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三層東西兩側有兩個大樓梯,後麵還有一個卸載行李的地方,平常用一個大籮筐往下收放行李,而且這裏還是三層的廚房之類的所在,這時候已經沒有人把守了。孟承光也是轉了一圈才找到這個位置,他看了一看四周沒有人,便解下腰帶,往上一扔,掛在欄杆上,腳下蹬了一蹬,順著木牆爬了上去。


    甲板上支開了一個小亭子,遮擋太陽。鄭循已經命人擺上了瓜果點心,又有各色鮮花點綴。鄭循搓了搓手,仍覺不是十分滿意,對著坐在亭子旁邊一個少女問道,“七妹,你與林姑娘素來相熟,她有什麽愛好?”


    坐著的少女就是鄭恒,她一襲綠衣,看去眉眼柔和,隻是目光之中偶爾流露出一絲堅韌。她柔聲說道,“林姐姐是一位才華高絕的女子,平日裏隻是對茶有偏愛,除了茶之外便是喜歡詩文了。至於其他的,小妹也是不知道呢。”


    鄭循哈哈一笑,他對這位七妹其實沒什麽印象。他很少去家裏的後院,即便是去了這種庶女也很少能讓他關注。這一次能讓這位妹妹隨行,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明國公有意把這位女兒許給泌陽郡太守的庶子。


    “之前一直聽說妹妹與林姑娘是手帕之交。”


    鄭恒清清笑道,“林姐姐無論才華還是容貌都是一等一的,隻是小妹頗為豔羨林姐姐,嘴上多提了兩句,恐怕才惹得他人誤解了。”


    鄭循的意思分明責怪她不肯說實話,對他有所保留,但是實際上鄭恒確實也對林玉娘了解不多。林玉娘一直在外修心,每年才回林府一兩個月,而她和林玉娘認識也是在這幾年,其實說不上深交,但是她對林玉娘卻頗為交心。


    鄭恒的母親祖籍恰好又是廣成府,然後便趁此機會來了一趟。


    “原來是一場誤會,哈哈。”鄭循坐了下來,這時見到林玉娘蒙了一塊輕紗,一個侍女打傘,一個仆婦扶著她,身姿搖曳。當下鄭循情不自禁站了起來,目光都有些直了。


    “四哥,林姐姐來了呢,我們去迎一下吧。”鄭恒起了身,看他神態有些發愣,便就提醒道。


    “對對對,多謝七妹提醒。”鄭循連忙笑了,否則就要出醜了。當下過去把林玉娘迎了過來。


    不多時雲裁等侍女已經煮了茶湯上來,林玉娘與鄭恒同席而坐,鄭循則是坐在對麵。隻見林玉娘揭開輕紗,鄭循已在心中暗暗讚歎,傾國傾城,美豔絕倫。


    “林姑娘見諒,今天才得知林姑娘也在船上,失禮之處多多海涵。”


    “林姐姐,方才四哥還責怪小妹失禮了,應該要早早請了姐姐過來的。”鄭恒笑著道,“原本我隻得了一份好茶,後來四哥聽說了就將貴妃娘娘賜給四哥的翹雲碧雪拿了出來,著實讓我花了好些心思想著什麽樣的茶點來配,幸好雲裁等人幫我,否則真是不敢請姐姐過來。”


    “恒妹妹有心了。”林玉娘對著鄭恒微微一笑,又向著鄭循說道,“貴妃所賜,如此厚重,小女子也是承受不起呢。”


    “好茶隻有讓人品飲才算好茶,藏著收著,再好又有什麽用呢?”鄭循和聲道。


    鄭恒聽出對方另有所指,但是兄妹兩人地位千差萬別,她也不敢多說。


    “鄭公子高論。”林玉娘微微低下螓首。


    “聽說林姑娘喜愛詩文,我這裏有一本前朝李賀的孤本,還請林姑娘賞閱。”鄭循命人捧了一個盒子過來,盒子是檀木盒,散發著幽幽沉香之氣。


    “李賀?”林玉娘難得的玉容微微一變,又是有些驚喜,雖然很快壓了下去,但是能看出她的激動。


    鄭循望了一眼,親自打開了孤本,走上前去,一股幽蘭之香沁入鼻竅,令人神魂難守,他連忙忍住,打開道,“這孤本隻此一本,許多還是李賀親手所書的原本。”


    林玉娘捧起了詩文,纖纖玉指翻動,眉宇之間或愁或笑,許久之後,她輕輕咬唇,眸中含著一點盈盈水光,似乎一口怨氣在心中吐了出來,“我當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謝如枯蘭。”


    “姑娘。”紅姑連忙上前去,將她扶住,“姑娘,天熱得很,您該換件衣裳了?”


