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5日,星期一


    安吉拉被鬧鍾的鈴聲驚醒,剛睜開眼就失望地發現戴維不在身邊。她起床拉開窗簾;天色陰沉得似要下雨。


    安吉拉下樓尋找戴維,發現他坐在客廳裏。


    “你在這裏坐了很久嗎?”安吉拉佯裝愉快地問道。


    “從四點鍾開始,”戴維說,“但不要緊張,我今天感受好點。”他對安吉拉苦笑了一下。


    盡管安吉拉仍然擔心著戴維,但尼琪的呼吸狀況卻令她高興。尼琪醒來時已沒有呼吸阻塞的感覺了。她整夜睡得很好,也沒有做噩夢。安吉拉不得不承認戴維那萬聖節魔鬼麵具的愚蠢惡作劇真的起到了效果。


    但不幸地是,安吉拉自己卻做了一個噩夢。她夢見自己從商店買完東西提著食品袋回家時,發現廚房浸滿了血跡,並且血不是幹的。腥紅的鮮血從牆上流下,淤積在地麵上。


    安吉拉幫尼琪做完呼吸疏導練習以後,又認真聽了聽她的胸部,聲音很清晰。安吉拉同意她去上學,尼琪感到很高興。


    盡管還可能要下雨,但是戴維仍堅持要騎自行車上班。安吉拉不想去說服他。她覺得那也許能夠幫助喚起戴維的熱情。


    安吉拉開車把尼琪送到學校後,便一直朝實驗室駛去。她希望盡快投入工作。由於周末積下的工作很多,星期一通常總是很忙的。安吉拉步伐輕快地走進辦公室,把外衣套在衣架上。這時她發現沃德利正一動不動地站在連接門口。


    “早上好。”安吉拉強作笑臉說了一聲。她掛好外衣,轉身麵對自己的上司,突然發現他正在生氣。


    “我發現你在實驗室做過解剖手術。”沃德利不高興地說。


    “是的,”安吉拉承認說,“但我用的是自己的休息時問。”


    “你可能用的是自己的時間,但用的是我的實驗室。”沃德利提高了嗓門。


    “不錯,我使用的是醫院的設備。”安吉拉說。她不同意是沃德利的實驗室這種說法。實驗室是醫院的,他和她一樣都是受雇人員。


    “我專門告訴過你我們不做屍體解剖。”沃德利說道。


    “我專門得到的通知是說,屍體解剖的費用不由佛綜站支付。”安吉拉回答道。


    沃德利用冷漠的眼睛盯著安吉拉。


    “那麽讓我澄清一個誤解,”他說,“未經我的批準,實驗室不準許做任何屍體解剖手術。這兒由我負責,不是你。另外,我已吩咐技術人員不準製作載玻片、不準培植菌種或毒理學取樣。”


    沃德利說完轉身返回自己的辦公間,砰的一聲關上連接門。


    像往常一樣,在他們之間日益頻繁的爭吵之後,安吉拉覺得心情煩亂。她冷靜下來之後,馬上開始檢查她從瑪麗-安屍體上取下的組織標本、培植菌種和毒理學取樣。接著她小心翼翼地把培植菌種和毒理學取樣包裝好,寄往波士頓醫學院她學習過的係所。那裏有她的很多朋友能夠幫助製作加工。她將肌肉組織標本留下來打算自己製作成載玻片。


    戴維查房時,有意把喬納森放在最後。他走進病房時,吃驚地發現床上空無一人。


    戴維猜想他可能同約翰-塔洛一樣出於某種滑稽可笑的原因被換到了另一間病房。他走到護士站去詢問在什麽地方可以找到喬納森。


    珍妮特-科爾伯恩告訴他,埃金斯先生在夜裏已被急診室醫生轉移到了特護部。


    戴維驚呆了。


    “埃金斯先生呼吸困難並且昏迷不醒。”珍妮特補充說。


    “為什麽沒有打電話告訴我?”戴維問道。


    “我們接到特殊命令不要告訴你。”珍妮特說。


    “誰的命令?”戴維問。


    “醫務總管邁克爾-考德威爾,”珍妮特答道。


    “荒唐……”戴維叫喊道,“為什麽……”


    “他告訴我們說,如果有什麽問題,你可以打電話找比頓女士,”珍妮特說,“不要指責我們。”


    戴維不禁火冒三丈,醫務總管沒有權力下達這樣的命令。戴維從來沒有聽說過如此荒謬的事情。這些行政管理人員在猜疑他,真是糟透了。可是,這種直接插手病人治療工作的作為完全是一種冒犯和侮辱。


    戴維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同護士發生爭論。他立即離開護理站去找他的病人。他來到特護部發現喬納森病情確實相當危險。喬納森正處於昏迷狀態,像瑪麗-安一樣也戴著呼吸器。戴維聽了他的胸部,他也患了肺炎。戴維拉過靜脈注射瓶,看到病人仍在注射抗菌素。


    戴維走到中央辦公桌前,翻看了喬納森的病曆記錄。他很快意識到喬納森的病情正朝著他前三位死亡病人的方向發展。喬納森也出現了消化係統、中樞神經係統和血液循環係統的疾病。


    戴維抓起話筒正要給海倫-比頓打電話,特護部協調員拍了拍他的肩膀,將另一個話筒遞給了他。電話是查爾斯-凱利打來的。


    “護士們告訴我說你到特護部去了,”凱利說,“我要求她們你一到馬上打電話告訴我。我想要通知你,埃金斯病例已轉由佛綜站另一位醫生負責了。”


    “你不能這樣做。”戴維氣憤地說。


    “聽著,威爾遜醫生,”凱利說,“佛綜站肯定有權轉移病人,我已經這樣做了。我也通知了病人家屬,他們表示完全同意。”


    “為什麽?”戴維問道。聽到喬納森家人也支持這個改變,他的聲音軟了下來。


    “我們認為你太易感情用事,”凱利說,“我們相信卸下你的責任對大家都有好處,你可以趁機鬆弛一下。我知道,這一陣你太緊張了。”


