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大江大河之上,望著滿天的晚霞,久久不能平靜的卻並不止席禎、梅殷、韓三童三師兄弟。坐在大船的樓上,關晴和俞英兩人也是許久沉默不語。由於這一路之上同行隻有這兩個女子,久而久之,兩人便漸漸成為了好姐妹,幾乎無話不談。


    俞英看著逐漸遠去岸樹,突然盯著關晴許久。關晴被看得羞紅了臉,低頭不語。這俞英眼前不禁又浮現了席禎和關晴二人同立夕陽下的場景,忍不住說道:“晴姐姐,席大哥是一個很好的人,是麽?”


    關晴的嚴重瞬間充滿了柔情,臉也愈發的通紅了,點頭輕聲說道:“是啊,他是一個很好的人,雖然有點不羈,但是他不但武功好更是文采風流。隻是……”


    俞英兩眼撲閃撲閃,瞬間放出光華連忙問道:“隻是什麽呀?”


    關晴的眼神好像忽然黯然下去,低聲說道:“隻是,恐怕我和他今生就像這長江的兩岸。永遠隻能隔江而望,永遠隔著這萬裏深淵。”


    俞英聞言,莫名有些替關晴傷感起來,忍不住問道:“晴姐姐,為什麽會這樣呢?”


    “世事難料,這世間的事,自己總是把握不好的。”關晴再次看向窗外歎道:“我們都想把握自己的命運,但是又有誰能真正把握自己的命運呢?如果真的能,那這世界上就不會有如此眾多的悲歡離合了。”


    關晴覺得俞英是在試探自己,眼前的這個自稱妹妹的女孩兒,活潑靈動,自己卻是遠遠不及。關晴看得出來,俞英喜歡席禎。於是關晴笑了笑問俞英道:“在你眼裏,他隻是一個很好的人麽?”


    俞英擺弄著衣袖,臉色泛出緋紅,低聲嗔道:“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是個小淫道,但是在後來,我越來越覺得他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說到這裏,俞英似乎覺得自己冒犯了眼前這個女人,便有點惶恐的看著關晴失聲說道:“不過晴姐姐你別介意,我想他對我是沒有感覺的。”


    此時的關晴的內心是很複雜的,她想到了自己,也想到了席禎。她即希望席禎能一如既往隻愛著她一個人,也希望席禎能在她走之後,有另外一個愛他的女子替代自己愛著他。因為她知道,有些事始終會露出水麵,有些人始終都是避不開的。她覺得她就像飄蕩在天上的白雲,不知道自己最終要飄到哪裏去,而這一切,隻有風才知道。


    關晴微微一笑說:“妹妹,這一路之上你我日日相處,我能看得出來你是個單純的敢愛敢恨的女孩子。如果你真的愛他,你就應該跟他說。做人如果有太多的顧及和不舍,終究受傷害的會是自己。”


    關晴也知道,她有可能要把席禎讓給眼前這個姑娘,因為隻有這樣,席禎才會得到真正的幸福,而這一切,自己是做不到的。


    “晴姐姐,我……”俞英支支吾吾,半晌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眼前的直覺告訴自己,這個晴姐姐內心的世界並不單純。從小到大,她需要什麽就會輕易得到什麽,父母總是非常地溺愛自己。眼前這個晴姐姐似乎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似乎是在把自己往那個男人身上推。


    關晴洞若觀火,小女孩兒的心事,她又豈能不知?關晴癡癡地望著江岸,感覺自己就是江岸上的一棵樹,正等候江對岸的另一棵樹。關晴幽幽說道:“妹妹,你是在擔心他還是擔心我亦或是擔心你自己呢?”


    俞英再一次語噎,不知道說什麽好。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認,關晴看得很清楚明白。她擔心席禎,擔心關晴,也擔心自己。


    且說船首,梅殷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問席禎:“師弟,那關晴,你,你們是不是已經……”


    席禎略一回首,問道:“二師兄,你上次跟我說的話,我依然記得,還有大師兄也跟我說過類似的話。晴妹是一個柔弱無塵的女子,她一直是一副纖塵不染的樣子,當初我答應關莊主是因為邱烈。後來我答應她,是因為我的內心,也許是剛開始的確是出於保護的欲望,但是現在,我是愛她的。”


    韓三童醉心武學以及維護武當聲譽,對於這情情愛愛的東西向來是不屑一顧的。因此韓三童並不想對席禎的感情生活說什麽,反而覺得自己的這個師弟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男子。如果能多個女子愛護他,嗬護他,他也會覺得很幸福。韓三童就像一個慈愛的長者看著席禎默不作聲。


    倒是梅殷,卻說道:“我還是那句話,若她真的愛你照顧你,做師兄的我很開心也很樂意。但是倘若有人傷害你,不論是誰,我都會讓她痛不欲生。”


