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獨龍崗上除了漫山荒墳,還有一個死人以及一個不請自來者,三者自有關聯,多種巧合與必然交融,構成了這次來之不易的談話。


    雷森沒有給劉慶太多時間,他可不是個懶散閑人,該做的事還在等著他去做呢。


    “我要走了,別跟過來,有些東西哪怕你已經猜到了是怎麽回事,我也不能讓你實實在在地看到。”


    劉慶並不退讓,不緊不慢地說道:“如今你的實力停留到了顯聖一境,應該是衍生之術的反噬效果吧,哪怕你有大宏源劍,我也有其他手段防你。”


    “你的意思是,比劃比劃。”雷森沒有動怒,隻是挑釁一般地說道,他也壓根就不怕對麵這個虛張聲勢的晚輩。


    劉慶沒有說話,反而一副賤賤的模樣,笑吟吟的。


    “得,走,換個地方,別打擾了我兄弟們的清淨。”


    劉慶仿佛是就等這句話說完呢,此時一咧開嘴就笑了,笑得很是囂張,然後就來了個大反轉,“其實我不是來打架或者攔路的,我是來求你一件事。”


    雷森的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自己被這小子硬生生給耍了一會,但聽得對方有求於自己,他還是好奇地一抖幕布上那突兀的雙眼,雖然是並未釋放自己的惡意,但看上去依舊十分瘮人。


    “我要你幫助一個孩子。”


    “孩子?”


    “嗯,他跟你一樣在負重前行。”


    “你覺得我有這份閑工夫嗎?”


    “聽我說完嘛,你不也在尋找自己術法的傳承者,一個資質無雙,身負氣運的皇子夠不夠格?”


    “皇子?”雷森真的是被劉慶這一番話給驚到了,布條隨風擺動的幅度愈來愈大,仿佛在無聲地彰顯著自己對後續回答的期待。


    “那孩子本來是大奉金鱗血脈的持有者,卻被人施展巫術置換了血脈,如今還身處黑鐵血脈的詛咒中。”


    破布隨風晃動的身形停止了,他此刻已經沒有心思再做多餘的舉動,不斷在回味著對方話語中透露出的驚人信息。


    “別急,信息量有點大,我消化消化。”


    劉慶倒是仍然不慌不忙,滿臉春風般和煦的笑意,這確實是他一貫的做派。


    “那這個孩子跟你們萬瑤宗有什麽關係?”


    “棋子和棋手的關係。”


    劉慶沒有半分猶豫,直接回答,雷森甩著兩根布條砰砰砰地鼓起掌來。


    “大手筆呀,大手筆呀。我可沒聽說過有能夠調換大奉傳國的兩個血脈的巫術,這也隻會是你們萬瑤宗所為吧。”


    話問到這裏,劉慶這才收斂起笑意,無奈地點了點頭。


    “這算個什麽事,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再說了反反複複可不是你們萬瑤宗的作風,可別說什麽為了培養人家的話,人才可沒有這麽培養的。”


    “我們起先並不知道萬瑤宗也有其他人盯上了那孩子,所以才會出現如此變故,到得現在,相當於有了兩個棋手,一個想要他變成鋪路的死棋,另外的一個希望培養出可以屠龍的勇士。”


    “這麽說你們還是好人一方了?”


    “不算好人,我們隻是想要幫助一個命運不公的孩子。”


    這時輪到雷森哈哈大笑,嘲諷道:“說得冠冕堂皇,還不是有自己的目的。行了,你說了這麽多還是沒有讓我產生傳道的心思呀。”


    畢竟對方有求於自己,該擺的架子必須要有,雖然現在雷森已經有些動心了。


    “到得普通修行者眼中的修行頂點大能境,天道一說就更加切實,你也曾到過這一境界,必定知道此境若無特殊機遇,那麽進階的道路簡直寸步難行,所以才會出現黃泉這種被譽為大能境交流群的存在。更有人不惜奉獻靈識和體格於所悟天道上,借此進行突破。”


    雷森點頭表示同意,但還是疑惑道:“這與你之所求有何聯係?”


    “因為那個孩子可以是天道遁去的一。這個一變化無窮,潛力極大,你我若是與他產生因果自然也會受到影響多出種種難得的可能性。”


    雷森頓時如遭雷擊,此刻的他已經被驚駭得無以複加,他沒想到劉慶會給出這個答案。


    “你們如何確認?”


    “隻是說可以是,這是我和老頭子共同認可的可能。”


    “老頭子是...最年長的那位?”