    戴維不知道該想些什麽,更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本想指出他擔心喬納森的病情已經惡化,但他還是決定不說。他知道自己不論說什麽,凱利都可能是不予考慮的。


    “不要忘記我們昨天的談話,”凱利繼續說道,“我相信你如果仔細考慮一下就會明白我們的觀點。”


    戴維掛好電話,思緒很亂。一方麵,他對單方麵解除自己的責任仍感氣憤;另一方麵,凱利所說的也有一定道理。戴維看著自己發抖的雙手,承認自己是有些過於感情用事了。戴維跌跌撞撞地走出了特護部。經過喬納森身邊時,他甚至沒有去看他一眼。戴維走進大廳,看了看手表。現在去辦公室為時尚早。他去了醫院檔案室。


    戴維分別取出瑪喬裏、約翰和瑪麗-安的病曆檔案,坐在隔音室裏,檢查了每張病曆,閱讀了每次療程記錄,翻看了他做過的所有診斷意見和所有的護士記錄,並核對了全部的化驗數據和診斷檢查結果。


    戴維仍在考慮自己的想法。他認為存在著某種不知名的傳染病,是病人在醫院裏感染上的。這種傳染病稱為古怪傳染病。戴維曾經在書上讀到其他醫院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所有病人都患有肺炎,而每個病例都是由不同的菌種引發的,病菌感染後的結果必然會引發肺炎。


    所有三個病例中有一個共同的地方,那就是他們的病史。每位病人都做過癌症治療,進行過不同的外科手術、化學療法和放射療法。而這三個病人的治療方式中,隻有化療是共同的。


    戴維清楚地知道,使用化學療法有一種副作用,那就是由於人體免疫係統的衰退而導致病人的抵抗力普遍降低。但他懷疑這種情況與這些病人所經曆的病情急劇惡化能有多大關係。然而,那位腫瘤醫生,盡管是這方麵的專家,但由於三位病人是在住院很久以前進行的化療,所以沒有對這一普通的因素加以考慮。事實上這三位病人的免疫係統早應恢複正常了。


    戴維腰間的尋呼機嘟嘟響了起來,打斷了他的思路。液晶顯示屏上顯示出了急診室的號碼。他放回病曆檔案,急忙跑下樓去。


    急診的病人是唐納德-安德森,戴維的老顧客之一。唐納德的糖尿病特別難於控製和調整,這是他經常跑來看病的主要原因。這次發病也不例外。戴維一走進診斷室,立即判斷出是唐納德的血糖失控。他正處於半昏迷狀態之中。


    戴維吩咐對唐納德進行血糖化驗檢查,並且開始靜脈注射。他一麵等候化驗結果,一麵與唐納德的妻子謝莉-安德森交談。


    “他發病有一個星期了,”謝莉埋怨說,“可你知道他有多頑固,他拒絕來找你。”


    “他必須住院治療,”戴維說,“他需要幾天時間的治療就會複原的。”


    “我就是希望你讓他住院,”謝莉說道,“他病成這個樣子,我很難辦,家裏還有孩子和很多事情。”


    戴維拿到血糖化驗結果時,吃驚地發現唐納德的病情並未有所緩和。靜脈注射後,唐納德神態已十分清醒。戴維返身打算和唐納德談談,突然眼光一瞥,在另一個檢查間內發現了一張熟悉的麵孔。那是尼琪的好朋友卡羅琳-赫爾姆斯福德,皮爾斯納醫生正站在她身邊。


    戴維悄悄地走近卡羅琳,站在皮爾斯納醫生對麵。她用懇求的眼光看著戴維,一個透明的塑料呼吸麵具遮住了她臉龐的下半部。她的麵容蒼白微青,呼吸急促。


    皮爾斯納醫生正在聽她的胸膛。當他抬頭看見戴維時,衝他笑了笑。聽診結束後,他把戴維拉到一邊。


    “可憐的孩子正難受著哩。”皮爾斯納醫生說。


    “什麽問題?”戴維問道。


    “老毛病,”皮爾斯納醫生答道,“呼吸阻塞和發高燒。”


    “需要住院嗎?”戴維問。


    “當然,”皮爾斯納醫生說,“你很清楚,對這種病可不敢粗心大意,更不敢有任何僥幸心理。”


    戴維點點頭,他確實很清楚這一點。他回頭望了一眼呼吸急促的卡羅琳。她躺在巨大的檢查台上看起來是那麽瘦小、脆弱。這種情景使戴維不禁為尼琪擔憂起來。既然她患有囊性纖維病變,躺在檢查台上的也可能是尼琪而非卡羅琳。


    “你的電話,是主任驗屍官打來的。”一名秘書對安吉拉說。安吉拉接過電話聽筒。


    “希望我沒有打擾你。”沃爾說。


    “不用客氣。”安吉拉說。


    “有一些霍奇斯屍體解剖檢查的最新情況,”沃爾說,“你還有興趣聽嗎?”


    “當然。”安吉拉答道。


    “首先,死者的眼液中含有大量酒精。”


    “我沒想到事隔這麽久,你們還能檢查出來。”安吉拉說。


    “如果我們能得到眼球液體,很容易就能檢查出來的,”沃爾說,“因為酒精具有相對穩定的特性。我們同樣證實了,他指甲中皮屑的脫氧核糖核酸成分同他本人的不同。那肯定是凶手的皮屑。”


    “皮屑中的碳微粒是怎麽回事?”安吉拉問,“對此你們有什麽新的見解?”


