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舒此刻盤坐在床上如老僧入定,眉心一團清氣氤氳,而後這團清氣緩緩向外延伸出五個突起,其中四個越來越長,剩下的一個則趨近於圓形,似乎是要化為一個人形。


    沒有五官,沒有毛發,隻有一個輪廓。


    這團人形一樣的清氣被清光籠罩著,如同河流一樣蕩漾著水波,而當中的那個人形清氣似乎想要從清光中走出來。


    當他的身形更加凝練後,人形清氣脫離了寧舒眉心的清光,踏著虛空站在距離寧舒身前一寸的地方,人形清氣上方類似頭顱的圓左右抖動了一下,看上去非常高興,像是在觀察四周的環境,當他抬起一隻類似於胳膊的長條後,窗外吹過一陣微風,人形清光瞬間消散。


    盤坐在床上的寧舒眉頭一蹙,像是收到了什麽難以忍受的疼痛。


    謝希孟交給他《神遊星空決》的時候說過,此法專修元神,可讓人元神顯化,高深時可神遊天地。


    寧舒沒有睜開眼,而是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感知天地中,當他將謝希孟刻在虛空中的那些字符看完後,發現這並不是修行法意的道決,也不是玄妙的法術,而是直指長生的通天之法,修行到大成境界,可以斬斷肉身的羈絆,以元神遊走於天地間,天下無一處不能去得。


    這《神遊星空決》屬於元神大道法門,沒有任何局限性,人族能修,妖族能修,隻要有元神的東西皆可修行此法,在修成的那一刻,便可元神顯化於天地,兼具大神通,法術隨心而動。


    寧舒心想,若是自己能將這《神遊星空決》修至大成,以後遊走於天地便不會受到任何阻礙,肉身便成為了可有可無的東西,若是還能化出一把劍的話,那便可以得到真正的大自在。


    於是他開心的修練起了無比這門玄妙的法門,但隨著理解的深入,他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這個天地間的修士包括他在內都不修元神之法,或者換個說法,元神之道早在混亂時期結束後就失傳了。


    當今天下的修士都是以修法意靈氣為主,這片天地間連長生的仙人都沒有,連五境之上的大神通者都不可見,就更沒有人修煉元神大道了。


    法意之術便是元神大道的替代。


    寧舒此時就像是一個拿著一本看不懂的書籍,尋遍世界也找不到一個能將這本書讀懂的人。


    傳說在天地秩序未定的時候,並無現在的五境劃分,但每一位修行者都要經曆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的基礎境界才能窺見大道,而元神法門便是這些境界的支撐,隨著上古修行的衰落,元神大道也不聞於世了。


    故此曾有人拿當今天地間有名的高手與遙遠的混亂時代作比較,最後得出的結論竟是無一處可勝之。


    就是這麽的殘酷,法術在不斷地改進中也不斷地沒落,那些動輒摘星斬月的通天法門已經不可再現,就算將一本這樣的法術擺在麵前,也無人能窺出大道的門路。


    比如現在的寧舒。


    空有寶山卻無法染指,明明知道腦中有一個十分玄妙的法術卻不能修煉,寧舒仿佛夢回昨夜吃麵前那段時間的急迫心情。


    但他從來都不是那個遇到困難就退縮的人,從某種方麵,人們把這種性子稱之為倔強。


    寧舒很倔強。


    於是他沒有結束本應該結束的修行,依然在看著感知天地中的那幾個符號。


    “元神顯露又稱陰神顯化......”


    陰神?元神?


    寧舒思考著這兩者與法意之間的關係,法意是修行者自身與天地間靈氣結合的產物,經過對這些天地間的靈氣不斷地感悟與掌握才能做出突破,而元神是一個人內在的東西,生來就屬於自己,但偏偏是這樣屬於自己的東西,卻依然無法觸摸到運用的法子。


    不同於身外化身出來的靈體,元神顯化出來的和原本自己並無任何差別,甚至還更為輕便,因為沒有了肉體的束縛,可虛可實,而法意卻無法做到,一旦本身銷毀,那麽連帶著的法意化出的身外化身也同樣會消散於天地,而元神的話,即使肉身銷毀,隻要有一縷元神尚存,便可重塑肉身。


    寧舒思考了一會並無任何頭緒。


    但有些東西就是這樣,既然不知道怎樣去做,那邊試著去做,雖然說試著試著很大概率上不會成功,但必定會有收獲,即使是明白了此路不通,但也不算白忙活一場。


    就如同寫文章一樣,世界上並沒有現成的範文,那些個有名的文學大家哪一個不是寫了無數字才熬出頭的,俗話說的好,書山有路勤為徑,多寫多嚐試總是沒錯的,


    白鹿國庠中有一位老先生說得好,不論你寫的文章夠不夠出彩,提上筆,寫就完了,寫多了自然就明白哪裏行不通了,寧舒當時聽說後也不禁豎了個大拇指。


    試就完了。


    於是寧舒思考著該怎樣先凝結出一個類似元神又或者說類似陰神的東西。


    在經曆了無數次失敗之後,他才用自己的法意堪堪凝聚出一個大致上長得像人的東西,此前所有的嚐試都如同一團無法凝結在一起的細砂,像極了被放在太陽下的雪人,化的速度奇快。


