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0月,粟裕和劉英會合,重新集結的挺進師被改編為“國民革命軍浙閩邊抗日遊擊總隊”(簡稱遊擊總隊),粟裕任司令員,劉英任政委。


    這時候的粟裕和劉英早已冰釋前嫌。粟裕左臂殘疾,劉英則因負傷同樣右手腕致殘,在給新兵講解遊擊戰術時,粟裕就很風趣地說:“人們以為劉英和我是三頭六臂,其實我們兩個人加起來隻有一雙完整的手。”


    1938年3月,粟裕率遊擊總隊開赴皖南,劉英奉命留在了浙江。他們從此再沒能見麵,直到5年後劉英被蔣介石下令逮捕並殺害。


    粟裕非常懷念這位戰友。劉英死後,他千方百計找到了劉英的遺孀和遺孤,並主動擔負起了撫養之責。劉英的嶽母是一個小腳老太太,劉英又留下了兩個遺孤,為了保證他們的安全,粟裕專門讓人備了一輛馬車,遇有敵情便讓馬車隨大部隊轉移。


    與劉英的那段恩怨偶爾還會被人提起,不過粟裕對此更多的已不是抱怨,而是一聲輕輕地感慨:“那時我們都太年輕……”


    年輕意味著不成熟,意味著諸多的缺憾,可是隻要搜尋我們的腦海,那些最不能忘懷的記憶,以及最真摯的朋友,往往也正來自於此。


    走出青澀的粟裕又碰到了一位故人,在前往皖南的路途上。所不同的是,這位故人過去是敵人,現在是朋友。


    他就是粟裕進入浙江時所遭遇的第一個大敵——黃紹竑。  <h2>上滿發條的鬧鍾</h2>


    黃紹竑先前在山西指揮了娘子關戰役,但是指揮得很淩亂,尤其是對川軍使用了“填坑式戰法”,導致最後一敗塗地。回到南方後,考慮他曾在浙江主政兩年,熟悉當地情況,又嫻於吏治,蔣介石便重新任命他為浙江省主席。


    這個省主席並不好當,在日軍的連續進攻下,包括浙江省會杭州在內的許多地方皆已失陷,潰退部隊到處都是,連交通都為之堵塞,種種不利境況,讓黃紹竑長籲短歎,徹夜難眠。


    與粟裕見麵後,大家都不再計較過往。黃紹竑留粟裕吃飯,粟裕則邀請黃紹竑視察教導總隊。


    這時的遊擊總隊共有500多人,數量上又回到了剛進浙江時的水平,而且紅七、紅十軍團時期的老骨幹也不太多了。裝備上與國民政府的正規野戰軍相比,更是顯得落後,除槍支混雜、未穿著製式軍裝外,不少人拿著大刀長矛,有的甚至是赤手空拳。


    不過在南方遊擊隊中,遊擊總隊仍稱得上是首屈一指的武裝。那些不多的紅軍老兵,既能打正規戰又能打遊擊戰,其軍事素質與一般的地方遊擊隊不可同日而語,這也是劉英在葉飛等人麵前每每會以老大自居的一個重要原因。


    新兵主要是臨時招募的一些青年學生,他們還沒打過什麽仗,僅接受過臨時性的遊擊戰術訓練,但這些新兵有知識有朝氣,是部隊未來的希望。


    視察時,遊擊總隊官兵個個精神抖擻,士氣高昂,黃紹竑看了很是高興。


    過去像黃紹竑這樣從正規戰出來的高級將官,一般是看不上遊擊隊或遊擊戰的,可是抗戰開始後,對手變了,在日軍麵前,即便是中國的正規軍主力,裝備方麵也處於劣勢,要跟對方在一點一線上爭長短、決勝負,實在很吃力。經曆娘子關一役後,黃紹竑對此可謂感同身受。


    形勢決定戰略,持久抗戰、全麵戰、總體戰遂成為此時國內最流行的軍事術語。黃紹竑由此對遊擊戰產生了濃厚興趣,他不僅對遊擊區和遊擊戰進行了研究,還一度向蔣介石打報告,願意辭去浙江省主席,親自帶一支部隊到遊擊區去活動。


    視察結束時,黃紹竑當眾承諾撥給遊擊總隊5萬發子彈、1000套軍裝,從而為這支抗日新軍助了一臂之力。


    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在民族大義麵前,曾經的死敵走到了一起,當然是暫時的。


    1938年4月18日,遊擊總隊到達皖南岩寺,加入新四軍作戰序列。


    新四軍係由南方八省遊擊隊組成,其中葉飛的閩東部隊,黃道的閩北部隊都已到達岩寺,並合編為第三支隊。要論淵源,遊擊總隊與三支隊最為接近,可是因為“火並”時候的那點心理陰影還在,要立刻坐一張板凳上共事,多少還顯得有些尷尬,最後的結果是:粟裕就任第二支隊副司令,遊擊總隊也編為第二支隊,為第四團第三營。


    粟裕到達岩寺時,台兒莊大戰已經結束,徐州會戰進入後期階段,日軍正計劃南北合擊,對徐州實行迂回包圍,原駐鎮江、蘇州、蕪湖的主力野戰師團因此均被緊急抽調了出去。


    新四軍的任務是深入敵後,在蘇南牽製敵軍,毛澤東從延安發來指示,讓新四軍先派支隊到溧水一帶進行戰略偵察,並強調“須派電台及一有軍事知識之人隨去”。


    新四軍軍部收到指示後,按照這一標準點兵點將,點到了剛到皖南才幾天的粟裕,由他出任先遣支隊司令員兼政委。


    1938年4月28日,由粟裕率領的先遣支隊從岩寺出發,越過日軍的公路封鎖線,向蘇南敵後一路挺進。


    先遣支隊共有400多人,配置極其精幹,成員都是由第一、二、三支隊中抽出的團以下幹部,下轄的3個偵察連也均為3個支隊中武器裝備最好的部隊。


    沒有一個不是十年內戰中摸爬滾打出來的好漢,但抗戰與內戰畢竟不同,加上進入的是陌生環境,氣氛還是很緊張。時年30歲的粟裕像個上滿發條的鬧鍾,每時每刻都對敵情保持著足夠的清醒和警覺。


    有一天午夜時分,支隊正在皖東南的南陵縣城宿營休息,粟裕突然下令緊急轉移。


    日軍來了?沒有。


    大半夜“折騰”大家,隻是來自於粟裕的一個直覺:蘇南多為前方潰軍,很少有向日軍直接開過去的部隊,而南陵離日軍控製的蕪湖很近,支隊行蹤很可能會被日軍發覺。


    粟裕對自己的直覺判斷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說的是“可能”,但這個可能哪怕隻有百分之零點零幾,他也絕不容許存在。