    “老實說,我還沒怎麽想過,”沃爾說,“但我確實改變過看法,認為它們不是當場搏鬥時留下的。我以為微粒是在真皮內而不是表皮內,它們可能是以前留下來的舊傷,就好像是在中學學習時用鉛筆刺傷後留下的痕跡。在我手臂上也有這樣的沉積物。”


    “我右手掌裏也有。”安吉拉說。


    “我沒有更多地研究這一案件主要是由於州檢查官和州警察局都沒有對此案施加任何壓力,而且遺憾的是,我現在陷入了另外一些壓力較大的案子之中。”


    “我明白,”安吉拉說,“但我還是對此事很有興趣。如果你又有什麽新發現的話,請告訴我。”


    掛上電話後,安吉拉的思想一直沉浸在霍奇斯的案件中。她不知道菲爾-卡爾霍恩正在幹什麽。自從和他麵談並聘用他之後他就杳無音訊了。一想到霍奇斯和卡爾霍恩,就使她想起那次戴維夜間出診,她一個人留在家中時那種擔驚受怕的情景。


    安吉拉看了看手表,才知道該下班吃午飯了。她關好顯微鏡,抓起外衣,走出辦公室,朝汽車走去。她對戴維講過她想買槍防身的事,她現在就準備去買一支。


    巴特萊特沒有專門的體育用品商店,但斯特利的五金商店設有槍支彈藥櫃台。安吉拉說明了來意,斯特利先生態度十分熱情。他問她為什麽要買槍,她告訴他是為了護家。他說服她買一支獵槍。


    安吉拉花了不到一刻鍾就做出了決定。她買了一支氣壓式口徑12毫米的獵槍。斯特利先生很有興致地教給她如何上膛和卸子彈,並特別小心地教她學會了使用保險。槍支附有一本說明書,斯特利先生鼓勵她抽時間讀讀。


    安吉拉朝自己的汽車走去,心裏仍擔心槍支的包裝不夠隱秘,盡管她已堅持要斯特利先生用牛皮紙把槍包好了,那東西仍然依稀可辨。她以前從未攜帶過槍支。她的另一隻手上提著一個裝滿了子彈的皮包。


    將槍放入汽車尾箱之後,安吉拉總算放了心。她轉身走到車門旁邊,眼睛望著綠地對麵的警察局,心裏一陣躊躇。頭天上午和羅泊遜發生爭執後,她一直有些內疚。她知道戴維的看法是正確的;她太魯莽,不該與警長為敵,盡管他是一個笨蛋。


    她沒有打開車門,而是穿過綠地,向警察局走去。等了大約10分鍾,羅伯遜接見了她。


    “希望我沒有打擾你。”安吉拉說。


    “不會。”他說。安吉拉走進辦公室。


    安吉拉坐定後說:“我不想占用你更多的時問。”


    “我是一名公仆。”羅伯遜厚著臉皮說。


    “我來是為昨天上午的事道歉的。”安吉拉說道。


    “噢?”羅伯遜顯然有些吃驚。


    “我的表現不夠禮貌,”安吉拉說,“很對不起。主要是因為我家裏發現了死屍,我確實感到十分害怕。”


    “啊,你能來這兒太好了。”羅伯遜顯然有些不知所措,沒有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關於霍奇斯案件我很抱歉,現在並沒有結案。如果有什麽新線索,我們會通知你的。”


    “今天上午就有了新線索。”安吉拉說。她接著把謀殺霍奇斯的凶手手臂上可能留有鉛筆碳粒沉積物的情況告訴了羅伯遜。


    “鉛筆碳粒?”羅伯遜問道。


    “不錯。”安吉拉說著,站起來伸出右手掌指著皮膚裏一處微小的黑色汙點讓羅伯遜看。“就像這個,”她說,“是我在大學三年級時不小心刺傷的。”


    “噢,我懂了。”羅伯遜點著頭說,嘴角上露出一絲苦笑。“啊,謝謝你的消息。”


    “還有一點我幾乎忘了,”安吉拉說,“驗屍官還說,霍奇斯指甲內的皮屑肯定是凶手的,他留下了脫氧核糖核酸特征。”


    “問題是,沒有嫌疑對象,再高級複雜的脫氧核糖核酸化驗也是沒有什麽用的。”羅伯遜說道。


    “在英國的某個小鎮上,曾經利用脫氧核糖核酸特征偵破過一起強xx案,”安吉拉說道,“使用的方法就是對鎮上每個人都進行了脫氧核糖核酸檢查。”


    “哦,”羅伯遜說,“如果我在巴特萊特也這樣做,不知道美國公民自由聯合會會說些什麽。”


    “我並不是建議你也這樣做,”安吉拉說,“我隻是想讓你了解脫氧核糖核酸特征的作用。”


    “謝謝你,”羅伯遜說道,“謝謝你的光臨。”安吉拉起身離去,羅伯遜站起來相送。


    他站在窗口看著安吉拉上了車。


    安吉拉開車離去後,羅伯遜抓起電話,按了一下自動撥號鍵。“你也許不會相信,可是她還沒有死心,就像一隻餓狗看見了骨頭一樣。”


    同羅伯遜消除誤會之後,安吉拉覺得心情輕鬆了一些。同時,她也不願自欺欺人地認為自己這樣就能夠改變什麽情況。直覺告訴她,羅伯遜仍然不會去為偵破霍奇斯謀殺案而動一根指頭。


    汽車開到醫院後門附近的專用停車處,但那裏的車位已全部占滿。安吉拉不得不在底層停車場前後轉了幾圈,以便找到一個空位,但最後還是沒有找到。她隻好將車開到上層停車場,在很遠的角落裏找到一個空位。從那裏步行回到醫院門口,她花了將近5分鍾的時間。


    “今天真倒黴。”安吉拉歎聲說道,走進了大樓。


    “可是你在鎮上是無法看到停車庫的。”特雷納對著電話說,聲音中難以掩飾他的沮喪心情。他正在同去年當選為市政委員的內德-班克斯講話。


    “不,不,不,”特雷納重複說道,“它不像二戰時期修建的那種碉堡。你我為什麽不約個時間來醫院談談,我可以把模型拿給你看看。我可以保證,它相當美觀。而且,如果要把巴特萊特社區醫院建成全州的重點醫院,我們也需要這個停車庫。”


    特雷納的秘書科莉特走進房間,將一張名片放在他麵前的辦公桌記事簿上麵。這時,內德正喋喋不休地大談著巴特萊特正在失去自己的魅力。特雷納拿起名片,上麵印著:“菲爾-卡爾霍恩,私人偵探,保君滿意”。


    特雷納用手遮住話筒,低聲問:“菲爾-卡爾霍恩是誰?”


