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黎一頓，隻看著厲墨沒說話。
厲墨緩了好一會，似乎才想起來現在是個什麽狀況。
他捏了捏眉骨，坐直了身體，“我居然睡著了。”
說完，他吐了一口氣出來，然後轉身開了車門下來，繞過車頭，來到唐黎的麵前。
唐黎也沒走，隻這麽抬頭看著他。
從唐黎剛才的隻言片語，還有現在看著自己的眼神，厲墨明顯能感覺到，她對自己的抵觸少了很多。
之前每次看見自己，即便是正常交流，眼神裏也全都是防備。
而今天，那些排斥似乎降低了不少。
厲墨開口，“吃過飯了？”
唐黎點頭，“吃完了，你怎麽會在這裏，厲家那邊不是應該很忙的麽？”
厲墨抿嘴，思考了一下也就找到了話題，“是挺忙的，剛才正好路過這邊，就想著停下來等等，主要是有個事情，想和你說一下。”
唐黎不說話了，隻看著厲墨。
她這個樣子，就讓厲墨又想起了很多從前的畫麵，從前她也曾這麽乖巧過，隻是那時候看著自己的眼神裏，都是愛意。
他眼神閃了一下，歎了口氣才說，“你母親好像是不行了，你要不要回去看看她。”
唐黎一愣，眉頭不自覺的就皺了一下。
關於孫曉芬，她確實是一點也沒關心，那邊如何，她是不知道的。
居然不行了？
不過想一想，也是，她那個身體，在輪椅上這麽坐著幾年，熬不下去也是正常的。
原本孫曉芬一個人帶著唐嘉，日子過的就不是很好，身體並非完全健康，小病小災的多了去了。
後來那場差點要了她命的車禍，也給她的身體留下不少的創傷，如果不是自己砸錢，讓她享受到最好的護理，她應該早就撐不下去了。
厲墨盯著唐黎的眼睛看，聲音放緩了，“你父親走了，阿黎也不在了，你母親如今隻有你了，且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也是你，於情於理，你還是過去看看吧，我聽聞，你父親走的時候，你就沒過去，你母親若是這次撐不過去了，我覺得你還是過去看看的好。”
唐黎抿了抿嘴，沒馬上說出拒絕的話。
不管她是唐黎還會唐嘉，孫曉芬確實是，除了她，再沒有別的親人了。
唐黎吸了一口氣，突然就想到了唐嘉。
她雖然這三年一直占用唐嘉的身份，可說實話，真的沒怎麽想起來這個人過。
她和唐嘉的關係從小就不好，加上後來人生發生變故，她的性子更加的冷。
對於那個從來不曾喜歡過的妹妹，自然是能不想就不想了。
可是現在，唐黎一下子就想起她來了。
唐嘉和孫曉芬相依為命那麽多年，雖然後期表現的有點不是東西，可孫曉芬當年車禍的時候，不管她願意不願意，她確實是在旁邊伺候了一段時間。
唐黎想，唐嘉之所以對唐忠平比較冷血，可能也是因為後來沒有一起生活過。
如果是聽聞孫曉芬病重，她是會過去看一眼的吧。
唐黎稍微猶豫一下就開口，“這個事情，我自己會看著辦的，就不勞厲二少費心了。”
厲墨跟著歎了口氣，“我隻是想到，如果是阿黎知道這個事情，應該會回去的，她那個人啊，雖然冷漠，可是也孝順善良。”
唐黎抬眼看著厲墨，臉上的表情就掛上了嘲諷，“別說的好像你多了解我姐一樣。”
厲墨勾著嘴角，“我覺得我是了解她的，她那個人，不過是不會表達，當年你爸欠了那麽多錢，她一個女孩子，居然硬扛了下來，我是佩服她的，你母親最開始的療養費，也全都是她出的，她雖然嘴上說不管你母親的死活，可終究是都沒放下。”
唐黎嗤笑一下，不想聽了，直接轉身，一邊朝著自己公司那邊走，一邊說，“謝謝你告訴我我母親的事情，去不去的，這個不用你管，我有自己的打算。”
說完，唐黎步伐加快，進了寫字樓裏。
厲墨站在原地看著她，慢慢的就笑了。
越看越像他的小阿黎。
姐妹倆，容貌像成這個樣子，就已經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了，居然連一舉一動都神似。
厲墨不相信這世界上有這麽相似的姐妹。
等著唐黎的身影徹底的消失了，他才開車回了厲家老宅。
那邊還有戲需要他回去演。
……
陸長霜回到賓館待了一會，最後實在是沒忍住，又回了家。
開門進去，屋子裏很安靜，想來那個男人和厲輾爾都不在家。
陸長霜站在客廳裏，四下環視了一周，家裏很幹淨，明顯被人打掃過。
昨天厲墨不在家，肯定是那個男人做的。
她抿著嘴，猶豫了一下，就回到了房間去。
外邊很幹淨，她的房間，還是和豬窩一樣。
陸長霜也不知道心裏怎麽的，突然就有點不太自在。
她趕緊收拾了一下房間，把該洗的都扔進了洗衣機。
她對生活失去了目標，自然就什麽都顧不上了，這房間，她自己都不記得多長時間沒收拾過了。
床下還有不知道什麽時候踢進去的垃圾，她從前可不是這麽邋遢的人。
陸長霜好一通的收拾，然後就站在了房間裏，全方位的看了一遍。
果然，這屋子幹淨了，她心裏也多少舒服了一些。
陸長霜想了想，就去了廚房。
早上沒吃飯，這時候也有點遭不住了。
她不想太麻煩，就幹脆燒水煮麵。
隻是這水才燒上，那邊房門就傳來了聲音，有人來門進來了。
還沒看見人，陸長霜先聽見了厲輾爾的笑聲。
這小家夥從前跟著她，是真的沒這麽高興過。
然後是男人很溫柔的聲音，“輾爾，慢點，小心摔倒。”
厲輾爾哈哈笑著，跑進了客廳。
陸長霜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厲輾爾，表情也溫和了下來。
不過厲輾爾一轉頭看見陸長霜，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散了去，他聲音小小的，“媽媽。”
陸長霜嗯了一下，“去哪裏了，這麽高興。”
