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微瀾不知道她為何會有此一問,盯著她打量了幾眼,稍稍一愣,說道:“認識啊,都是禦鼎山的弟子,當然認識。”


    蘇禦又道:“那你和他熟麽?”


    月微瀾有些不解,心中生出一種怪怪的感覺,像是警惕,又像是有些怨氣,說道:“見過幾麵,算不上很熟。”又道:“你打聽他做什麽?”


    蘇禦微微一笑,拿出一個刺繡精美的錦囊,遞到月微瀾麵前說道:“姐姐回去禦鼎山後,麻煩替我把這個東西轉交給他。就說——就說是禦兒給他的。”


    月微瀾見她粉麵嬌羞,嫣然一笑,禁不住心中一動,感覺突然明白了“好看”兩個字的涵義。但聽她對石青峰自稱“禦兒”,又立刻生出妒意,隻覺心裏酸酸的,就像喝了一整瓶舊年陳醋。


    “她長的這麽好看,石青峰見了她,一定比見了我還要高興吧。”


    她心裏麵幽幽的歎了一聲,接過了錦囊。


    “這裏麵裝的是什麽東西?我能問問麽?”


    她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問了一句。


    蘇禦道:“是一枚浣花宗的飛花令。”


    何呂施一直坐在月微瀾邊上,雖然眼睛望著前方,一會兒看看左邊,一會兒看看右邊,一會兒又抬頭望望房梁,但心思卻全部放在了她與蘇禦的對話上麵。


    剛才聽蘇禦說錦囊裏麵裝的是一枚“飛花令”,頓時心中一驚,一口茶水差點兒噴出來,被他強行咽了下去,嗆得老臉通紅,接連咳嗽了幾聲。


    眾人聽見他劇烈的咳嗽聲,頓時紛紛望了過來,更有人關切的問了幾句。但挨著他坐的月微瀾卻似乎並沒有聽到他咳嗽的聲音,目光凝注在那個做工精巧的錦囊上麵,微微蹙了蹙眉,道:“飛花令是什麽?是一件寶貝麽?”


    蘇禦又微微一笑,抬眼在她臉上掃過,道:“算不上什麽寶貝。隻是浣花宗的一枚令牌而已。”頓了頓,又道:“大概相當於浣花宗的副宗主吧。”


    何呂施再也按捺不住,轉過頭來說道:“拿著這枚飛花令,可以自由出入浣花宗門下的任何一處產業。還可以——”


    蘇禦接著說道:“還可以隨意調用任何一座分舵的任何人力物力。不管是要錢,還是要人,都可以隨便拿。”


    月微瀾想了一下,又蹙了蹙眉,問道:“浣花宗一共有多少分舵?”


    蘇禦道:“也不是很多,大概八百到一千吧。具體我也記不清楚。”


    月微瀾稍稍一頓,目光凝注在那個錦囊上麵。但沒再說話。


    蘇禦站起身來說道:“那就麻煩姐姐了。下次我去禦鼎山的時候,替姐姐物色幾件好看的衣服,脂粉也給你帶一些。”


    月微瀾抬起頭來,露出一個略顯尷尬的笑容。


    “你笑起來真好看!”


    蘇禦微微頓首,轉身走了兩步,又停下來轉頭對她笑了一下。就像是有心要和她比一比,看看誰笑的更好看,誰笑的更迷人。


    何呂施望著蘇禦回到剛才的座位,轉頭看了看呆若木雞的月微瀾,歎道:“來者不善啊!”見月微瀾沒有動靜,還在盯著那個錦囊看個不停,又道:“傻徒弟,人家這是將軍來了!”


    過了片刻,又托著下巴自言自語道:“這浣花宗的少宗主,怎麽會看上石青峰呢?”


