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很久,她神色嚴肅的開口道:“小妹深信磊石哥的話,不過磊石哥,你這個事實,卻不能對我和大哥以外的任何人說!”


    仇磊石不解道:“為什麽?”


    曉梅道:“武林中,江湖上,殺人父母屠人家小的人,多的難以計數,就許有‘馮京,馬涼’之誤,而枉結仇家!”


    雷嘯天聞言點頭,道:“三妹,愚兄由衷的佩服你了,說的再對沒有!”


    曉梅一笑,繼之又道:“因之,小妹要求磊石哥,今後不論再對誰,別說此事的真話,另找一個寄居‘天下一家’店的原因。”


    仇磊石頷首道:“除對大哥及小妹外,小兄是不會說出真情來的!”


    曉梅姑娘含情的一笑,沒有開口。


    雷嘯天把話題一變,道:“小妹呀,該大哥問你了吧?”


    曉梅一笑道:“在大哥二哥沒問之前,小妹先自己說一下身世,這樣省很多事,然後還想問什麽再問。”


    雷嘯天和仇磊石點點頭,曉梅姑娘接著又道:“小妹姓艾,家兄艾天齊,家父艾震宇,‘天下一家’店的店東,就是家父,這紅柳莊,也是家父的產業!”


    仇磊石和雷嘯天,雖已發覺曉梅尊大人威望甚重,但卻作夢也沒有想到,艾家就是“天下一家”的主人!


    雷嘯天寄居該店,旨在尋父,本無成見,隻因自那高氏兄弟,宇文顯總管等人過份跋扈,方始對該店發生疑問。


    仇磊石卻不然了,恩師所留秘冊之上,曾一再暗示,該店東可疑,固然沒說就是凶手,仇磊石卻已懷成見。


    如今這純真坦直良善的盟妹,竟是該店主人的掌上明珠,這怎不叫雷嘯天、仇磊石,駭驚而呆怔!


    仇磊石和雷嘯天,一時之間,竟覺得再也沒有可以反問的話了,因此好半天,都沒有開口!


    終於仇磊石打破沉寂,道:“好,小妹,如今你我及大哥,已是禍福生死同當的兄弟妹了,小妹之父,也就等於小兄等的父親……”


    曉梅插口道:“我喜歡磊石哥直截了當的說話!”


    仇磊石俊臉一紅,道:“小妹,我隻問你一句話,要真誠而沒有主見的回答,令尊及這‘天下一家’店,是好還是壞?”


    曉梅坦誠的說道:“家父仁慈至極,是天下少有的好人,家兄生性偏急剛愎,行事由性,好壞半之,但好總多過壞!”


    仇磊石叮問一句,道:“那‘天下一家’店呢?”


    曉梅道:“成立此店的宗旨,在於收留落魄江湖的武林中人,這樣,他們食宿無憂,當不敢再有惡行。”


    好個伶俐聰明的姑娘,不作正麵答複,但僅僅這幾句話,等於已評判了“天下一家”店的好壞!


    她話鋒微頓,接著又道:“磊石哥與大哥應該知道,天下事有利者必有弊,任憑是什麽好事,無有能出此規範的,‘天下一家’店亦然。因日久之下,管理漸鬆,各地主持者,遂自作威福,一般亡命徒,也以此作為避難之所了,但總論起來,家父創此店時,卻有崇高的夢想,宗旨也是善良的,望能信我的話。”


    雷嘯天道:“分店共有多少?”


    曉梅搖頭道:“小妹因懶得過問此事,沒有關心,現在說不出數目來,不過,小妹可以答應大哥,不久就能告知確數。”


    雷嘯天道:“其實愚兄也是隨口一問。哦,對了,此店開支這樣大,令尊家業雖然雄厚,怕也不容易維持吧?”


    曉梅一笑道:“大哥可知道河南鄭州出金?”


    雷嘯天點點頭,曉梅又道:“那是家父的,凡各大城鎮,帶有‘艾’字表記的酒樓、典當、錢莊,都是家父的產業,維持此店足夠!”


    雷嘯天突然有所憶及,神色爽朗的含笑問道:“被武林中人,稱之為‘仁義活財神’,又有人稱其為‘萬家生佛’的‘艾笑佛’,是否是令尊?”


    曉梅也含著真稚的笑靨道:“正是家父。”


    雷嘯天如釋重負的長籲一聲,道:“這就對了,不瞞三妹說,愚兄對令尊已生疑念,但是現在既知令尊就是‘艾財神’,所疑盡去矣!”