    4年前,同樣是一支先遣隊,就是因為軍事主官有僥幸的可能,決策時一再遲疑不決,才導致全軍覆滅,這是血的教訓,粟裕對此須臾不敢忘記。


    天剛破曉,日機果然飛到南陵上空,並對支隊原有宿營地進行了狂轟濫炸,但這時支隊已轉移到離南陵不遠的山村。


    中國軍隊平時受日軍暗算不少,東北軍在淞滬會戰後期就吃了日機轟炸的不少虧,他們聽到這件事後,對粟裕很是佩服,說還是新四軍的指揮官有遠見,才會讓日機炸個空。


    軍部選擇粟裕領兵先遣支隊實在是找對了人。遺憾的是,直到5月19日,先遣支隊才得以正式進入蘇南敵後戰場,而徐州正是在這一天失陷,因此沒能對徐州會戰起到牽製作用。  <h2>困難疊困難</h2>


    先遣支隊到得晚,一方麵是出於偵察和隱蔽的需要,必須晝伏夜行,即使風雨之夜,亦不例外;另一方麵則是讓蘇皖邊境的友軍給耽擱了,這些部隊都有各自防區,他們不讓過,你就隻能繞著走。


    等到真正進入蘇南,困難有增無減。


    先遣支隊的官兵雖有紅軍時期和三年遊擊戰的豐富經驗,但突然之間,熟悉的山地和森林不見了,到處都是一覽無餘的河汊水網,要找個隱蔽或居高臨下的陣地頗不容易。


    與“環境關”相應的,是語言關。新四軍老兵主要來自於江西、湖南、福建等地,很多人聽不懂蘇南話,而他們說的,當地人也聽不大懂。


    士兵奉命前去拜請地方士紳。士紳詢問是什麽部隊,士兵回答:“我們是森西滾!”


    士紳被這個“森西滾”搞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後來才知道士兵說的是“新四軍”。


    類似笑話還有不少,比如士兵介紹“某某司令”,聽在當地人耳朵裏,卻是“某某西禮”。


    客觀障礙的存在,容易加深誤解。先遣隊初到江南,老百姓往往不肯借房子給他們住,官兵便在村外或田野裏露營,遇到下雨,靠在屋簷下暫且過上一晚是常有的事。


    還有不肯賣糧食的。這時候就隻好餓上幾頓或靠吃剩飯打發,粟裕本人就經常拿一隻茶缸泡上剩飯來借以充饑。


    困難疊困難,但所有的困難加一起,敵不過一個最大的:沒士氣。


    蘇南是淞滬會戰和南京保衛戰的發生地,戰後日軍對其進行了瘋狂的燒殺——隻要看一看南京大屠殺的資料,就知道當地軍民曾遭遇了怎樣的浩劫,日軍所過之處,真正是“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


    日軍燒殺的目的,不光是報複,還有恐嚇,而這種恐嚇,在一定時期確實能起到明顯的威懾效果。


    粟裕到達蘇南後,發現江南民眾的抗戰情緒非常低落,更談不上有任何抗戰勝利的信心。不管先遣支隊怎樣解釋和動員,人家都會反問:“既然你說抗戰會勝利,敵人的力量在削弱,那為什麽政府軍隊還要從徐州撤退呢?”


    還有人說得更刻薄:“現在南京也沒有幾個鬼子,你們為什麽不奪回來?”


    質疑中,譏諷的意味很是明顯,這使先遣支隊的宣傳就像拳頭打在棉花上,一點痕跡都看不到。


    當地民眾不信任先遣支隊,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看到了支隊背負的武器。


    蘇皖屬顧祝同第三戰區範圍,第三戰區共集結了30個步兵師旅,在這些部隊中,新四軍的裝備隻處於中下水平。先遣支隊已是優中選優,好的武器都給它了,可加一起也僅有兩挺輕機槍,其餘槍支都是用舊的,有的缺少瞄準器,有的為便於打遊擊,長槍已鋸成了短槍,還有的是埋在地下許久,剛剛才挖出來的。


    皖南集結時,各部隊一看新四軍的裝備如此落後,都有些瞧不起。就在先遣支隊出發之前,一位友軍將領很不客氣地對粟裕說:“你們軍隊有良好紀律,作為一支政治宣傳隊是好的,如果要到東線去打仗,那就隻有聽下回分解了。”


    蘇南百姓沒有軍人的那種鑒別眼光,但也見過世麵。在淞滬會戰和南京保衛戰中,包括羅卓英第十八軍在內的“中央軍”都曾在蘇南與日軍鏖戰,他們覺得,既然連這些裝備優良的“中央軍”都抵擋不住日軍的進攻,憑先遣支隊這麽一點兒人,這麽差的槍,怎麽可能立得住腳。


    一些對抗戰失去信心的士紳便出麵勸先遣支隊:“你們明知山有虎,何必還要偏向虎山行呢?”


    就算前麵真的全是虎,粟裕也不可能再退回去,不僅不退,還要到山中去打老虎。


    他給先遣支隊提出的口號是:“一切靠打勝仗來解決!”過去的經曆告訴粟裕,在戰言戰,隻要打勝一仗,把士氣振作起來,其他困難,不管是“環境關”,還是語言關,都將隨著時間慢慢地迎刃而解。


    可是他不說打仗還好,一說打仗,反而嚇壞了當地人。


    蘇南的地方武裝和“遊擊隊”其實多如牛毛,用老百姓的話來說,自從日本鬼子來了以後,每天就是拉屎撒尿,都能不小心撞到一個“江南遊擊司令”。


    這些“司令”不過是亂世稱王,平時攔個哨卡,收收“抗日稅”可以,真要他們跟日軍幹仗,誰都沒這個膽兒。即便有那衝動之下想靠打日本來立立威的,往往一打就垮,或者還沒打就垮了。


    在很多人眼裏,“江南遊擊司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們把粟裕和先遣支隊也看成了同一類型。一聽先遣支隊說要打仗,便連連擺手:“不要在我們這個地方打仗,你打仗到遠處去。”或者“你們才這幾條槍,趕快走吧,鬼子包圍過來,你穿便衣都跑不脫!”


    最善意的調兒調兒是下麵這種:“可憐的新四軍,無衣無食,還愛打仗,我們得做道場替他們超度超度了。”


    粟裕愛打仗不假,可卻並不需要別人提前替他超度,而能夠為他和他那支“可憐的新四軍”正名的,無疑還是戰場上過人的表現。  <h2>破路就像玩家家</h2>


    在新四軍的東進計劃中,先遣支隊除了偵察,還起到一個開路先鋒的作用,陳毅隨後便率一支隊開赴蘇南。


    1938年6月8日,一支隊與先遣支隊在溧水會師。這段時間,粟裕除將偵察情況向陳毅進行匯報外,也在考慮首仗應該怎麽打,在哪裏打。


    6月11日,第三戰區司令長官顧祝同突然向新四軍軍部下達命令,限新四軍在3天內趕到京滬鐵路附近,以破壞敵軍交通。顧祝同還強調,如完不成任務,將予以“嚴厲處分”。


    三戰區以雜牌部隊居多,一般情況下,顧祝同不會這麽板著臉下死命令,命令如此急促,是因為正麵主戰場又再趨緊張:當天,總部駐於南京的日本“華中派遣軍”已溯江西上,包圍安慶,比剛剛結束的徐州會戰時間更長、規模更大的武漢會戰開始了。