    “嗯。”劉慶風輕雲淡地點著頭,獨留雷森再度陷入驚駭。


    兩人不再交談,像是約定好了一般都不出聲,連帶著孤寂的獨龍崗都似陷入了沉默的思考中。


    “我同意了。”良久,雷森才打破沉默。


    劉慶一直保持著了然於胸的自信笑容,不曾改變。


    “隻是《連山》所載術法不隻追求資質,還極講究心形和毅力,我會自己衡量利弊,所以還要做一番觀察。”


    “嗯,可以。”劉慶倒是絲毫不擔心趙楷的心性,信心十足,畢竟賀清雪的造化三夢已經確定了趙楷的資質,這是無可辯駁的。


    雷森發現劉慶充滿信心,自己也放鬆了緊張的心緒,說實話他對尋找術法傳人同樣是迫切渴望著的。


    “再說一說那孩子的情況吧。”


    “大奉三皇子趙楷,如今有數個身份,玲瓏閣影殺殿學員,青狼軍甲字營校尉,以及甲申帳先鋒營精銳。他還身具數門神通,有自行孕育出劍靈的龍遊劍認主,有大奉麒麟山莊的金光訣護體,賀清雪的造化三夢還留下了一枚機緣種子,如今的金鱗黑鐵血脈在體內保持了相對平衡,擁有無邊的潛力。”


    木得感情的字從劉慶嘴裏一個個蹦出來,這是故意的,就是要達到讓雷森驚駭地說不出話的效果。


    “我這些年以死人之軀行走於世間,也了解了數不清的秘聞。你應該知曉眾神遺物這個詞匯吧。我們家族的《連山》秘籍就屬於此列,而且我聽過秘聞,大奉的皇家血脈同樣屬於這一類,而《金光訣》此法在練就開合之後也會顯露出其中殘存的神靈之力,至於造化三夢此等絕技雖然所識之人不多,然論其妙用也該歸於此列,至於什麽龍遊劍靈都已經不重要了。”


    雷森繼續說道:“你們把這顆棋子培養成個聚寶盆了呀。”


    “要說這是他自己的造化你信不信。”


    雷森眼睛骨碌碌直轉圈,勉強開口答到:“我信,我信行了吧。”


    “但是如今的金光訣還壓製不住其日漸增長的黑鐵之力,老頭子說《連山》中有解決辦法,所以才需要你的術法傳道。”


    雷森歎了一口氣,這令得劉慶直皺眉頭。


    “怎麽了,不行嗎?”


    “沒有,我隻是覺得有些麻煩。”


    “那你要不要喘這麽大的氣呀,都快緊張我了。”


    “活該,耍人的手段還不是跟你學的?”


    “行吧,時間緊迫我們這就行動吧。我先把他引過來,然後你看著準備吧。”


    雷森看著明顯已經聽不進去別人話語的劉慶搖了搖頭,這人明顯大概率是在坑自己,還挺小心眼的。


    天地間氣流猛然一滯,光線交叉密離,時空仿佛也開始交疊錯亂,整個獨龍崗都變成了一個古戰場,殺伐與血戰重演,喊聲震天,山地動蕩,劉慶一臉肅然,雷森卻好似石雕一樣愣住了。


    虛幻的光影一幕幕不斷顯現,雷森能從那裏邊找到他的存在,那是這片大地對二十年前大戰的記憶,竟然被劉慶以一人之力給牽引了出來。


    當時光飛逝,大戰也進行到了最後,有人凝聚萬千生著與亡靈的意念,形成了一個包裹著同一個宏願的光輝巨劍,然後猛地劈砍向天地,給這裏的一切都帶上了聖潔的色彩,然後戰局終於扭轉,雙方就此撤兵。


    虛幻的畫麵消失的同時,山麓間有遊蕩的亡靈顯現生出,且都騰空而起,向遙遠的天幕飛去,這是劉慶施展的神通,手持碧綠法杖的劉慶此刻麵色蒼白也已透支了部分靈力,法杖上纏繞的騰蛇雕塑活了過來,嗞嗞地吐著蛇信鑽到了土裏,然後快速地遊蕩著,似乎在翻動這裏的每一寸土壤,有升騰而起的白霧從騰蛇過處的土裏冒出,看起來十分玄妙。


    無數的魅靈出現,皆是帶著虔誠地信念接受騰蛇賜予的生機,這一刻草木瞬間生長,鳥獸都爽快地啼鳴著,生機終於掩蓋過死氣,所有停留在此不得歸於安息的亡靈都順勢而去,總算入得了輪回。


    等到法杖化作留影消失於世間,騰蛇也再不回歸,永遠留在了這座山崗時,一切的變化都停歇了。


    墳山不再是墳山,有參天的樹木,蔥蔥的花草正違背四季規律,舒展著碧綠的枝葉,鳥獸薈萃其樂融融,一時都忘了物種天敵之分,濃厚的靈氣正源源不斷地從山間發散,吸引著更多的魅靈往來嬉戲。


    劉慶甩了甩手象征著神通的結束,如今的他有些脫力,正像模像樣地扶著一個大樹幹,吐出了一口淤積的濁氣,向身旁靜止不動的破布說道:“這生命力旺盛的法杖是我好不容易才尋來的,如今所有能量都融入了此山中,不隻超脫了此地久久不散的亡靈,甚至將這裏的風水都逆轉性地改變了。現在才是像樣的墳山嘛,該有的福澤死後的將士們也該享享了。”


    破布正無聲地抽噎著,身體抖動如翻卷的紅旗,好不容易他才艱難地突出兩個字來,“謝謝...”


    劉慶緩緩地拍著薄薄的布條肩膀處,說道:“算是我幫趙楷遞交上的拜師禮了。”


    良久的沉默後,山間迎來了嘹亮而放肆的哭泣聲,聲音悲壯,卻夾雜著喜悅,並無淒涼婉轉之意,與之同現的還有周圍狂暴的能量漣漪,那是雷森釋放出心中積鬱的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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