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被攻破了。


    烏泱泱的明軍士兵攀爬上了南城城牆,南城城門已經被倭軍堵的死死的,要想進城,隻能通過雲梯攀爬上去。


    朝鮮仆從兵們節節敗退,或許是李如鬆的“先登城者,賞銀五千兩”實在太刺激了,明軍士卒們爭先恐後的爬上城牆,雖然很多人已經看到是駱尚誌先登上城牆,但擋不住大家夥沾沾喜氣啊!


    朝鮮的城牆都修的很窄,上萬明軍士兵都想要進城,城牆上很快就人擠人,都快轉不過身來了。上了城的士兵們氣急敗壞的朝著正在雲梯上攀爬的大罵:“都別上來了,要擠死人啊!”


    而雲梯上聽到咒罵的士兵們猶豫著要不要上去,又被下麵正往上爬的士兵們叫罵:“趕緊上去,別聽他們胡咧咧,他們是怕咱們上了城分走了提督賞的銀子,畢竟那麽亂,鬼知道是誰先登上城,到時候登上城的賞銀人人有份,五千兩分不到,五兩總能分到吧。”


    想想還真是這麽回事,於是也不聽城牆上的同袍咒罵,都著急忙慌的往城牆上爬。等到後麵的爬上去一看,媽媽呀,一眼望去都是人頭,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處下。


    這個時候如果倭軍分兵來奪回西城,估計城牆上被擠的轉不過身的明軍士兵們都得成待宰羔羊。


    駱尚誌全身血汙一臉彪悍,大呼殺的痛快,跟在他身後一同殺退朝鮮二狗子的明軍士兵們也是殺的酣暢淋漓。


    此時殺退了朝鮮仆從兵,再回頭看那些光想著搶銀子擠成一鍋粥的同袍們,駱尚誌就氣不打一處來,揮舞著樸刀趕著那些士卒過城梯進城殺敵去,別擠在城牆上。


    可此時無人登記軍功,擠在城牆上的士兵們貪李如鬆答應獎賞的五千兩銀子,甚至有遼東軍中的兵痞無賴高呼他是第一個登上城牆的,頓時引來同袍們的譏諷和咒罵。


    駱尚誌都快被這般沒出息的熊兵氣炸了,他揮舞著樸刀拍打那些兵卒們的腦袋高聲大罵:“蠢貨!白癡!傻帽!李提督的銀子能不能兌現,啥時候下發都還是問題,現在南城已破,倭軍的銀子就是你們的銀子,倭寇燒殺劫掠無惡不作,這平壤城內不知道藏了多少銀子,你們這幫蠢兵不進去先下手為強,難道還要等正在攻打其他幾個門的同袍進去?”


    駱尚誌的咒罵終於罵醒了這些蠢漢,是啊,李提督答應的賞銀半根毛都沒見到,可從城裏倭兵那搶來的銀子卻是實實在在,摟些到自己兜裏根本查不出來,總比傻傻的等李提督的獎賞好啊。


    想明白的明軍士卒們又哄哄演沿著城梯朝城內奔去,開始挨家挨戶的砸門追殺零散的倭兵和朝鮮二狗子,當然,最重要的是收集銀子。


    駱尚誌剛剛廝殺過於激烈,此時已經有些脫力,他靠著城樓牆麵慢慢坐下,朝著同樣廝殺以至於脫力的吳律高呼一聲:“無憂無慮,給老子拿水來…”


    喘著粗氣正打算把水囊丟給駱尚誌的吳律忽然雙目圓睜,指著駱尚誌身後大呼:“駱參將!小心牆!”


    駱尚誌一回頭,隨即麵前一黑,城樓整麵丈高的磚牆轟隆隆的倒塌,正好把駱尚誌砸裏麵了。


    煙塵揚起,無人注意到塌方的城樓角落,一道黑影一閃而過。


    駱尚誌的親兵家丁們都快要瘋了,主將如果戰死,他們的前途必然也毀了。更窩囊的是主將如果不是戰死,而是他們護衛不周,居然被倒塌的牆砸死,那抹脖子自殺也沒人會同情他們。


    “你們這幫被豬油蒙了心的丘八,駱參將要是有個好歹,老子先剁了你們喂狗。”楊鵬一邊嚎啕大哭,一邊搬開砸在駱尚誌身上的磚石,一邊還不忘罵那些不斷爬牆上來的明軍士卒。顯然楊鵬認定是那些滿腦子都是銀子的士卒們把牆給擠塌了。


    第一個爬上平壤城的大將如果就這麽被倒塌的牆壓死了,那也實在太窩囊了。


    眾親兵們把磚石清理了,好不容易把駱尚誌從廢墟裏扒拉出來,一探鼻息,還好,還有呼吸。


    眾人一邊高呼軍醫,一邊驅趕士卒讓道,將昏迷不醒的駱尚誌抬下城,找了城中一個宅子妥善安置。


    與此同時,北城戰場。


    吳惟忠帶著戚家軍在第三次攻擊,終於暫時占據了北城一角,然而還未等眾將士高呼,吳惟忠胸口劇痛,一顆鉛子擊中了他的胸膛,胸襟濕紅了一片,伴隨著劇烈呼吸,口鼻開始冒血,他睜大了雙眼,天旋地轉暈倒前也不忘舉刀向敵,示意眾將士繼續殺敵。


