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黑夜中,一聲聲淒厲的悲吼響徹雲霄。宿巢的鳥兒被這一聲悲吼驚起,撲啦啦四散而去;夜空中,星星也將自己藏在雲端裏看不見,月亮也不敢往地上看,也將自己躲了起來。狂風吹過,櫸林在嗚咽,風兒也將這一聲悲吼傳送數裏之遙。吼聲穿過的地方,農家人都紛紛躲進被窩,連出門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平日裏撒歡的狗兒也被這一聲悲吼嚇得躲在牆角瑟瑟發抖,不敢吠叫,隻是躲著嗚咽。


    韓三童被這一聲吼叫驚醒,連忙一躍而起,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飛馳而去。賀雄也在同一時刻奪窗而出,想要找到究竟是誰在這半夜鬼哭狼嚎。裴雲一驚,也仗劍而出,緊緊跟在賀雄身後數丈之外。裴鳳聽到吼聲甚是淒厲,急忙披衣而起,摸進席禎的房間一看,床上空無一人。


    眾人都被這一聲聲的吼叫聲驚起,紛紛朝櫸林中追去。來到櫸林中央,卻又一個個停在那裏望著眼前:在彭老漢的新墳的旁邊,一個年輕人正跪著捶胸,口中鮮血狂吐,披散的頭發隨風狂舞,讓人看得膽戰心驚,也讓人看得無不動情。


    這男子突然縱身一躍,順著一棵櫸樹高高躍起數丈,同時手中多了一根湛藍色的光華。那人手揮處,一道道劍氣橫衝直撞,霸道異常,劍氣斬落無數的樹枝,都紛紛蓋在新墳上,仿佛為這座新墳穿上了一件厚厚的綠色棉衣。最後這男子一屁股跌坐在墳前,兀自喃喃自語:“爺爺,你怎麽走了?你不要阿虎了麽?爺爺,你告訴阿虎,是誰殺了你,阿虎就算是上天入地,天涯海角都要將那人找出來,剝皮抽筋。”


    眾人遠遠地看著,直到劍氣停歇,才慢慢地走過去。當他們聽到阿虎喃喃自語地時候,心中不免一陣顫栗不已。心魔即開,恐怕天下將刮起一陣腥風血雨。


    “阿虎?師叔?是我呀!你怎麽了?”眾人都不敢靠前,隻有裴鳳怯怯的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細聲叫喚道:“這麽晚了,先回去歇息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好嗎?”


    裴雲緊張地看著眼前,右手緊緊握住劍柄,似乎立刻要拔劍而起的姿態。而韓三童則是暗暗在手心裏攥著一顆石子,隻待立刻發出。


    賀雄則是雙手不停地互搓,手心裏一把一把的汗如泉水般汩汩而出。他知道這時不論是阿虎還是席禎,都是最恐怖的時刻,如果心魔一旦入心,則六親不認,誰去都是危險極大。


    裴鳳其實也知道這些,隻是她早已顧不得這麽多了,為了這個男人,她曆盡艱險甚至生死,她相信不論是阿虎還是席禎,至少在心裏都還有記憶。


    裴鳳慢慢地走到跟前,又慢慢地一同蹲了下去,他望著夜色中這個被風撫亂發型的男人:滿臉的痛苦中又即帶著頹廢又帶著堅毅。裴鳳心中一軟,柔腸百結頓時傾瀉而出。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又慢慢地伸出手,嚐試著去握住他的手。


    眾人提到嗓子眼兒的心總算是慢慢放下,看來他沒有完全喪失心智,隻是悲痛過度。然而剛放下的心又突然被提起來,眾人隻見席禎突然回頭,雙目通紅,似乎是噴射著的滿腔怒火。


    裴鳳被這突然來的舉動嚇得花容失色,不知所措。正在這時,裴雲長劍一晃,激刺而出,而這一招,正是席禎教他的千裏奔月。席禎隻是輕輕地一抬手,秋水劍隔開長劍攻擊,同時右腳一踹,便將裴雲踹出去兩丈開外。裴雲在空中接連幾個翻騰,方才堪堪穩住身形。饒是如此,落地之時也蹬蹬蹬退了好幾步。


    裴雲失聲喊道:“妹妹,他現在不是師叔,也不是那個阿虎,你要小心。”


    賀雄和韓三童對視一樣,便心領神會,立刻出動。韓三童不敢托大,長劍驟然出手,一劍氣勢洶洶地刺過去。席禎此時紅著眼,還管你是不是師兄,挺劍出手,迅如閃電,劍氣充滿霸道。賀雄則一躍躍到席禎的身後,二人試圖韓三童正麵牽製,而賀雄從背後出手,隻要點中穴道便能製住席禎同時又不傷到他。