    ……


    日上三竿時分,眾人跟隨神皇來到行宮外麵,看見了一片熱火朝天的熱鬧場麵。


    鐵匠、木匠、磚瓦匠各司其事,忙得不亦樂乎。牛車、馬車、驢車、手推車排起了一條數十裏長的隊伍,從行宮一直延伸到飲馬河邊。百姓們按照鎮北軍給出的尺寸、切割標準,把冰塊切割成一條條巨大的長方形狀,用各種運輸工具運回。


    木匠利用鑿子,在冰塊上鑿出倒三角、斜三角、卯榫等結構,然後由磚瓦匠壘砌成牆,讓一塊塊巨大的冰塊成為一個整體,而不是簡單地堆疊。


    在防禦工事的關鍵位置,鐵匠會鍛造出一根根帶有倒鉤的鐵條。然後將其置入冰塊裏麵,讓這些關節位置固若金湯,牢不可破。


    神皇帶領眾人一一看過,將人族千萬年以來的偉大智慧一一展示給眾人。末了,說道:“這座防禦工事建好之後,雖然從長度與高度上比不上妖族的那座冰長城,但是從堅固程度上,卻比它強了十倍百倍!”又道:“此牆建成之後,希望各位仙師能夠在上麵留下幾道禁製,讓這防禦工事能屹立不倒,長存北地,守護人族不受妖族侵害!”


    何呂施抬手一揮,眾人眼前憑空浮現出一把古意盎然的長劍。長劍周圍劍氣縈繞,共有十道。每一道都是直通天地,穿雲破霧。他將那長劍隨手一推,隻見十道劍氣一字排開,猶如十道上下無邊的劍氣之林,排在了雪地上麵。


    須臾之後,他將長劍與劍氣收回,說道:“此劍名為‘破軍’,與這十道劍氣一起,可以組成一道劍氣長林,擋在城牆前麵,日日夜夜保這城牆免受妖族侵害!”


    圓光法師祭出一串念珠,那念珠共有十八顆,每一顆上麵都是金光燦燦,耀的人不敢直視。


    他對身邊那個白白淨淨的小和尚說道:“這陣法,由你來演示吧。”


    那小和尚應了一聲,雙手接連結了幾個手印,口中念念有詞。須臾之後,隻見那十八顆佛珠突然散開,化作十八個拇指大小的金人,或站或坐,或出拳或出腿,一起活了過來。


    小和尚又念了幾句口訣,那十八個金人突然變大,眨眼間變成了真人大小。


    圓光法師讓那小和尚收起陣法,說道:“這是芥子寺的金身羅漢陣。十八羅漢可大可小。變大之時,可長到數丈之高,有搬山之力;變小之時,隻有拇指大小,速度力量堪比十八柄仙劍,更能躍到別人劍上,毀其仙劍,挫其道心。”


    眾人瞧見這般神通,忍不住發出“嘖嘖”的讚歎之聲。神皇更是拍了拍手,接連說了三個“妙”字,又道:“須彌納芥子,芥子納須彌。須彌山芥子寺果然名不虛傳!”


    魚俱羅伸出左手,掌心升起一股寒氣,接著,那寒氣凝聚成水,又結成冰,成了一枚指甲大小的湛藍色冰墜。


    他將那冰墜隨手打入一塊從飲馬河畔采來的冰中,那冰塊轉眼間變成了和那冰墜一樣的顏色。從裏到外,透出一股藍盈盈的光亮,就像凝了團氣在裏麵。


    他朝眾人看了一圈,對那手持巨斧的虯髯大漢說道:“這位仙友,可否借用一下你手中的斧頭,試試這冰塊的硬度。”


    那虯髯大漢雙目一瞪,嚷道:“咋個,瞧不起俺手裏這把開天斧麽?”


    說完以後,走到那冰塊前麵,揮起巨斧砍了上去。


    “砰——”


    場中傳來一聲巨響,那虯髯大漢隻覺虎口一疼,差點兒握不住那斧頭。而那冰塊在他用力一擊之下,居然連一點兒痕跡都沒留下!


    “他奶奶的,這是什麽妖法?”


    那大喊罵罵咧咧的嘟囔了一句,卻再也不敢去試第二下。


    魚俱羅道:“這是東海底下的‘混元真冰’,將來城牆築成以後,可將這混元真冰融到其中,讓冰牆比普通冰牆堅硬數倍!”


    太子朝魚俱羅拱了拱手,道:“久聞離明海擅長收集、煉化寒氣,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魚俱羅道:“雕蟲小技而已,太子過譽了!”