那男人隨後從玄關的位置出來，手裏拎著個玩具盒子，看見陸長霜在家，有點意外，“你回來了。”
陸長霜笑了笑，沒問他怎麽會自由出入自己的家，而是說，“我要煮麵，你們吃了嗎，要是沒有，一起吧。”
男人似乎是猶豫了一下，就點點頭，“麻煩你了。”
陸長霜勾著嘴角，“沒事。”
說完，她回到廚房，從冰箱裏拿了青菜雞蛋和牛肉，開始忙活起來。
男人過去，拉著厲輾爾坐在沙發上，把裝玩具的盒子打開，把裏麵一套的工地車拿出來。
厲輾爾馬上就忘了陸長霜的事情，嘻嘻的又笑起來，“我喜歡這個車。”
男人看著厲輾爾，眼神十分的溫柔，“那你喜歡粑粑麽？”
“喜歡啊。”厲輾爾想都沒想就回答，“爸爸和粑粑對我最好了。”
男人猶豫了一下，才壓著聲音，“媽媽對你好不好？”
厲輾爾停頓下來，不說話了。
小孩子是不會撒謊的，而且一般情況下，他們對於母親，都會有很嚴重的濾鏡。
現在他連一個好的答案都給不出來，可見陸長霜從前對他究竟有多差。
男人歎了口氣，摸了摸厲輾爾的發頂，過了幾秒鍾，轉頭看了一下廚房那邊。
陸長霜還在忙活，似乎心情不錯，都小聲的哼起了歌。
男人把視線收回來，閉了閉眼。
陸長霜那邊忙活了很長時間，再出來，就端了三碗麵。
她笑著開口，“好了，可以吃飯了。”
男人趕緊抱著厲輾爾去了衛生間洗了一下手，陸長霜回頭看過去，好一會才想起來收回視線。
陸長霜給厲輾爾的麵條剪成小段小段的，雞蛋也都打碎了，青菜這些也是切碎了放進去的。
明顯看得出，她是花了心思給厲輾爾準備食物。
厲輾爾會自己吃飯，坐在一旁很乖，根本不用人喂。
男人看了一下陸長霜煮的麵，加了牛肉和荷包蛋，還有青菜，看著就不錯。
陸長霜不知道怎麽的，有點點的緊張，她先吃了一口麵，然後才開口，“你是阿墨的朋友麽？”
男人的眉頭快速的蹙了一下，然後馬上恢複如常，“對，我和厲二少是朋友。”
陸長霜點點頭，“我之前好像是見過你，我記得我們好似是一同乘過飛機。”
男人這次一愣，盯著陸長霜看，“是麽，我沒印象了。”
陸長霜被他看得有點不太好意思，趕緊低頭吃麵，“我記得你好像一直都在看書。”
男人哦了一下，像是仔細的回憶一樣，“沒印象了。”
兩個人隨後都沉默了下來。
陸長霜悶頭吃了一半，有點沒忍住，又說，“還沒問你，該怎麽稱呼，一直照顧我們家輾爾，麻煩你了。”
男人開口，“叫我阿肆就行了。”
陸長霜點點頭，“好。”
話說到這裏，剩下的又是沉默。
一直到兩個人吃完了飯，厲輾爾那邊還沒完事，阿肆拿著碗站起來，“謝謝你的麵，刷碗這個，就我來好了。”
陸長霜也沒和他計較，真的就把自己的碗筷遞了過去，然後轉身給厲輾爾喂飯。
阿肆在廚房洗碗的時候，陸長霜轉頭看過去好幾次。
最後她自己也有點惱火，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
這個男人，莫名的就給她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不隻是因為之前見到過，這種熟悉，又讓她覺得很陌生。
總之整體的感覺有點複雜。
……
唐黎晚上回到家，顧朝生已經在了。
她把包扔在沙發上，整個人懶懶的靠在上麵。
顧朝生趕緊過來，幫忙把包收起來，“怎麽了，看樣子很累啊。”
其實累倒沒有，今天一天還算是清閑，昨天晚上改圖已經改的差不多了，第四版的樣稿馬上出來，要送給他們的上帝審核去。
唐黎閉上眼睛，“我媽好像是不行了，我在猶豫，要不要回雲城去看看。”
顧朝生的動作一頓，“不行了？”
唐黎嗯一下，“也算是正常，她的身子能撐到現在，已經不容易。”
顧朝生過來，坐在唐黎身邊，把她的手拉過來，握在掌心裏，“阿黎，去看看吧，如果她真的不行了，你也送她最後一程，免得以後會後悔。”
唐黎閉著眼睛笑出來，“後悔？那倒不至於。”
不過她確實是有點動搖，不是為了孫曉芬，而是因為她自己。
她送走了唐忠平，也算是間接送走了唐嘉，最後孫曉芬這裏，她其實也想好好的，做一個告別。
母女一場，真的把她送走了，她也就一身輕鬆了。
這世界上，除了顧寧兮，再沒有她的血脈至親，多好，幹淨利索。
葬了孫曉芬之後，再回來慶祝一下，這人生啊，簡直就是進階到一個無牽無掛的階段了。
所以過了一會，唐黎睜開眼，“等我問一下，看看那邊是個什麽情況再說，如果不嚴重的話，就再等等。”
顧朝生把她的手拿起來，在唇邊親了親，“好。”
晚飯又是顧朝生做的，唐黎沒什麽胃口，吃了一點就回了房間。
她猶豫猶豫再猶豫，還是撥了個號碼出去。
那邊接的很快，是厲墨的聲音，可能是不知道電話這邊是誰，所以他的聲音顯得有點冷漠，“你好。”
唐黎說了句是我。
厲墨猶豫一下才說，“是唐小姐。”
唐黎嗯了一下，“厲二少知道我母親所住醫院的號碼麽，我想聯係一下那邊，問一下具體情況。”
厲墨是一點也沒猶豫，馬上就說給她發過來。
唐黎說了句謝謝，直接就把電話掛了，甚至都沒給厲墨反應的時間。
不過那邊的厲墨依舊挺高興的。
他把手機拿下來，看著上麵的號碼，頓了頓，還是給保存了起來。
備注的時候，厲墨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執拗了寫了阿黎兩個字。
不管是不是，至少看見這兩個字，他心裏就舒服，心情就好。
等著弄好了，他把手機收起來，轉身從房間出去。
他還在老宅這邊，明天老太太下葬，這邊事情多，他已經打電話給了阿肆，說是今天晚上不回去，厲輾爾還是交給他。
阿肆也說了陸長霜在家的事情，厲墨才不管那麽多，她別說和阿肆一個屋簷下，就是一張床，厲墨都覺得無所謂。