    如此一來,賀雄和韓三童的招式便被掣肘,而席禎卻可以什麽都不顧,一股腦兒隻是攻擊。


    三人瞬間便走了五六十招,端的是快地出奇,黃圭在旁邊隻看見人影晃動和藍白相間的劍影不停地在翻滾。因為不能傷他,賀雄韓三童也是無可奈何,頻頻被席禎逼得手忙腳亂。賀雄也是逼急了,突然朗聲說道:“悶葫蘆,我不管了,今天非要廢了這小子不可。”


    韓三童知道,賀雄也隻是開口說說而已,但是他也知道,賀雄有可能會不惜傷到席禎。韓三童本不欲同意,但是此間也別無他法,若不傷他,定然被他所傷,如今就算撤出戰鬥,也已經是不可能了。為今之計,隻有出重手,隻要不傷及性命,一些傷他是必須承受的。


    想到這裏,韓三童點頭說道:“老賀,注意分寸就可以了。”


    於是三人的招式越來越快,賀雄瞬間爆發,震三山的威力同時顯現出來。黃圭平時並未見過賀雄出全力,今日雖然也未出全力,但是也是極其罕見了。賀雄拳、掌、爪頻頻互換,每一招都如山呼海嘯般的威力。


    韓三童也加緊了招式,劍招快的讓人眼花繚亂。前日席禎戰陸抒文之時拚的是力量,而如今拚的不僅僅是力量,還有速度。這一場世所罕見的拚殺,也讓黃圭看到了真正的高手之間的相博是多麽地恐怖。


    正在三人鬥地難分難解之時,遠處幽幽傳來一陣琴音,初時琴音若涓涓細流,婉轉,沁人心脾;隨後琴音突然高亢,若狂風舞於大海,掀起陣陣巨浪;最後琴音又婉轉起來,又似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琴音中同時傳來的還有陣陣歌聲,歌聲中氣十足,似是在敲擊每一個人的心髒。在這驚濤駭浪之中,歌聲合著琴音若一葉平穩的小舟,見縫插針地穿過,留下陣陣漣漪之後又複歸於平靜。歌聲蒼老中又雄渾透亮,仿佛一隻巨大又柔和的手,正在慢慢將這驚濤駭浪漸漸撫平。


    其歌聲曰:“冰寒千古,心宜氣靜;萬物尤靜,望我獨神;心神合一,萬變不驚;無癡無嗔,無欲無求;無舍無棄。無我無為;奔赴江山千古事,唯留身後生前名。你不爭來你不求,便無心魔擾夢驚。萬物且隨由他去,便是無雙靈台清。”


    歌聲雖輕,但是每個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同時在歌聲的環繞中,席禎的劍招慢慢緩了下來。隻見席禎揮舞著寶劍的手像是在水中遇到阻力一樣,雙眼也慢慢將紅色淡化。漸漸地,歌聲又重複而起,席禎的心靈似乎遭受到了安撫,慢慢地停了下來,隻是靜靜地聽著歌。


    賀雄和韓三童也停了下來,他們仿佛也在歌聲中被陶醉,也在經受著清心靜氣的洗禮。


    當歌聲唱到第三遍的時候,席禎的顏色回歸到了自然,雙眸清靜如水;雙手垂直而立,兩隻耳朵不斷地在尋找歌聲的來處,仿佛在歌聲中他終於找回了自己。漸漸地,在席禎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張和藹地臉龐,正是師傅殷梨亭,師傅微笑著向他揮手,教他讀書習字,練功練劍。突然,畫風又一轉,思緒又來到一座高聳入雲的山間,山間一間草房。草房前溪水淙淙,幾隻戲水的鴨子在水中歡快的撲騰著;溪邊幾個可愛的孩童,正在相互追逐著玩耍,一個婀娜的女子正一邊織布一邊幸福地看著玩耍的孩童,不時露出笑臉。


    這女子是誰?是關晴,對就是關晴,她雙手所戴的,不正是自己曾送給她的一對兒玉環麽?不,不是關晴,女子的臉瞬間模糊了,待看清時確實俞英。那溫婉的氣質,還有那笑臉,不正是俞英麽?席禎奔跑著,正要抓著俞英,眼前的人忽而又一轉,變成了裴鳳。裴鳳正颯爽地站在孩子們前麵,教孩子們舞劍,而孩子們站做一排,每人手裏都拿著一根樹枝,有模有樣地練了起來。


    “鳳兒,鳳兒”席禎閉著雙眼,嘴裏喃喃喚著裴鳳的名字,靠著身後的櫸樹慢慢地滑下去,最終躺在地上渾然睡去。


    韓三童大喜,正欲感恩,卻隻見數十丈開外一道灰色的聲影瞬間即逝。裴鳳見著聲影,喃喃道:“天清道人,天清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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