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趙楷一行二百餘人融入了搜查線索的隊伍時,除去望夫山附近人影來來往往忙碌個不停,綿延千裏的伏牛山脈中還在因為人心浮動而催生出的欲望在進行著許許多多無人知曉的事宜。


    先說龍窯州與慶華州相接的連山地界,一座氣派華麗的閣樓正在深山人不知的地方熠熠生輝,散發著其獨特的魅力,金絲楠烏木上的土腥味還未完全散去,顯然剛剛出土,這種需要經曆長時間木製演變的金絲楠烏木保存極為嚴苛,金黃色的絲線象征著高貴和威儀,完全是有價無市的局麵。


    閣樓別處紅漆未幹,甚至還留存著破土動工的痕跡,竟然是剛剛建成的嶄新閣樓,這就太過驚世駭俗了,到底是誰有如此大的手筆,而且這人腦子顯然還要有些不好使才會選擇在這裏建造閣樓,可能是一位崇尚錦衣夜行的土財主,不過也是在無此必要才對,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這處閣樓顯然有人居住,樹木掩映之下的蔭涼地帶,有二人坐於石桌兩側,興致勃勃格調高雅地正下著一盤圍棋,其中一人身著華服,其上竟有數條龍爪顯映,金黃色的威武龍頭同樣不可小覷,而且顯然不是那些充門麵的大逆不道之徒,因為此人說話行事不由自主便會顯露出十足的貴氣,一舉一動間自然嫻熟,似乎很是享受身上這身膽敢雕龍的錦緞華服。


    對麵坐著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雖然相比之下樣貌,氣度,衣著等各方麵都低了對麵一個等級,但若將此人單拎出來也是個氣派十足的貴人了。


    此時兩人正在交談著什麽,氣氛很是恬淡安詳,兩人之間的交流很有意思,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一言一行都帶著絕對的忠正誠懇,態度謙卑卻不給人一副狗腿子做派,雖然做的也是效勞主子的苦差事,卻明顯屬於那種最高等級的效力者。


    對麵身著雕龍華服的男子倒是很少說話,隻是聽著對麵不斷告知消息,麵上始終帶著若有若無的淺笑,隻是有著如風般輕撫人心的妙用,讓人們感受到溫暖的同時,還有無形中的自信和上位者的睥睨氣概,這種資深政治人也極難修練出來的笑容卻在這幽深的山間顯露無疑。


    “事情一波三折,估計來人要王爺久等了。”


    “戲台子已經搭好,多等幾時又有何妨?再說了人家能夠遵守承諾已經給足了顏麵,事情來來去去的自然要多費些功夫。”


    “隻是魔宗那些廢物的失誤卻是損失王爺多年的心血。”


    “欸,不能這麽說,他們能夠做到這個份上,囂張跋扈些也是人之常情,隻是一不小心翻了船就不怪我們翻臉不認人了。”


    說到這裏,雍容男子話鋒一轉,陰狠地說道:“魔宗這些個不堪大用的東西,汙點太多,又上不得台麵,既然他們該做的都已經做完,我也早就想將他們拋棄掉了,有這份閑工夫還不如去培植幾個真正能堪大用的勢力呢。”


    “隻是王爺,此番痕跡暴露太多,估計有膽大的人會追查過來。”


    “你真的不明白?”雍容男子戲謔地望向對麵忠實的奴仆,隻見對方一臉的無辜模樣,還帶著顯而易見的迷惘之色。


    雍容男子也不管對方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隻是很中意對方表現出來的愚蠢模樣,笑了笑就隨意說道:“此番是故意露怯示弱而為,那些個自以為是的家夥們總是會自行腦補一些可怕的事情,咱們的武宗皇帝有多英明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們若是一直沒有動作對方才會真正地重視我們,但是若我們適當的漏出馬腳,就像是個無知又無畏的蠢材,被他們抓住了尾巴辮子,才能麻痹對方的警惕不是。”


    管家模樣的忠仆一臉的崇拜之色,以至於雍容男子不得已都被氣笑了。


    “別太過頭了,你這樣下去才是真正的不知禮儀了。”


    “王爺,小人這不是看您這些天忙忙碌碌地太過辛苦,這才想到這個粗俗的法子想要博您一笑嘛。”


    “哈哈哈。”雍容男子放下手中棋子,大跨步向著樓閣行去,邊走著邊朝後方揮手,示意今日就到這裏,微風浮動,樹影婆娑,衣袖也蕩漾層層好看的漣漪,被喚作王爺的男子舉止瀟灑,意趣十足,哪怕在這荒山野嶺也會讓人看一眼就再也忘不掉了。


    閣樓中有專門負責酒食的小廝,來來往往地各自忙碌著,行事利落幹淨,就像是一個真真正正地建在山中的酒樓,隻是所有人身上散發著的壓迫感又將凡俗之輩直接拒之門外,顯然隻是為王爺一人準備的雅居。


    在伏牛山脈這連綿不絕的山嶺體係中還有一令人望而生畏的地點,那就是處在山脈中段臨近留影江的險峻山崗獨龍崗,更加巧妙的是這裏與大奉鼎閣地界僅一江之隔。


    大奉的鼎閣本就是一個突兀的地界,它貫通了大奉西北麵的蠻族諸國,如一個窄窄的針刺深入到了遙遠的大江之外,就因為這裏的特殊位置,二十年前一場不為百姓知的大戰就在此處進行,大奉和大楚徹底拋棄了和平的理念,雙方有來有往共同拉開數場慘絕人寰的大戰。