    顧祝同既無能力從正麵發動進攻,便隻有讓已深入敵後的新四軍來破破路,借以對華中派遣軍進行襲擾和牽製。


    按照新四軍軍部的指示,由粟裕率先遣支隊具體執行此次破路任務,陳毅又從一支隊中挑選了部分官兵,組成一個連與先遣支隊一道行動,這樣歸粟裕指揮的部隊一共有4個連。


    京滬鐵路距駐地有200餘裏,在限時3天的前提下,任務顯得非常緊迫,但粟裕似乎並不著急,他指定的行軍路線也與既定目的地不符。


    當然,這隻是假象。三年內戰時期的“敵進我進”,已使粟裕養成了一種固有的生存之道,他要往左進,必先往右拐,反之亦然。


    隻有當白天謝幕,才能隨心所欲。天色一暗,粟裕立即變道,率部直插目的地。


    此時正值梅雨季節,烏雲低垂,雨點稠密,道路非常濕滑,但對這些經曆過三年遊擊戰的老兵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眾人腳上都紮了防滑鐵絲,即使在泥濘的路上依舊能保持急行軍的速度。


    部隊走得很快,可在第二天進入友軍防區時,幾經交涉都不讓過,一直拖到午後,才予放行。


    先遣支隊帶了一部電台,以便與上級聯係,誰知半途電台燈泡燒壞了,反而成了累贅。那時候的電台金貴得很,舍了多少條命也不能丟一部電台,為了便於行動,粟裕索性派一個連護送電台回去,自帶3個連繼續急進。


    1938年6月15日拂曉,經過3個雨夜的連續急行軍,先遣支隊終於到達了句容至下蜀鎮公路以東的徐家邊。


    經過偵察,發現下蜀鎮共有二十幾個日軍,晚上移駐離下蜀鎮以西約兩裏路的火車站內,周邊構築有塹壕、鐵絲網等防禦工事。


    由於要全力投入武漢會戰以及即將展開的惠廣戰役(又稱廣州戰役),留守蘇南的日軍兵力嚴重不足,交通線上相距五六十裏才會有一個據點,這樣的據點通常情況下隻有三四個日本兵,二十幾個是最多的了。


    如果到一個兵都沒有的鐵路線上去破路,任務是完成了,風險也會降到最低,可那有什麽意思,鬼子連撓癢癢的感覺都沒有,還能叫襲擾和牽製嗎?


    粟裕當即決定,就在下蜀幹它一票。


    晚上10點,粟裕進行了兵力分配,以一個連向下蜀車站方向警戒,掩護破路,其餘部隊全部投入破路作業。


    新四軍沒有破壞鐵路的經驗,隨身帶來的隻有一些鐵棍和木棍,大家花了很多時間和力氣,仍然難以將鐵軌撬下來。


    粟裕想了想,派人去鐵路附近找來了老百姓,一問,才知道破路有破路的竅門,光硬撬沒用,最好的辦法是去掉道釘,然後移動鐵軌位置。


    接下來就順利了。經過4個半小時的作業,一共破壞了40多米的鐵路。見任務完成,粟裕一麵命令警戒連向下蜀車站之敵發起佯攻,一麵在散發傳單標語後,組織部隊迅速撤離。


    黎明之前,先遣支隊安全轉移到了下蜀西南的一座小山上。在山上,粟裕可以對鐵路線上的動靜進行觀察。


    1938年6月16日上午8點,一列從上海方向開來的火車在下蜀出軌,京滬鐵路交通為此中斷達數個小時。


    蘇南交通相對發達,相對發達的交通也為日軍快速調集兵力帶來了便利。下蜀鎮為師團部駐於鎮江的第三師團所轄的範圍,第三師團隨後便派來了整整7卡車的日本兵,其中就含有鐵道輜重兵,鐵路很快便被修複。


    先遣支隊移駐的小山坡上有一座村莊,周圍是茂密的竹林,官兵都進入村莊休整,準備撤離,但是粟裕卻並沒有就此罷手的意思。


    根據偵察員帶回的情報,因為鐵路被破壞,各據點的日軍駐兵都得到相應增加,而且各據點還將聯合起來,於17日,也就是第二天出來進行“搜剿”。


    擺脫“搜剿”,對粟裕來說早就是家常便飯,算不上什麽難題,他真正在意的不是這個。


    由於缺乏爆破器材,路破得快還不如人家修得快,這很讓人沮喪——固然給軍部和三戰區的戰報可以吹得漂亮一些,可這從來就不是一個以打仗為本分的軍人的風格。


    破路就像玩家家,要玩不如玩大點兒,比如痛快淋漓地打上一仗。  <h2>兵多不如兵精</h2>


    到達蘇南後,粟裕朝思暮想的就是要先打上一仗,以改變當地軍民低落的士氣,偵察員帶來的另一個情報正好與此對路。


    據偵察員說,在鎮江到句容的公路上,運輸相當繁忙,每天通過的日軍汽車多達五六十輛,通行時間多在上午8點到9點,以及下午4點前後。


    幾天前,粟裕曾親自到那一帶公路沿線進行過偵察,並且當時就對一處地形情有獨鍾。


    被粟裕青睞的地方叫韋崗,位於鎮江西南15公裏處,屬於丘陵山地,南北各有兩座近百米高的連綿山岡,公路就像一條狹長的帶子,前不見頭,後不見尾,彎彎曲曲,夾於其間。


    粟裕仔細觀察了一下,盡管山上樹木稀疏,但有許多高低不平的小土丘,可用於隱蔽埋伏,以他多年從事遊擊戰的經驗和眼光來看,這是一個打伏擊戰的絕佳地形。


    到韋崗去伏擊日軍車隊,不僅可以避開日軍的“搜剿”,還能借此打開江南抗戰的局麵,何樂而不為?


    粟裕立即召集各連幹部到竹林開會。他告訴眾人:“根據日軍車隊活動的規律,戰鬥可能在明天拂曉前後打響……”


    粟裕已記不清自己打過多少次伏擊,汽車也打過,但通常沒有押運兵,隻有司機,跑得快的就溜了,反應慢的看到紅軍便瑟瑟發抖,不用費什麽手腳,他自己就會把車停下來。


    打日軍的軍用汽車,這還是第一次。對於粟裕來說,另一個他必須麵對的現實是,由於電台損壞,已經來不及將作戰方案向上級報告,也就是說,這一戰必須完全由他自己策劃、自己指揮,當然也要由自己承擔後果,無論是好是壞。


    在對韋崗伏擊戰進行部署時,粟裕斬釘截鐵地說:“一定要把日軍的車隊截住,否則我們今後在政治上、軍事上的困難會很大!”