厲墨下樓，陸家的夫妻倆已經走了，他們下午的飛機，這邊吊唁沒結束就離開了。
厲墨出去，正好看見厲致義在和管家交代什麽。
看見厲墨，厲致義馬上對著管家說了兩句，然後轉身朝著厲墨過來。
厲致義站在厲墨麵前，直接開門見山的說，“我和你爸說了一下，公司那邊，我下個月回來，明天你奶奶下葬後，我就回家了，那邊收拾一下，然後再過來。”
厲墨點頭，“小慧那邊，是不是也要回來了。”
厲致義一頓，盯著厲墨看了看才說，“她要過幾天，我在雲城那邊幫她們租了房子，暫且就在雲城住下。”
說完這個，厲致義補充了一句，“你爸還不知道這個事情。”
厲墨哦了一下，“我明白了。”
厲致義這意思，也就是不想讓厲致誠知道了，讓他保密。
厲墨本來也沒想通知厲致誠。
厲慧回來，在厲墨的計劃裏，是助力。
若是被厲致誠知道了，會有麻煩的。
而那邊的唐黎掛了電話，確實是收到了厲墨發來的一條信息，她按照上麵的號碼撥了過去。
那邊是醫院值班護士站的，唐黎趕緊詢問了一下孫曉芬的情況。
護士對孫曉芬似乎很清楚，都沒猶豫，就說這個病人也就是這一兩天事情了。
她本身狀況就不是很好，因為常年坐輪椅，身體多處肌肉已經萎縮，加上她可能嫌上廁所麻煩，所以自動的控製飲食還不喝水，原本就不是很健康的髒器，現在檢查出來，指標更是不合格。
還有她這次的中風是在半夜，發現的也不是那麽及時。
天時地利人和一個都沒有，這人啊，差不多也就這樣了。
唐黎聽見這個消息，也沒多難過傷心，她隻說自己知道了。
掛了電話後，唐黎沒猶豫，直接訂了明天中午的機票。
去一趟吧，送走了唐忠平，也不在乎再多送一個孫曉芬離開。
機票訂好了，唐黎這一顆心算是徹底穩當了，也不糾結了，也不鬱悶了。
她洗漱一下，又拿了張稿紙出來，開始準備第五版的定稿，那位上帝，指不定會鬧出什麽幺蛾子。
……
厲家老太太下葬沒邀請別的人來，就厲家的這些人，安安靜靜的把老太太給葬了。
早上去火化，而後直接去了墓園，墓地旁邊風水先生好一頓的念叨，接著骨灰放進去，封穴。
這一套下來，一個小時都不到。
也沒撒什麽紙錢，就在墓碑前放了兩束鮮花，然後大家都該撤的撤了。
厲準是第一個走的，走的似乎還有點著急，一路出去，都沒回頭看一眼。
厲墨是最後一個走的，厲致義帶著親眷家屬都離開半個多小時了，他才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厲墨離開十分鍾左右，唐黎從另一條路緩慢的上來了。
她空著手，倒是還像樣，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
唐黎晃晃悠悠的走到了墓碑前麵，盯著上麵老太太的照片看。
照片裏老太太一身素衣，笑的慈祥和善，看起來就是個溫柔的小老太太。
誰都想不到，這張麵具臉背後，居然藏著一個魔鬼。
唐黎低頭看了看墓碑前麵放著的鮮花，笑了笑，蹲下把兩束花都拿起來，轉身就放在旁邊的墓碑前麵了，“送你了。”
原本墓碑兩邊被風水先生插了幾支香，燃到根部，香都滅了。
唐黎也不管那麽多，全給拔了。
她最後看了看，好像也沒什麽再能毀的了，於是直起腰，整理了一下衣服，“沒想到吧，到最後你下去了，我還在這邊逍遙自在，你說氣不氣人。”
唐黎說完就笑了，“沒事，你也別怕，你這大兒子，早晚有一天，我也把他送過去，讓你們娘倆好好團聚一下。”
她等了等，就抬頭看天空，“今天的天是真好啊，弄得我都想在你分墳前跳個舞，可惜了，沒有舞曲。”
唐黎頗有些遺憾，“你說你這個老太太，當初幹壞事的時候膽子那麽大，現在怎麽就這麽不經嚇，你之前半夜摸到我家裏的時候，不是挺牛逼的麽。”
其實一直到現在，唐黎也沒想明白，這老家夥，怎麽就被自己的臉嚇得一命嗚呼了。
再怎麽，應該也不至於這樣。
她搖了搖頭，最後隻能感慨一句，“可能老天也想收你吧，你怎麽都躲不過去。”
唐黎在這邊氣了老太太一會，也覺得無趣了，這老家夥都成了一捧灰了，實在是不值得她花費那個時間。
唐黎從墓園這邊離開，先回了公司那邊交接一些事情，然後去了機場。
機票是一點多的，她在機場吃了個飯，時間也就差不多了。
唐黎換了登機牌，然後過安檢，接著登機。
沒耽誤多久飛機就起飛了。
唐黎轉頭看著窗戶外邊，心裏很平靜。
和上一次去看唐忠平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而另一邊的厲墨也接到了消息，他捏著電話，猶豫了一下，給老八打了過去，“雲城那邊，找人安排一下，我晚上到。”
航班隻有傍晚一趟，路上折騰三個多小時，到那邊的話，確實是要晚上了。
老八一聽，有點意外，“現在過去麽，先生，大先生這邊會發現的。”
“沒事。”厲墨開口，“我知道怎麽應付。”
他這麽說了，老八便也沒話了，隻說那邊馬上安排好。
掛了電話，厲墨就笑了。
果然，還是過去了，雲城那邊有他的人，隻要唐黎從機場出去，差不多就算是在他的眼線裏麵了。
厲墨這邊收拾一下，就去了醫院，等到了齊雲蘭的病房裏，發現厲致誠也在。
不隻是厲致誠，還有之前來過的那兩個警員。
警員的表情稍微有點嚴肅，厲致誠低著頭樣子看著是挺傷心的。
厲墨差不多就知道，這又是有什麽證據出來了。
果然，不用他問，一旁的厲準就說了，“他們說，在班淮君的手機裏，找到了未刪除幹淨的信息。”
厲墨也不問什麽信息了，他已經猜到了。
警員在旁邊也挺尷尬的，這種豪門秘史，他們雖然見得也不少，可是每次這麽擋著人家家屬的麵說出來，都很別扭。
警員說，班淮君不認罪，說是想見厲致誠，除了這個訴求，他現在就咬死一句話不說。
目前的證據，還不足以給班淮君定罪，所以他們問厲致誠要不要配合一下，看看班淮君那邊會不會鬆口。