    數十丈外城樓陰暗處,沛靈筠把玩著倭軍的鳥銃,身邊已經躺滿了倭軍屍體。


    她舉著鳥銃仔細觀察了一番,覺得這種凡人兵器大為有趣,再收集了幾袋鉛子火藥後一同丟進儲物袋,然後身影一轉,再次不見了蹤影。


    相比南城和北城,西城還處在戰事膠著狀態。攻打小西門的主將楊元,被倭軍擊傷,部將丁景祿更是當場陣亡。而攻打大西門的主將李如柏腦袋上挨了倭軍鳥銃一槍,好在因為頭盔夠厚,躲過了一劫,不至於當場腦袋開花而死。


    李如鬆也不好過,胯下的戰馬被倭軍鳥銃擊翻,隻能換馬再戰。


    但不管怎麽樣,此時從南門攻入平壤的明軍士卒們已經和城內倭兵接起了巷戰,南城告破的訊息更是讓明軍士氣大振。


    此刻明軍重型裝備,大型火炮大將軍炮也終於調試完畢,瞄準西城七星門,隨著一聲震天巨響,七星門被轟開了。


    一炮定乾坤,平壤城終於是破了。


    殺紅眼的明軍士兵衝進城內,而倭軍不甘心失敗,小西行長收攏兵力開始占據優勢地形,比如地形較高的練光亭、風月樓和北城的牡丹台,打算跟明軍繼續打巷戰,隻等援兵趕到後來個中間開花。


    而明軍在清除完城內散落的倭軍兵卒後就開始重點圍攻這幾個高地的倭軍,此時城內倭軍還有一萬多人,要想全殲估計還得戰死大批同袍。


    李如鬆入城後匆匆查看了戰況,當即決定以圍為主,命令士卒搜集木料易燃物,準備火攻。


    沛靈筠飛過平壤城一處宅院上空,正好看到一群明軍正在圍殺一群衣著怪異的倭人。


    本不在意,可當看到為首的一名倭人居然在驅使一隻靈蟲禦敵,當下不由輕咦了一聲,方向一轉,就站在了宅院屋頂。


    隻見地上已經躺了十幾具倭人的屍體,都是身重羽箭,也有幾具明軍士兵的屍體,卻是麵容血肉模糊,卻是被那靈蟲活活咬死的。


    “木蛛?”沛靈筠自然認得那是萬法一豢養的靈蟲,這些人顯然就是萬法一招攬的門徒,但奇怪的是這些倭人除了為首驅使木蛛的青年男子是練氣期一層,其餘的居然連氣感都沒有顯然還是凡人。


    此時正與明軍對峙的柴田森暗暗叫苦,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平壤城居然半天就被攻破,他都還沒聯係到明軍大營的修真者,明軍就攻入城了。本打算跟明軍士兵說清楚他們並非倭軍,當殺紅眼的明軍士兵哪裏還管甄別,隻聽他一口的倭國話就決定割了他的腦袋算軍功。


    那三十多名門徒雖然是靈根擁有者,但修煉時間尚短,連氣感都還沒有,此時的他們與凡人幾乎無異,頂多是布置陣法的時候還能舉個陣旗啥的。


    一照麵,三十多門徒就被明軍射死砍殺了一半,剩下的則開始四散逃命。


    柴田森到底是修煉出了氣感的練氣期一層修士,隱約間感知到有一股強大的靈力落在了近處。舉目望去,就見一名神秘的黑袍人臨空現在宅子的屋頂,竟然是個修為深不可測的不知名修士。


    柴田森瞬間明白這修士正是珈微大法師所提明軍陣營的修真者,他當即高呼:“上仙饒命,小人願意侍奉上仙,自甘為奴,實在不願與上仙為敵啊!”


    想到說的是倭國話,黑袍人並不一定聽懂,又用朝鮮話說了一遍,柴田森不懂明國官話,不然還會用明國官話再說一遍。


    明軍士兵們也注意到了屋頂的黑袍人,一名弓箭手正對準黑袍人打算射一箭的時候,被百夫長趕忙製止。


    那百夫長畢竟在營中見過這黑袍人,知道此人是李如鬆帳下的,時常跟一些驕橫的女真兵在一起。直覺上他覺得此人很危險,感覺跟那驅使怪蟲的倭國人屬於一樣有著神鬼異術的異人。


    “這人交給我了,你們守住大門,勿要讓閑人進來。”黑袍人隨即身影晃動,在空中閃過一陣虛影,一把抓住那隻噴吐出蛛絲意圖困人的木蛛,連同柴田森一起被拽入了宅院,宅子大門隨即轟然關閉。


    剩下的幾十名明軍士兵見識到黑袍人的神通都大眼瞪小眼,百夫長當下決定,讓一什長帶著十名兵卒守住這棟宅子,其餘人繼續搜捕追殺逃跑的倭人,順便多收集一些財物。


    宅子內,柴田森驚恐萬分的趴倒在地,取出兜裏私藏的靈石碎片,雙手捧高示意買命。


    沛靈筠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塊玉簡,按在柴田森額頭上,一陣如同靈魂被戳的巨疼在腦門炸開,當即暈倒,手裏的靈石碎片也掉落一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柴田森悠悠的醒來,就見麵前那黑袍人正打量著被抓住的木蛛。


    沛靈筠知道柴田森醒過來了,她淡然道:“萬法一是你什麽人?怎麽會好心賜給你一隻木蛛,還幫你跟做了精血認主?”