    會議結束,粟裕的視線才離開了地圖。


    從一支隊抽到先遣支隊的那個連的連長叫童炎生,三年遊擊戰爭時期在湘贛邊打遊擊,此前與粟裕從未謀麵,但他和許多新四軍老兵一樣,對粟裕慕名已久。就在這次會後,他難得地與“粟司令”嘮起了嗑兒。


    粟裕說的是先遣隊,不過不是現在這支,是4年前的那支:“4年前,在方誌敏同誌領導的抗日先遣隊裏,我被任命為參謀長,但那支先遣隊的使命沒有能完成,我們在懷玉山上被圍困了……”


    這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記憶,但是粟裕的聲音隨後便轉向激越:“4年後的今天,我們又搞出一個先遣隊,並勝利挺進到蘇南,現在我們麵臨著一個全新的形勢。”


    粟裕手握著竹枝,目光停留在青青的竹葉上,低吟起了方誌敏在獄中留下了的一首絕句:“雪壓竹頭低,低下欲沾泥,一輪紅日起,依舊與天齊。”


    形勢好,不等於就能打得好。4年前的抗日先遣隊,說敗,也就是敗在伏擊戰上,那場伏擊戰沒打好,從此一路敗下去,直至覆亡。


    又要打伏擊戰了,還是先遣支隊出師江南後的處女作,對粟裕來說,它的規模也許不大,但是意義不小。最重要的是,他在這場戰鬥中決不能敗,隻能勝。


    隨著夜幕降臨,在粟裕的率領下,先遣支隊從下蜀後山出發,插向韋崗。


    天正下著大雨,每個人的頭上都像罩著一口大鐵鍋,到處是黑乎乎的一片,能見度極差,隻能隱隱約約地看到一些樹木、草棚和土岡,這使行軍變得非常困難。人們的汗水跟雨水混在一起流淌,還沒跑多少路,就個個渾身濕透。


    從奉命執行任務開始,先遣支隊就這樣天天泡在雨水裏,加上破擊鐵路時通宵苦幹,官兵越來越疲勞,生病的人增加到10多人,隊伍也逐漸拉開了距離。


    這當然不是一個好的兆頭,粟裕很快意識到這一點。行至中途,他傳令停止行軍,重新編組部隊。


    粟裕從各連挑選出精幹人員,也就是那些身上還有一股虎勁的官兵,共組成6個步槍班、1個機槍班和1個短槍班,各班均配備了手榴彈投擲手。


    兵多不如兵精,他要用這支精兵來打伏擊戰,以確保以一當十,得心應手。


    淩晨兩點,編組後的先遣支隊分路而行。不參加戰鬥的人員攜帶病員和行李,到預定地點集結待命,參戰部隊則繼續往韋崗前進。


    在到達距韋崗約8裏地的一處小蘆葦蕩後,粟裕再次下令休息,除分配作戰任務外,對伏擊戰做最後一次準備。


    機槍班共有兩挺輕機槍,這是先遣支隊唯一的重火力,毫無疑問,機槍手將在戰鬥中起到很關鍵的作用,機槍手也因此被反複叮囑:“你可要沉著,打得要準,要猛,但不能浪費子彈!”


    機槍手是老兵,一拍胸脯:“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話音剛落,就有人拋出了難題:“你先別吹牛,你知道打汽車該打哪裏呀?”


    先遣支隊麵臨著很多第一次,“打汽車究竟打哪兒”是一個,其他還有“向鬼子喊話怎麽個喊法”等等,但是最後的焦點都集中在了打汽車上。


    從粟裕到童炎生等連班級指揮員,都沒有準備標準答案,他們臨時給士兵們開了個“諸葛亮會”,讓大家一起想辦法。


    有人說:“把開車子的打死了,汽車不就僵了。”


    這個辦法馬上就遭到反對:“光打死開車的,說不定再冒出個活的來把汽車開走呢……”


    “那你說怎麽個打法呢?”


    反對的人自有主意:“我說應該打輪胎,把輪胎打漏氣了,車不就跑不動了!”


    “打輪胎”得到一致同意,部隊在完成準備後,即向韋崗猛撲過去。  <h2>千鈞一發</h2>


    因為路上多費了一番周折,當先遣支隊趕到目的地時,天已經亮了。


    1938年6月17日,上午8點,粟裕遠遠地看到從句容方向開來一輛卡車,但因部隊剛到山腳下,還未能進入伏擊陣地,隻能眼睜睜地讓這條魚給溜了。


    8點10分,在粟裕的指揮下,先遣支隊展開隊形,占領了公路兩側及山口南北兩頭的有利地形。粟裕自己領了一個機槍手,扼守山口之間的公路。


    兵力和火器尚未布置完畢,他突然發現從鎮江方向開來一輛卡車,逼近設伏區域。


    時間定格在8點20分。粟裕舉起左輪手槍,挺身而立,高喊一聲:“開火!”


    機槍手原本將槍口對準句容方向,此時趕快轉身迎敵。一切都太倉促了,根本來不及想究竟是“打輪胎”還是“打開車的”,一梭子機槍子彈就飛了過去,把卡車打得啪啪直響。


    子彈既沒打著輪胎,也沒碰到人,但是擊穿了車頭的汽缸。日軍駕駛員像挨了棍棒的瘋狗一樣,繼續拚了命地往前開。


    粟裕事先安排了手榴彈投擲手,可惜投擲手的技術普遍不過硬,手榴彈投過去,離卡車還有十幾米遠,根本炸不著。


    在汽缸被擊穿的情況下,卡車也沒法正常行駛,在搖搖晃晃地衝出一裏路後,一頭歪倒在路旁。


    當支隊追過去時,日軍已經棄車而逃,車上也沒什麽好東西,隻有一車的郵件,不過這麽一打,把大家的信心打出來了。


    伏擊圈處於兩山凹部,沒有村落居民,加之天雨有霧,路上也不見行人,槍聲不會遠傳。行動之前,粟裕最為擔心的是鎮江和句容的日軍會迅速聞聲趕來,對先遣支隊進行夾擊,現在看來,至少短時間內日軍大部隊難以做出反應。


    鎮江是第三師的團師團部所在地,粟裕判斷,從鎮江出來的很可能是一支車隊,也就是說,在第一輛被擊毀的卡車後麵,還會跟著第二輛、第三輛。


    進入伏擊圈的將不隻是一條單個的魚,而是整整一個魚群,他得拿大網兜住。


    粟裕立即穿過公路,登上山坡,通過製高點來監視公路上的敵情。他命令在加強對句容方向警戒的同時,將主要火力全部對準鎮江方向。


    果然,沒多久,第二輛汽車來了。這是一輛黑色包車,一看就知道車上坐的是軍官。機槍手一陣猛射,包車被打得周身是火,駕駛員也負了傷。車子先是碰到一塊土埂上,又退回來,最終失控翻入公路西側的水溝。


    支隊上前搜檢,發現已有兩名日軍中彈死在車底下。粟裕也來到黑色包車旁檢查,但就在他即將靠近車輛的瞬間,一個讓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險情出現了。


    一名中彈負傷的日軍軍官躲在水溝裏,這時驀地跳出,並且端起刺刀向粟裕刺來。


    千鈞一發之際,周圍官兵急忙舉槍射擊,將這名日軍軍官撂倒在地,其中致命的一槍來自於粟裕身後的警衛員。不幸的是,由於現場過於慌亂,混亂射擊中,一名戰士也被流彈誤擊身亡,成為伏擊戰中先遣支隊唯一的戰死者。