    科莉特聳聳肩。“我從未見過這個人,但他說他認識你。反正他正在外麵等著。我得去一趟郵局。”


    特雷納揮手同秘書再見,然後放下名片。內德還在哀歎巴特萊特最近的變化,特別是州際公路旁的共同開發區。


    “喂,內德,我還有事,”特雷納打斷對方說,“我衷心地希望你能考慮一下醫院的停車庫。我知道威金斯說了它的壞話,但它對醫院的確很重要。坦白地說,我需要所有市政委員們的支持。”


    特雷納不高興地掛上電話,他不懂得為什麽大多數市政委員目光這樣短淺。他們似乎沒有一個人懂得醫院的經濟意義,這使得他作為醫院委員會主席的工作變得更加困難。


    特雷納朝外間辦公室看了一眼,看見了他被認為是應該認識的那位私人偵探。那人身材高大,著一件黑底白方格襯衫,正在翻看一份醫院的季度報告。特雷納覺得此人麵貌似曾見過,但記不清具體地點了。


    特雷納請卡爾霍恩進來,邊握手邊搜索自己的記憶,但仍然是一片空白。他指了指對麵的椅子,二人都坐了下來。


    卡爾霍恩提到自己曾在州裏當過警察,特雷納這才想了起來。“我記起來了,”他說,“你過去是哈利-斯特羅姆貝爾兄弟的朋友。”


    卡爾霍恩點點頭並讚揚他的記性好。


    “一個人的麵貌我從來不會忘記。”特雷納自誇地說。


    “我想問你幾個有關霍奇斯醫生的問題。”卡爾霍恩開門見山地說。


    特雷納緊張地摸了一下他常在醫院委員會議上使用的小木槌。他不喜歡回答有關霍奇斯的問題,但又不能不回答。他不願意為此惹出麻煩來。他希望整個霍奇斯事件能夠煙消雲散,不了了之。


    “你是個人興趣還是職業調查?”特雷納問。


    “二者兼有。”卡爾霍恩回答說。


    “受人所雇?”特雷納又問。


    “可以這樣認為。”卡爾霍恩說。


    “受誰所雇?”


    “無可奉告。”卡爾霍恩說,“作為律師,我相信你能理解。”


    “如果你希望我合作,”特雷納說,“那麽你必須透點消息給我。”


    卡爾霍恩拿出安東尼與克婁帕特拉牌雪茄,問能否吸煙,特雷納點點頭。卡爾霍恩遞過一隻,但特雷納謝絕了。卡爾霍恩不慌不忙地點燃雪茄,朝天花板噴出煙霧,然後說:“死者家人想找出誰是殘忍殺害醫生的凶手。”


    “這可以理解,”特雷納說,“你能保證對我說的情況保密嗎?”


    “絕對沒問題。”卡爾霍恩說道。


    “那好,你想問我什麽?”


    “我搜集到一張討厭霍奇斯的人的名單,”卡爾霍恩說,“你能提供其他的人名嗎?”


    “鎮裏有一半人都不喜歡他,”特雷納大笑兩聲說,“但我不便提供名字。”


    “我了解到案發當晚你曾見到過霍奇斯。”卡爾霍恩說。


    “我們正在召開醫院委員會議,霍奇斯突然闖了進來,”特雷納說,“他十分放縱自己,經常做出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我知道霍奇斯當時很生氣。”卡爾霍恩說。


    “你從哪裏聽說的?”特雷納問道。


    “我和鎮上的一些人交談過。”卡爾霍恩說。


    “霍奇斯無時無刻不在生氣,”特雷納說,“他總是看不慣我們管理醫院的方式。你知道,霍奇斯醫生總覺得醫院是他的私人財產,這種思想根深蒂固。他是一個守舊的醫生,當醫院院長時醫院總是入不敷出。他不適應管理醫療和管理競爭的新環境。他不懂這些。”


    “這方麵我也了解得不多。”卡爾霍恩承認說。


    “你最好多學習學習,”特雷納提醒說,“因為這是現實。你選擇的是哪種保健計劃?”


    “佛綜站。”卡爾霍恩說。


    “你看,”特雷納麵呈喜色說道,“有管理的醫療保健製度,你已經成為它的一部分,可你甚至還不了解它。”


    “我了解到霍奇斯闖入醫院委員會議時帶有一些醫院的病例文件。”


    “是部分病曆,”特雷納糾正說,“但我沒有看那些病曆。我原計劃第二天同他一道吃午飯,討論他的意見。他的意見肯定涉及一些他以前的病人,他一直抱怨那些病人沒有得到貴賓般的治療。說實在的,他是一個令人討厭的家夥。”


    “霍奇斯醫生找過新院長海倫-比頓的麻煩嗎?”卡爾霍恩問道。


    “噢,老天爺,當然!”特雷納說,“霍奇斯總是不顧一切地隨時闖入她的辦公室。海倫-比頓可能是遭受霍奇斯責難最多的人了。畢竟是她占了他過去的位置。還有誰能比他幹得更好呢?”


    “我還知道霍奇斯闖入委員會議的那天晚上你還見過他一次。”卡爾霍恩說道。


    “很不幸,”特雷納說,“是在鐵馬酒店。一般在醫院會議之後我們多半要去那家酒店。那天晚上霍奇斯也像平時一樣喝得醉醺醺的,在那裏惹是生非。”


    “他同羅伯遜吵了起來,是嗎?”卡爾霍恩問道。


    “確實如此。”特雷納回答說。


    “同舍伍德也爭吵了嗎?”卡爾霍恩又問。


    “你和誰談過話?”特雷納反問道。


    “城裏的一些人,”卡爾霍恩說,“我還知道坎特醫生也對霍奇斯說過一些不恭敬的話。”


    “我記不得了,”特雷納說,“但坎特多年來一直不喜歡霍奇斯。”


    “為什麽?”卡爾霍恩問。


    “霍奇斯為醫院接管了放射科和病理科,”特雷納說,“他希望醫院獲得這兩個部門通過使用醫院的設備賺取的利潤。”


    “你自己怎樣?”卡爾霍恩問,“我聽說你也不喜歡霍奇斯醫生。”


    “我已經講過,”特雷納說,“他是一個令人討厭的家夥。你想管理醫院而不受到他的幹擾,實在是太難了。”


    “我聽說你們之間有個人成見,”卡爾霍恩說,“事關你的姐姐。”


    “我的天,你消息真靈通。”特雷納說。


    “隻是些鎮上的傳言。”卡爾霍恩說。


    “對,”特雷納說,“那不是秘密,我姐姐桑妮在霍奇斯撤銷了她丈夫的看病處方權之後自殺了。”


    “所以你把此歸咎於霍奇斯?”卡爾霍恩說道。


    “剛開始是這樣,現在好些了,”特雷納說,“咳,桑妮的丈夫是個酒鬼,霍奇斯本應該在他出錯之前就取消他的處方權的。”


    “最後一個問題,”卡爾霍恩說,“你知道是誰殺死霍奇斯的嗎?”


