的圍觀狀態。


    洛冰河太陽穴似乎有一根青筋跳了幾下,他咬牙道:“……我倒要親眼看著,一個月後,你怎麽身敗名裂!”


    擲下這一句,他便拂袖而去,離開溶洞口時狠狠一掌劈在機關上,轟轟作響,水簾飛流直下。沈清秋坐在原地,望望天。


    為什麽這麽生氣?總不至於是覺得被冤枉了吧。


    金蘭城這段劇情,因為原著的時間線上,這時候男主應該還在地下練級,所以根本沒出現過,上帝視角無法開啟。可原作中,有一點是能夠確定的:那就是洛冰河練級完畢、重回地麵以後的一切陰謀和屠戮,全都跟他脫不了關係。


    所以,怎麽想,嫌疑最大的都是他。


    可同時,洛冰河其人,隻有在有必要偽裝的時候,才會費心思偽裝。對於單手就能碾死的螻蟻,他一般沒有花言巧語哄騙的興趣。


    顯然現在的沈清秋=螻蟻。


    沈清秋想不通就不想了。


    本來他也不是善於推理的那類人,而且頂多再過一個月,就能撒丫子歡脫地奔向全新天地了。何必多想!


    溶洞中陰嗖嗖的,冷風一吹,濕衣貼著皮膚,冰得沈清秋結結實實打了個哆嗦。


    洛冰河的外袍還扔在他旁邊地上。


    方才洛冰河甩袖而退那怒氣衝衝的模樣,居然讓他看到了點以往小綿羊的影子。


    雖說其實清靜峰學藝期間的洛冰河,從來不會有亂發脾氣的時候,更別提如今這樣喜怒無常了,可就是感覺……有點兒像。


    沈清秋想了想,還是勉強用手指夾住那件黑衣,磨磨蹭蹭披身上去了。


    沒辦法,不是他剛才口嫌體正直,而是在洛冰河麵前,他根本做不來這個動作。


    原作每次啪啪啪完事後洛冰河給妹子披的不就這件衣服麽?!


    當著男主的麵,讓他怎麽下得去手!


    沈清秋發現,隻要他想打個坐或者冥想一下,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外界幹擾。比如在靈犀洞那次,再比如水牢這次。


    兩天之內,到訪三人。他暫押的這個豪華特惠單間,絕對是幻花宮水牢建立以來人氣最紅火的一間了!


    石道升起,腐水斷流。公儀蕭匆匆穿過石道,才看了沈清秋一眼,就腳底打了個滑。


    他結結巴巴道:“沈……沈……沈前輩,你……”


    沈清秋不覺有異:“我怎麽了?”


    公儀蕭表情怪異,看動作,好像不知道該不該轉身回避,遲疑地定在了石台之外,沒繼續前進。沈清秋順著他目光往下看。


    wtf!


    昨天裂衣之後一直披著洛冰河的外套啊艸!


    公儀蕭遲疑道:“那件好像是……”


    沈清秋:“咳。”


    公儀蕭這才反應過來,忙也跟著咳了一聲,道:“沈前輩這兩日過得如何。”


    沈清秋道:“尚可。”沒這麽多人來拜訪就好了。


    公儀蕭道:“聽說昨日洛師兄……離開時大發雷霆,晚輩還擔心他會不會對沈前輩做什麽……”他嘴裏說著話,眼睛卻不由自主往那件外袍上飄。


    沈清秋被他盯得情不自禁把胸前的袍子緊了緊。


    能做什麽啊?!亂發脾氣天南地北打了一通,打塌了半個洞而已。你那是什麽眼神!想太多了少年!


    沈清秋忍不住道:“洛冰河……他現在在幻花宮,究竟是何種身份?”


    為什麽他能在別人的地盤上大發雷霆還不受指責?


    公儀蕭愣了愣,苦笑道:“晚輩也說不清楚。不過,有一點倒是可以確定,若非他執意不肯拜師,恐怕如今首座弟子的位置,就輪不到我頭上了。”


    真慘啊。


    沈清秋無限同情,對自己戳了人家傷疤深感愧疚。


    公儀蕭正色道:“晚輩此次前來,是有要事。尚峰主今早向師父申請過通行腰牌,隻是被延扣下來了,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批過。他似乎有急事,便讓晚輩帶了一封信進來。”說著,伸手入懷。


    一封信臥槽!


    而且就隻草草折了兩道,連個火漆或者咒封都沒加。


    尚清華,你牛!


    公儀蕭道:“前輩請放心,這封信我看過了。”


    那還放心個頭啊?!


    公儀蕭接著道:“不過沒看懂。”


    沈清秋暗暗鬆了口氣。好吧,看來是他誤解了,尚清華不至於大條成這樣,多半在信裏使用的是暗號,即便是被人截了也不怕。


    沈清秋兩根手指抖開那張紙。一眼掃過去,臉青了,看完兩行,臉又白了,各種顏色在臉上交錯開花,好不熱鬧。


    沈清秋:“……”


    這封信是用英文寫的。


    而且是用錯陋百出的glish寫的。


    完完全全的中式語法,不會的單詞還用拚音代替了。


    向天打飛機菊苣你就沒考慮過萬一我看不懂你的廁所式英語該怎麽辦嗎?!