    沛靈筠是用明國官話和柴田森說話的,而柴田森居然毫無障礙的聽懂了,剛剛那玉簡把明朝官話都錄入進了他的識海,竟然短時間內就能聽說明國官話,這也太神奇了。


    柴田森急忙用明朝官話答道:“回上仙,小人是珈微大法師的親傳大弟子,受命帶著還未擁有氣感的師弟師妹們駐紮於此,接受小西行長的靈石碎片供奉。”


    “萬法一的親傳大弟子就你這水平?”沛靈筠嗤然一笑:“他現在人呢?”


    “回上仙,珈微大法師已經帶著其餘十二名親傳弟子以及另外七十二名擁有氣感的門徒於昨日淩晨就已經離開平壤了。”柴田森又自嘲的笑道:“至於小人能夠成為珈微大法師的親傳大弟子,全因小人早早就拜倒在珈微大法師門下,再加上這些年為珈微大法師鞍前馬後跑腿做事,才得以腆為大弟子,但其實小人的師弟師妹們大多修為已經超過小人了…”


    “萬法一將你丟在這裏,即使給你一隻木蛛用於自保,但顯然已經拋棄你了。”沛靈筠淡淡說道:“看你既然已經有了氣感,有了練氣期一層的修為就當我的奴仆吧。”


    柴田森麵露大喜神色,急忙拜倒在地大聲高呼主人。而他的心裏卻在暗暗發狠,為了能踏入修真界,即使自甘為奴也怎樣,等到修為大成之時,所有失去的東西,包括尊嚴,他都要一一找回。


    柴田森忽然想到那些四散而逃的師弟師妹,急忙又懇求沛靈筠救他們一名。沛靈筠皺著眉,喚了門口把門的什長,讓其將剛剛那些沒死的彩衣倭人都聚集起來。


    經過剛剛明軍的一通殺再加上後續追殺,柴田森的那些個師弟師妹竟然隻剩下七人還過著性命,這七人因為年紀實在太小,也就十一二歲左右,明軍士卒實在不忍下手,才饒了他們性命。


    沛靈筠一一查勘了他們的靈根屬性,七人中倒有六人是四屬性靈根,剩下一人是三屬性靈根,資質都太差,即使在修真界,一年半載的都不一定能煉出氣感來。於是便不再招收這些人進來,畢竟這些可都是萬法一的門徒,三年之後與萬法一匯合後,豈不是在幫萬法一教導徒弟?


    柴田森見沛靈筠無意將招收這些師弟師妹,也不敢再提,隻是囑咐了他們幾句,讓他們換了衣服打亂頭發,隻當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不管怎樣得先活下去,然後再找機會修煉。


    最後,柴田森緊緊跟著沛靈筠,往城中另一處宅子而去。


    平壤城此時已經亂成一團,大隊大隊的明軍開始駐紮,好在明軍攻城迅速,不到半日就攻破了平壤城,城中的朝鮮居民還未被倭軍驅趕著守城。所以明軍倒沒對這些朝鮮平民百姓怎麽樣,但雞毛蒜皮的小事還是不斷。


    譬如霸占了平民的宅子安置傷員,驅使朝鮮平民砍柴燒水,搬卸軍器,清理戰場屍體,雖然城中還有幾個據點的倭軍依然負隅頑抗,但平壤城大部到底還是被明軍收複了。


    一些原本投降倭軍的朝鮮官紳轉而又對著明軍哭哭啼啼的大呼天朝上國終於將他們從倭奴手裏解救出來了,又是送糧食又是送銀子犒勞明軍,也不提守城的朝鮮仆從兵還大多是他們為倭軍提供的。


    此時重傷的駱尚誌所在的宅子就是朝鮮士紳的家,一幫子朝鮮老老小小跪倒在院內兢兢戰戰的看著明軍士兵進進出出。駱尚誌肋骨都被壓斷了好幾截,而軍醫卻一直沒找到,不得已隻能讓會說大明官話的朝鮮人領著朝鮮的醫師先給駱尚誌看傷,無論如何都要保住駱參將的性命。


    吳律記得在院子裏團團轉,就恐駱參將不幸喪命,他也要跟著倒黴。


    就在吳律心虛不定的時候,又一個噩耗傳來,他伯父吳惟忠在攻打北城時不幸被倭軍鳥銃擊傷,胸口中了一顆鉛子,已經性命垂危。


    吳律聽聞噩耗,麵色發白,手中一直抓著的鋼刀怦然墜地。


    吳惟忠若是不幸戰死,那他吳家就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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