    說罷,退到了一邊,把懸水洞的井辛真人讓了出來。


    井辛真人說道:“剛才見了諸位道友亮出的寶物,真是叫人眼花繚亂,心神蕩漾!既然大家都帶了寶物前來,我也給大家展示一下最近剛剛煉成的一件寶物吧。”


    一邊說著,一邊接過隨行弟子遞過來的一個寶盒,又道:“班門弄斧,班門弄斧,要讓大家見笑了!”


    來自鷦鷯山的那個虯髯大漢說道:“什麽班門弄斧?剛才那叫‘拋磚引玉’,他們拋的是磚,接下來輪到你的‘玉’出場了!哈哈!”


    他自以為說了句文縐縐的話,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等著別人誇他幾句,或者隨聲附和幾句。但目光過處,隻見大家都拉長了臉,似乎誰都不想理他。


    井辛真人打開寶盒,露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白骨森森的骷髏頭。


    他口中念了個法訣,將那骷髏頭從寶盒中祭起,在空中一轉,骨頭上驀的長出白發。白發迎風便長,轉眼間長成了數丈長短,然後纏住一塊冰塊,將其提了起來。


    他提著那冰塊在眾人身前挨個展示了一遍,帶著得意之色,說道:“這寶貝叫做‘白發三千丈’,是用墓穴裏麵一個屍妖的頭骨煉成。上麵的頭發可以長到千丈之長,能夠纏住各種妖怪,將其牢牢縛住。”


    稍稍頓了一下,又道:“除此之外,還能在夜裏發出鬼火,用作照明之用;還能發出陰森恐怖有如厲鬼嚎叫一樣的聲音,用來震懾妖族!”


    圓光法師見到那陰森森的東西,忍不住皺了皺眉,心中歎了口氣,默默念起了超度亡魂的經文。


    那虯髯大漢緊緊皺起雙眉,臉上露出怯意,斜眼瞅了瞅和他一同前來的那人,看見他臉上也露出了和自己一樣的神色。


    這時,跟在蘇禦旁邊的那個婦人說道:“浣花宗帶來了‘叮山藤’的種子,冰牆建成以後,可種在牆上,讓妖族無法靠近。”


    眾人聽她說出“叮山藤”三個字,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七嘴八舌議論起來。井辛真人收起寶貝,托著那個骷髏頭走上兩步,問道:“這世上真的有‘叮山藤’這種東西?”


    那婦人故意賣了個關子,說道:“浣花宗有,但是世上一不定有。”又道:“這世上獨有的一份兒,已經被浣花宗收在了門下。以後要想見到這傳說中的‘叮山藤’,隻能來浣花宗找!”


    從芥子寺來的那個白白淨淨的小和尚問道:“師父,什麽是‘叮山藤’?”


    圓光法師道:“是書上記載的一種藤蔓。傳聞隻在冰海中的冰山上麵生長。據說——”


    那婦人朝這邊望過來,盯著這個白白淨淨的小和尚道:“據說可以把兩座浮在海上的冰山拽到一塊,像縫衣服一樣把它們縫起來,然後在上麵生根發芽,讓兩座冰山成為一座。”


    那小和尚神色一怔,見那風流俊俏的婦人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頓時臉上一熱,泛起微紅,顯得更加白淨、更加嫩了。


    眾人一一說出了自己門下的陣法、法寶。直到最後,隻剩下了鷦鷯山上的二位。那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繼露出了為難之色。


    大家對於鷦鷯山的情況知道的並不多,甚至在來此之前,都不知道有這個門派,更不知道他們是收到了神皇的邀請,還是不請自來。


    浣花宗的那個婦人說完之後,望了望鷦鷯山的那兩個人,剛想譏諷幾句,卻在不經意間瞅見太子朝他們二人瞟了一眼。


    太子稍稍一頓,最終還是走了上去,說道:“兩位仙師,不知貴派有何寶物,能夠相助人族抵禦妖族?”


    那兩個人互相對視一眼,其中一人拍了拍胸脯,昂聲道:“我們二人就是鷦鷯山最貴重的寶物!我們打算——打算常駐此地,與鎮北軍一起守護邊界,抵禦妖族!”


    旁邊那人也跟著拍了拍胸脯,高聲道:“對!常駐此地!抵禦妖族!”


    那婦人嗤道:“常駐此地,怕是沒吃夠這裏的飯吧!”


