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停歇,日頭東升,夏日聒噪的蟬鳴再起,為迎接今日淩平城的盛會率先打了個樣。


    謝家的場子確實極盡浩大之能事,占地極廣不說,還將能考慮到的地方全部安排了進去,不愧是江湖上數得上名號的古老家族。


    觀眾席分有高低,對平民百姓們愛看熱鬧的也不阻止,隨便把最邊角的位置安排出去,就惹得萬人空巷,互相爭搶座位,等熙熙攘攘的人群坐滿了外圍,裏邊更好的觀景點則被空了出來,等待著有背景有實力的人來認領。


    當然這樣的地方少不了賺錢的營生,不說主場謝家開了賭盤賣座等生意,就說平常巷子裏賣吃食以及日常用品的商販也都包圍了這裏,在不影響比武的情況下大聲吆喝,也有一些人流竄於整個場子隻求多賣出去些瓜子花生之類的休閑吃食。


    大人物們自然不能坐在露天的場地,有專門的閣樓水榭對他們敞開,裏邊有淩平城聞名的廚子們炒製菜品,再有韻味十足的小娘端上酒菜,看著台下好漢比試,偶爾再來一曲舞蹈歌曲,文人們裝瘋賣傻地吟唱一首買來鎮場子的好詩,也算窮盡奢華之能事。


    “這幾大家族勢力也忒大,伸手都伸到軍界去了,竟然有專門的甲士分散於整個比武場地中。”有人低聲感慨著。


    鮮亮的鎧甲反射著太陽的光輝,這些排列整齊的士兵至少是將內圈觀景台圍得水泄不通,對一些想要借機生事的混混們有極大的震懾作用。


    魔宗來得人包括好幾位舵主,後邊跟著許多趾高氣揚的年輕一輩天才,當然渾身衣物都是華貴異常,前邊那些通達人情世故的老家夥們,甚至還厚臉皮地湊到幾大家族管事人之中,侃侃而談沒有絲毫尷尬,當然大家族的人也不敢不給麵子,麵子工作處理的很好,反正是看不出魔宗中人有任何邪異的一麵。


    表麵的平靜之中暗流正在慢湧,幾大家族的人哪敢相信魔宗,四周許多高手潛藏觀察著,而魔宗背地裏必定也是有數不清的嘍囉在遊蕩著,如冤魂野鬼一般,隨心所欲但就是不幹好事。


    這兩方勢力之外之外,明麵上還有甲士圍觀,背地裏還有軍中的精銳鷹隼保障任務的完成。


    然而不到最後絕招出現,誰也不知道誰是這場局的最終操盤手,而誰是局中被擺弄的棋子。不過從魔宗眾人麵上桀驁的表情,能看出對方胸有成竹。


    甲申帳先鋒營的百人精銳每五人一組,自行選擇同伴,如今已經率領淩平城中最精銳的斥候,除了三隊去謝家準備的大比場地隱藏,其餘的都分散在城中已知的魔宗中等以上據點周圍,如利刃出鞘,如天眼待命,在這場局中之局中扮演者最後收尾的工作。


    當初與趙楷三人一夥從青狼軍和白家軍中調集的精銳們還被蒙在鼓裏,每日謹慎地探查著消息,然後十分敬業地在深夜交給負責處理消息的接頭人。


    很多據點真正的高手已經出動,但觀察著一切的軍士們不知道的是,那些看似是為了大比而出動的魔宗高手,其實早已知曉他們的存在,而且把蒙在鼓裏的軍士當成目標,如今正在反向觀察著他們,等待著高層命令下達,好讓他們嚐一嚐全軍覆沒的滋味,給這場行動的軍界大佬一個迎頭痛擊。


    所以先鋒營派出去的斥候沒敢全部深入,多數隻是在外圍搜索著可疑的人,少數敢於深入的都是能夠確保自己不被發現的高手,他們行事更加肆無忌憚,正所謂藝高人膽大,藝高無疑能夠事半功倍。


    淩平城內不管是明麵暗麵,正反反方,勢力為何,都在如火如荼著按照計劃進行著這一切,這場大比引起的震蕩著實驚人,淩平城就像是一個大沙盤,各種勢力都在依照著某種規律明爭暗鬥,然後在天道的指引下完成能量守恒定律下的消耗。


    有人失敗,有人勝利,從大處看來這隻是曆史長河中大楚小小一隅發生的勢力變動,但對於甲申帳來說則是意義重大的第一場試煉,能否重新匯集起百年前的名頭,就看著這次的地基能否紮穩了。


    自行分組的結果就是趙楷三人與洪家兄弟在一塊,正反兩方勢力就像兩層的肉夾饃一般,軍中精銳包圍了寺廟,監視著其中的可疑之人,而真正的魔宗高手則在外層監視著早已暴露的軍士,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最外層的黃雀還是軍中一方,甲申帳的五名先鋒營精銳帶著二十幾個斥候高手分散四周,為這場局的中局的真正知情人。