    仇磊石卻不知“艾財神”事跡,雷嘯天遂說所知“艾財神”種種往事,原來是位富甲天下仁厚的長者。


    武林中人或江湖豪客,隻要問及“艾財神”,無不肅然起敬,尊之為當代罕見的忠義君子!


    仇磊石不能不信任大哥之言,但恩師遺冊,卻對這位“艾財神”獨持異見,因之令仇磊石大有莫知所從之感!


    決心今後冷眼觀察,仔細探聽,他甚願最後所得,是與大哥之見相同,這樣當不致愧對小妹了。


    談話至此結束,雷嘯天和仇磊石回轉黃樓,雙雙仰臥榻上,仇磊石按捺不下心情的激動,霍地摘下懸掛床頭的寶劍,卡簧響處,秋月脫雲而出,寒光映射瓊宇,他挺劍作勢而刺,隨勢低沉的吟著……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耀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驀地,雷嘯天一聲斷喝,道:“二弟住手!”


    仇磊石聞聲而停,瞥目處,駭然而愣怔!


    雷嘯天不知何時避向室內一角,神色惶惶,滿麵驚怖駭悚的,直瞪著一雙環眼,注視著仇磊石!


    仇磊石一掃視室內,不由慚然,隻見那桌、椅、床、帳,皆碎成片片,頹散地上,窗欞斬成百段,無一整全!


    他適才隻顧舞劍吟詩,卻不自覺發揮了罕絕人寰的“天龍子”聖劍九式,何物能當其鋒,衣物皆化粉碎!


    萬幸在他剛施到第四式時,雷嘯天斷喝一聲喊住了他,否則,雷嘯天勢將難逃仇磊石劍氣碎身之厄!


    仇磊石既慚又悔,垂首道:“小弟一時心內魔擾,竟使大哥受驚,罪……”


    雷嘯天驚魂乍定,竟然一變為爽朗激昂,揮手道:“不必說了,二弟,好劍法,好厲害的劍氣……”


    話未說完,藍影一閃,室門口出現了麵色凝重,手握著一柄銀光閃閃的寶劍的曉梅姑娘!


    她一眼看到仇磊石無恙,懸心石落,星眸掃視室內一遍,花容頓然失色,驚凜的問道:“又有刺客?人呢?”


    仇磊石羞慚的一笑,道:“哪有大白天一再行刺的刺客……”


    曉梅小蠻靴一跺,道:“這人能有如此深奧的劍術,還有什麽白天黑天!”


    仇磊石心中一動,道:“小妹怎知這人劍術高超?”


    曉梅道:“我又不是瞎子,紅樓和黃樓相距不到十丈,我時正眺望雲天,突見這屋子裏麵劍華飛轉,心頭大凜,又見大哥赤手空拳,飛旋閃進,卻不見你的影子,料知有變,撤劍就來了,不過……也真奇怪……”


    仇磊石帶有歉意的看了雷嘯天一眼,又問曉梅道:“不過什麽?又奇怪些什麽?”


    曉梅道:“我曾注目那如同矯龍般的劍華幾眼,這人似乎並沒有不利大哥之意,好幾次明明可以傷了大哥,卻……”


    仇磊石接口道:“奇怪的是什麽事?”


    曉梅道:“我奇怪你好端端的一點沒有受傷,大哥也是,不過你看這屋內的物件,卻皆已被劍氣斬毀,好可怕呀!”


    仇磊石俊臉一紅,道:“小妹仗劍而來,莫非自信能是這人的敵手?”


    曉梅鄭重的搖搖頭道:“我差的多,要是家父在此,或者能夠擋得住這個人,不過久戰怕也不是這個人的敵手。”


    雷嘯天聽得驚心動魄,如今,他簡直不敢想像,自己這個結義的盟弟,到底有多高深的功力了!


    仇磊石接著又問道:“你既知不是這人敵手,仗劍而來豈非送死?”


    曉梅道:“那到不一定,小妹雖非這人敵手,但若全力以赴,勉強擋得幾招,那時大哥必然撤劍而攻,或能自保。”


    仇磊石卻搖頭道:“小妹想得太簡單了,這人要是真想仗劍殺人,小兄敢說,天下少有能擋過他三招的高手!”


    曉梅道:“對了,這人呢?”


    仇磊石道:“你見過這個人來?”


    曉梅道:“隻見滿室劍華劍氣,不見人影!”