厲致誠盯著病床上的齊雲蘭看，半晌後才說話，“好，我見他，你們安排時間吧。”
警員那邊說，這案件關注度挺大的，為了盡早破案，就明天安排他和班淮君見一麵，問他方不方便。
厲致誠這次隻點點頭，似乎悲傷的說不出話來。
警員也不多耽誤他們時間了，該說的說了，想要的答複有了，也就走了。
厲致誠等著警員離開，才慢慢的捂著胸口，做出有些痛苦的狀態。
隻是可惜了，厲準和厲墨誰都沒把他當回事。
門口那邊有他的保鏢，見狀趕緊衝進來，推著厲致誠的輪椅，說是帶他去看醫生。
厲墨站在原地，等著厲致誠要出門了才說了一句，“爸，我們公司有打算再開一家分公司出來麽？”
厲致誠的輪椅停了下來，他回頭看著厲墨，“沒有啊，你聽誰說的。”
厲致誠哦了一下，“上次高助理說了那麽一嘴，那可能是我聽錯了。”
厲致誠點點頭，“之前我是提了一句，但是現在家裏這麽亂，這個想法，也就放下了。”
厲墨沒說話，厲致誠把頭轉回去，保鏢接著把他推出去了。
厲墨轉身過來，看了厲準一眼，兩人都沒說話，但是隻一眼，差不多的信息，也就已經傳遞完了。
厲墨在這邊待到傍晚才離開，直接去了機場，老八這次沒跟著，青城這邊的情況有些緊急，老八留在這邊幫忙善後。
厲墨自己過去的，上了飛機，他緩緩地吐了一口氣出來。
算上這次，三次去雲城，每次的感覺都不一樣。
……
唐黎先找了賓館，這次沒著急去醫院。
孫曉芬和唐忠平雖然都對她不太好，但還是不一樣的。
唐忠平畢竟後來養了她，而孫曉芬則什麽力都沒出。
把酒店這邊弄好了，唐黎才去醫院看孫曉芬。
三年不見，孫曉芬完全變了模樣，唐黎已經認不出來了。
她頭發差不多全白了，整個人瘦的不像樣子，佝僂在床上，看著比實際年齡老十歲不止。
唐黎站在床邊盯著她看了半天才確定，這是孫曉芬。
她上一次見孫曉芬，還是和厲墨一起回來，那時候她大方，給孫曉芬的療養費給的足。
一個月都一萬多，孫曉芬在療養院裏麵接受最好的服務，整個人養的白胖。
現在床上縮著的這個小老太太，居然就是孫曉芬。
唐黎沒控製住，嘖嘖嘖了兩下。
結果還在昏睡的孫曉芬聽見了聲音一下子就醒來了。
她瞳孔都有點渾濁了，盯著唐黎看了半天，突然伸手，啊啊兩下，眼淚就出來了。
唐黎沒動，不過卻開口了，“聽說你不行了，過來看看你。”
孫曉芬哭的有點傷心，麻杆一樣的胳膊依舊伸著，“嘉嘉，嘉嘉。”
唐黎一頓，眉頭就皺起來了，跟著進來的護士站在一旁有些無奈，“你母親天天這麽叫你的名字，有時候看見我們都叫嘉嘉，這是太想你了。”
唐黎原本是沒什麽感覺的，可是一聽這個話，心裏就有點不太舒服了。
孫曉芬等著的嘉嘉，已經提前去了那個世界，在等著她了。
唐黎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握著孫曉芬的手。
她慢慢的俯身下去，“我來看你了。”
那句“媽”是怎麽也叫不出口。
孫曉芬哭的更傷心，她抓著唐黎的那隻手瘦瘦的，摸上去全是骨頭和筋。
孫曉芬的眼淚就沒停下來過，她哭的像個孩子。
護士似乎有點看不下去了，轉身從病房出去。
唐黎沒辦法，隻能安撫了孫曉芬兩句，說是自己之前太忙，這次好不容易有空了，過來看她，會一直陪著她。
也不知道孫曉芬是不是聽懂了，她反正是稍微安靜了下來。
唐黎拉了椅子過來，坐在孫曉芬旁邊陪著。
孫曉芬像是回光返照一樣，停止哭泣後，居然精神好了很多，她開始絮絮叨叨的說一些從前的事情。
孫曉芬要麽是記憶出問題了，要麽就是真的從沒把唐黎當女兒過，她絮絮叨叨的那些記憶裏，隻有唐嘉。
她甚至在回憶過去的時候，還會把唐黎的事情安放在唐嘉身上。
她說到後來都笑了，聲音沙啞細弱，“嘉嘉啊，你那時候，真的是特別可愛，媽媽這輩子都記得。”
唐黎麵無表情的看著她，“是麽。”
有點沒忍住，她還是說，“那你還記得我姐麽，唐黎。”
孫曉芬出現了恍惚的神態，唐黎一看就知道，這是真的把她忘了。
可真好，這是真的要斷幹淨斷的利索了。
孫曉芬恍惚一會，又開始絮叨，她還記得唐忠平，念叨了一會唐忠平的好和不好，接著就明顯累了。
唐黎一句話都不說，隻在旁邊看著她在嘟嘟囔囔中慢慢的再次昏睡過去。
等著她睡著，唐黎就起身出去了。
她從住院部出去，就站在住院部大門旁邊，靠著一根柱子，點了一支煙，叼在嘴上。
這模樣看著，真的有點風塵女子的味道。
唐黎沒注意，不遠處有人正拿著手機對著她，哢嚓哢嚓幾下，把她那吞雲吐霧的樣子拍了下來。
那人查看了一下照片，然後就發了出去。
同時醫院裏護士站這邊也有人過來，護士已經認識這個人了，看見他一點也不意外。
男人站在護士台前麵，態度還挺好的，“孫曉芬的家屬，還沒有來麽？這人怕是熬不住了啊。”
護士趕緊說，“來了來了，她女兒今天過來了，剛才我領著去了病房裏麵。”
男人似乎鬆了一口氣，“來了就好，至少見一麵，走了也不遺憾。”
護士說了句可不是。
男人想了想又問，“來的是哪個女兒，我聽說，孫曉芬有兩個女兒。”
護士倒是不知道這個，孫曉芬住院這段兩天，嘴裏念著的隻有那一個女兒的名字。
她皺眉，“兩個麽，沒聽她說，剛才來的這個，也不知道是哪個，反正她都是叫嘉嘉。”
男人啊了一下，“是這樣麽。”
護士也不知道，隻聳聳肩，沒說話了。
男人點點頭，轉身走了。
飛機上，厲墨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兜裏的手機震動兩下，他馬上就感覺到了。
他快速的拿出來點開看了看，一組圖，高清，他挨個看了一遍，表情很平穩，沒什麽波動。
隨後手機又收到了一條信息，他順著點開，看了一下內容，哼笑一聲。