    當時的留影江中屍橫遍野,滿江盡紅,雖然留影江為兩國邊境地帶,然而還是有人巧合之下看到了這番奇景,這偶然走漏的消息還是令得愚昧無知的百姓們更加篤信神佛。


    那場一波三折的大戰到最後也沒有個結果,以雙方共同鳴金收兵為結束,等軍隊撤退出山,大楚高層才知曉傷亡到底有多麽慘烈,也正是這一戰的末尾雷森力挽狂瀾於即倒,成就了永平王世子雷森的少年天才之名,險勝的說法隻是最後被加上去的,實則楚、奉雙方全部沒有討到任何好果子吃。


    當塵封的往事隨風散去,一切苦痛似乎都被時間磨滅,到得如今隻留下了獨龍崗上的滿山墳塚。


    此時的雷森正站在獨龍崗的山頂,麵色戚然,雙目通紅,他在不知不覺中又回想了一遍當年往事,當年那個少年英雄如今已經不複存在,唯有一個不人不鬼的破布在為兄弟們祭奠。


    “不知道你們泉下有知還認不認得我這個兄弟,當年我發下宏願接引了你們不屈的意誌,說好了要替你們更好地活下去的,誰知如今物是人非,連我所修宏願都變了。”


    兩條布帶緊緊纏著一瓶燒酒,然後朝地上緩緩灑盡酒液,一條布帶象征性地抹了一把大幕布上的兩顆突兀的雙眼,聲音顫抖地說道:“不管你們認不認我這個兄弟,我都不會忘記你們,忘記我們共同浴血奮戰的歲月,等我掃除冤屈,報得大仇之後,我再去找你們團聚。”


    破布瀟灑轉身,迎著山風,閉上雙眼感悟著天地間熟悉而清晰的自然之力,它並沒有立即離開,反而在恢複情緒,並且等待著什麽,此番作為確實很適合隨時應對周邊可能會出現的變故。


    終於破布還是等得不耐煩了,像是自言自語一般,開口道:“閣下還是出來吧,您這樣拖著浪費彼此的耐心真的好嗎?”


    一人憑空出現在破布的身旁,大笑道:“這不也是無聊嘛,再說了我要是隨便出現估計你也不會搭理,還不如這樣先等你開口。”


    來者胸口之上金色的烙印散發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神韻,古怪的圖案交疊錯亂似乎蘊藏著無盡的力量,這與當初淩平出現的黃泉印記一般無二,隻是破布向身旁瞟了一眼後,竟也笑了,雷森的嗓音恢複如初,深沉幽邃,“黃泉的人?”


    來者高深地點了點頭,答道:“嗯。”


    然而預料之中的詫異沒有到來反而是一陣開懷的大笑,其中或多或少帶著些許戲謔,“可別扯了,黃泉的大能們一個個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裏自得其樂,讓他們來管理世間俗事簡直跟要了他們的命一樣難,你也別說什麽其他理由了,反正你這套路在我這行不通。”


    這次輪到來者吃驚了,不過很快他就恢複了平靜的心緒,想了想雷森以往的事跡自覺對方不是試探,也就徹底放下偽裝以真麵目示人了。


    當一切的聖潔光輝徹底消失,對方連麵目都沒絲毫的遮掩了,俊逸的臉龐上帶著曆經風霜過後才有的深沉氣度,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之前還在淩平扮過黃泉前輩的劉慶。


    雷森這才扭頭望去,笑意吟吟。


    “行吧,那就以真麵目示人唄。話說你就不怕剛才我真的是個多管閑事的黃泉的前輩?”


    “話說你為什麽不覺得我剛才也是在咋呼你呢?”


    劉慶無言以對,自覺自己在對方麵前竟然也似個被捉弄的後輩。


    “別覺得丟人,論年紀你應該確實是我的後輩。”


    劉慶裝作一臉見了鬼的表情,引得雷森再度哈哈大笑起來,雖然一個破布笑起來也就是隨風飄的幅度更大了,但是對於雷森這個負重前行的靈魂來說實屬不易,說實話劉慶活躍氣氛的手段確實不差,頓時剛開始的劍拔弩張意味徹底消失,接下來兩人表麵上就好像老友閑談,你一言我一語不斷地訴說著,但實則背地裏還是明爭暗鬥不斷,各種試探一點也不消停。


    “在我看來能這麽言行無忌瀟灑遊於世間的人物要麽實力強到發指,要麽背後有強橫的實力支撐,雖然大能境已經不弱,但還不夠,既然你不屬於第一種,那麽你背後的勢力....”


    “竟然能真正地混入黃泉而無人阻攔,在我的認知中,什麽萬邦、羅網、玲瓏閣之類的縱橫六國的勢力都沒這麽大的手筆,那麽就隻有一個可能了,你是萬瑤宗的人。”


    “我可沒說什麽,一切都隻是你的猜測。不過我可聽說當年萬瑤宗來人要吸納你入宗門,還請你去做三大行刑者之一的持劍者,卻被你一口回絕了。”此刻的劉慶麵上帶著不加掩飾的敵視意味,就像是個不服氣的孩子,在與對手時刻做著鬥爭。


    “你這個表情真有意思,萬瑤宗沒找錯人,這種直率的性格正適合用來握劍,況且現在的我已經不適合再向世間揮劍了,你跟我爭又有什麽意思。”


    能看得出來,劉慶本來就沒想著隱藏自己的身份,麵對這個正負重前行的前輩他其實是有好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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