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舒一覺醒來,天色才剛剛放亮。


    有些泛著暗黃色的天空還掛著明月。


    他看了一眼不遠處四仰八叉,睡得毫無美感可言的袁有桃,不禁歎了口氣。


    多年以來養成的早起習慣使他沒法像袁有桃那樣一覺睡到自然醒,於是他一番梳洗後,盤坐下來,開始日複一日的修煉與養劍。


    晝夜交替時的法意靈氣要更加純粹一些,吐納歸息也較其他時間所帶來的益處更大。


    總之,早起身體好。


    當然,正在熟睡的袁有桃對這個觀點絕對是極其不讚同的,他沒有絲毫作為一個修行者該有的刻苦修煉的覺悟。


    袁大少爺一貫的作風是:


    “士可殺,不可早起。”


    “不懶覺,毋寧死。”


    ......


    ......


    三日前,寧舒一行三人離開伽藍山後才發現,原來外麵早已過去了好些天,隻是由於結界的原因,山中一直是黑夜。


    同時經過袁家的勢力他們才得知了今年的廬陽觀月產生了多麽大的影響力,因為神朝的強勢,沉寂了數百年的昆侖與無量,隨著入世之人的出現,也開始活躍起來。


    其中尤以仙緣的獲得者妖族太子陸星移最引人注目,緊隨其後的便是道門玄離子,隻因其二人當日一戰展現出來的通天手段。


    昆侖傳人玄離子雖不敵妖族太子,但他以絕仙劍彈奏的殺曲也無人敢小視他。


    妖族太子陸星移自不必說,能代表妖族出世,這個身份足以說明一切。


    也許是神朝有意放鬆界限,也許是因為其他的原因,對於修行者,神律在某些方麵也溫柔了不少。


    就如同每一條分叉的河流最終都會匯聚於同一片海洋那樣,不論是從平安城出發,還是從金陵城出發,寧舒都要啟程前往皇都洛城了。


    距離太府考核的時間還有一個多月。


    碰巧袁有桃也要回洛都處理產業,因此與寧舒結伴北上,借著袁家的勢力,倒是也減少了不必要的麻煩。


    算命道士張當然選擇繼續留在金陵城,留在他的那個西城老樹下。


    用張當然自己的話說就是——那皇城的水土可比不得廬陽道養人。


    ......


    ......


    袁家的大船此時正沿著淮河向北邊行駛。


    說是大船,其實除了寧舒與袁有桃二人外,其餘的都是服侍袁有桃的袁府中人,船艙中以毛毯鋪著,案桌上杯盤狼藉,袁有桃昨夜吃飽喝足之後也沒有回客房,就直接就地躺下睡了,此時還流著口水,未曾醒來。


    “哐當!”


    一聲重物撞擊的巨響,袁有桃像顆皮球一樣在船艙裏彈了起來,揉著眼睛問道:


    “船翻了!?”


    “沒有,劍掉了。”


    隻見五十弦插在船上,將名貴的毛毯劃開一道口子。


    “沒事,沒事。”


    袁有桃環顧了一周後發現並沒有什麽事後,又換了一個地方躺下繼續睡覺。


    寧舒嘴上說著沒事,表情卻有些怪異。


    因為在他的感知天地中,有一小塊太陰之力纏繞在五十弦劍身上,五十弦抖動著,很是歡快。


    “什麽時候得到的?!”


    寧舒心中震驚,雖然隻是特別小的一塊,但對於現階段的他來說,絕對是有極大用處的,《劍經》裏有著相應的記載,以靈物洗劍保持劍的靈性,此前他剛出兜率宮時曾用熊妖的熊膽洗練過五十弦,這太陰之力不知要比熊膽高貴上無數倍,有了太陰之力,此後便再也不需要尋找其他靈物了。


    “中天紫微大帝執掌天地經緯,日月星辰,四時氣候,行黃道紫垣,能呼風喚雨,役使鬼神,為萬象之宗師,萬星之教主。”


    他突然想起白筆給他五十弦的時候說的這句話。


    “那妖族太子......”


    想到這寧舒不禁一陣苦笑。


    他心念一動,插在地上的五十弦瞬間消失,回到了他的感知天地裏。


    寧舒起身向船艙外走去。


    站在甲板邊上,吹著風,他伸了個懶腰,貪婪的呼吸了幾口清晨的新鮮空氣。


    無心插柳柳成蔭。


    想起那些在伽藍山上掙紮的修士們,想起與陸星移戰鬥的玄離子,再想起寒山寺前觀戰諸人離去時的不甘心。


    寧舒無疑是幸運的。


    他上山是追隨本心,對於仙緣他沒有必爭之心,下山時的他隻是一個遊人。


    在這片天地間,每個人都在爭,世俗的凡人在與生活爭,仙路上的修行者在與長生爭,當很多人發現自己並沒有與之抗爭的實力後,便會黯然神傷,甚至痛苦終生。


    凡人一夜白了頭,修行者心魔入體化了道。


    很少有人是以一顆無欲無求的心態活著的,因為這樣會很難,當你沒有無欲無求的資本的時候,隻能選擇妥協


    無欲無求,便是自由。


    寧舒也做不到真正的無所求,隻是在一些自己可以選擇的範圍內,一切順從本心,就像小時候在平安城那樣,不喜歡讀書便不去讀,不喜歡吵鬧就一個人待著。


    一生在爭的人並不能說他們是錯的,但會活得很累,當遇到不可抗的因素時,還會很痛苦,就像伽藍山寒山寺爭奪仙緣的修士,哪一個不是抱著必爭之心而來,但遇到陸星移那樣的天才,該如何去爭?