厲墨緩了好一會，似乎才想起來現在是個什麽狀況。
他捏了捏眉骨，坐直了身體，“我居然睡著了。”
說完，他吐了一口氣出來，然後轉身開了車門下來，繞過車頭，來到唐黎的麵前。
唐黎也沒走，隻這麽抬頭看著他。
從唐黎剛才的隻言片語，還有現在看著自己的眼神，厲墨明顯能感覺到，她對自己的抵觸少了很多。
之前每次看見自己，即便是正常交流，眼神裏也全都是防備。
而今天，那些排斥似乎降低了不少。
厲墨開口，“吃過飯了？”
唐黎點頭，“吃完了，你怎麽會在這裏，厲家那邊不是應該很忙的麽？”
厲墨抿嘴，思考了一下也就找到了話題，“是挺忙的，剛才正好路過這邊，就想著停下來等等，主要是有個事情，想和你說一下。”
唐黎不說話了，隻看著厲墨。
她這個樣子，就讓厲墨又想起了很多從前的畫麵，從前她也曾這麽乖巧過，隻是那時候看著自己的眼神裏，都是愛意。
他眼神閃了一下，歎了口氣才說，“你母親好像是不行了，你要不要回去看看她。”
唐黎一愣，眉頭不自覺的就皺了一下。
關於孫曉芬，她確實是一點也沒關心，那邊如何，她是不知道的。
居然不行了？
不過想一想，也是，她那個身體，在輪椅上這麽坐著幾年，熬不下去也是正常的。
原本孫曉芬一個人帶著唐嘉，日子過的就不是很好，身體並非完全健康，小病小災的多了去了。
後來那場差點要了她命的車禍，也給她的身體留下不少的創傷，如果不是自己砸錢，讓她享受到最好的護理，她應該早就撐不下去了。
厲墨盯著唐黎的眼睛看，聲音放緩了，“你父親走了，阿黎也不在了，你母親如今隻有你了，且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也是你，於情於理，你還是過去看看吧，我聽聞，你父親走的時候，你就沒過去，你母親若是這次撐不過去了，我覺得你還是過去看看的好。”
唐黎抿了抿嘴，沒馬上說出拒絕的話。
不管她是唐黎還會唐嘉，孫曉芬確實是，除了她，再沒有別的親人了。
唐黎吸了一口氣，突然就想到了唐嘉。
她雖然這三年一直占用唐嘉的身份，可說實話，真的沒怎麽想起來這個人過。
她和唐嘉的關係從小就不好，加上後來人生發生變故，她的性子更加的冷。
對於那個從來不曾喜歡過的妹妹，自然是能不想就不想了。
可是現在，唐黎一下子就想起她來了。
唐嘉和孫曉芬相依為命那麽多年，雖然後期表現的有點不是東西，可孫曉芬當年車禍的時候，不管她願意不願意，她確實是在旁邊伺候了一段時間。
唐黎想，唐嘉之所以對唐忠平比較冷血，可能也是因為後來沒有一起生活過。
如果是聽聞孫曉芬病重，她是會過去看一眼的吧。
唐黎稍微猶豫一下就開口，“這個事情，我自己會看著辦的，就不勞厲二少費心了。”
厲墨跟著歎了口氣，“我隻是想到，如果是阿黎知道這個事情，應該會回去的，她那個人啊，雖然冷漠，可是也孝順善良。”
唐黎抬眼看著厲墨，臉上的表情就掛上了嘲諷，“別說的好像你多了解我姐一樣。”
厲墨勾著嘴角，“我覺得我是了解她的，她那個人，不過是不會表達，當年你爸欠了那麽多錢，她一個女孩子，居然硬扛了下來，我是佩服她的，你母親最開始的療養費，也全都是她出的，她雖然嘴上說不管你母親的死活，可終究是都沒放下。”
唐黎嗤笑一下，不想聽了，直接轉身，一邊朝著自己公司那邊走，一邊說，“謝謝你告訴我我母親的事情，去不去的，這個不用你管，我有自己的打算。”
說完，唐黎步伐加快，進了寫字樓裏。
厲墨站在原地看著她，慢慢的就笑了。
越看越像他的小阿黎。
姐妹倆，容貌像成這個樣子，就已經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了，居然連一舉一動都神似。
厲墨不相信這世界上有這麽相似的姐妹。
等著唐黎的身影徹底的消失了，他才開車回了厲家老宅。
那邊還有戲需要他回去演。
……
陸長霜回到賓館待了一會，最後實在是沒忍住，又回了家。
開門進去，屋子裏很安靜，想來那個男人和厲輾爾都不在家。
陸長霜站在客廳裏，四下環視了一周，家裏很幹淨，明顯被人打掃過。
昨天厲墨不在家，肯定是那個男人做的。
她抿著嘴，猶豫了一下，就回到了房間去。
外邊很幹淨，她的房間，還是和豬窩一樣。
陸長霜也不知道心裏怎麽的，突然就有點不太自在。
她趕緊收拾了一下房間，把該洗的都扔進了洗衣機。
她對生活失去了目標，自然就什麽都顧不上了，這房間，她自己都不記得多長時間沒收拾過了。
床下還有不知道什麽時候踢進去的垃圾，她從前可不是這麽邋遢的人。
陸長霜好一通的收拾，然後就站在了房間裏，全方位的看了一遍。
果然，這屋子幹淨了，她心裏也多少舒服了一些。
陸長霜想了想，就去了廚房。
早上沒吃飯，這時候也有點遭不住了。
她不想太麻煩，就幹脆燒水煮麵。
隻是這水才燒上，那邊房門就傳來了聲音，有人來門進來了。
還沒看見人，陸長霜先聽見了厲輾爾的笑聲。
這小家夥從前跟著她，是真的沒這麽高興過。
然後是男人很溫柔的聲音，“輾爾，慢點，小心摔倒。”
厲輾爾哈哈笑著，跑進了客廳。
陸長霜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厲輾爾，表情也溫和了下來。
不過厲輾爾一轉頭看見陸長霜，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散了去，他聲音小小的，“媽媽。”
陸長霜嗯了一下，“去哪裏了，這麽高興。”
那男人隨後從玄關的位置出來，手裏拎著個玩具盒子，看見陸長霜在家，有點意外，“你回來了。”
