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後,王耀武一定還能記起一場名叫譚家橋的戰役,在那場他親身參與的戰役中,紅軍犧牲了一位卓越戰將——尋淮洲。


    尋淮洲曾任紅七軍團軍團長,他擔任軍團長時,隻有21歲,比林彪還年輕,是當時紅軍中最年輕的軍團長。尋淮洲如果不死,憑其戰功、資曆及其善戰之名,新中國成立後封將拜帥完全沒有問題。


    那時候粟裕還隻是軍團參謀長,王耀武無論如何不會想到,正是這個看似瘦小、貌不驚人的幕僚長,日後不僅替戰友報了折戟的一箭之仇,而且翻江倒海,成了他本人乃至整個國民黨軍隊的克星。


    這是一個天生與戰場有緣的人。


    人各有誌,有時候這種誌從小就能看得出來。《紅樓夢》中,賈政要測試兒子未來的誌向,便將“那世上所有之物”擺出來,讓賈寶玉抓取。結果大家都知道了,寶玉什麽都不碰,伸手就把“脂粉釵環”抓了過去,為此還換來賈老爺一聲臭罵:“酒色之徒耳!”


    如果讓年幼時的粟裕來抓,他緊緊攥在小手裏的,也許隻會是一件東西——劍!  <h2>隻要“神”還留著</h2>


    作為傳統的古老兵器,劍代表著俠客風範和男兒血性。佩劍之人,可以雲遊四方,除暴安良,好不快哉。


    劍客的夢想,支撐著粟裕的整個童年時光,其間還少不了一個很關鍵的人,他叫阿陀。


    粟裕雖不是出生於賈府那樣的鍾鳴鼎食之家,但家境也堪稱富裕,阿陀就是受雇於粟家的一位青年長工。


    有一種說法,說民國其實是中國武俠的鼎盛時期,這個時期,不僅湧現出了霍元甲、杜心武等一批武俠技擊高手,就連近現代武俠小說的源頭也正是從此處發軔。那時候的人們,比現在更熱衷於談論武俠和劍客。


    阿陀顯然自己就是個武俠迷,他成了少年粟裕的啟蒙老師。從阿陀那裏,粟裕知道了許多蜚聲民間的好漢名字:“草上飛”,這哥們兒輕功了得,能飛簷走壁,尤其擅長在草尖上借力飛奔;“一枝梅”,此君牛就牛在每次替天行道後,必要在牆上畫一枝梅花作為記號……


    一個年代有一個年代的“射雕英雄傳”、“倚天屠龍記”,聽著這些故事,小粟裕激動得血脈賁張,不能自已。


    想做一名新生代劍客嗎?練吧!


    “草上飛”訓練秘籍:用沙袋捆在腿上,通過不停地跑跳,說不準什麽時候就能身輕如燕,展示“日行千裏,夜行八百”的奇跡。


    “一枝梅”訓練秘籍:找根一丈長的竹竿,隻留一頭的竹節,其餘全部打通灌沙,這叫“狼牙棒”,一旦練熟,離替天行道興許就不遠了。


    在阿陀的帶領下,粟裕樂此不疲,經常練到汗流浹背,筋骨酸痛也不肯停手。


    直到有一天,一件新玩意兒的出現,讓他眼前一亮。


    那是阿陀做的一把“槍”。原料為一個子彈殼,鑽洞後放入火藥,再添沙子,點燃後沙子就能噴射出來。


    粟裕用此“槍”瞄準“假想敵”,一擊即中,頓時把他給樂壞了。


    原來槍比劍更厲害!


    馮驥才在小說《神鞭》中,描寫了一個會用辮子格鬥的天津好漢傻二,被稱為“神鞭”。他後來發現洋人的洋槍威猛,就毅然割去辮子,並練出了雙手使槍、百分百中的絕活,為此還留下了一段發人深省的話:“祖宗的東西再好,該割的時候就得割。我把‘鞭’剪了,‘神’卻留著……不論嘛新玩意兒,都能玩到家。”


    武俠也得隨時代進步哇,隻要“神”還留著。


    19歲那年,粟裕終於得到了一支真正的槍。此前,他是湖南省立第二師範的學生,為了迎接北伐軍的到來,幾個同學合著湊錢買了一支駁殼槍和兩百發子彈。


    第二年,也就是1927年,蔣介石在上海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國共分裂,粟裕和一些同學投向武漢,加入了中共控製的第24師教導隊。


    粟裕不是軍校科班出身,他所受的軍事訓練,即從教導隊開始。


    一到教導隊,教官就向這些學生兵發問:“艱苦和死亡相比,哪一個更難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回答:“死亡更難受。”


    教官立即糾正:“不對,艱苦比死亡更難受!”