    後經查證,先前被打死的兩名鬼子,一個為駕駛員,一個為土井少佐,而偷襲粟裕的是整個車隊僅次於土井的軍官——梅澤武四郎大尉。


    這輛包車裏油水不少,除土井的手槍、軍刀外,先遣支隊還繳獲保險箱1隻,內有日鈔7000元。


    很顯然,兩名日軍軍官是這支車隊的核心,後麵的魚還得繼續跳上岸來。


    實際情況正是這樣。僅隔5分鍾,第三、第四、第五輛卡車接踵而至,車上總共載有日本兵約30多人。


    打掉包車後,官兵作戰情緒明顯高漲,機槍手已能從容不迫地瞄準輪胎開火,打得輪胎上全是洞眼。在先遣支隊的猛烈射擊下,山穀震響,硝煙彌漫,第三輛和第四輛車先後被擊中,一個停於山間公路的中段;另一個停於路口。


    大家很快發現,卡車比包車要難打得多。日本人的軍用卡車隻有踏板,沒有攔板,一聽到槍聲,除駕駛員外,其他人可以全部跳到車下,不會遭到大的殺傷,因此並不能馬上將這兩輛卡車的日本兵予以全殲。


    最大的問題還是出在第五輛車上。


    3輛車挨得都很近,第五輛車的駕駛員發現不妙,一個急刹車停在了路口以北。此處在機槍的射程之外,火力夠不到,車上的日本兵馬上跳下車,潛伏在公路兩側的草叢中,與先遣支隊展開對射。


    粟裕在韋崗伏擊的日軍車隊,屬野戰重炮兵第五旅團。該旅團參加過淞滬會戰,官兵的軍事素養很高,射擊技術非常精準,隻要在200米範圍內,均能命中目標,這使得先遣支隊不敢輕易往前衝。


    另一方麵,先遣支隊雖是從新四軍內選出來的精兵,如童炎生等老兵也是從正規戰中摸爬滾打過來的,但三年遊擊戰爭的經曆,讓他們或多或少對正規戰的技術已然有些生疏,加上又沒有時間在皖南整訓,倉促投入實戰,馬上陷入了手榴彈投不遠、步槍也打不準的窘境。


    情況非常危急。  <h2>就像叉條小魚一樣</h2>


    參加這場伏擊戰的童炎生等人,戰後都對粟裕欽佩不已。這種感覺已不光是原先的慕名,而是真正“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式的佩服。


    危急時刻,粟裕把支隊的另一名機槍手調到路口以北的製高點,對日軍進行俯瞰射擊。


    棋子一動,局麵大變,哪怕那可能隻是一隻小卒。


    日軍一下子被擊潰,無法再發起反擊,隻能將幾個傷兵的屍體拖上車,然後開著車逃之夭夭。


    粟裕本來在路口還布置了一個穿便衣的短槍班,但短槍班使用的都是駁殼槍,射擊距離有限,無法阻止日軍的後撤。


    與此同時,對第三、四輛車上的日軍的圍擊也行將結束。隻是這批鬼子會遊泳,沒負傷的大多借助公路旁的水溝逃走了,戰場上隻剩下幾個受傷未死的家夥還在掙紮。他們從草叢裏跳出來,一邊瘋狂叫喊,一邊挺著刺刀歇斯底裏地向新四軍官兵衝了過來。


    戰鬥過於緊張,雖然“向鬼子喊話怎麽個喊法”已經解決,日語口號也早就練過幾遍,但從始至終都沒人記得喊過。現在看這拚命的架勢,似乎也用不著再喊了,他就算是能聽懂,你的好心也會被當作驢肝肺。新四軍仗著人數優勢,一群人叉一個,就像叉條小魚一樣,給幾個日軍殘兵全給解決了。


    檢點戰果,擊毀四輛汽車,打死13名鬼子,加上日軍搶運的傷者,總計有20多人死傷,此外還繳獲三八式步槍10餘支。己方除誤擊身亡1人外,還有數人負傷。


    卡車上裝著食物、被服等軍需用品,因為人手少,還要抬傷員,隻能取走一部分,其他與車輛一起予以焚燒。


    伏擊戰前後大約經曆了半個小時,粟裕估計鎮江之敵應該已得到消息,對方有公路運輸的手段,機動增援的速度將會很快,因此在匆匆打掃戰場後,即下令迅速撤離。


    也是過了半個小時,駐鎮江的第三師團增派的援兵趕到,共有17輛運兵車和1輛裝甲車到達韋崗,不過現場除了殘骸,已空無一人。


    1938年6月18日,第三師團再次對韋崗一帶“搜剿”,韋崗的民房幾乎全部被燒毀,不少當地民眾遭到槍殺,但日軍仍未能發現先遣支隊的蹤跡,甚至於也搞不清楚這支奇兵的來曆。


    當天,南京“華中派遣軍”司令部接到第三師團傳來的報告:“一支番號不明的中國軍隊,對由鎮江至句容的車隊進行了伏擊。”


    “華中派遣軍”司令部隨即向韋崗派去3架飛機,進行低空盤旋搜索,自然也是一無所獲。


    找得到才是怪事,先遣支隊此時已轉移至寶墊,寶墊在韋崗以東30多裏外。聽說新四軍擊毀汽車,打死日本兵,又看到他們繳獲的武器,寶墊人歡欣鼓舞,紛紛走出來歡迎這支凱旋之師。


    童炎生說,自進入蘇南,他還是第一次經曆這種熱鬧場麵,韋崗一戰,一下子就把新四軍在當地的形象給樹了起來。


    自南京失陷,蘇南民眾已有半年多沒有見到一支像樣的中國軍隊,更不用說還能打勝仗了。在蘇南各個地方,三五個日本兵,甚至是徒手士兵,都可以到遠離據點十裏八裏的村莊橫行,老百姓毫無抵抗的能力,敢怒不敢言。


    新四軍恰如橫空出世,逐漸成為敵後群眾一種不可或缺的心理依靠。


    粟裕為自己,也為先遣支隊和新四軍開了個好頭,韋崗戰鬥的意義和價值自然非破路可比。陳毅得知後高興地說:“江南處女戰打得很好。”他擅長寫詩,隨即吟詩慶賀:“鎮江城下初遭遇,脫手斬得小樓蘭。”


    從新四軍軍部到三戰區,級級上報,國民政府軍委會給新四軍軍部發來嘉獎令:“所屬粟部,殊堪嘉尚。”


    1938年6月中旬,第二支隊從皖南出發,到達南京至蕪湖鐵路以東。經新四軍軍部指定,第二支隊主力由粟裕指揮,完成了先遣任務的粟裕重回二支隊。  <h2>窮人當家</h2>


    韋崗伏擊戰前後,“華中派遣軍”的前鋒部隊已攻占安慶,直抵馬當要塞。


    1938年6月23日,新四軍軍部向挺進蘇南敵後的各部隊發出最新指示,要求繼續以遊擊戰的形式,對武漢保衛戰進行配合。


    這個指示的前提,是新四軍能在蘇南打遊擊並取勝,然而事實上,究竟能不能,誰心裏都沒底。


    韋崗伏擊戰雖然首戰告捷,但通過這一戰也可以看出來,日軍在蘇南占有多大優勢——被伏擊的並不是正規的野戰兵,打他們都那麽費勁,更別說第三師團等極富作戰經驗的老師團了,而且江南相對發達的交通,稠密的人口,無險可據的丘陵平原,均跟山地遊擊戰的特點完全不符。