    “林姐姐,這一首好詩應當要好茶來配。”鄭恒不懂詩文,但是知道她心有惆悵,立刻笑著說道,“姐姐先去換一件衣裳。”


    林玉娘微微推開,笑著道,“失態了,望見諒。”說完她蓮步移去。


    鄭恒看到鄭循的目光一直沒有移開過,想了一想說道,“林姐姐曾在山中修行,心中頗多疾苦,四哥或許可以找一些輕快一些的詩文。”


    鄭循點了點頭,心中若有所思,不多時林玉娘已經回了來。鄭循笑著道,“林姑娘詩才動人,今天我想請教一番,可否請林姑娘指點。”


    “怎敢指點?”林玉娘說道,“所謂詩才隻是世人誤傳,愧不敢當,若是鄭公子有詩文想要指點一二,小女子感激不盡。”


    鄭循當下起了身,負手望著穹蒼說道,“天雲蕩開千重風,渺渺萬裏碧空洗,星月問對蓬萊事,青山未語水不息。”


    林玉娘淡淡一笑,此事太過浮誇而失於本真,有矯揉造作之嫌,她道,“鄭公子也有求長生之心嗎?”


    “切,他有什麽求長生的心,他是想要求娶你。”孟承光才聽了幾句就看不下去了,這人色眯眯的看著人家一個女子,還要假裝清高,實在讓人惡心。


    林玉娘才說完,角落裏麵一個人嘻嘻笑著喊道。鄭循麵色大變,這雖是她心中所想,但卻不能被人道破,當下怒而看去,見著一個身著舊衣的少年深色不屑地看向自己。


    “你是何人,怎會在這裏?”鄭循一喊,附近連忙有幾個管事上來,就有剛才的大漢。


    “你怎麽到了這裏。”一個大漢驚訝不已,隨後又怒色道,“趕緊下去,不要衝撞了貴人。”


    “這裏是你配來的嗎?”一個管事連忙過去要將孟承光揪下去。


    “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就是會拽幾句詩文嗎?”孟承光哼了幾聲,哂然道,“那位寫了《竹石》的楊廷清也沒有你那麽囂張,而且就你那幾句狗屁不通的詩文連我都比不過,還想著求娶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


    “你說什麽?還不快把人帶下去。”鄭循嗬嗬冷笑了幾聲。


    “還不服氣,要不要比一比?楊廷清就在這裏,你敢嗎?”還沒有說完幾個管事已經揪住了孟承光,把他往下拖。


    林玉娘心中一動,當下知道機會來了,連忙道,“且慢,楊廷清也在船上?素聞才名,未得相見,甚是遺憾。”


    “林姑娘,這個人就是個無賴,何必和他多說呢?”鄭循麵上看去神情淡然,但是心中怒極,他是國公府嫡出,隻有皇親趕在他麵前批評他,現在被不知道哪裏來的毛頭小子給攪擾了。


    “鄭公子恐怕不知,那位楊廷清公子與我們林府還有些淵源,現在既然遇到了,應當要見一見的,如今恒妹妹也在,又有鄭公子這等天之驕子,若能為他引薦一二,對他也有好處呢。”


    林玉娘微微一笑,“不如請了楊廷清楊公子過來一見?”


    “他不敢的,肚子裏沒有什麽貨,就怕被楊廷清比下去了。”孟承光心中大為爽快,想了一想又喊道,“我們船上還有一位陳道長,那更是了不起的。”


    “道長?”他們都覺得這個稱呼有些奇怪,可是莫名其妙之間似乎有幾分玄妙之意。


    鄭循心中氣了個半死,如果林玉娘不在這裏,他立刻就會叫人打死了孟承光,但是現在卻不好隨意。當下笑著道,“我不與你計較,不是怕,而是沒有必要。”


    “不敢就不敢,說得這麽冠冕堂皇。”孟承光吐了吐舌頭,神情很是輕蔑。


    旁邊的紅姑則是笑道,“姑娘,這裏不方便,稍後我們親自去見楊公子,以前老太爺可是十分喜歡楊公子的。”


    紅姑說完之後,鄭循麵色一僵,笑道,“既然老侍郎都是看重的人,那請來一見又有何不可?”


    林玉娘心中一笑,紅姑果然老於世故,瞬間找到了激發點,如果能讓楊廷清和鄭循對立起來,今後就有很大可能將其收到林府之中,自己也可以有些作為,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了枕頭來。


    鄭循眼神一瞥,見到林玉娘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心中嫉恨難言,偏偏不能表現出來。他叫了一個仆從,道,“跟著這人去請楊廷清和陳道長,我也想認識認識廣成府的才俊。”


    兩個壯漢不明所以,不過還是放開了孟承光,孟承光伸了伸腰,肩膀手臂酸痛難耐,嘴上忍不住“嗚嗚”痛道,“你們手勁兒真大,按死我了。”


    “趕緊地,讓你看一看楊廷清楊公子和陳道長的風采,你千萬不要自慚形穢。”


    “趕緊走。”那個仆人暗中推了一把孟承光,咧嘴罵道,“不要讓我們公子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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