    他們監視的據點是一處香火凋零的寺廟,淩平城裏的人不信佛,但此處僧人仍然在苦苦支撐,並不自怨自艾,每日都按照固定地習慣地講經說法,沒有食物了就去化緣求齋,從來沒有惹過事,相反城內一有災禍,這些和尚就會跑出去治病救人,還算有些本事,就連不崇尚佛道的大楚人對這裏評價也是頗高,偶爾也會有一兩個人來逛一逛這新修的廟宇,遞一些香火錢。


    如果不是這些天來不斷傳遞的情報證明這裏確實有魔宗高手活動,到現在趙楷都還會對寺廟是否為魔宗據點這一事情產生懷疑。


    寺廟之內剩餘的僧人們還在滴滴答答地敲著木魚,有老僧講法說法,根本沒有對寺廟周圍的詭異氛圍產生任何的緊張。


    “應該有真正的僧人。”彭九在趙楷邊低語道。


    “我也這樣認為,要不然不會這麽逼真,傳聞中魔宗有蠱惑人心的功法流傳,是真的嗎?”


    “是真的,起初魔宗陸沉勢弱之時不過是個邪教小門派罷了,說是魔道,但魔道中人都不願意承認,那是官府就曾派過廷尉專門緝查,結果一波之後又一波,竟然都有去無回折到了裏邊,之後魔宗漸漸勢大,又出現了百姓被蠱惑的案件,才真正落實了魔宗的身份。”


    “魔道都是一群瘋子,不為世人所容是他們必備的品質,所以我們才必須要剿滅他。”


    “不為世人所容?”趙楷沒來由地細語呢喃,盯著自己的雙手發起了呆。


    “喂,怎麽了,別發呆了!”彭九的手在趙楷眼前晃蕩了幾下,才算揪回了趙楷的神思。


    先鋒營軍士隱藏身份的方法很妙,因為如今淩平這個環境就是廷尉出動的好時機,大楚的廷尉等級高於地方縣衙的捕快,負責更高等級的保衛和緝查任務,出自廷尉府的捕快在這個時候被分派到城中四處警戒,所有人都無話可說,當然名額有限,也隻是小部分的先鋒營軍士以這種身份出現,其餘還是如斥候一般,閉息靜氣,隱喻田間草野,市井鬧市。


    如今的城中一半的熱鬧氣都被大比吸收走,然而該進行的商業貿易,還是在繼續進行著的。


    城西的茶館上正有一群廷尉們在喝茶閑聊,看似在敷衍著自己的職責任務,卻沒有人敢去告發,因為這群黑衣的廷尉各個散發著陰寒的煞氣,再聯想到他們的職責,也就沒有敢去惹。


    茶館的窗子大開,夏日的清風縈繞臉頰,香茗的熱氣自然而然也融入清風,休閑的氣氛都快實質化地飄蕩到了旁邊的靈光寺中。


    趙楷和彭九就坐在靠窗的桌旁,臉上笑吟吟地閑聊著,看起來十分悠閑,讓茶館老板對廷尉這個不討人喜歡的職業都產生了向往。


    有小廝端來了一盤附加的糕點零食,殷勤地向幾桌食客問好,彭九大收一甩,一大把銅子就飛到了空中,然後就見小廝手臂翻轉,唰唰幾次完美接下所有銅子,一個也不剩。


    趙楷笑了笑,算是誇讚了對方高超的手藝,接著繼續與彭九閑聊起來。


    “大哥,我們這算不算是在鬧劇中找了份閑差呀,如今城中暗流湧動的,連魔宗都膽兒肥地站到了明麵上,咱們被劃分的地界確實是良家匯集了,就看西邊的靈光寺,除了窮和尚一堆啥都沒有,我就不信有人會在這鬧事。”


    “老弟,這你就不懂了,什麽叫閑差,咱們看著是在這喝茶,其實不也是為更好的融入這裏,以遍居高臨下觀察四周動靜嗎?”


    “對對,老哥你再指點指點小弟。”說完趙楷裝模作樣地站起身,端起茶壺就要給彭九添茶,兩人一番客套後笑得愈發得意,可謂是胥吏中的典範了。


    其餘幾桌也都是如此休閑愜意,大家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讓周圍站著的小廝聽個清楚。


    小廝看起來卑躬屈膝的笑臉愈發得意,逐漸地有些猙獰,然而隻是短短的一瞬便恢複了原樣,繼續為樓上的廷尉大爺們效力去了。


    就像是北方盤旋在空中的雁陣,其中的每個大雁都各司其職,為了共同度過遷徙而努力,然而卻總有人會射箭打雁,總有雁會不幸殞命,這是因為它們沒有能力,跳不出人類布下的棋局。


    而如今的茶館之內,所有人不管偷懶也好,諂媚也罷,都在各司其職,被隱藏在心中的秘密打上發條,運轉個不停,看起來其樂融融,沒有人出錯,不管是明麵上的身份還是背地裏的動作,茶館內的雙方都沒有露出任何破綻,但卻早已注定了勝負,因為紮根在棋盤上的卑微棋子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他們都隻能祈求下棋人棋高一著,這樣自己才能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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