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暗呐。


    虞小柔站起來,緩步走出牆角,右手握緊掌中細長的中片刀,拿到身前,刀片上的猩紅觸目驚心,像剛用它雞放過血,隨手一抹,涼透了,幾滴血濺進路旁的綠化帶。


    兩株淡白的野花藏在整齊的綠草間,怯怯地探出幾瓣,卻被這飛來橫禍選中,嬌弱地顫抖著,任絲絲紅線沿著白瓣鑽入花蕊。虞小柔看過書上說,這叫“抓破美人臉”。


    她竟看得入了神。


    無喜也無悲,在這片刻,她從一切中抽離,退地遠遠地,看到自己。看到現實裏的那個坐在醫院病床邊發呆困倦的自己,也看到剛剛親手割破活人喉嚨的自己,好像是她,又不是她,她隻是個旁觀者,坐在電影院,冷靜端凝別人的生活,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她在照鏡子,鏡子裏的人突然說,你就是我啊。


    一盆冷水兜頭澆下。


    “抓到他了!”


    “快,一刀解決了,再把他肚子給破開!”


    “沒問題!嘿嘿,沒想到吧——你也有今天啊熊大……你們這些有錢人,都該死!”


    虞小柔下意識地握緊了刀,向遠處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就在大馬路上,中間隻隔了一圈綠化帶,幾株稀疏栽植的紅楓欲蓋彌彰地遮掩著。


    五隻老鼠,緊緊圍住一隻躺倒在地的熊,囂張得意的笑幾乎毫不掩飾。


    蟻多咬死象。


    被按倒在地的熊徒勞掙紮,四肢仿佛觸電般痙攣抽搐。


    那五隻老鼠,手裏都拿著一把刀,一隻跨坐在熊的胸口,渾身散發著興奮狂亂的氣息。鋒利的刀刃像撬開罐頭似的從熊的下巴伸進玩偶裝,在咿咿呀呀的慘叫裏,撬開他的喉管,開了,向右順手切進他的頸動脈,比一刀片下冷凍火腿還利索。鮮血噴泉似地泵流,但血爆不出來啊,它被堵在裏頭了,悶著熊的脖子,稀裏嘩啦地流。


    熊的四肢輕輕抽動了一下,須臾,徹底變成了玩偶。


    “死了!死了!哈哈哈哈哈哈!”笑聲無比暢快,畸形而瘋狂的暢快。


    唰。


    哢嚓哢嚓,刀片一寸寸磨進血肉。


    細長的刀直接串香腸似地直直插|進喉嚨,從這頭,穿到那頭。


    虞小柔還是覺得有些反胃。


    殺豬要先放血,再把豬一塊塊分屍。殺掉,僅僅隻是一個開始,他們還要繼續開膛破肚。這一路上,她不知道已經看過多少回這樣的畫麵,但每一次,還是覺得難以置信,他們是故意的——他們在虐殺,殺完,吃掉。可原本並不需要這麽做的。


    “芯片在哪兒呢?”將要實施破肚的老鼠笑嘻嘻地端詳著屍體,旁邊的老鼠滿不在乎地催促,“隨便下刀,破完了不就知道了。趕緊的,我還沒吃過熊肉呢!”


    “說得有道理,那就都試試吧——”


    那隻老鼠,沿著熊肚子的中直線,一刀一刀紮進去。


    虞小柔想起小時候在外婆家見過的縫紉機,他的動作就像一台縫紉機,粗粗長長的針,一針一針,哢哢哢,刺穿衣服,刺穿肚子,砸下去,攪著腸子,攪著血,沾著肉屑,進行著歡快機械的殺戮。


    從肉裏抽出來的刀子包著一層熱騰騰的血漿,殷紅色順著刀尖直往下滴。


    她捂著嘴巴幹嘔,不知道他們到底在熊的肚子上開了多少個插口,但她看到他們輕而易舉地撕碎了軟綿綿的玩偶裝,露出的,赫然是一具人的身體。


    血肉模糊的身體。


    他們毫無恐慌,猶疑,並不覺得同為人類虐殺另一個人有什麽錯。


    一丁點兒都不會動搖,顫抖。


    他們將這當作樂趣,當作,正義。


    五隻灰撲撲的胖老鼠興奮狂亂地甩著細尾巴,從熊的玩偶裝上翻出一片名片大小的芯片。虞小柔知道,這張芯片記錄著關於它的主人的所有數據,社會階層,職位,現金數額,存款數額,車子,房產。而從現在開始,這些數據,包括數據的實體,都將屬於另一個人——


    “這個熊大果然很有錢,可惡的上等人!”


    “就是!怎麽可以就他一個人過得這麽舒坦,明明大家都是人,應該是平等的,搞什麽等級差別,憑什麽我們就得真的活得跟老鼠似的?”


    “對,憑什麽我們要過這種鬼日子!”