    仇磊石道:“對呀!小兄自然也無法看清這人,況小兄來遲了一步,這人在小兄來時,卻突然而去!”


    曉梅黛眉緊鎖,道:“怪,此事今夜應該告訴家父,否則……”


    仇磊石急忙攔阻道:“小妹最好不要向伯父提起。”


    曉梅奇怪的問道:“這是為什麽呀?”


    仇磊石淡淡說道:“有句俗話,‘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曉梅默默一笑,瞥了仇磊石手中的寶劍一眼,道:“我隻當磊石哥心中別無他物,誰知……”


    雷嘯天接上一句,道:“三妹這可弄錯了,你二哥心裏的‘古董’可多啦。”


    這句話說的仇磊石臉又一紅,曉梅卻已低垂下了粉麵,雷嘯天話鋒一變,問曉梅姑娘道:“愚兄隻知令尊豪富,仁厚善良傳遍天下,卻不知竟也是位身懷奇技的前輩高手,想來令兄功力自也可觀?”


    曉梅道:“小妹家中人口不多,就隻有三個人,論功力武技,自屬家父最高,家兄卻是最低的一個。”


    雷嘯天哈哈大笑,道:“這可真有意思,作哥哥的總比不上妹妹!”


    曉梅聰慧,聽出雷嘯天有自比之意,一笑道:“以小妹看來,並不見得!”


    雷嘯天搖頭道:“愚兄自知弗如,小妹不必以言語慰我。”


    曉梅瞟了仇磊石一眼,道:“小妹雖然少走江湖,見識卻並不少,大哥善藏精鋒,如九霄神龍,有朝一日威展之時,必若雷霆之震!”


    雷嘯天心頭一凜,忙不迭的說道:“三妹是高看了愚兄。”


    曉梅道:“大哥謙虛無用,刮目待之好了!”


    話鋒一變,星眸含情的又瞟仇磊石,道:“至於磊石二哥嘛……說實話,是人中之龍,功力技藝淺薄如小妹這樣的人,不敢妄言二哥的深淺!”


    仇磊石突然一改常態,文謅謅的說道:“此言乃‘想當然’歟?抑或有所見乎?”


    曉梅也含笑還他一句道:“非想當然,亦無所見,乃心犀相通也!”


    仇磊石默默無言,雷嘯天哈哈大笑,道:“好一個‘心有靈犀一點通’!哈哈……”


    曉梅粉麵驟紅,一言不發轉身奪門而去,人到了樓下,方始放慢腳步,並對著碎裂的窗戶道:“小妹就去叫人來換屋裏的東西,和修理窗戶,磊石哥記住,那個人再來的時候,請他劍下留情別讓人著急!”


    雷嘯天看了仇磊石一眼,道:“二弟,瞞不過三妹的!”


    仇磊石羞澀的一笑道:“小弟知道,但總比無法解釋偶然瘋狂的舉止要好些!”


    雷嘯天微笑無言,不久,有人前來搬去殘斷的物件,換上了新的桌、椅、床、帳、窗戶。


    仇磊石並未注意,雷嘯天卻暗暗奇怪,因為自己那張床上,被、褥齊全,仇磊石那一張床,卻空無一物!


    他正思索原由間,兩名丫環,捧一套被、褥、單、帳而來,替仇磊石鋪疊妥當,都笑著而去。


    那被褥單帳,不但色調高雅,散發幽香,雷嘯天人粗心細,由這被、帳之上,證實小三妹的一顆芳心,確實是已經係在了二弟的身上。


    仇磊石並非不解之人,心底激起絲絲漣漪,說不出是喜,是憂,紅著一張臉,呆立窗口,望著不遠處的紅樓。


    晚風吹得浮雲散!


    柳絲搖擺使人亂!


    塘邊,道旁,曉梅迎接著她那慈祥的父親。


    老人身量夠高,白發銀髯,紅紅的一張臉,一身古銅顏色的長衫,如道學宿儒,絲毫沒有武林人的氣息。


    老人是乘馬而來,身後隨侍著三十二名銀衣人物,年紀俱在五旬上下,一色的黑馬,馬黑衣白,襯托顯明!


    柳逸風率眾相迎,恭敬無比,老人隻對他笑笑,卻緊握著愛女的手,父女相偎,緩步而行。


    因之那隨侍的人,和柳逸風等,也在身後相陪,一行除偶然聽到老人父女談笑外,不聞其他響動。


    曉梅姑娘偶一回顧身後,皺眉對老人道:“爹,叫他們先走嘛!”