    席禎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麽,因為在他的內心,也隱隱約約覺得,關晴似乎越來越難以看懂。很多事都有疑點,而這些疑點,似乎都指向關晴。包括在宣城,在寧波,他都有察覺到異樣。他不能去求證,也不敢去求證。他生怕將目前的狀態打破,因為他也怕失去關晴。不管未來怎樣,他都希望能一如既往的愛著,就算是掩耳盜鈴也在所不惜。就算是將來關晴真的做了什麽事,他都希望能替她扛起來,成為她永恒的保護者。


    梅殷又說道:“如果你僅僅是想保護她,那麽我希望你能斬斷她的一些其他想法。她也許真的是愛你的,也許另有其他吧。我現在隻是憑感覺判斷,沒有證據,所以我什麽都不會告訴你,但是希望你以後多多注意她。”


    席禎此時表麵雖然異常平靜,但是內心卻是波瀾起伏。他又何嚐不知道師兄說的有一定的道理?又何嚐不知道關晴的心裏總留著自己打不開的秘密?他也知道,好比這長江的兩岸,他倆那麽近,心裏卻隔著滾滾江水。


    三人沉默不語,就這樣看著晚霞如雪。


    “如果每天都能像現在一樣,看著這寧靜的夕陽,趕著回家享受炊煙的陶醉那該多好啊。”須臾,席禎一聲感歎道。


    韓三童看了一眼席禎,這個師弟,是個有抱負有理想的人,卻要讓自己打扮地像個浪子。此刻的寧靜,誰又不想長時間地擁有呢?


    “夕陽雖好,隻是近黃昏,況且,這寧靜的夕陽下又不知道埋藏了都少暗潮洶湧,否則這夕陽又怎麽會如雪一樣的通紅?”梅殷感歎良久。


    韓三童望著腳底的長江水說道:“師弟們,寧靜的生活是需要有人付出的。你們都是做大事的人,為兄所不能及,但是當後人享受寧靜的時候,我相信他們會記起你們的。”


    這邊,黃子澄朱允炆坐在底層艙中,望著窗外的風景,也是舅舅不能平靜。


    “老師,張養浩曾說‘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難道曆朝曆代的君王嘔心瀝血就是為了讓百姓苦嗎?”朱允炆若有所思問黃子澄。


    “殿下,老臣認為,這句話並不是敘說百姓之苦。而是在警醒後世之君,莫忘百姓之苦。不論是我們所衣所食還是所俸所祿亦或是宮闕萬間,都來自於百姓血汗。聖上曾說過‘爾俸爾祿,民脂民膏’正是如此。聖上來自民間,自然知曉民間疾苦。所以,若想萬民得太平,江山永存,為君王者就要將百姓之苦放在心頭。故而聖人雲‘民為貴,君為輕,社稷次之’,民生富庶,自然擁戴君王,自此而社稷長存。是故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是也。”


    朱允炆點頭道:“我年幼識淺,今得老師教導,實屬榮幸。”


    黃子澄忙稱不敢,同時黃子澄又想到了一個人,便問道:“殿下可還記得宣城時方孝孺?”


    朱允炆此刻急需人才儲備,或文或武。朱允炆也知道自己年幼,沒有班底,目前隻是在皇爺爺的庇護下成長。但是這些人忠誠的並不一定是自己,而是自己的皇爺爺或者隻是大明朝。雖然皇爺爺為了能夠讓自己鎮得住天下,殺了很多的淮西勳貴,但是叔叔輩的那些人是肯定不會服自己的。今天梅殷的言語就是例子。更兼這個方孝孺也的確是海內人望,文能安邦,故而也是渴望至極。


    朱允炆急忙說道:“自然是記得,若能得希直先生,更兼之齊老師和老師您,則文能安邦矣。隻是這希直先生似乎並不樂衷與官場,似此如之奈何?老師可有辦法招之入朝?”


    黃子澄拈須笑道:“殿下,這方孝孺是個有真才實學的人,數年前臣曾經和他在京城數次交談,得知其人之誌向。如今他選擇不入士,是因為沒有找到惺惺相惜之人。彼諸葛武侯之劉皇叔是也。殿下仁德待之,加之臣之遊說,想定能宣之入士,殿下請寬心。”


    朱允炆大喜望外,連連鞠躬道謝,黃子澄謙恭不已。又說道:“這文武之道,國之基石。殿下又文臣輔佐,也要有武將扶持,才能麵對周圍虎視眈眈啊。”黃子澄憂心忡忡說道:“席禎少俠自然是上好的人選,隻是此人不收朝廷約束規製,恐非首選。以臣看,梅殷卻是上好人選。”


    “方才我也在想這件事,席大哥不喜約束,但卻也憂國憂民,忠心耿耿,是可為外援。梅殷有勇有謀,有大將風範。韓大俠隻希望能維護正義,維護武當一脈。老師你認為如何?”朱允炆問黃子澄。


    黃子澄答道:“殿下慧眼如炬,這正是老臣所想。恭喜殿下又得一文一武,齊大人若得知,定然也高興得不得了。”


    兩人兀自聊國事,品人才,卻不知路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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