    連蒙帶猜出這玩意兒的大概意思後,沈清秋手上一用內勁,紙張碎成渣渣,宛如六月飛雪片片落地,正如他此刻滄桑的心境。


    原來他還是太小看向天打飛機菊苣了。


    “絕世黃瓜親啟:


    都搞定了,準備妥當。地點不變。隻不過時間上出現了一點小小的意外。為了讓日月露華芝盡快成熟,我弄了點別的東西來催熟,一不小心就催過頭了,現在它已經熟的不能再熟了,最多一個星期就要爛掉了,所以希望你能盡快從幻花宮水牢裏麵出來。放心,隻是一點點類似化學肥料的東西,用起來不會有什麽差別的。應該。”


    這哪裏是不靠譜,這個人生命裏有譜這種東西嗎?!


    這才剛被關進來就要想辦法出去!早知道就讓柳清歌和師兄他們砍價砍成五天算了,說什麽一個月!還有那種純天然無公害的綠色植物他居然敢用化學肥料催熟!催熟的!“用起來不會有什麽差別的”這種保證,簡直就跟大頭奶粉廠商的保證一樣值得信賴!


    公儀蕭四下看看,道:“前輩,你看完了嗎?看完的話,就請把信投入湖中銷毀。其實洛師兄昨天吩咐過,除他以外誰也不許進來,晚輩須得盡早離開,以免被發現了節外生枝。”


    沈清秋一把抓住公儀蕭:“幫我個忙。”


    公儀蕭道:“前輩請說,隻要我……”


    沈清秋不等他那句“力所能及”說出來,真誠道:“讓我出去。”


    公儀蕭:“……”


    沈清秋嚴肅道:“我認真的。”


    公儀蕭艱難道:“前輩……這個真的不行。”


    沈清秋道:“我有非離開不可的理由。絕不是想逃避四派聯審。事畢之後,我自會重回水牢,等候發落。如果你不相信,我們可以立下血誓。”


    血誓不可翻悔。但實際上,露華芝事畢之後,沈清秋回不回幻花宮水牢,都沒有關係了。


    公儀蕭為難道:“我當然相信前輩,可前輩不是主要要求下押水牢的嗎?究竟是什麽事,嚴重到非離開不可?”


    沈清秋剛要張嘴,卻忽然驚覺,不能拜托他。


    畢竟,公儀蕭是幻花宮弟子,私縱犯人潛逃,安到誰身上都不是小罪。況且公儀蕭這小夥子人還不錯,七天時限,機會應該還有的是,坑誰也不能坑他。剛才一時頭腦發熱沒考慮好,確實不應該。他忙道:“不。算了。就此打住,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說著勉強去攏地上的碎紙片,投入湖中銷毀證據。


    因被捆仙索纏著大半個身體,動作極不方便,沒動兩下,那件黑衣從身上滑落。


    公儀蕭原本也在低頭幫忙,見黑袍委地,無意間抬眼一看,當場手腳僵硬。


    沈清秋:“……?”


    他身上那件白衫從肩膀裂得整整齊齊,一瞧就知道是被人用暴力赤手撕開的。此外,還有零零碎碎的衣料掛著,看起來像是鞭子抽的,破損處露出的白皙皮肉上,偶爾能看到微紅的擦傷。仔細看,喉嚨上還有輕微的於痕未消。


    公儀蕭三觀受到了毀滅性打擊。


    他顫聲道:“前輩……你……你當真不要緊嗎?”


    難怪洛冰河命令除他以外的人都不許進來,就算有通行腰牌也不行,還扣下了尚峰主的申請。


    原來如此!


    簡直逆徒!


    喪盡天良!


    禽獸不如!


    公儀蕭心中為沈前輩流下血淚。沈前輩卻茫然道:“我不要緊啊?”


    公儀蕭心中大震:為什麽……為什麽到這種時候,沈前輩還能露出這種淡然的表情!


    沈清秋把紙張碎片盡數投入湖中,道:“剛才我說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你……”


    公儀蕭霍然站起,轉身就走!


    沈清秋滿臉黑線:說讓你不放在心上你就直接走人了啊?也太幹脆了吧?!


    誰知,半個時辰未過,公儀蕭又回來了。他手拎著一樣東西,走到沈清秋麵前,拆了上麵的纏裹和封條,拔出,斜揮而下。


    白芒一閃,沈清秋感覺全身驟然一鬆,仿佛猛地被接通了電路。指節屈伸,靈力運轉無誤,收發自如,上次莫名其妙發作的無可解毒性,被捆仙索綁了兩天,似乎得到了抑製,莫非是以毒攻毒、負負得正的道理?


    捆仙索段段墜地,公儀蕭將手中之物投下,沈清秋伸手接住。


    修雅劍!


    沈清秋握住它,喜出望外又詫異,看向公儀蕭:“我以為它該是被收到老宮主那裏了。”


    公儀蕭凜然道:“就算拚著被師父責罰,晚輩也不能坐視前輩受辱而無動於衷。我相信沈前輩,請跟我來!”


    沈清秋油然而生一種無力之感。


    那啥……總覺得……他似乎誤會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


    但是……算了吧……就這樣吧……


    沈清秋果斷道:“好!”


    雖然他體內的天魔之血尚在蟄伏,無論跑到哪兒,洛冰河都能知道他在哪兒。


    不過,知道他在哪兒不要緊。追不上他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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