    老人一笑,以右手輕揮,道:“你們都先走吧。”


    隨侍之人恭應一聲,柳逸風也頷首說是,招呼餘眾,先一步向“紅柳莊”中趕去,老人卻適時又道:“逸風,我有句話說。”


    柳逸風聞言止步,道:“老人家請吩咐。”


    老人道:“令郎對梅兒無禮之事,不要掛在心上,小孩子不知厲害,說過就算,其實我倒很喜歡令郎那種倔強勁!”


    老人非但貌相仁慈,言語也非常溫和,但是不知什麽原因,這溫和的話聲,竟使柳逸風全身發抖!


    柳逸風忍著畏懼,悲傷,道:“屬下早該將他以門規處治,隻因……”


    老人搖頭道:“我說過,這件事不必提了,何況當時梅兒話太沒有分寸,好在令郎有你管教,梅兒有盟兄指導,很夠了!”


    柳逸風臉色大變,垂首久久不敢開口。


    老人似有通天徹地之能,幾句話,說出當時事情發生的經過。包括仇磊石令曉梅向他道歉的一切!


    老人道:“沒事啦,讓我和梅兒單獨談談!”


    柳逸風答一聲,道:“屬下回去,就按門規處治蠢……”


    老人長長的壽眉霍地揚飛而起,道:“你還沒聽懂我的話,我是真心說,這事不提了!”


    柳逸風如釋重負,謝道:“謝老人家的恩德,屬下告退!”


    他去了,回轉了“紅柳莊”,心中卻有種莫名其妙的惆悵,若非親耳聽到,他真不能信老人今日這般仁慈!


    慢踱著方步的老人,牽著愛女的手,笑道:“你那兩位盟兄可好?”


    曉梅把嘴一噘道:“好,就是差一點要不理我了!”


    老人哦了一聲,道:“為什麽?”


    曉梅道:“爹,女兒先問你幾件事可成?”


    老人一笑道:“女兒有事來問爹爹,是理所應當,怎麽不成。”


    曉梅嬌笑著,道:“爹最疼我。”


    老人哈哈一笑道:“不一定,爹也許更疼你哥哥。”


    曉梅道:“疼哥哥也應該嘛,哥哥就是那個冷冰冰的樣子讓人討厭,爹幹嘛不勸他改一改有多好。”


    老人微微一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曉梅道:“這次好端端地,又把我往酒樓上一扔不管了!”


    老人神色一變,道:“嗯,這次我要好好的管管他了,哼!”


    曉梅見老父似是生了氣,又道:“其實我該謝他,要不是他扔下我就走,我也不會結識那麽好的兩位盟哥,爹,這次算了吧。”


    老人被引得笑了,道:“你兩位盟兄都那麽好呢,還是姓仇的那個特別好呀?”


    曉梅嬌嗔道:“人家不來了,爹也欺負人家。”


    老人哈哈的得意笑著,突然,神色又是一變道:“今夜三更,你哥哥會來紅柳莊對不?”


    曉梅頷首道:“嗯,哥哥以‘紅兒’傳言,恰好叫孩兒收到。”


    老人道:“來時,我非重重罰他不可!”


    曉梅急忙道:“爹,哥哥其實很關心我……”


    老人微一擺手,道:“爹不是為這個罰他,他明知‘人寰雙魔’又在江湖出現,奉命注意此事,酒樓相遇,竟不識厲害,逞強好勝,若不是乖女兒,你幾句話打發走了那個大頭老魔,豈不丟爹的臉!”


    曉梅道:“爹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老人一笑,沒答此問,反而問曉梅道:“你不是說有事問嗎?”


    曉梅嗯了一聲道:“爹,宇文顯這個人怎麽樣?”


    老人道:“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注意起這些素日討厭的事和人來的?”


    曉梅道:“爹可知道女兒那兩個盟兄是誰?”


    老人早已知曉,故作不知道:“這我怎會知道!”


    曉梅道:“就是住在杭州分店中的客人!”


    老人哦了一聲,道:“那也平常的很呀!”


    曉梅道:“才不平常呢,爹,您說華惕這個人怎樣?”


    老人笑笑道:“見我之時,此人像鼠,離開我的腿下,就是老虎!”


    曉梅哼了一聲道:“哥哥聽了宇文顯和華惕的話,妄傳‘艾’家表記,派出高手,四麵八方截捕我這兩位盟兄呢!”


    老人已知此事,仍作不曉,道:“為了什麽?”


