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個未知而又恐怖的地方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總會讓人感到心安,人們總是渴望尋到一個閑適的場所,不會有太多的壓抑與恐怖,最重要的是,不會被約束。


    第一天進學堂裏的小小讀書人,麵對著頭發花白的教書先生以及周圍和自己一般大小的,穿著打扮相似的孩童,縱使教書先生再怎樣和藹近人,還是會感到不自在,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大多數人麵對這樣的情況,都會尋求家中親人的庇護,得到心安的感覺,但有極少數人,會獨立的去適應這樣的環境,然後將自身立於這樣的大環境之上,往往這樣的人,會比其他人在這條道路上先行一步。


    修行者們也大概是如此,因為對這片天地種種事情的未知,因為有了未知而產生的各種情緒,從而導致他們開始修行,想要通過修行以達到自保亦或是淩駕其上,但無論這兩者做到怎樣極致的程度,都沒能達到想要的結果。


    尋求自保的,到頭來也倒在了他人的劍下,尋求超脫的,也未曾聽聞有人可以淩駕於九天之上,就連傳說中不死不滅萬載歲月的洪荒仙人,也都消失在天地間,有些成為傳說,有些連傳說都未曾留下,就連九天之上,號令諸天的古天庭,也早已成為過眼雲煙。


    但依然有人在修行。


    無量山萬妖,昆侖山眾道,不周山的人兒。


    都在修行。


    更不要說那些神秘之地。


    但要問為什麽修行?答案萬千種。


    而要問修行之後是否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沒人敢肯定的給出一個回答。


    時至今日,在這樣一個無法長生的大環境下,修行好像已經失去了最初求超脫的目的,而是更多的變成了一種提升自我需求的手段。


    比如像號稱體術無雙的嶽徘徊,使得一手上古傳承絕學九宮指,既能一指破萬法,又能引法意靈氣救治傷病。


    “這就醒了?”嶽徘徊瞪大了眼睛轉頭看向嶽隋緣。


    “哎我天,我就隨便說說,難不成我無意間修成了言出法隨的神功!?”嶽隋緣驕傲的驚歎道。


    “我這九宮指連謝希孟受過的道傷都能醫治六七分,救不醒你一個神思境的小屁孩不說,居然還比不上黃毛丫頭的碎碎念?”


    嶽徘徊心中念叨著,見躺下的少年遲遲沒有起身,於是他揮動著肥圓的手指在少年睜開的眼前晃悠,比劃出兩根問道:“這是幾?”


    ......


    ......


    寧舒化為紫蝶,朝著慘黃色天空中僅有的那道不一樣的光亮飛去,那道裂縫透出的光亮就像是引導迷途之人回家的燈火,更重要的是,即使光亮被遮蔽到看不清,依然會有聲音從那裏傳出,指引著他向上而去。


    不知飛了多久,也不知經曆了多少傷痛,當一陣沉穩的感覺傳至寧舒全身上下後,他知道自己終於回到了肉身中,那種如同回家一樣的心安由心底傳至眉心之後的感知天地中。


    但很奇怪的是,不知為何他有一種感覺,回歸肉身的他就像是穿上了一層厚厚的衣服,比之那輕盈的而蝴蝶要顯得笨重許多,而且在此前的悟道過程中,那個一直滋養肉體的《承天效法》並未出現,就像是不存在於他的感知天地,而是專屬於肉體一樣,直到他意識回到肉身中,才感覺到《承天效法》的存在。


    肉身與意識究竟哪一個重要?


    在生出這個念頭的一瞬間,寧舒心中大驚,連忙收斂心神,明白自己是陷入了一個悟道的誤區當中,以他現在的境界,若是選擇肉身的話,從而否定意識,隻怕自己的意識下一刻就會消散,若是選擇了意識,肉體便會化為飛灰,這樣一來,與那孤魂野鬼又有什麽區別?


    這種類似於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無解理論,平日裏想想倒還好,但在這種剛剛突破,意識回歸肉體,境界還未穩固時被這樣的念頭擾亂心神,稍有不慎就會走火入魔,甚至於會走向化道。


    意識與肉體相結合,靈與肉的升華,就如同雕刻精美的夜光玉杯中斟滿了陳年佳釀,寧舒徹底在望生境站穩了腳跟。


    望生,意味著看見生的方向,用傳說中命名境界的爛柯人的闡述就是初步在這場迷幻的夢境中初步明悟了修行的本質,也就是從簡單的法意運用精深為對法意化為法象的運用,同時對這片天地的理解更加深刻。


    好像荒蕪沙漠突然湧出的泉水,灼灼日頭忽然飄來的烏雲,饑腸轆轆的乞丐麵前的一碗熱粥,一切美好的感覺在這一刻充斥在寧舒心頭,此前肉體受到的傷害盡數痊愈,此時的他如同脫胎換骨一樣嶄新而完善。


    人們總愛在酒足飯飽之後開始發呆,或者是在睡醒之後盯著屋子裏的房梁出一會神,寧舒現在就是這樣,在經曆了一係列的肉體與意識的折磨後,這會平躺著,窗外的和煦陽光照射在自己身上,身體裏湧動著的暖流讓他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從一個死氣氤氳的黃泉國度到真實的人間至美天地,足以讓他睜著眼睛思考一會人生。


    直到眼前出現兩根圓滾滾的手指,同時耳邊傳來熱情的......數科問題。


    “二......”