    那虯髯大漢臉上一熱,頓時瞪圓了一雙牛眼朝那婦人望了過去。但隻是看了一眼,立刻又把目光收了回來。


    以鷦鷯山的底蘊實力,又怎敢遷怒於浣花宗呢?


    更何況,那婦人口中說的並不是毫無道理,他們二人從一開始,便打算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


    比起那窮山惡水的鷦鷯洞,這裏有吃有喝,又能被眾人擁躉,自然讓人拔不動腿。


    眾人邊說邊走。片刻之後,眼前出現了一排擺的整整齊齊的籠子。那些籠子約有十幾個之多,大的有五六尺高,小的僅有一尺左右。每個籠子都用黑布蓋著,人們看不到裏麵,裏麵的東西也看不到外麵。


    一名武官走過來朝神皇與太子分別施了一禮,道:“距離獵物進食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現在應該是體力最好的時候。”


    神皇點了點頭,道:“開始吧。”


    那武官從旁邊接過來一張雕有雙龍戲珠的漆金長弓,一支漆金鳳尾箭,雙手捧著遞到神皇麵前,道:“請神皇開弓!”


    遠處有人撤去黑布,打開籠子放了一隻雪兔出來。


    那雪兔一出籠子,立刻發足狂奔,猶如踏雪無痕一般,眨眼間跑出了十幾丈遠。


    神皇抬頭看了看天氣,又稍稍感覺了一下風向,挽弓如滿月,“嗖”的一聲射了出去!


    羽箭破空而行,眨眼間攆上那隻雪兔,直接將其定在了雪中。


    太子以及隨行的文武官員立刻使勁兒鼓起了掌,發出了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一會兒之後,有人從遠處提著那隻雪兔跑來。來到神皇麵前,雙手捧著那可憐的兔子跪在地上說道:“神皇英勇!文治武功,睥睨天下!”


    神皇笑了笑,道:“這兔子賞給你了!回頭去糧草官那兒打一壺酒,好好犒勞犒勞自己!”


    那武官趕緊叩頭致謝,拎起那隻兔子興高采烈的去了。


    神皇將弓箭交與太子,說道:“將來,你是要繼承大統之人。這第二箭,就由你來射吧!”


    太子應了一聲,低頭接過弓箭,向前走了幾步,走出眾人所在的地方,將一支箭頭鑲有純銀的羽箭搭在了弓上。


    遠處看管獵物之人又撤下一塊黑布,依舊放出了一隻雪兔。


    太子拉滿長弓,“嗖”的一聲射了出去。但或許是因為有眾人在場,他心中有些緊張,這一箭的力道大了一些,射在了兔子前麵。


    那兔子在飛奔中突然一個轉身,換了個方向,加快速度朝旁邊跑去。


    太子臉上一熱,趕緊又搭上一支羽箭,仔細瞄了一下,“嗖”的一聲再次射了出去。


    然而,或許是因為那兔子受了驚嚇,加快了奔跑的速度。亦或是太子力有不及,沒有射到地方,那羽箭隻射中了兔子尾巴,把那兔子的一截尾巴射了下來。


    經過剛才兩箭,那兔子早已跑得不見了蹤影,與茫茫雪原融為了一體。即便再想射第三箭,也斷然追不到了。


    太子尷尬的笑了笑,把長弓交給隨從,轉身對神皇道:“父皇神勇,孩兒有所不及!”


    神皇哈哈大笑,笑了幾聲,走上前去拍了拍太子的肩膀,道:“莫急,莫急,將來等你榮登大寶,一定能趕得上我!”


    又轉身對眾人說道:“接下來,就要仰仗各位仙師,露幾手通天般的大本領,向妖族展示一下我們人族的力量,展示一下我們中土大陸修仙者的強悍實力!不知諸位仙師,誰想先出手呢?”


    那位來自於鷦鷯山的虯髯大漢當先站了出來,道:“俺先來吧!俺剛在一邊瞧著,心裏麵早就癢了!看俺給太子露一手!”


    言下之意,是譏笑太子兩箭不中。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那巨斧從右手扔到左手,又從左手扔到右手,兩手倒換著站了出來。


    太子麵無表情走上前去,朝前麵喊道:“把血隼放出來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禦鼎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柳語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柳語熙並收藏禦鼎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