    接下來,教官的一番訓導給粟裕留下了深刻印象:“死亡隻是一瞬間的事,而艱苦卻是長期的、時刻都會遇到的。如果你們能夠戰勝艱苦,那麽還有什麽不可戰勝的呢?”


    在現實生活中,沒有武俠小說裏吃個丹藥就能功力大長那麽輕鬆,隻有一輪又一輪艱苦的打磨。


    第24師師長是北伐名將葉挺。某次作戰,因兵力懸殊,士兵紛紛退卻,葉挺的參謀長親自督戰,仍無濟於事。這時突然傳來消息:“葉挺師長來了!”


    眾人立即止步,轉身向敵軍發起衝鋒。一個營長原先隻是受了點輕傷,正哼哼唧唧地要下來,一聽葉挺來了,趕緊跳下擔架去打仗。


    葉挺督軍練兵,就一個字:嚴。


    一般軍隊是“三操兩講”,教導隊加量加價,為“四操三講”,即每天要多出一次操,多上一堂課。學生兵的軍事動作稍不合乎要求,便被勒令重做十幾次,為了達到標準,一排、一連的人常常要連續重複做一個動作,直到隊伍整齊劃一為止。


    緊張的生活節奏把吃飯時間都包括了進去,吃個飯,必須要狼吞虎咽才行,否則就來不及。有時教官還會故意在飯中摻入頭發和沙子,你要是皺著眉頭挑挑揀揀,那就別想吃飽了。


    粟裕參加教導隊的軍訓統共不過一兩個月,但作為入門,已經夠了。要知道,黃埔軍校受訓也很短,實打實的訓練時間不過才3個月。


    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到戰場上去繼續練習吧。  <h2>青年戰術家</h2>


    教官所說的艱苦,可不單是指訓練。


    粟裕隨教導隊參加了南昌起義,並擔任警衛隊班長,主要負責保護後勤物資。南昌起義後,起義軍南下廣東,警衛隊一人背30公斤輜重,還得人盯人地照看挑槍民夫。這些民夫隨時有逃逸的可能,人一走,就把槍扔下來,結果沿途丟棄了不少武器彈藥。


    到了廣東,一場仗沒打好,撤退過於慌張,好不容易籌集到的冬衣、物資、軍餉又大部分被扔掉了,粟裕心疼得直跺腳。


    就在這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挫折過程中,粟裕第一次中了招。一顆子彈從頭部穿過,人馬上就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排長一看,腦袋都中槍了,肯定沒得救,便說了句:“粟裕呀,我不能管你啦。”


    卸下他的駁殼槍就走了。


    粟裕心裏很明白,這時候全得靠自己。當他稍能活動時,便掙紮著在路上爬行,終於以驚人的毅力追上了部隊。


    南昌起義、廣州起義,都一個接一個失敗了,那是起義軍最艱苦的一個階段。葉挺流亡歐洲,黃埔出身的林彪慨歎:“隊伍不行了,碰不得(敵人),一碰就垮。”


    林彪時任連長,本來已經離隊,隻是各個要隘都有民團把守,出不去,才被迫於當夜返回部隊。


    這個時候,率隊的朱德顯示了遠見,他說:“蔣桂戰爭一定要爆發,蔣馮戰爭也一定要爆發。”


    蔣桂戰爭是蔣介石與桂係的李宗仁、白崇禧鬥,蔣馮戰爭是蔣介石與馮玉祥鬥,原先這些人合一塊兒,以革命的名義,和被視為軍閥的北洋幹仗。那時節,大家都把北洋當妖怪,個個搶著拿投名狀,隻是讓人料想不到的是,後來他們自己也一個個成了妖怪。


    在軍閥的譜係裏,北洋叫作老軍閥,蔣桂馮稱為新軍閥。朱德一針見血地說:“軍閥不爭地盤不可能,要爭地盤就要打仗,他們一打,那個時候我們就可以發展了。”


    果然,蔣桂戰爭、蔣馮戰爭先後爆發,國民黨內部打成一鍋粥,誰也顧不上料理共產黨的部隊,起義軍得到了來之不易的喘息之機。


    隨著井岡山時期的到來,一支新型軍隊——紅軍誕生了。


    紅軍的基本戰法以遊擊戰為主。打遊擊戰,練什麽呢?