    寧舒下意識在心裏答道,並且在這個數字即將從喉嚨傳至嘴邊的時候把它扼殺在了半路上。


    嶽徘徊比劃了半天,見寧舒絲毫沒有反應,不由得沮喪著說道:“完了完了他傻了,這比直接去見道祖還痛苦。”


    嶽隋緣還想再搶救一下,正準備將手放到寧舒額頭,卻見這個躺著的家夥突然坐了起來,雙眼放光,手在身上胡亂摸著,像是被流氓侵犯後的良家婦女。


    見此狀,嶽隋緣趕緊將扔在車廂角落裏的長劍拿了過來,遞給一臉茫然的寧舒。


    “喏!你是找這個對吧!”


    “謝謝謝謝!”


    寧舒接過劍來,仔細看了一遍,發現長劍沒有任何受損,長舒了一口氣,這幾個月來的經曆告訴他,這把劍絕對不是什麽凡俗之物,雖然沒有絲毫法意,可單憑鋒利程度就不弱於他見過的絕大對數法器,而且因為五十弦的暴露而引來的殺局已經讓他見識到了懷璧其罪的結果,不論從哪方麵來講,這把劍都不能丟失了。


    “你們劍修都是這樣的嗎?”嶽隋緣攏了攏耳邊短發的發梢打趣道。


    寧舒看著麵前的二人,心中已然明了前因後果,那個胖子應該是謝希孟提到過的有著體術無雙之稱的嶽徘徊,旁邊那短發女子也應該同是道部的人,而剛才這女子口中的你們劍修除了自己外,指的應當就是謝希孟了。


    “小事小事。”嶽徘徊見寧舒準備揖首行禮,連忙擺了擺手示意不用,然後屁股向後挪了挪靠在車廂上,嶽隋緣也將手中的雲界旗收了起來,帶著好奇的看著‘活’過來的寧舒。


    “寧舒是吧,我們倆見過,這是我妹妹嶽隋緣,你是謝希孟的朋友,自然也是我們兄妹兩的朋友,你可以啊,神思境就有這般的修為......”


    嶽徘徊自我介紹了一番,又誇讚了寧舒一番,然後感覺哪裏不太對勁,好像是對這個少年的感應出現了某種不可思議的偏差。


    兄妹兩對視了一眼,嶽隋緣眼中的好奇變為了震撼,帶著十分的不確定問道:“你修煉到......望生境了?”


    ......


    ......


    馬車沿著大道飛馳在回洛城的路上。


    從寧舒夜裏離開,到山林中的一場廝殺,再到被嶽家兄妹救起,對於尋常人而言,不過是一夜的好夢,對於寧舒而言,卻留下了深刻的記憶。


    車廂內的三個人各自靠著一麵車廂壁,寧舒活動了一下因太久沒有動過而顯得有些僵硬的胳膊,看了看角落裏的那三枚黑色長釘,想起那些恐怖的煞氣,心有餘悸地問道:“你們是怎麽把我治好的。”


    嶽徘徊得意的伸出兩根手指在空中搖了搖,回答道:“我可是體修,看到我這手沒?醫科聖手!這些煞氣,小意思啦。”


    對於這樣助人為樂,然後一副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豪邁之舉,嶽徘徊最是喜歡,若是救了人還要計較一下得失,索取一些賠償,難免會落了下乘,顯得市儈無比。


    嶽隋緣聞言翻了個白眼,心想也不知道是誰在寧舒沒醒來的時候一邊說人家皮厚一邊喊著手指酸痛的。


    “不過話說回來,你這修行速度......有點快啊......”嶽徘徊說道。


    “小天才你好!”嶽隋緣眨巴著眼睛熱情的揮手。


    寧舒也有一種這樣的感覺,十五歲的望生境聽上去實在太過駭人,雖說曾聽聞那妖族太子陸星移一出生就有望生境的修為,但人家畢竟是妖族千年來的天縱之子,又有妖族皇族的血脈,有這樣的天賦當然不奇怪,可自己隻不過是一個普通人,而且,距離踏上修煉也不過隻有半年時間而已。


    隻不過,這個境界最是熬人,古來多少修道之人,十個裏麵有八個都會被卡在望生境,最後蹉跎一生,對於寧舒這樣如此年輕的修士,有充足的時間去積澱,等待厚積薄發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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