陸長霜笑了笑，沒問他怎麽會自由出入自己的家，而是說，“我要煮麵，你們吃了嗎，要是沒有，一起吧。”
男人似乎是猶豫了一下，就點點頭，“麻煩你了。”
陸長霜勾著嘴角，“沒事。”
說完，她回到廚房，從冰箱裏拿了青菜雞蛋和牛肉，開始忙活起來。
男人過去，拉著厲輾爾坐在沙發上，把裝玩具的盒子打開，把裏麵一套的工地車拿出來。
厲輾爾馬上就忘了陸長霜的事情，嘻嘻的又笑起來，“我喜歡這個車。”
男人看著厲輾爾，眼神十分的溫柔，“那你喜歡粑粑麽？”
“喜歡啊。”厲輾爾想都沒想就回答，“爸爸和粑粑對我最好了。”
男人猶豫了一下，才壓著聲音，“媽媽對你好不好？”
厲輾爾停頓下來，不說話了。
小孩子是不會撒謊的，而且一般情況下，他們對於母親，都會有很嚴重的濾鏡。
現在他連一個好的答案都給不出來，可見陸長霜從前對他究竟有多差。
男人歎了口氣，摸了摸厲輾爾的發頂，過了幾秒鍾，轉頭看了一下廚房那邊。
陸長霜還在忙活，似乎心情不錯，都小聲的哼起了歌。
男人把視線收回來，閉了閉眼。
陸長霜那邊忙活了很長時間，再出來，就端了三碗麵。
她笑著開口，“好了，可以吃飯了。”
男人趕緊抱著厲輾爾去了衛生間洗了一下手，陸長霜回頭看過去，好一會才想起來收回視線。
陸長霜給厲輾爾的麵條剪成小段小段的，雞蛋也都打碎了，青菜這些也是切碎了放進去的。
明顯看得出，她是花了心思給厲輾爾準備食物。
厲輾爾會自己吃飯，坐在一旁很乖，根本不用人喂。
男人看了一下陸長霜煮的麵，加了牛肉和荷包蛋，還有青菜，看著就不錯。
陸長霜不知道怎麽的，有點點的緊張，她先吃了一口麵，然後才開口，“你是阿墨的朋友麽？”
男人的眉頭快速的蹙了一下，然後馬上恢複如常，“對，我和厲二少是朋友。”
陸長霜點點頭，“我之前好像是見過你，我記得我們好似是一同乘過飛機。”
男人這次一愣，盯著陸長霜看，“是麽，我沒印象了。”
陸長霜被他看得有點不太好意思，趕緊低頭吃麵，“我記得你好像一直都在看書。”
男人哦了一下，像是仔細的回憶一樣，“沒印象了。”
兩個人隨後都沉默了下來。
陸長霜悶頭吃了一半，有點沒忍住，又說，“還沒問你，該怎麽稱呼，一直照顧我們家輾爾，麻煩你了。”
男人開口，“叫我阿肆就行了。”
陸長霜點點頭，“好。”
話說到這裏，剩下的又是沉默。
一直到兩個人吃完了飯，厲輾爾那邊還沒完事，阿肆拿著碗站起來，“謝謝你的麵，刷碗這個，就我來好了。”
陸長霜也沒和他計較，真的就把自己的碗筷遞了過去，然後轉身給厲輾爾喂飯。
阿肆在廚房洗碗的時候，陸長霜轉頭看過去好幾次。
最後她自己也有點惱火，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
這個男人，莫名的就給她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不隻是因為之前見到過，這種熟悉，又讓她覺得很陌生。
總之整體的感覺有點複雜。
……
唐黎晚上回到家，顧朝生已經在了。
她把包扔在沙發上，整個人懶懶的靠在上麵。
顧朝生趕緊過來，幫忙把包收起來，“怎麽了，看樣子很累啊。”
其實累倒沒有，今天一天還算是清閑，昨天晚上改圖已經改的差不多了，第四版的樣稿馬上出來，要送給他們的上帝審核去。
唐黎閉上眼睛，“我媽好像是不行了，我在猶豫，要不要回雲城去看看。”
顧朝生的動作一頓，“不行了？”
唐黎嗯一下，“也算是正常，她的身子能撐到現在，已經不容易。”
顧朝生過來，坐在唐黎身邊，把她的手拉過來，握在掌心裏，“阿黎，去看看吧，如果她真的不行了，你也送她最後一程，免得以後會後悔。”
唐黎閉著眼睛笑出來，“後悔？那倒不至於。”
不過她確實是有點動搖，不是為了孫曉芬，而是因為她自己。
她送走了唐忠平，也算是間接送走了唐嘉，最後孫曉芬這裏，她其實也想好好的，做一個告別。
母女一場，真的把她送走了，她也就一身輕鬆了。
這世界上，除了顧寧兮，再沒有她的血脈至親，多好，幹淨利索。
葬了孫曉芬之後，再回來慶祝一下，這人生啊，簡直就是進階到一個無牽無掛的階段了。
所以過了一會，唐黎睜開眼，“等我問一下，看看那邊是個什麽情況再說，如果不嚴重的話，就再等等。”
顧朝生把她的手拿起來，在唇邊親了親，“好。”
晚飯又是顧朝生做的，唐黎沒什麽胃口，吃了一點就回了房間。
她猶豫猶豫再猶豫，還是撥了個號碼出去。
那邊接的很快，是厲墨的聲音，可能是不知道電話這邊是誰，所以他的聲音顯得有點冷漠，“你好。”
唐黎說了句是我。
厲墨猶豫一下才說，“是唐小姐。”
唐黎嗯了一下，“厲二少知道我母親所住醫院的號碼麽，我想聯係一下那邊，問一下具體情況。”
厲墨是一點也沒猶豫，馬上就說給她發過來。
唐黎說了句謝謝，直接就把電話掛了，甚至都沒給厲墨反應的時間。
不過那邊的厲墨依舊挺高興的。
他把手機拿下來，看著上麵的號碼，頓了頓，還是給保存了起來。
備注的時候，厲墨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執拗了寫了阿黎兩個字。
不管是不是，至少看見這兩個字，他心裏就舒服，心情就好。
等著弄好了，他把手機收起來，轉身從房間出去。
他還在老宅這邊，明天老太太下葬，這邊事情多，他已經打電話給了阿肆，說是今天晚上不回去，厲輾爾還是交給他。
阿肆也說了陸長霜在家的事情，厲墨才不管那麽多，她別說和阿肆一個屋簷下，就是一張床，厲墨都覺得無所謂。
厲墨下樓，陸家的夫妻倆已經走了，他們下午的飛機，這邊吊唁沒結束就離開了。
厲墨出去，正好看見厲致義在和管家交代什麽。
看見厲墨，厲致義馬上對著管家說了兩句，然後轉身朝著厲墨過來。