    隻是有些事卻不得不爭,在這方麵他倒是有些羨慕袁有桃,做一個樂天的胖子,每天吃吃喝喝,不同於那些來自師門傳承的競爭,修為就算不高也不會有任何壓力。


    但袁又桃這樣的人畢竟是少數。


    而且,曾經與他一同站在船上的人,為他初步打開修行之門的人已經不在了。


    是為了救自己而不在的。


    如果沒有那件事的話,自己這會應該已經到了洛城,可能永遠隻是一個凡人,可能學業結束後在神朝謀個一官半職,年齡到了後便告老還鄉,回到平安城安享晚年。


    可這並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他現在也在爭,不隻是為自己,也是為了宋先生與鐵昆侖。


    此刻的寧舒終於明白了老書生曾經說過自由很難的意思。


    自由,真的很難。


    .......


    .......


    天亮了,真正的一天才剛剛開始,袁有桃在接過下人遞來的熱毛巾,洗漱打理過後,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豆腐腦走到寧舒身邊。


    “來來來趁熱吃,船上師傅剛做的,正宗早點味兒。”


    袁有桃倡導民以食為天,於是船上不僅有日常服侍起居的下人,更是有袁少爺的禦用廚師。


    “我不是說,我可做不到像你這樣兒的修煉,雖然我也很想成為大修行者,可我更喜歡我的床。”他一邊吹著碗裏的熱氣,一邊說著。


    臨近洛城,袁大少爺連說話都帶上了洛城味兒。


    寧舒接過碗,看著上麵的紅油與點綴在上麵的香菜,紅綠搭配,甚是奪人眼球,白白嫩嫩的豆腐腦上蓋著一層可人的湯汁,就算寧舒沒有袁有桃那樣的美食鑒賞能力,也能看得出這是一碗賣相極好的豆腐腦。


    他同袁有桃一樣朝著碗中吹氣,喝了一口,豆腐極為細嫩,入口就滑向肚中,鹹味中帶著鮮美,熱騰騰的辣椒油讓人一掃清晨的困倦。


    “豆腐新鮮鹵法肥,一甌雋味趁朝暉。”袁有桃搖頭晃腦的感慨道。


    寧舒心想不愧是美食家,連吃早飯都說的這麽有品味。


    袁有桃三兩下便將一碗熱氣騰騰的豆腐腦吃幹抹盡,將碗遞給下人後,拿起茶杯潤了潤嗓子,揮了揮手示意退下,然後與寧舒一起看著兩岸的景色。


    從廬陽道開始,或許是繁華的原因,較之於此前在曲州是涇河兩岸的山山水水,這淮河一路上兩岸都是建築,三裏一座鎮,十裏一座城,倒像是一條城中河一樣。


    人間煙火,繁盛無比。


    “話說你真要去考太府?”袁有桃突然問道。


    “是啊。”


    寧舒有點疑惑他為什麽這麽問,因為他感覺袁有桃想表達的意思不是這個。


    於是兩人交流了幾句,然後是片刻的沉默。


    然後是袁有桃略帶誇張的吃驚的表情。


    “什麽?”


    “你居然不知道太府後山!”


    寧舒有些發懵,不確定的說道:“太府後山......不就是......不周山嗎?”


    “不一樣的。”袁有桃搖了搖頭。


    “山下的太府和山後的太府是兩個地方。”他解釋道。


    “山下的太府是給神朝培養各方麵人才用的,而山後的的太府才是真正的世外之地。”


    “因為那裏麵都是神仙。”


    寧舒先前隻在宋先生那裏聽到過太府的一些事情,沒想到其中還有不同之處,也就是說,自己一直以來的目標是山下的太府,而如果要達到他想要的目的,他應該考山後的那個太府。


    聽上去有些繞,但寧舒明白了。


    仙俗並不相通,在太府有著直接的體現。


    “就像是更進一步的進修?”


    “是這樣的,這世間修行者本就少,太府更是招的少,因為他們要求更高。”


    “你怎麽沒去?”


    “打死我都不會去的,那種地方,用腦袋想都要早起讀書,說不定還要上晚課,簡直是在浪費時間。”


    袁有桃說完拍了拍寧舒的肩膀,眼神有些同情的看著他。


    “按理來說,你這個年紀就有神思境的修為足以進入太府後山了。”


    “但是今年怕是難了。”


    寧舒聞言皺了皺眉頭,像是想起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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