    特雷納大笑起來,接著搖了搖頭。“我一點也不知道,而且也不關心。我隻關心一件事,就是他的死可能對醫院產生的影響。”


    卡爾霍恩站起身,在特雷納桌邊上的煙缸裏撚熄了自己的雪茄煙頭。


    “請幫我一個忙,”特雷納說,“本可以什麽也不告訴你的,但我已經給你提供了方便。我隻請求你不要把霍奇斯事件鬧得太大。如果你查出是誰幹的,並且打算揭發此人,請你事先告訴我,以便於醫院能夠在宣傳方麵作出一些安排,尤其是凶手如果與醫院有關的話。在另一件事情上我們已經遇到了公關方麵的問題,我們不希望在其他事情上再疏於防範。”


    “聽起來合乎情理。”卡爾霍恩說。


    特雷納送走卡爾霍恩之後,又返回辦公室,查到克拉拉-霍奇斯在波士頓的電話號碼,撥通了電話。


    “我想問你一件事,”特雷納在通常的寒暄之後說,“你認識一位名叫菲爾-卡爾霍恩的先生嗎?”


    “沒有印象,”克拉拉說,“你問這幹什麽?”


    “他剛離開我的辦公室,”特雷納解釋說,“他是一位私人偵探,來這裏問起了丹尼斯的事情。他暗示說他受雇於你們。”


    “我肯定沒有雇用過任何私人偵探,”克拉拉說,“我也想象不出家裏其他人會這樣做,特別是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這樣做。”


    “我也是這樣想的。如果你聽到任何有關這個人的情況,請告訴我。”


    “好的。”克拉拉答應說。


    特雷納掛上電話,歎了口氣。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更大的麻煩就要來臨了。霍奇斯盡管已進了墳墓,但他仍是一個禍根。


    “你又有了一位病人,”蘇珊說著遞給戴維一張病曆,“我告訴她馬上來這裏,她是二樓的一名護士。”


    戴維拿過病曆,走進了診斷室。生病的護士叫貝弗莉-霍普金斯,是上夜班的護士。戴維好像認得她。


    “哪裏不舒服?”戴維微笑著問。


    貝弗莉坐在檢查台上。她是一個高個苗條的女人,一頭淡棕色頭發,手拿著蘇珊給她的一個嘔吐用的卵形盤子。她麵色蒼白。


    “包歉打擾你,威爾遜醫生,”貝弗莉說,“我想我可能是得了流感。我本可以就在家臥床休息休息的,但是正如你知道的,如果我們請假,醫院就鼓勵我們來找你看病。”


    “沒問題,”戴維說,“這正是我來這裏的目的。你的症狀是什麽?”


    症狀同其他四位患病護士相同:身體普遍不適,輕度腸胃性病痛,低燒。戴維同意貝弗莉的自我判斷,讓她回家休息,囑咐她大量喝水,必要時服用阿斯匹林。


    看完門診之後,戴維去醫院查看病人。路上,他開始仔細考慮一個事實:患流感的病人迄今為止都是護士,而且五位護士都是在二樓工作的。


    戴維想著想著,不覺停住了腳步。他不知道患病護士同屬一個樓層是否是一種巧合,他的幾個死去的病人也屬於這個樓層。當然,90%的病人都住在二樓。但戴維感到不解的是,為什麽手術室和急診室的護士沒有人感染上這種流感呢?


    戴維重新挪動腳步。他再次想到這種可能性:病人死亡是不是在醫院裏傳染上某種古怪的傳染性疾病。護士們表現出的類似流感的症狀可能與此有關係。戴維辯證地給自己提出了一個問題:當神秘的疾病出現時,為什麽有著一般正常健康身體的護士隻得了一種輕微的疾病,而曾經進行過化療從而使身體免疫係統受到輕度損傷的病人卻感染成為一種突發致命的疾病?


    戴維認為自己的推理是可靠的,可當他企圖進一步找出符合這種情況的已知疾病時,他卻想不出任何疾病。這種疾病能侵襲人體的消化係統、中樞神經係統和血液循環係統,可即使是像馬丁-哈斯爾鮑姆醫生這樣的專家也難以做出肯定的診斷。


    戴維懷疑是一種環境性毒素。他記起喬納森分泌過量唾液的症狀;他曾想到是水銀中毒。即使如此,涉及某些毒素的想法好像仍有些牽強附會。它是如何傳播的呢?如果是空氣傳播,那就應該有更多的人染上這種症狀,而不僅僅是四位病人和五位護士。但毒素的可能性仍然存在。戴維決定保留這種看法,直到收到瑪麗-安的毒素化驗結果為止。


    戴維加快腳步登上二樓。他其他病人的狀況都不錯,連唐納德也沒有要求更多的護理,但戴維還是調整了他的胰島素劑量。


    戴維查房結束後,又回到一樓去實驗室找安吉拉。他發現她正坐在化學實驗台旁用一台多路跟蹤分析儀緊張地工作著,似要解決一個什麽問題。


    “你沒事了?”安吉拉看見了戴維,問道。


    “換換腦筋。”戴維說。


    “埃金斯情況如何?”安吉拉問。


    “我以後再告訴你。”戴維答道。


    安吉拉兩眼盯著他。“一切都好吧?”