厲致義站在厲墨麵前，直接開門見山的說，“我和你爸說了一下，公司那邊，我下個月回來，明天你奶奶下葬後，我就回家了，那邊收拾一下，然後再過來。”
厲墨點頭，“小慧那邊，是不是也要回來了。”
厲致義一頓，盯著厲墨看了看才說，“她要過幾天，我在雲城那邊幫她們租了房子，暫且就在雲城住下。”
說完這個，厲致義補充了一句，“你爸還不知道這個事情。”
厲墨哦了一下，“我明白了。”
厲致義這意思，也就是不想讓厲致誠知道了，讓他保密。
厲墨本來也沒想通知厲致誠。
厲慧回來，在厲墨的計劃裏，是助力。
若是被厲致誠知道了，會有麻煩的。
而那邊的唐黎掛了電話，確實是收到了厲墨發來的一條信息，她按照上麵的號碼撥了過去。
那邊是醫院值班護士站的，唐黎趕緊詢問了一下孫曉芬的情況。
護士對孫曉芬似乎很清楚，都沒猶豫，就說這個病人也就是這一兩天事情了。
她本身狀況就不是很好，因為常年坐輪椅，身體多處肌肉已經萎縮，加上她可能嫌上廁所麻煩，所以自動的控製飲食還不喝水，原本就不是很健康的髒器，現在檢查出來，指標更是不合格。
還有她這次的中風是在半夜，發現的也不是那麽及時。
天時地利人和一個都沒有，這人啊，差不多也就這樣了。
唐黎聽見這個消息，也沒多難過傷心，她隻說自己知道了。
掛了電話後，唐黎沒猶豫，直接訂了明天中午的機票。
去一趟吧，送走了唐忠平，也不在乎再多送一個孫曉芬離開。
機票訂好了，唐黎這一顆心算是徹底穩當了，也不糾結了，也不鬱悶了。
她洗漱一下，又拿了張稿紙出來，開始準備第五版的定稿，那位上帝，指不定會鬧出什麽幺蛾子。
……
厲家老太太下葬沒邀請別的人來，就厲家的這些人，安安靜靜的把老太太給葬了。
早上去火化，而後直接去了墓園，墓地旁邊風水先生好一頓的念叨，接著骨灰放進去，封穴。
這一套下來，一個小時都不到。
也沒撒什麽紙錢，就在墓碑前放了兩束鮮花，然後大家都該撤的撤了。
厲準是第一個走的，走的似乎還有點著急，一路出去，都沒回頭看一眼。
厲墨是最後一個走的，厲致義帶著親眷家屬都離開半個多小時了，他才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厲墨離開十分鍾左右，唐黎從另一條路緩慢的上來了。
她空著手，倒是還像樣，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
唐黎晃晃悠悠的走到了墓碑前麵，盯著上麵老太太的照片看。
照片裏老太太一身素衣，笑的慈祥和善，看起來就是個溫柔的小老太太。
誰都想不到，這張麵具臉背後，居然藏著一個魔鬼。
唐黎低頭看了看墓碑前麵放著的鮮花，笑了笑，蹲下把兩束花都拿起來，轉身就放在旁邊的墓碑前麵了，“送你了。”
原本墓碑兩邊被風水先生插了幾支香，燃到根部，香都滅了。
唐黎也不管那麽多，全給拔了。
她最後看了看，好像也沒什麽再能毀的了，於是直起腰，整理了一下衣服，“沒想到吧，到最後你下去了，我還在這邊逍遙自在，你說氣不氣人。”
唐黎說完就笑了，“沒事，你也別怕，你這大兒子，早晚有一天，我也把他送過去，讓你們娘倆好好團聚一下。”
她等了等，就抬頭看天空，“今天的天是真好啊，弄得我都想在你分墳前跳個舞，可惜了，沒有舞曲。”
唐黎頗有些遺憾，“你說你這個老太太，當初幹壞事的時候膽子那麽大，現在怎麽就這麽不經嚇，你之前半夜摸到我家裏的時候，不是挺牛逼的麽。”
其實一直到現在，唐黎也沒想明白，這老家夥，怎麽就被自己的臉嚇得一命嗚呼了。
再怎麽，應該也不至於這樣。
她搖了搖頭，最後隻能感慨一句，“可能老天也想收你吧，你怎麽都躲不過去。”
唐黎在這邊氣了老太太一會，也覺得無趣了，這老家夥都成了一捧灰了，實在是不值得她花費那個時間。
唐黎從墓園這邊離開，先回了公司那邊交接一些事情，然後去了機場。
機票是一點多的，她在機場吃了個飯，時間也就差不多了。
唐黎換了登機牌，然後過安檢，接著登機。
沒耽誤多久飛機就起飛了。
唐黎轉頭看著窗戶外邊，心裏很平靜。
和上一次去看唐忠平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而另一邊的厲墨也接到了消息，他捏著電話，猶豫了一下，給老八打了過去，“雲城那邊，找人安排一下，我晚上到。”
航班隻有傍晚一趟，路上折騰三個多小時，到那邊的話，確實是要晚上了。
老八一聽，有點意外，“現在過去麽，先生，大先生這邊會發現的。”
“沒事。”厲墨開口，“我知道怎麽應付。”
他這麽說了，老八便也沒話了，隻說那邊馬上安排好。
掛了電話，厲墨就笑了。
果然，還是過去了，雲城那邊有他的人，隻要唐黎從機場出去，差不多就算是在他的眼線裏麵了。
厲墨這邊收拾一下，就去了醫院，等到了齊雲蘭的病房裏，發現厲致誠也在。
不隻是厲致誠，還有之前來過的那兩個警員。
警員的表情稍微有點嚴肅，厲致誠低著頭樣子看著是挺傷心的。
厲墨差不多就知道，這又是有什麽證據出來了。
果然，不用他問，一旁的厲準就說了，“他們說，在班淮君的手機裏，找到了未刪除幹淨的信息。”
厲墨也不問什麽信息了，他已經猜到了。
警員在旁邊也挺尷尬的，這種豪門秘史，他們雖然見得也不少，可是每次這麽擋著人家家屬的麵說出來，都很別扭。
警員說，班淮君不認罪，說是想見厲致誠，除了這個訴求，他現在就咬死一句話不說。
目前的證據，還不足以給班淮君定罪，所以他們問厲致誠要不要配合一下，看看班淮君那邊會不會鬆口。
厲致誠盯著病床上的齊雲蘭看，半晌後才說話，“好，我見他，你們安排時間吧。”