    爬山。


    部隊每天起床,第一個課目就練這個,不管山多高,你得一口氣衝上去。休息幾分鍾後,再下山。


    不爬完山,不能吃早飯。


    紅軍子彈少,1支槍一般隻有3發子彈。作戰時,衝鋒前打1~2發,衝鋒後就不能再開槍了,那最後一顆子彈還得留著追擊時用。


    這樣使用子彈,就必須槍法精準才行。粟裕每天練習單手舉槍射擊,他的紀錄是:一隻手舉步槍,可堅持1~20分鍾。


    上世紀50年代,粟裕在蘇聯養病,療養院的按摩醫生和他比腕力,竟然發現自己無法取勝,讓他大為吃驚,而那時候的粟裕早就過了不惑之年。


    粟裕的指揮才能也開始露出了尖尖角。1928年6月,在老七溪嶺之戰中,擔任連長的粟裕乘敵疲憊鬆懈,猛不丁地突破了對方防線。


    粟裕能爬山,當他帶頭衝到製高點時,回頭一看,跟上來才9個人,其他人都還掉在後麵。


    都站住了等?那就傻了。所謂蘿卜快了不洗泥,白菜滯了剝層皮,繼續衝啊。


    粟裕留下6個人守製高點,帶3個人越過山頂,猛追逃敵。


    一過山坳,發現竟然有百兒八十敵方士兵蝟集一處,他當即大喝一聲:“把槍放下,你們被俘虜了!”


    此時製高點上的司號員也配合著在山頂揮起紅旗,吹響了衝鋒號。


    說好聽點,這叫疑兵之計,通俗些,就是忽悠加賭博。隻要這百兒八十兵裏,有那麽幾個有膽色,事情就懸了,粟裕也險了。


    妙就妙在沒人有膽色,士兵們早就慌不擇路,一聽動靜這麽大,都乖乖地把槍給放下了。


    粟裕一邊隻有3個人,沒法拿百兒八十條槍,於是命令俘虜把機柄卸下,他們自己背機柄,俘虜們背空槍。


    很多年後的解放戰爭中,如此戲劇性的場麵經常上演,紅軍時期還是不多。朱德知道後非常高興,稱讚粟裕是“青年戰術家”。  <h2>敵人非常強</h2>


    在頻繁的作戰中,機會到處都是,唯一的條件是,你還活著。


    1930年,第一次反“圍剿”開始時,粟裕升任師長。到第三次反“圍剿”,他已經是紅十一軍參謀長。


    即使在蘇區和紅軍的鼎盛時期,戰爭的天平也並非完全一邊倒,勝利的一方有時亦需付出不小代價。在戰鬥中,粟裕的左臂被子彈打中,而且正好擊中動脈血管,鮮血噴出一米多遠,他當場就昏了過去。


    送到軍醫院時,為避免感染,醫生主張將左臂踞掉。


    隻剩一隻胳膊,打仗該多不方便。粟裕對醫生說:“即便有生命危險,我也不鋸!”


    最後沒鋸,自此粟裕的左臂一直殘疾,活動無法自如,僅能幫助右臂做一些輔助性動作。


    由於缺乏醫藥,傷口痊愈很慢,當粟裕傷愈出院時,第五次反“圍剿”已經開始一個多月了,紅十一軍也早就改編為紅七軍團,軍團長便是尋淮洲,粟裕出任軍團參謀長兼第二十師師長。


    第五次反“圍剿”與前麵四次都不同,突出表現為,參與進攻的國民黨軍隊從數量、戰鬥力、武器乃至戰術都有了極大改進。


    過去講紅軍第五次反“圍剿”失敗,好像就賴一個李德,粟裕卻很坦白地承認,這次敵人非常強。


    戰場上首次出現了飛機和坦克的影子。蔣介石原來並沒有飛機坦克的成型化特種部隊,是受了長城抗戰失敗的影響後,才開始著手建立的。這些特種部隊當時連雛形都算不上,作戰能力很弱,地空協同、步車協同更是無從談起,不過做個樣子罷了,但它對紅軍的心理威懾作用卻著實不容小覷。


    有個號稱“遊擊健將”的紅軍團長,從未見過飛機集中轟炸的場麵,當敵機投彈時,忍不住失聲驚呼:“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出動的坦克一共才兩輛,而且都是輕型的,威力十分有限,可也是因為從沒有見過,大家全都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拿這兩鐵家夥怎麽辦,結果一個師的陣地眼睜睜就被坦克給衝垮了。