    “不太好,”戴維說,“但現在我不想談它。”


    安吉拉告訴同她一起工作的實驗員說她要離開一下,然後把戴維拉到一邊。


    “我早上來這兒上班時吃驚不小,”她說,“沃德利因我做了屍體解剖而大發雷霆。”


    “這事怪我。”戴維說。


    “這不是你的錯,”安吉拉說,“沃德利像隻蠢驢,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但問題是他不同意在實驗室裏加工任何標本。”


    “該死,”戴維罵道,“我真的需要毒理化驗分析。”


    “不用擔心,”安吉拉說,“我已將毒理取樣和培養菌種寄往了波士頓。載玻片由我自己來製作。今天晚上我要留在這裏進行這項工作,你和尼琪自己做晚飯,好嗎?”


    戴維說他很樂意這樣做。


    戴維安心地離開了醫院。他騎著自行車,呼吸著新英格蘭清新的空氣,精神十分振奮。當他把車騎上石子鋪就的行車道時,不禁為路途的短暫而感到有些失望。


    送走了艾麗斯之後,戴維很高興和尼琪待在了一起。他們兩人在屋外做著事情,直到天黑才回到屋內。尼琪開始做家庭作業,戴維則做了一頓簡單的晚餐:牛排和沙拉。


    吃完晚飯,戴維講起了卡羅琳生病的事。


    “她真的病了嗎?”尼琪問道。


    “我見到她時,她看上去很難受。”戴維說。


    “我想明天去看看她。”尼琪說。


    “我知道你一定要去的,”戴維說,“但記住,昨天晚上你自己也呼吸不暢,所以我想我們最好等卡羅琳確診以後再去看她,好嗎?”


    尼琪點點頭,但心裏不很痛快。


    為了安全起見,戴維堅持要尼琪做了呼吸疏導練習,盡管尼琪通常隻在早晨才做這種練習,而隻有在她感覺不舒服時才早晚都做。尼琪沒有抱怨。


    尼琪上床睡覺之後,戴維開始翻閱他的醫學教科書中有關傳染性疾病的章節。他並沒有專門尋找什麽內容。他希望能在字裏行間偶爾發現他在上午所想到的傳染病方麵的內容,但他什麽也沒有發現。


    不知不覺地,戴維突然醒來,發現那本又厚又重的教科書翻落在自己的大腿上。他想起了自己在醫學院時的情景,不覺暗自好笑。他抱著書已經睡了一會兒。他抬頭看了一眼壁爐上麵的掛鍾,驚奇地發現已經過了11點鍾,但安吉拉還沒有回家。


    戴維感到有點著急,立即給醫院掛了電話,接線員將電話轉到實驗室。


    “還在幹什麽?”他一聽到安吉拉的聲音就馬上詢問道。


    “隻是需要的時間比我預計的要長些,”安吉拉解釋說,“標本染色很花時間,這工作通常是技術員們負責,也真夠他們辛苦的。我本該打電話告訴你,但馬上就要搞完了,一小時之內就能到家。”


    “我等你。”戴維說道。


    安吉拉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才徹底完成。她選好一組載玻片裝進一隻金屬箱中。她想到戴維晚上可能想看看它們。安吉拉自己的顯微鏡就放在家中,如果他想看的話,那是很方便的。


    安吉拉和上夜班的技術員們互道晚安後,離開實驗室朝停車場走去。她發現自己的沃爾沃汽車不在通常停放的地方,馬上想到車子可能被偷了。後來她才想起自己下午被迫將車停在了上層停車場邊遠的角落裏。


    安吉拉起初走得很快,但不久便放慢了腳步。這不僅是由於金屬箱很重,也是因為她已經精疲力盡了。到停車場她剛走了一半的路,就不得不把箱子換到另一隻手中提著。


    下層停車場裏停放著幾輛夜班人員的汽車。安吉拉經過這些車子,吃力地踏上通往上層停車場的小路。這時,安吉拉發現這裏隻有她孤零零一人,再沒有其他人了,換晚班的人早已離去。


    安吉拉在小路上走著,心裏開始感到不安起來。她不習慣在這麽晚的時間外出,迫切希望能看見其他行人。突然,她覺得身後有人。她轉過頭,但什麽也沒有看見。


    她繼續朝前走,心裏開始想到野獸。她曾聽人說這一帶偶爾出現過黑熊,考慮著萬一碰上了黑熊自己該怎麽辦。


    “你又在傻想了。”她對自己說。她繼續往前走,她必須回家;現在已經是半夜了。


    下層停車場的燈光很亮。安吉拉走進通往上層停車場的小路時不得不停下來,使自己的眼睛適應一下麵前的黑暗。小路上沒有電燈,路兩旁的常青樹形成了一個天然拱門。


    遠處的狗叫聲使安吉拉嚇了一跳。她緊張地走進了樹蔭的深處,開始跑上用鐵路枕木築成的台階。她聽見樹林中和風吹過鬆樹梢發出的沙沙聲,感到一陣恐懼,腦海中旋即浮現出戴維和尼琪在地下室驚嚇她的情景來,這使她更加毛骨悚然。


    跑上台階,又是一段平路拐向左方。安吉拉可以看到上層停車場的燈光了。還有50步的距離。


    安吉拉剛剛平靜下來,突然一個人影從黑暗中跳出,向她摸來。那人動作很快,安吉拉簡直來不及逃走。黑影揮舞著一根棍子,頭上戴著黑色滑雪麵具。


    安吉拉驚慌失措,向後退走,正好絆在一個突起的樹根上,跌倒在地。那人猛地撲向她,安吉拉尖叫一聲滾向旁邊。她聽見棍子砰的一聲,深深地砸進鬆軟的泥土裏,差一點就打在了她的頭上。


    安吉拉爬著站起來。那人用戴手套的手抓住了她,又舉起了棍子。安吉拉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金屬提箱朝那人腰間打去。隨著一聲疼痛叫喊,那人的手鬆開了。


    那人喘著氣,堵住了回醫院的道路,安吉拉隻好朝上層停車場跑去。在恐怖的驅使下,她沒命地奔跑,飛也似的腳步在瀝青路麵上發出咚咚的聲響。她聽見那人在後麵追趕,但不敢回頭張望。她跑向沃爾沃汽車時心裏隻有一個念頭:獵槍。


    安吉拉把金屬提箱丟在地上,掏出鑰匙,迅速打開汽車尾箱。她用力撕開包住獵槍的牛皮紙,並抓起子彈包,將子彈傾倒在尾箱內,接著揀起一顆子彈,塞進彈膛。


    安吉拉急轉回身,將槍端在腰部。但那人突然不見了;停車場內空無一人。那人並沒有追趕她。她所聽到的隻是自己的腳步聲發出的回響。


    “你不能講得更清楚一些嗎?”羅伯遜問道,“你說‘有點高-,是嗎?這很難說明問題。如果你們女人不能說得更詳細些,我們又怎麽能抓到那個家夥呢?”