    好不容易凝結出了一個可以短暫維持的小人,並且可以使它脫離自己的感知天地保持在身外的人形清氣後,卻被風一吹,甚至隻是僅僅被風擦過了一絲,就散去了,隨之帶來的便是因法意消耗巨大而產生的虛弱感。


    每做一次凝練的嚐試便會消耗巨大的法意,饒是寧舒自幼感知天地積攢了海量的法意也經不起如此的消耗,簡直比他出劍還要吃力,更為失敗的是,這些以法意仿照元神凝結出來的靈體沒有絲毫的用處,不禁脆弱到一碰就散,而且不帶任何的法術神通。


    簡單來說,就是一團無用的清氣。


    以寧舒現在的修為與短暫的嚐試來看,拋開是用法意模仿不說,就連凝聚簡單的人形都極為困難,更不要說是一個栩栩如生,翻手之間神通顯現的化身。


    這些玄而又玄的境界離他還太過遙遠,他現在要做的是該如何將清氣凝結而成的‘人’保持的長久一些。


    所謂一種不行就換另一種。


    細毫不行就換粗毫,湯勺不行就換筷子。


    寧舒除了自己原本的清水一般的法意外,還有五十弦劍身的紫色雲氣,他不知道這個算不算法意,但這麽長時間以來,紫氣的效果和法意是差不多的,甚至在有些方麵還要玄妙一些。


    在試過清色法意無法保持長久後,他決定換紫色的雲氣試一下。


    寧舒在感知天地中勾動著五十弦劍身的紫氣,眉心的光華變味了高貴的紫色,然後他按照先前的步驟,依著法決重新凝聚實體。


    但結果更為糟糕,紫色的雲氣連最基本的凝在一起都無法做到,在法決的催使下,每當要延伸出四肢時,便會驟然散開,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抵抗,在很多次的嚐試都失敗後,寧舒沒有覺得氣餒,他反而一種感覺,這個方法是可行的,隻是不知為何,卻是出現了偏差。


    寧舒在感知天地中想象著自己的樣子,四肢,眉眼,發膚,就像是剝一顆洋蔥一樣,當他一層層刨析完整個人體後,突然發現自己失敗的原因在什麽地方了。


    人體......太過複雜。


    即便是身為修行者的他,要做到了解自己的身體也是很虛妄的事,四肢百骸難以模仿,更遑論化出另一個自己。


    怪不得古書中講,人族生而為靈體,也怪不得妖族一心想要化為人身,為此甘願承受恐怖的雷劫,因為人體真的很奇妙,寧舒看向自己的身體仿佛在看著浩瀚無垠的星空。


    玄妙的人體便是使紫氣無法凝結的根本所在。


    隻是,如果不凝結為人體的話,可以凝結成什麽呢?


    寧舒睜開眼睛看向屋中,目光掃過書桌,看著筆架上的毛筆搖了搖頭,掃過整齊擺放的書本搖了搖頭,當屋中一切都看遍後,他沒有找到那個自己想要的東西。


    然後他看到了窗外花叢中的那隻青蝶。


    寧舒閉上眼睛,過了不知道多久,紫氣氤氳間,自他的眉心緩緩飛出一隻紫色的蝴蝶,飄飄然如一片落葉,輕柔的飛出窗外,飛到花海裏,落在那隻小青蝶旁的花上。


    寧舒此刻的眼中是一片紫色,他看著青蝶翅膀上的紋路,於是紫色蝴蝶的翅膀上也出現了相同的紋路,變得更加逼真。


    他禦使著紫色蝴蝶飛出白鹿國庠,然後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因為院牆上立著一隻雲雀,它已經盯著這隻紫色的蝴蝶好久了,當紫色蝴蝶飛出來的一瞬間,雲雀急速俯衝而下,一口將蝴蝶吞入喙中,然後落在地上,歪了歪頭,思考著為什麽沒有飽腹感。


    紫色的蝴蝶再一次飛出,輕盈的身姿躲過了雲雀的襲殺,卻沒有躲過孩子們的捕蟲網。


    疾馳的馬車,樹下乘涼大爺的手中的蒲扇,學生手中的彈弓......


    隨著紫色蝴蝶不斷地消散又不斷地從白鹿國庠飛出,書房中床上盤坐著的寧舒的眼睛越來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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