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請神子臨塵……”


    “恭請神子……”


    這奇怪的禱告之語仿佛與這片秘境的小天地之中發生了奇妙的共振,一股隱晦而難以言明,仿佛引動著在場所有神魂虔誠朝拜的氣韻彌散起來。


    然而在李平安耳朵裏,則是這些已然傷重的雜血魚人們,唱誦起了某種婉轉輕柔,同時又神聖無比的讚歌。


    他自這讚歌之中感受到莫大的威脅,但是又不由自主地易欲沉浸進去。在他耳中,一切都扭曲怪誕,難以解讀的——天生的道胎體質然而使得他得以更容易感受那繁雜龐複的道與理,然而卻沒法像張清和一般,將其完完本本地解讀出來。


    然而腰間的神牌卻在這個秘密的儀式之中將他好生護持著,使得他能夠維持基本的清明。


    其實如若不是李平安修持的是自周槐安那裏流傳過來的丹法雛形,現如今怕是神智已經要混亂到了一個極限,再有神牌的照顧,也能最多就分清楚敵友。這也是許多天宮中人修到後頭,出岔子之後的下場。


    “奶奶的……”


    李平安剛要咬牙撚起手中的符籙四散出去,但是卻驚覺前頭道基與感應的雜血魚人四散開來——這些東西的靈智與人族實則無異,若不是沒有接觸過符籙這種東西,大意之下吃了如此大的一個虧,李平安今日怕是注定要被捅上那根由不知名魚骨製作而成的骨樁給架上去,捅出個對穿。


    但是即便是這樣,這招也再不好用了,這些玩意都深知李平安手上那薄薄一張符紙裏頭內蘊的雷火之光究竟有多麽恐怖,於是再也不近李平安的身,而是將他齊齊圍住,在數丈之遠的地方默默地觀察著,而後謹慎小心地進行著自己的儀式。


    李平安此刻的神魂卻仿佛飄蕩於天外空無之中,搖搖欲墜,承載力已然到了一個極限——造成這一切的並非是這十數頭早已不能和人族搭邊的雜血怪物,而是他們正在進行的儀式本身。


    李平安無法辨識出他們要幹什麽,但是卻能通過道胎血脈感受到儀式那頭存在著一尊龐然大物,別說是中天裏頭的凡俗,那是天底下的修士都無從揣度的偉大者。


    這種仿若勾連某處難以想象的偉大存在的儀式,本身就有一種玄奇的偉力,李平安身為道胎,反應更是強烈,仿佛就要被拉扯到五感消失——又或者是隻存在大道與道則的無盡大淵之中,仿若被無窮的深海包裹著神魂,喘不過氣來。


    “不行……阻止,必須得阻止……”


    李平安意識模糊之間,勉力選了為首的劉彪與劉茂二人,將手裏壓箱底的幾張符籙勉力充灌靈元,投擲而出,恍若利刃劃破長空,卷起一陣勁風。


    然而這兩兄弟不僅沒有試圖去抵擋接近,更是立馬側身躲避,水族強大的肉身加之天地之間充盈的水元力,使得這些道基境的雜血水族宛若滄海之中的遊魚,無比地滑溜靈活——


    從他們知曉了這些符籙能帶來什麽的那一刻起,李平安怕是就再沒法以符籙來拚死任何一隻道基以上的雜血。


    被二人閃身避過的符籙直直射入原本還在四散逃竄,卻因為他們“首領”的儀式而開始虔誠狂熱地跪拜著的普通雜血魚人之中。


    這些雜血不過是肉身強大,接近感應境,自然沒法規避李平安的所直斬而出的,以符籙作刀的光華。


    “敕!”


    李平安再沒有餘力做出多餘的動作,雖說沒有達成目的,不過箭在弦上,已經不得不發。又是一番掐訣,將符籙之中那掌控著雷火靈元的靈機瞬間牽動,將有些實力的一眾魚人再次炸得血肉橫飛起來。


    隨即他眼前一黑——神魂的負荷實在是極其之大,那不間斷的儀式的吟唱聲,加之先前被水元靈息摁在虛空之中,聽到的那猶如絲弦管樂一般的啼鳴哭嚎,對他不過是比慣常歸元要強出不少,但是猶然沒有到達中三境的神魂是一種負荷。


    眼看李平安就要倒地,劉彪與劉茂眼中有著萬分的喜色。然而儀式不能停止,不然就是對於神主的不禁——


    “你果真已然是強弩之末,可恨啊……不過還有機會,我等發現了一個資質極其優異的同胞,等神子來了,足以拿他抵清我等的罪過。”


    劉茂惡心心地說著,宛若洞口般的鼻子邊長得不像樣,有若鯰魚一般的胡須飄蕩著,隨著天地間愈發濃鬱的水元力的起落湧流。


    然而正當二人這樣說著,原本除了狠意已然無其他情感的魚眼裏頭,卻陡然閃過一絲驚異與懊惱。


    周遭的魚人也是這般,儀式之中,神態之上也多了好些怨憎與怒意,仿佛自己受到了天底下最大的欺瞞——


    在被他們團團圍住的中央,李平安正要踉蹌倒下,神誌不清之時,有個神色木訥的灰袍夫子一把將他的後背揪住,給拉了回來。


    “李兄做得很是不錯,剩下的事兒便由我來吧。”


    李平安扭頭,已經有些模糊迷離的眼睛之中出現王執心那張平靜如水,毫無波瀾的臉。王執心衣著得體,仿佛剛剛睡了好一覺,在李平安的視角看來仿佛還有些精神飽滿,若不是緊要關頭,他真想將自己的符紙也糊上一份到老王這欠揍的臉上。


    但是……這時的王執心這語氣不知怎麽的,往常雖說有些木訥呆然,但是現如今卻多了一分深沉,甚至於還有些微的欣慰。


    李平安的血脈最是敏感,但是他品出這些之後,也權當是腦子不清醒的錯覺,轉了個身,扒到王執心身上,沉沉睡去。


    也不知是夢還是現實,模糊之間,腦海裏陡然出現一位身著青衣的少年道尊的背影,與他擦肩而去。


    “張兄……”


    李平安嘟囔著嘴,道胎特有的俊秀眉目蹙起,有些疑惑與不解。


    也不知是王執心還是張清和,將李平安輕巧地扶著,放到了地上,橫眉冷對著這一幹歪瓜裂棗一般的雜血水族。


    他在等,他們也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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