    “那裏太黑了。”安吉拉說道。她好不容易才控製住自己的感情。“而且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另外,他還戴著一個滑雪麵具,看不清他的麵貌。”


    “可是,在半夜裏,你跑到那樹林中究竟幹什麽呢?真見鬼,我們已經提醒過所有的護士。”


    “我不是護士,”安吉拉說,“我是醫生。”


    “噢,好家夥!”羅伯遜傲慢地說,“那個強xx犯可不管你是醫生還是護士!”


    “有一點必須說明,並沒有人提醒過我。護士也許被提醒過,但沒有任何人提醒過我們醫生。”


    “可你應該更清楚嘛。”羅伯遜說。


    “你的意思是說發生這次襲擊事件是由於我的錯誤嘍?”


    羅伯遜沒有理會安吉拉的問話。“他手上拿的是什麽棍棒?”他問道。


    “我沒有印象,”安吉拉說,“我說過那裏太黑看不清。”


    羅伯遜搖著頭,看了看他的助手。“你不是說過比爾的巡邏車剛去過那兒?”


    “是的,”助手回答說,“事情發生前10分鍾,他巡查過那裏的上下停車場。”


    “啊,我的天,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羅伯遜說。他低頭看了一眼安吉拉,聳了聳肩。“如果你們女人能給予警方多一點的合作,我們就不會有這種麻煩事了。”


    “我可以用一下電話嗎?”安吉拉問。


    安吉拉打電話給戴維。戴維接電話時,她聽得出他在這之前睡著了。她告訴他她10分鍾後到家。


    “現在幾點鍾了?”戴維問道。他看了一下鍾,自己回答了自己的問題。“天呀,都一點過了,你還在幹什麽?”


    “到家再說。”安吉拉說。


    她掛上電話,轉過身,厭惡地衝著羅伯遜問:“我能走了嗎?”


    “當然,”羅伯遜說,“如果你又想起什麽來,也請通知我們。要不要我的助手開車送你回家?”


    “我自己能行。”安吉拉說道。


    10分鍾後,安吉拉在家門口擁抱住戴維。使戴維感到吃驚的不僅是安吉拉回家太晚,而且是她下車之後一隻手提金屬箱,另一隻手提著一支獵槍。但他沒有詢問槍的事。當時他隻是擁抱著安吉拉。她緊緊地抱住他,久久不肯放開。


    最後,安吉拉放開戴維,脫去弄髒的外衣,將金屬箱和獵槍拿進客廳裏。戴維跟在後麵,眼睛盯著獵槍。安吉拉坐在長沙發椅上雙手抱膝,仰麵凝視著戴維。


    “我需要安靜一下,”她語氣平穩地說,“請給我倒杯酒好嗎?”


    戴維立即端來一杯酒送給她,並問她是否需要吃點東西。安吉拉搖搖頭,啜了口酒,兩手握著杯子。


    安吉拉控製著自己的感情,開始把半夜經曆的未遂襲擊事件講給戴維聽。但她沒講多少,情緒便激動起來,不禁流出了眼淚,有5分鍾說不出話來。戴維用手臂摟著她,安慰說是他的錯:他不該讓她在醫院工作到那麽晚。


    最後,安吉拉恢複了平靜,繼續抽咽著講述發生的事情。當她講到羅伯遜同自己的談話時,情緒變得憤怒起來。


    “我不能夠相信這個人,”安吉拉悻悻地說,“他要把我氣瘋了。按照他的說法好像這是我的錯一樣。”


    “他是個白癡。”戴維說道。


    安吉拉取過金屬箱,遞給戴維。她擦去眼角的淚水。“費了很大勁,載玻片上仍看不出多少問題,”她說,“沒有腦瘤,內髒有些炎症但不明顯;少數神經似受到破壞,但可能是死亡後造成的。”


    “有沒有係統性傳染疾病的征兆?”


    安吉拉搖搖頭。“我把載玻片帶回家了,你自己可以觀察一下,”她說。


    “我看見你拿回一支獵槍。”戴維說。


    “槍上了子彈,”安吉拉提醒說,“小心!但不用擔心,我明天會跟尼琪仔細交代的。”


    突然,嘩啦一聲,是玻璃打碎的聲音。二人不由一驚。拉斯蒂開始在尼琪的房間裏叫了起來,接著便跑出屋,朝樓下奔去。戴維抓起獵槍。


    “保險栓就在扳機上方。”安吉拉提醒說。


    戴維在前,他們走進黑暗的起居室;戴維把燈打開。凸肚窗的四塊玻璃帶窗框被打碎了。在離他們幾英尺遠的地板上有一塊磚,上麵係著一張字條,內容與他們昨晚收到的那張完全相同。


    “我要報警,”安吉拉說,“這太過分了。”


    戴維陪著安吉拉坐下來,等候警察的到來。


    “你今天做過和霍奇斯案件有關的事嗎?”戴維問。


    “沒有,”安吉拉辯解說,“啊,我接到過一個電話,是驗屍官打來的。”


    “你同其他人談起過霍奇斯嗎?”戴維問。


    “我同羅伯遜談話時提到過他。”


    “今天晚上?”戴維吃驚地問。


    “今天下午,”安吉拉說,“在我買好槍後。返回途中,我去了一趟警察局和羅伯遜談了一會兒。”