    茅山是蘇南為數不多的山脈,被新四軍確定為遊擊基地。陳毅沒去之前,他想象中的茅山,應該是“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哪知道真到了茅山,才發現山上不僅無樹無花,連茅草也不多不厚,既藏不下單人獨馬,也隱蔽不了大部隊。這一情景,曾讓陳毅大失所望。


    如果劣勢無法改變,那就尋找優勢。陳毅、粟裕都不約而同地看到了這個優勢,那就是“華中派遣軍”的兵力集中在武漢和廣州,即使在韋崗吃了點兒虧,對新四軍還是持輕視態度。


    打遊擊最好的時機,就是當對方輕視你的時候,這時候他異常驕傲,異常疏忽,毫無防備,若再不趁機上去占點兒便宜,那就不是他的錯,而是你的錯。


    優勢能克服劣勢,有的優勢還得順延,粟裕接下來要打的仍然是伏擊戰,而且又是拿日軍運兵車開涮。


    打仗經驗是個慢慢積累的過程,所有經驗和教訓都不能白白浪費,他對韋崗伏擊戰進行了“複盤”,從地形選擇、火力配備等十個方麵,一個個細節摳,摳到手榴彈投擲量應提前多少米,都做了分析。


    1938年7月,在粟裕的指揮下,第二支隊伏擊了當塗至蕪湖之間的火車,結果再次獲得成功:擊毀日軍軍車1列,繳獲大批軍用品。


    粟裕對江南抗戰有自己的觀點。


    剛剛出山的新四軍“家徒四壁”,不僅人少,武器差,而且普遍缺乏正規作戰的經驗。窮人嘛,更得學會當家,日子要一天天過,一年年過,新四軍如果一開始就與日軍大打運動戰,沒多長時間就會被打個精光,日子會越來越難過,但要是能夠積小勝為大勝,就會越來越好過。


    粟裕甚至認為,哪怕戰鬥中隻打死一個敵人,隻繳一支槍都是賺了。


    第二支隊就這樣反複“蹭”日軍的便宜,他們經常打勝仗,當然這樣的勝仗規模都非常小,真的是打死1個鬼子或繳1支三八大蓋的那種。


    “小小勝”越來越多,直到破天荒地俘虜了日軍士兵。


    進入7月中旬以後,第三師團等老師團已接到進攻武漢和廣州的預先號令,寧滬杭地區的守備將逐漸交由從日本國內調來的新編師團擔任,但也正因為處於交接期,“華中派遣軍”更不希望院子裏老是莫名其妙地飛來各種小石頭、小瓦片,多煩人哪。


    1938年8月22日,“華中派遣軍”從第三師團抽調了4000餘人,騎兵500餘人,兵分八路,水陸並進,對正在小丹陽地區活動的第二支隊展開合圍。


    能從三年遊擊戰中活下來,粟裕最不怕的就是這種仗勢壓人的大合圍,他祭出了在那些年屢試不爽的法寶:敵進我進。


    第二支隊主力在小丹陽以西隱蔽,一部與日軍相對而進,直接奔襲南京近郊。


    當日軍到達小丹陽時,沒有找到新四軍蹤影,但卻連連接到後方告急電報,說是不用找了,新四軍的軍旗已經插上了雨花台的製高點。


    日軍指揮官從沒有見識過這種遊擊戰的打法,也不知道粟裕的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第一個反應就是趕緊撤退回防。


    日軍一收,粟裕馬上把主力抽出來,兜在背後打鬼子的尾巴,前後共斃傷日軍50餘人,己方無一傷亡。


    這樣興師動眾的大合圍,不是一拍巴掌就能組織得起來,對合圍的失敗,日軍也無可奈何。


    1938年9月,武漢會戰進入關鍵時期,“華中派遣軍”所屬6個師團全部調出參加作戰,接防守備任務的為4個新編師團。


    這4個新編師團必須占領和警備蘇、浙、皖三省,其實也就隻能控製一些主要城市和交通線,別說抽出機動兵力了,就連必要的警備兵力都不足。


    趁此良機,新四軍得到迅速發展,對地形民情也慢慢地熟悉起來。


    陳毅眼中的茅山,不再是一無是處,在山裏待的時間一長,他發現茅山果然是“名實相符”:山上的茅草不僅多,而且厚,多數的山窩曲折處,遠了看不到,近了才能看出玄妙,起碼在裏麵藏幾支小型遊擊隊不成問題。


    1938年10月25日,武漢會戰結束,“華中派遣軍”攻陷武漢,但中國政府並未因此投降,那些抽出去的老師團隻能繼續留在正麵戰場作戰。


    這個時候,“華中派遣軍”司令部已經開始真正把新四軍當回事了,曾經的單純防禦也逐漸轉向攻勢防禦,然而兵力不足仍然是日軍難以解決的老問題,即便在部分使用偽軍後,仍然顯得捉襟見肘,這使得他們不得不嚐試改變策略。  <h2>鷹抓兔子</h2>


    日本是一個善於模仿和學習的民族。新四軍擅長打遊擊戰,他們就翻抗戰前中國的內戰史,看國民黨部隊如何對付遊擊戰。


    蔣介石“圍剿”蘇區用的是碉堡戰術,日本人照搬過來,對新四軍采用“梅花樁戰術”。


    “梅花樁”是形象的說法,其實就是指碉堡據點。日軍先以交通網為基礎構建封鎖線,再依據封鎖線,在其內部設立“梅花樁”,從而以這樣一個個棋盤式的小塊來壓縮新四軍的活動範圍。


    同是“圍剿”,日本人比當年的國民黨軍隊可狡猾毒辣多了,要戰勝這樣的對手,隻有一個辦法:


    你比他更聰明、更威猛!


    第二支隊司令部設在小丹陽,日軍就在周邊拉起封鎖線,對第二支隊實行壓迫和圍困。這條封鎖線上有一個“大梅花樁”,它在日軍盤踞的戰略基點蕪湖附近,是一座古鎮,叫官陡門。


    從根據地前往官陡門,必須經過100餘裏的河網地帶,中間各條河溝縱橫交叉,深不可涉。在這百餘裏的河網地帶,還有星羅棋布的其他“小梅花樁”,能威脅或截斷進攻部隊的歸路。


    官陡門是整個封鎖線的中心,縱然新四軍能逼近官陡門,日軍也能立刻予以援救:半個小時之內,各個“小梅花樁”的增援部隊可完全到達官陡門;不用兩分鍾,飛機便能飛到官陡門上空,對地麵部隊進行低空轟炸和掃射;官陡門未超出蕪湖日軍炮兵的射程,隻要接到呼救信號,炮兵就可實施火力支援。


    正因為如此,官陡門被日軍認為是安全係數最高、完全可以高枕無憂的據點。


    對手認為最安全的地方,往往正是軍事上可以出奇製勝的所在,在對敵情和地形進行偵察後,粟裕果斷決定拔除這根“大梅花樁”。


    官陡門的硬件似乎不差,它的不足在於守兵不濟。


    從新四軍的實際情況出發,粟裕非常強調打弱敵,這也是他自紅軍時期就形成的一個經驗。他還為此打了一個比方:假如敵人是一隻螃蟹,弱敵就是螃蟹的軟肚皮,打螃蟹要先捅這個。


    日軍難打,從一般士兵的技術動作,再到軍官的指揮,都具備較高水準,同時日軍還有一個特點,就是防禦時十分頑強,死不繳槍。


    如果駐紮官陡門的全是鬼子,粟裕就要三思而後行了,但守在那裏的是300多偽軍,則另當別論。


    偽軍戰鬥力不強,易於崩潰,被新四軍戲稱為“豆腐軍”。隻要進襲過程中不被發現,能夠確保速戰速決,用粟裕的話來說,就是“鷹抓兔子”,手到擒來。


    粟裕鋪開戰爭圖卷,他寫下的第一個字是“奇”。


    自1939年1月中旬起,粟裕便在二支隊展開了夜間動作訓練,大練白刃戰、河川戰和街市戰,不過為了起到奇襲效果,對具體要攻哪裏並未透露。


    大家隻能私底下打啞謎。這個說:“究竟打什麽地方啊?”