    曉梅遂將聽自兩位盟兄所訴,自投店起,到結盟承諾送自己回金陵止,很詳盡的說了一遍。


    老人突然問道:“結盟之時,你兩個盟兄可曾知道你是誰?”


    曉梅道:“不知道,還是今天下午,女兒接獲哥哥傳言後,才相詢盟兄們寄居分店的經過……”


    接著,曉梅將與雷嘯天仇磊石所談,又詳細的說了一遍,但她卻隱瞞了仇磊石找尋仇人一節。


    事是真實的事,話是毫無虛假的話,況且曉梅姑娘從來就不說謊,老人又熟悉宇文顯等人心性,已有打算。


    老人瞟了愛女一眼,突然問道:“梅兒,你多大了?”


    曉梅一呆,道:“十七呀!”


    老人哈哈一笑道:“還小,為父的要你在身旁再留一年,在這一年內,不管你那磊石哥有多好,記住,你還是我的!”


    曉梅臉紅了,不依不饒起來,老人一笑又道:“好好好,等一下我見了你那磊石哥,和他商量商量,就算是向他借你陪為父一年,這樣可以了?”


    曉梅一張臉偎在老人懷裏,動也不動,更不開口,芳心卻欣喜無比,老父這幾句話,無異是默認了快婿!


    “紅柳莊”那寬廣無比的議事大廳上,擺下了燕尾式的坐位和酒菜,黑鴉鴉坐滿了人!


    燈紅,酒綠,但卻悄然無聲!


    正中,擺著一張條桌,當央那條桌後,設著兩個座位,坐著來自金陵城的武林巨富,艾家父女。


    右首桌後,設一座位,空無人在。


    左首條桌,座上是雷嘯天和仇磊石。


    時近三更,非但舉座無人動筷,也無人出聲,不知是在等待何人,還要再等上多久!


    正三更,外麵突然傳來疾馳的亂蹄聲,老人目光瞥了柳逸風一眼,右手輕拍身旁的愛女,道:“是天齊來了,逸風去告訴他,要他解劍進來!”


    柳逸風悚然應是,疾步外出。


    刹那雷嘯天和仇磊石,在“水月酒家”,俱曾見過的美少年,艾天齊,恭恭敬敬的慢步隨著柳逸風進來。


    艾天齊對老人叩禮後,剛要開口,老人已揮手道:“宇文顯和華惕呢?”


    艾天齊答道:“現在廳外候令!”


    老人冷冷的說道:“叫他們等在外麵,你坐下,大家都在等著你呢!”


    艾天齊答應著入座,自有人通知了宇文顯和華惕。


    佳肴美味,開始送上,這餐飯無人出聲,在悄靜之下用過,這是例來所沒有的事,連艾天齊都在擔驚害怕!


    雷嘯天和仇磊石身居客位,不到開口之時,不肯失儀,但他兄弟早有默契,更無所懼,因之吃的很香。


    老人暗中注意,心裏讚服,不為威武所屈者,大丈夫也!


    再看座下眾人,一個個如坐針氈,不由暗暗生氣。


    這餐飯吃的很快,當杯盤碗筷等物,收拾了去,換上香茗之後,老人打破了寂靜,說道:“喚宇文顯和華惕進來!”


    艾天齊踏進大廳,已知不好,他見過雷、仇二人,目睹二人竟作老父的貴賓,料到有變。


    廳外的華惕和宇文顯,本來算定有一頓豐盛享受的,豈料被阻於廳外,不敢離開,餓得肚腸直叫。


    如今聞傳而進,哪知剛剛踏進廳內,正和雷嘯天仇磊石目光相對,頓時心頭一涼如墜冰窖之中!


    不敢不前,不敢失禮,給老人叩安。


    哪知老人冷冷地阻止了他們,道:“別行禮,站在那兒,老夫有話要問你們!”