    “為什麽?”戴維憂鬱地問,“昨天在教堂前發生爭執後,我真奇怪你還有勇氣去找他這種人。”


    “我想去道歉,”安吉拉說,“但發現那是一個錯誤,羅伯遜根本不準備對殺害霍奇斯的凶手采取任何行動。”


    “安吉拉,”戴維懇求地說,“我們必須停止再與這個霍奇斯案子攪在一起,不值得。門上才釘過字條,現在又出了用磚頭砸窗子的事。”


    車燈的光線照射在牆上,一輛警車開上了戴維家的車道。“至少,來人不是羅伯遜。”安吉拉看到走近的警官後說道。


    警官自我介紹說他叫比爾-莫裏森。從外表看,他顯然對調查今晚上威爾遜家裏發生的事情沒有多大興趣。他僅例行公事地詢問了幾個調查表中需要填寫的問題。


    當他準備離開時,安吉拉問他是否打算把那塊磚頭帶走。


    “沒有這種打算。”比爾說。


    “不需要罪犯的指紋?”安吉拉問。


    比爾的目光從安吉拉轉向戴維,又從戴維回到安吉拉身上,臉上流露著驚奇和不解的神色。“什麽指紋?”他反問道。


    “什麽東西令你這樣吃驚?”安吉拉說,“有時從石頭和磚塊上是可以獲得罪犯的指紋的。”


    “哦,我不知道我們是否要把這種東西送到州警察局。”他說。


    “有備無患嘛,我給你拿一個袋子來。”安吉拉說完便去了廚房,拿回一個塑料袋,把袋口翻了個個,然後彎下身子,套起磚頭,裝進袋中,遞給了比爾。


    “拿去,”安吉拉說,“現在東西都齊了,如果你們碰巧決定想設法破案的話。”


    比爾點點頭,轉身離開屋子朝警車走去。安吉拉和戴維看著警車漸漸消失在車道盡頭。


    “我對本地警方失去了信心。”戴維說。


    “我對他們從未有過信心。”安吉拉說。


    “如果說今天你隻是同羅伯遜一個人談起過霍奇斯,我真懷疑這次用磚頭砸窗子的事會是什麽人幹的了。”


    “你認為可能是警方的人幹的?”安吉拉問。


    “不知道,”戴維說,“我不相信他們做得那麽過分,但我認為他們有些事情不願意說出來。對這件事比爾警官肯定沒有多大興趣。”


    “我開始認為這個小鎮並不是我們當初想象的那種世外桃源。”安吉拉說。


    戴維出去到倉房裏鋸了一塊膠合板,用以擋住凸肚窗的破洞。當他返回房間時,安吉拉正在吃一碗冷麥片。


    “這當晚飯不夠吧?”他問了一聲。


    “我要是感到餓那才奇怪呢。”安吉拉回答說。


    她陪他走進起居室,看著他用力打開折疊梯子。


    “你一定得做這個嗎?”她問。


    他氣衝衝地看了她一眼。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今天的情況呢,”安吉拉說道。戴維已爬上了梯子。“喬納森-埃金斯情形怎樣?他的情況好嗎?”


    “不知道,”戴維說,“我現在已不是他的醫生了。”


    “為什麽?”安吉拉問道。


    “凱利指定了另一位醫生。”


    “他能那樣做嗎?”


    “他做了。”戴維說。他將膠合板放平,然後從口袋裏取出一顆釘子。“我開始很氣憤,現在想通了。至少我無需再感到有責任了。”


    “但你還會感到有責任的,”安吉拉說,“我了解你的性格。”


    戴維叫安吉拉把釘錘遞給他。他將木板釘好。可是與此同時,窗子上的另一塊玻璃被震落下來,摔在地上碎了。聲音驚動了拉斯蒂。它跑出尼琪的房間,站在樓梯口,狂吠起來。


    “真倒黴。”戴維罵了一聲。


    “也許我們應該考慮離開巴特萊特了。”安吉拉說。


    “我們不能說走就走,我們的房屋做了抵押,簽有合同;我們不可能再像過去那樣自由了。”


    “所有事情都出乎我們的意料:我們二人都在工作中遇到麻煩;我受到了襲擊;還有霍奇斯的案子更讓我發瘋。”


    “你必須忘掉霍奇斯的案子,”戴維說,“我求求你,安吉拉。”


    “我不能,”安吉拉說著又流出了眼淚,“我現在甚至也做起了噩夢,夢見廚房裏到處是血。我每次進廚房都想到這事,無法從腦子裏把它趕走。我覺得凶手就在附近,隨時都會出現。我感到無法生活,覺得房裏必須有一支槍放在身邊才安心。”


    “我們不應該有槍,”戴維生氣地說。


    安吉拉情緒激動起來,說:“你晚上去醫院,沒有槍我不能待在家裏。”


    “你最好確實讓尼琪明白她是不允許碰槍的。”戴維說。


    “我明天就和她說。”安吉拉說道。


    “說到尼琪,”戴維說,“我碰巧在急診室看到了卡羅琳。她在住院,發高燒,呼吸困難。”


    “噢,天呀!”安吉拉叫道,“尼琪知道嗎?”


    “晚飯後給她講過。”戴維說。


    “卡羅琳得的是不是傳染病?”安吉拉問道,“昨天她和尼琪一起玩耍過。”


    “我還不知道,”戴維說,“我告訴過尼琪未經我們同意不能去看卡羅琳。”


    “可憐的卡羅琳,”安吉拉說,“昨天還好好的。上帝,我希望尼琪可不要得了同樣的病。”


    “我也這樣想,”戴維說,“安吉拉,我們還有很多比霍奇斯的屍體更重要的事情要考慮。求求你,讓這件事過去算了,不為你自己,也為尼琪想想。”


    “好吧,”安吉拉勉強答應道,“我盡力而為吧。”


    “謝天謝地,”戴維說道,然後抬頭看著被打破的玻璃窗,“現在這一團糟,我該怎麽辦啊?”


    “用膠帶和塑料袋蒙起來怎麽樣?”安吉拉建議說。


    戴維凝視著她。“嗨!我怎麽沒有想到呢?”他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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