    那個問:“打的到底是哪個呢?”還有人已經在擔心:“隻怕偽軍預先逃走了,那才可惜……”


    經過皖南整訓和敵後長達半年的頻繁遊擊作戰,新四軍主力部隊的技戰術能力已有一定提高,而神秘感則令官兵的求戰欲望更加強烈。士兵每天都要自動將步槍擦上七八次,機槍手自己買來生發油,防止機槍在給敵軍“點名”時意外卡殼。


    1939年1月18日晨,粟裕率二支隊第三團離開根據地,冒著寒風冷雨,對官陡門進行長途奔襲。


    一個早上走了50裏路,到達第一個預定地點時,粟裕傳令下午哪兒也不去,就地住宿,並且除少數工作人員外,一律不得外出。


    1月19日,原地停留,直到他掐著表,看著到了預定時間,部隊才偷偷上船。


    晚上9點,棄船翻過堤埂,改乘另一隻預先準備好的船。這幾隻船原先都是用來裝肥料的,沒有人會注意。


    晚上12點,到達第二個預定地點,部隊進行隱蔽集結。


    曲曲彎彎,繞來繞去,差不多連自己人都已經暈頭轉向,而這一切對粟裕來說卻是太熟悉了,三年遊擊戰時期,那是他的必備功課,每天想的不是要多走多少路,而是如何把追敵給徹底繞暈。


    不過那時候是用來擺脫追敵,如今則要用來鎖定據點。


    1939年1月20日晨,粟裕仍沒有宣布作戰地點,隻是繼續做政治鼓動,午飯以後,他的命令是:睡午覺!


    在安排士兵睡午覺的同時,粟裕召集排以上幹部開會,將作戰任務逐一分配下去。


    吃過晚飯,粟裕避開當地百姓,召集全軍講話。他察覺到,官兵的情緒已非常亢奮,較之18日清晨出發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正是他需要的狀態。


    粟裕當場宣布了進攻官陡門的決定。在接下來的準備工作中,有人已經在議論:“打偽軍好像打豆腐,喝米湯一樣,別的不怕,就怕他預先逃走……”


    晚上5點,三團向官陡門進發。


    前麵都是圍繞一個奇字做文章,從現在開始,粟裕要寫第二個字了,這個字是“快”!


    三團的出發地點距離官陡門還有70餘裏,再往前去,很難再保守秘密,他們必須一夜間趕到。


    走的時候天還沒有黑,以後天色慢慢暗下來,能看見的,隻是自己前麵的那個人。耳邊,除了刷刷的腳步聲和遠處間或的犬吠聲,什麽都聽不到。


    晚上8點,距官陡門還有40裏。


    現在部隊行進在兩個敵據點的中心線上,這兩個據點可能會截斷三團的唯一歸路。粟裕按計劃派後衛部隊逼近兩據點,以掩護歸路的安全,其餘部隊則繼續前進。


    晚上10點,三團被一條河擋住去路。找船,共找到一大一小兩隻船,小船僅能裝3個人,大船最多也隻能裝十來個,更為棘手的是,小船上沒有劃船工具。  <h2>蛇之七寸</h2>


    粟裕估算了一下,要按目前的方式渡完整支部隊,得花費4個小時,而距離官陡門還有30多裏,又要擺渡,等戰鬥打響,天也亮了。


    天一亮,攻擊難度勢必加大。


    必須搶時間。粟裕一邊對河對岸進行警戒和封鎖,一邊把部隊中預先選好的一批水手喊出來,讓他們幫助大船的船老大劃船,以加快渡河速度。至於小船,則用繩索連起來,直接從兩岸拖。


    部隊上下船倉時,粟裕安排了專人招呼,以防止滑倒耽誤時間。這樣,依靠兩條“快速水道”,三團終於在兩個半小時之內得以全部過河。


    一上岸,部隊爭分奪秒,急速行軍,速度比平常加快了1/3。


    1939年1月21日,淩晨2點,距離官陡門20多裏。


    又被一條河攔住了去路。


    三團麵臨著兩個選擇,一是坐渡船,但是不知道船是否已被敵軍封鎖,還能不能找到;二是繞著走,必須多繞十裏路,而且要從一個叫頭道橋的敵據點的眼皮子底下經過。


    前者估不準時間,後者能估算時間,反正左右是那十裏路,但風險無疑要大上許多。


    粟裕略一沉吟,便決定繞著走。他命令部隊跑步前進,“走快點,衝猛些”,這樣即使被頭道橋發現也不要緊。


    話雖是這樣說,粟裕自己心裏其實也很緊張,因為部隊的繞行路線距頭道橋不過兩三裏路,一旦被敵軍發現,用電話通告各處,事情就不好辦了。


    隊列中響起急促的呼吸聲和腳步聲,地上雖然鋪滿霜雪,又刮著寒風,但大家仍跑得一身的汗。


    就在跑步前進的過程中,粟裕還擔心附近敵軍會不會從哪裏跑出來擋道,以致影響行軍速度,他甚至在心裏念叨起來:“地球轉慢一點吧,不要過早天亮才好。”


    4個小時後,三團繞過頭道橋急進,到達了距官陡門僅3裏的地方,這時粟裕的一顆心才落了地。


    官陡門據點本身也極其險要,它以河相隔,分東西兩岸,兩岸街道全建在高高的堤埂上,可以瞰製四周的河網與水田。在據點周圍,設置了3道鐵絲網和其他障礙物,鐵絲網以內還築有隱蔽戰壕。


    粟裕分兵兩路,自率主力攻西岸,等西岸打響後,東岸部隊再行攻擊。


    部隊沿堤埂的傾斜麵前進,一裏,半裏,粟裕命令:“停止!”


    大家全都蹲下來,隊伍一片肅靜,靜到連呼吸聲都低了下來。粟裕派突擊隊匍匐前行,第二梯隊官兵則在背後慢慢跟進。


    當突擊隊接近鐵絲網時,正要拉開障礙,警報器響了,偽軍哨兵叫道:“哪個?”