    “那你們說,咱們怎麽分?這張芯片,歸誰?”莫名不太和諧的一句話插入。


    同仇敵愾,又變為各懷心思。


    誰拿到芯片,誰就可以繼承這些數據,脫下老鼠皮,變成高貴的熊,所謂一步登天,也不過如此。


    “大強哥力氣最大,咱們都是大強哥帶著的,芯片就給大強哥吧,其他到時候咱們再分。還有十幾個小時,說不定還能再搶幾塊芯片。”五隻中最弱小的老鼠開口道,他口裏的鼠大強,就是剛才催著要吃熊肉的那隻,五人之中個子最高。


    其他人對視了幾眼,暫時默認了。


    芯片歸鼠大強。


    東西到手,鼠大強笑眯眯地發話:“兄弟們放心,我上去也不會忘記罩著兄弟你們的,咱們再多殺幾個,或者再搶幾塊,以後就再也不怕別人欺負咱們了,我們想殺誰殺誰,看不順眼就吃掉,也嚐嚐做上等人的滋味!”


    其他老鼠聞言,眼睛瞬間暴亮,好像完全忘記他們剛才還說過,應該人人平等。


    他們卑微的時候,誰都可以踩上一腳,吐幾口唾沫,不會有反抗,也不會有抱怨,誠惶誠恐地跪著,躲著,仿佛真的隻是普通的老實人。


    若一朝得勢,就會明白,老實人也會殺人,吃人,開膛破肚。


    他們老實,不是因為本性本分善良,隻要給他們一個高高在上的身份,一個可以低成本作惡的機會,照樣可以毫不猶豫地踩死螻蟻,肆意屠殺。


    可憐可恨可悲,在他們身上,是不分家的。


    但這是他們的選擇,也是許多人的選擇,後果如何,誰都不知道。她既不想插手,也不想跟別人一塊兒破肚子,或者被破肚。


    突然,虞小柔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幾聲。


    “誰?誰在那裏!”鼠大強即刻警戒地回頭。


    成雪黎輕輕踢開擋路的長鐵棍,他們已經進入城區有一段路了。


    進城之後,她終於清楚感受到,這座城市與他們認知中至少看起來還算正常的城市,已經完全不同了。街邊的商鋪全部停業,大街上空蕩蕩地,人流車輛全都不見蹤影,路邊偶爾見到幾輛停在那兒的汽車,黑的紅的,車窗緊閉,也都是無人光顧的模樣。


    蕭索至極,好在地上留有許多未幹涸的血跡,否則她一定會認為是進了一座廢城。


    一定發生了什麽。


    “媽,我怎麽覺得越來越詭異了,黑|童話就算了,現在是要搞災難片?”楚洌忍不住靠近他媽,抓住她的胳膊,企圖得到一些安全感。


    成雪黎挑眉:“說不定是殺戮城市?或者……殺戮玩偶城,更恰當一些。”


    她的目光同時落在不遠處人行道的拐角處,頓了頓,徑直拖著楚洌走過去,半蹲下身,仔細端詳著地上這坨殘碎的玩偶服裝,以及,一個孤零零的人頭——動物玩偶裝裏的軀幹四肢全被掏空。


    沒猜錯的話,應該是被吃掉了。


    “嘔——”


    楚洌別開腦袋,一陣反胃。


    成雪黎撇撇嘴,杏眼微橫,小巧的下巴略略往遠處一抬:“走遠點吐。”


    “媽!你太殘忍了,一點都不關心我!”想到他媽那麽無情他就一點都不想吐了。


    “我關心你的小命就夠了。”她低聲嘟嘟囔囔著,繼續看隻剩下腦袋的屍體,“看這個玩偶裝,應該是隻狼,算是高等級的社會角色吧,竟然被這麽殘忍地殺掉吃了,奇怪……”


    “可能是被比他更厲害的人殺了的吧,我之前還碰到個老虎咬殺我呢。”楚洌嘀咕著。


    “等等!”她回頭,“你剛剛說那隻老虎,他是不是跟你提到了狩獵日?”


    “好像是……媽你怎麽知道?!”


    成雪黎無語:“不是你跟我說的?”


    之前沒注意,這會兒突然想起來,聯係上的話,有些事情就說得通了。但狩獵日具體是什麽,她也不清楚,看眼前的景象,並不是她想象的那樣。


    “忘了,那我們現在是跑到了狩獵日?這名字一聽就不是什麽好日子。”排黃曆上肯定是大凶之日。


    ”大結局之前總要有黑暗時刻。”成雪黎起身,慢條斯理道,清甜的嗓音竟變得有些飄渺起來,“再過四個小時,我們就可以離開意識世界。但在此之前,得先保證我們能活下來,顯然——意識世界並不想讓我們好好地活著出去。”


    “這是個圈套?!”楚洌大驚。


    “或許還有些戲耍的成分。”她淡聲道,“不過,見識到了有意思的東西呢。”


    “什麽……”


    “狩獵之日。”


    “到底哪裏有意思了啊!”焦躁。


    她輕笑:“當然有意思啊,雖然叫做狩獵日,卻未必是強者狩獵弱者,而是——”


    “弱者狩獵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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