    宇文顯和華惕,心頭猛顫,已知不是好兆頭。


    老人話鋒一變,笑著,溫和的向四座說道:“諸位有的是見過犬子小女了,但有人卻還不認得他們兄妹,如今向諸位指明,茲後望多照應。”


    艾天齊和曉梅雙雙站起,瞬即坐下。


    老人接著又道:“小女,結有盟兄,乃當代俊傑,今日良機難得,一並向諸位介紹一下,亦盼以後多照應他們。”


    雷嘯天和仇磊石不得不站起身來,因為老人是誠心敬意的引介群俠,遂各報姓名,說句自謙話歸座。


    老人卻專對雷嘯天和仇磊石道:“兩位人中之龍,老朽不敢托大,咱們這麽辦,小兒女們和兩位論你們的,老朽和兩位論我們的,哈……”


    言語親摯,態度豪放,使雷、仇二人由衷起敬。


    老人話又一轉,向四座道:“老夫不敢委屈諸位久候,諸位請盡管自便。”


    滿座無不心知老人之意,紛紛告退,刹那,廣大的一座大廳中,隻剩下了柳逸風、雷、仇、宇文顯、華惕及艾家父女,共八個人。


    柳逸風親自緊閉門窗,立於一旁相侍,老人卻對雷嘯天和仇磊石微微一笑,以溫和的語調道:“家有家法,門有門規,老朽有慈祥溫和的一麵,也有嚴厲無情的一麵,皆願兩位目睹。”


    語聲中,老人目視其子,道:“杭州分店的帳目,可曾查清?”


    艾天齊起座,道:“早已查清,如宇文顯所報,無不妥處!”


    老人一笑,轉向宇文顯道:“你姑母不幸病故,老夫深為悲痛,想你已經得到消息了吧?”


    宇文顯在杭州分店內,威風不可一世,如今麵對這老人,卻連大氣都不敢喘,戰戰兢兢的答道:“屬下已知?”


    老人道:“你姑母生前,待你如何?”


    宇文顯不知老人此問之意,道:“十分疼愛。”


    老人冷笑一聲道:“不見得吧!”


    宇文顯不敢答話,老人接著又道:“你應該有所表示才對,為何不見孝製之物?”


    宇文顯本就能言善辯,有些急智,恭敬的答道:“屬下要在發喪過後,成服。”


    老人冷哼一聲,道:“算你能辯,不過還有你辯不了的事呢!”


    話鋒一頓,目射寒光問華惕道:“你今年總輪值,杭州分店查過了?”


    華惕老奸巨猾,自突見雷嘯天和仇磊石在座,已知大事不好,早就想好一切應付言語,聞詢即答道:“屬下還沒有查。”


    老人道:“因何不查?”


    華惕道:“屬下去時,恰正宇文顯總管稟知有不明之人,懷奇絕武技,將侯騰雲擊敗,必須查明對方身份,屬下為此而忙,沒有先一步查閱帳目。”


    老人看了他一眼,道:“所謂可疑之人,是雷、仇二位?”


    華惕頷首道,“是的,當時屬下不知雷、仇兩位,是姑娘盟兄。”


    老人道:“當時本來不是,華惕,雷、仇二位何處可疑?”


    華惕道:“宇文顯說,他們來曆不明。”


    老人笑問雷嘯天道:“你們兄弟沒有報出師家和門戶?”


    雷嘯天恭敬的說道:“俱皆報過,並經武技分級,有記冊可核!”


    老人怒問宇文顯道:“宇文顯,雷朋友說的可是實話?”


    宇文顯認錯道:“是實話,不過屬下因見仇朋友功力太高,起了疑心,如今想來自屬多餘,但屬下確是為了安全著想!”


    老人話鋒突然一變,道:“杭州分店一共住了多少人?”


    宇文顯一時答不上話來,老人哈哈大笑著說道:“不能回答了對嗎?”


    老人麵色陡地一變,對柳逸風道:“喚進高韜!”


    一聲“喚進高韜”,宇文顯已神色陡變,華惕大吃一驚,眼珠一轉,立即恭敬的向老人一禮,道:“屬下尚有稟陳。”


    老人嗯了一聲,示意華惕盡管說,華惕道:“屬下去後,宇文顯已知不妥,曾許屬下三萬金為敬,被屬下嚴辭所拒,命他火速將銀兩歸公,但也答應他不向主人稟明,使其得能自新。”


    老人冷冷地說道:“三萬金何在?”


    華惕道:“這屬下就不知道了。”


    老人冷哼一聲,道:“你認為現在說出這些話來,就能遮過你身犯大忌弑師的罪了?哼,你那是在白日說夢話!”


    華惕神色大變,適時,高韜由外麵進來,並將一厚冊送交柳逸風呈於老人,老人看都不看,拋到宇文顯麵前,道:“你仔細看看,這是你幾年來的真正賬目,字是不是你寫的,要弄明白,數目對不對,也要看清楚!”


    宇文顯看都不必再看,正是他自己妥善保藏的帳本,砰的一聲跪倒在地上,渾身顫抖叩首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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