    開火,槍聲過處,哨兵被打成了馬蜂窩。


    哨兵後麵約10米的地方,有一座掩蔽所,裏麵全是偽軍,但還沒等偽軍們反應過來,彈幕便從頭罩下。


    突擊隊的“花機關”(一種國產的手提衝鋒槍)、輕機槍、駁殼槍同時連發,手榴彈也不停地甩過來。就像是爆竹店裏失了火,所有槍聲都混雜在一起,聽不出明顯段落,隻有手榴彈的爆炸聲能清晰分出個數,知道甩了多少手榴彈過去。


    掩蔽所裏的偽軍,動作快的,鑽出來就成了肉泥,洞門被屍體堵住,動作慢的便永遠出不來了。


    不到一分鍾,3層鐵絲網被全部衝破,並能聽到東岸的機關槍聲音,表明東岸部隊也開始實施攻擊。


    突擊隊和第二梯隊全都湧入街口,這時偽軍已死傷一片,槍扔得滿街都是。新四軍裝備落後,一般情況下見到槍支就“眼紅”,但這次第二梯隊對地下的槍支看都不看,就往河邊衝去。


    在官陡門兩岸之間,隻有一座寬約一米的小板橋貫通,分配作戰任務時,粟裕對西岸部隊有言在先:進入官陡門,必須第一個搶占小板橋,搶不到要受處分。


    第二梯隊到河邊,搶的就是那座小板橋。


    奪得板橋,第二梯隊衝到河東,直接殺入東岸的偽軍司令部,協助東岸部隊解決了戰鬥。


    奇襲官陡門,從開始攻擊到戰鬥結束,隻用了8分鍾,加上清掃戰場,也不過花了20分鍾。當日軍援兵和飛機聞訊趕到時,三團早已撤出了官陡門。


    戰後初步統計,共殲滅偽軍200餘人,活捉57人,僅偽軍司令一人因在蕪湖未歸而僥幸漏網。三團方麵,隻有一名衛生員和司號員負傷,人員方麵基本沒有損失。此外,繳獲到的機步槍、手榴彈、子彈很多,去掉消耗掉的彈藥還有很大盈餘。


    在官陡門之戰中,粟裕雖然隻是牛刀小試,但其謀劃之精,出兵之奇,行動之快,用時之短,都堪稱突襲戰的經典範例,在這場戰鬥中,甚至可以依稀見到史書中“李愬雪夜取蔡州”的影子。


    “梅花樁戰術”的要害在“梅花樁”,這是蛇之七寸,一旦“梅花樁”被拔,日軍的封鎖線就沒法咬人,新四軍則可進可出,自由穿插。


    粟裕在三戰區的名氣越來越大,顧祝同因此專門派人請粟裕去教授遊擊戰課程。


    粟裕在台上連續講了幾個小時,下麵的將領都聽得出了神。一名川軍師長說:“粟司令,我以前還有點瞧不起你們共產黨軍隊,今天聽了報告,才知道你們打仗的水平高。”  <h2>漸露崢嶸</h2>


    “梅花樁”是死的,人是活的,還是難以困住新四軍。


    1939年1月19日,為部分緩解江南兵力不足的問題,東京方麵將新組成的3個獨立混成旅團調至蘇浙皖,日軍機動兵力得到增強,也有能力出動部隊進行較長期的掃蕩戰。


    相比於偽軍,日軍可不是“豆腐”,沒那麽容易入口,跟他們打交道,自身一定得有兩下子。


    挺進江南初期,因為環境限製,粟裕主要是采用“以賽代練”的方式,通過實戰來練兵。條件允許之後,他開始組建訓練隊,經常從前線抽出一兩個連,來司令部進行一兩個月的軍事輪訓,以此提高二支隊的作戰能力。


    1939年4月10日,日軍集中千餘兵力,分三路向二支隊駐地狸頭橋發動進攻。


    這是在實行軍事輪訓製後,二支隊所麵對的一次較大規模掃蕩。粟裕的最初設想,仍是“敵進我進”,從內線跳到外線後,集中兵力消滅或殺傷其一路。


    “敵進我進”不是盲目的進,必須知己知彼,知道往哪裏進才行,但因為情況突然,在返回的偵察情報上,日軍的兵力部署和各路的行動方向說的都不是很清楚。


    粟裕於是臨時將“進”改為“退”。主力撤退,隻留兩個連就地進行阻擊。


    阻擊部隊首先與第一路日軍交火,前後打了5個小時,在確保主力已經安全轉移的情況下,粟裕命令阻擊部隊也撤出陣地。


    當天下午,第一路日軍占領了狸頭橋以西的紅楊樹,到了晚上,其餘兩路日軍與之會合,在紅楊樹宿營。


    了解了日軍的虛實,粟裕隨即派部隊發動夜襲。紅楊樹的日軍雖有千餘,但不熟悉地形,又是在晚上,不敢到處亂跑,隻能依托房屋應戰。


    這次夜襲戰,日軍被打死打傷70多人,很是受了一番驚嚇。第二天早晨便各回各家,撤回了原有防地。


    與日軍的角力,最能修補自身不足。在實戰中,粟裕感覺到光一般性輪訓還不行,部隊中的連營幹部太少了,有的連裏竟然隻有一個連長在主持。


    俗話說得好,“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沒有可用的戰將是個大問題。1939年5月,繼訓練隊之後,粟裕又在二支隊組建了教導隊。


    教導隊的訓練以半年為期,學員至少是班、排長,粟裕親自審定名單,特別強調“三不要”:體弱多病的不要,表現不好的不要,沒有培養前途的不要。


    1939年8月,新四軍軍部決定將第一、二支隊予以合並,組建江南指揮部。月底,受軍部指派,粟裕負責前往茅山地區組建江南指揮部,去的時候他別的部隊都沒帶,隻帶了一個教導隊。


    11月7日,江南指揮部正式成立於溧陽縣水西村,陳毅任指揮,粟裕任副指揮,從此成為陳毅身邊不可或缺的軍事助手。


    江南指揮部領導的主力部隊及地方武裝共計14000餘人。江南指揮部成立的第二天,主力部隊即在丹陽賀甲村全殲日軍一個加強中隊,擊斃日軍中隊長以下168人,生俘3人。這就是新四軍戰史中有名的“賀甲村之戰”(又稱延陵大捷),此役開創了江南敵後殲滅日軍的新紀錄,受到延安總部的通報表彰。


    延陵大捷是新四軍漸露崢嶸的一個標誌,僅以第二支隊為例,挺進江南不過一年,已經由原來的1700餘人發展到6000餘人。陳毅有一次做過統計,在一個獨立團中,除少數遊擊戰爭時期的老兵外,絕大多數是後來參軍入伍的江南人。陳毅說“江南人舉手”,下麵仿佛升起了一座濃密的竹林。


    龍如果有飛騰的跡象,它一定會嫌池子太小。


    第三戰區給新四軍劃定的“防區”,是一個最長距離不超過30公裏的沿江狹長地帶,陳毅、粟裕自然不肯困守一隅,他們都一再衝出“防區”,向外延伸擴展。


    往東,已接近上海西郊,到了極限,剩下來就隻有往北發展。


    與東進不同,南北畢竟隔一條江,若要跨江北上,不能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


    在陳、粟沒有預料的情況下,這個理由突然不期而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戰神粟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關河五十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關河五十州並收藏戰神粟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