警員那邊說，這案件關注度挺大的，為了盡早破案，就明天安排他和班淮君見一麵，問他方不方便。
厲致誠這次隻點點頭，似乎悲傷的說不出話來。
警員也不多耽誤他們時間了，該說的說了，想要的答複有了，也就走了。
厲致誠等著警員離開，才慢慢的捂著胸口，做出有些痛苦的狀態。
隻是可惜了，厲準和厲墨誰都沒把他當回事。
門口那邊有他的保鏢，見狀趕緊衝進來，推著厲致誠的輪椅，說是帶他去看醫生。
厲墨站在原地，等著厲致誠要出門了才說了一句，“爸，我們公司有打算再開一家分公司出來麽？”
厲致誠的輪椅停了下來，他回頭看著厲墨，“沒有啊，你聽誰說的。”
厲致誠哦了一下，“上次高助理說了那麽一嘴，那可能是我聽錯了。”
厲致誠點點頭，“之前我是提了一句，但是現在家裏這麽亂，這個想法，也就放下了。”
厲墨沒說話，厲致誠把頭轉回去，保鏢接著把他推出去了。
厲墨轉身過來，看了厲準一眼，兩人都沒說話，但是隻一眼，差不多的信息，也就已經傳遞完了。
厲墨在這邊待到傍晚才離開，直接去了機場，老八這次沒跟著，青城這邊的情況有些緊急，老八留在這邊幫忙善後。
厲墨自己過去的，上了飛機，他緩緩地吐了一口氣出來。
算上這次，三次去雲城，每次的感覺都不一樣。
……
唐黎先找了賓館，這次沒著急去醫院。
孫曉芬和唐忠平雖然都對她不太好，但還是不一樣的。
唐忠平畢竟後來養了她，而孫曉芬則什麽力都沒出。
把酒店這邊弄好了，唐黎才去醫院看孫曉芬。
三年不見，孫曉芬完全變了模樣，唐黎已經認不出來了。
她頭發差不多全白了，整個人瘦的不像樣子，佝僂在床上，看著比實際年齡老十歲不止。
唐黎站在床邊盯著她看了半天才確定，這是孫曉芬。
她上一次見孫曉芬，還是和厲墨一起回來，那時候她大方，給孫曉芬的療養費給的足。
一個月都一萬多，孫曉芬在療養院裏麵接受最好的服務，整個人養的白胖。
現在床上縮著的這個小老太太，居然就是孫曉芬。
唐黎沒控製住，嘖嘖嘖了兩下。
結果還在昏睡的孫曉芬聽見了聲音一下子就醒來了。
她瞳孔都有點渾濁了，盯著唐黎看了半天，突然伸手，啊啊兩下，眼淚就出來了。
唐黎沒動，不過卻開口了，“聽說你不行了，過來看看你。”
孫曉芬哭的有點傷心，麻杆一樣的胳膊依舊伸著，“嘉嘉，嘉嘉。”
唐黎一頓，眉頭就皺起來了，跟著進來的護士站在一旁有些無奈，“你母親天天這麽叫你的名字，有時候看見我們都叫嘉嘉，這是太想你了。”
唐黎原本是沒什麽感覺的，可是一聽這個話，心裏就有點不太舒服了。
孫曉芬等著的嘉嘉，已經提前去了那個世界，在等著她了。
唐黎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握著孫曉芬的手。
她慢慢的俯身下去，“我來看你了。”
那句“媽”是怎麽也叫不出口。
孫曉芬哭的更傷心，她抓著唐黎的那隻手瘦瘦的，摸上去全是骨頭和筋。
孫曉芬的眼淚就沒停下來過，她哭的像個孩子。
護士似乎有點看不下去了，轉身從病房出去。
唐黎沒辦法，隻能安撫了孫曉芬兩句，說是自己之前太忙，這次好不容易有空了，過來看她，會一直陪著她。
也不知道孫曉芬是不是聽懂了，她反正是稍微安靜了下來。
唐黎拉了椅子過來，坐在孫曉芬旁邊陪著。
孫曉芬像是回光返照一樣，停止哭泣後，居然精神好了很多，她開始絮絮叨叨的說一些從前的事情。
孫曉芬要麽是記憶出問題了，要麽就是真的從沒把唐黎當女兒過，她絮絮叨叨的那些記憶裏，隻有唐嘉。
她甚至在回憶過去的時候，還會把唐黎的事情安放在唐嘉身上。
她說到後來都笑了，聲音沙啞細弱，“嘉嘉啊，你那時候，真的是特別可愛，媽媽這輩子都記得。”
唐黎麵無表情的看著她，“是麽。”
有點沒忍住，她還是說，“那你還記得我姐麽，唐黎。”
孫曉芬出現了恍惚的神態，唐黎一看就知道，這是真的把她忘了。
可真好，這是真的要斷幹淨斷的利索了。
孫曉芬恍惚一會，又開始絮叨，她還記得唐忠平，念叨了一會唐忠平的好和不好，接著就明顯累了。
唐黎一句話都不說，隻在旁邊看著她在嘟嘟囔囔中慢慢的再次昏睡過去。
等著她睡著，唐黎就起身出去了。
她從住院部出去，就站在住院部大門旁邊，靠著一根柱子，點了一支煙，叼在嘴上。
這模樣看著，真的有點風塵女子的味道。
唐黎沒注意，不遠處有人正拿著手機對著她，哢嚓哢嚓幾下，把她那吞雲吐霧的樣子拍了下來。
那人查看了一下照片，然後就發了出去。
同時醫院裏護士站這邊也有人過來，護士已經認識這個人了，看見他一點也不意外。
男人站在護士台前麵，態度還挺好的，“孫曉芬的家屬，還沒有來麽？這人怕是熬不住了啊。”
護士趕緊說，“來了來了，她女兒今天過來了，剛才我領著去了病房裏麵。”
男人似乎鬆了一口氣，“來了就好，至少見一麵，走了也不遺憾。”
護士說了句可不是。
男人想了想又問，“來的是哪個女兒，我聽說，孫曉芬有兩個女兒。”
護士倒是不知道這個，孫曉芬住院這段兩天，嘴裏念著的隻有那一個女兒的名字。
她皺眉，“兩個麽，沒聽她說，剛才來的這個，也不知道是哪個，反正她都是叫嘉嘉。”
男人啊了一下，“是這樣麽。”
護士也不知道，隻聳聳肩，沒說話了。
男人點點頭，轉身走了。
飛機上，厲墨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兜裏的手機震動兩下，他馬上就感覺到了。
他快速的拿出來點開看了看，一組圖，高清，他挨個看了一遍，表情很平穩，沒什麽波動。
隨後手機又收到了一條信息，他順著點開，看了一下內容，哼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