    打得順時無所謂,怎麽打都行,一旦不順了,其他弊端也會慢慢暴露出來。


    尋淮洲參加過秋收起義,他和粟裕都是從戰爭中學習,憑借一拳一腳在戰場上打出來的好漢。可問題是兩人都沒有實權,實權掌握在軍團政委手裏。


    紅七軍團政委是樂少華。他有留學莫斯科的背景,是所謂“二十八個半布爾什維克”之一。此人缺乏軍事經驗,但行事蠻橫霸道,動不動就拍桌子罵娘,看誰不爽,就拿“反政治委員”的大帽子壓過去,你不服還不行,因為他有“政治委員最後決定權”。


    軍團開歡迎大會,請剛上任的樂少華作報告,恰巧粟裕從戰場回來,尋淮洲上前跟粟裕打招呼,剛簡單談了幾句話,樂少華在台上看見了,便拍著桌子大罵:“他媽的,我在作報告,哪個還在講話?”


    當時樂少華還不認識粟裕,他罵罵咧咧,是要當眾給軍團長難堪,以便樹立他自己的權威。


    很快,矛頭又轉向了粟裕。


    某次粟裕率部隊打退並消滅了一股敵軍,他親自從前沿跑回軍團指揮所,請示是否繼續追擊。當時尋淮洲和樂少華坐在一根木頭上,尋淮洲一聽,這正是乘勝窮追的好時機啊,馬上說:“好,好,好。”


    樂少華沒有吱聲。粟裕以為他同意了,軍情緊急,轉身就走,不料樂少華突然跳起身來大叫:“站住!他媽的,政治委員製度不要了嗎?回來,回來。”


    尋淮洲和粟裕都傻了眼,可又不能不從,隻得停止追擊。


    當晚中央軍委來電,批評紅七軍團為什麽不繼續追擊,樂少華才閉口不言,但他隨即就把粟裕列入“反對政治委員製度的危險人物”,長期對其進行限製和監視。


    樂少華把粟裕當成了尋淮洲的人,一意打擊報複。說粟裕反對某製度雲雲,不過是掛神聖之名,行猥瑣之事罷了。


    在這裏,對錯並不重要,站隊最重要,粟裕其實就是站隊沒站好,不會順風使舵而已,他後來吃的許多苦頭,可以說都與此有關。


    外麵拚命給壓力,裏麵還在自縛手腳,這仗當然隻會越打越憋氣,越打越失敗。到1934年夏,中央蘇區已由原來的縱橫近千裏,縮小到300餘裏,中央軍委也不得不考慮離開蘇區,進行長征。


    1934年7月,紅七軍團被調回瑞金,包括李德在內的中央軍委接見了軍團領導人,當麵宣布由紅七軍團組成北上抗日先遣隊。


    當時中央軍委沒有把先遣隊的戰略意圖說得太清楚,隻是告訴他們,這次行動的最後到達地域為皖南,因為那裏將舉行“皖南暴動”,並由此建立蘇區,紅七軍團到皖南有立足之地。


    若幹年後,粟裕才知道,事情遠非如此簡單。


    從字麵上看,紅七軍團是“先遣”,主力紅軍會隨後跟進,但按照後來朱德提供的說明,派先遣隊北上,隻是要讓他們“去做個引子”,以便掩護中央紅軍南下。


    換句話說,中央紅軍和紅七軍團的行軍方向正好相反,當紅七軍團北上,從而調開敵軍兵力時,中央紅軍將從中央蘇區的西南部尋求突圍。


    其實早在第五次反“圍剿”初期,毛澤東就曾提出過一個挽救中央蘇區的策略。那時恰好爆發了“福建事變”,他主張趁機派紅軍主力挺進包括皖南在內的蘇浙皖贛地區,向廣大無堡壘地帶尋求決戰,以迫使對方的“圍剿”大部隊回援。可惜的是,當時毛澤東沒有決策權,中央未能采納這一良策。


    時移世易,現在再派小股部隊深入險地,其本來的效果和意義已一去不複返。畢竟蔣介石也不傻,在第五次“圍剿”勝局已定的情況下,他絕不會因為一個北上抗日的口號,或者一支小股部隊的出動而改變原有部署,更不會放鬆對中央蘇區的繼續圍困。


    當然,在情況萬分危急之際,中央嚐試丟卒保帥也未必就沒有一點道理,事情糟就糟在,決策者中途又頭腦發熱,對先遣隊的要求也遠遠超出了“保帥”的範圍。  <h2>橡皮膏藥一樣粘著</h2>


    先遣隊從瑞金出發後,按原計劃渡過閩江,準備北上浙西去皖南,但這時中央軍委忽然改變計劃,命令隨之更改為:停止北上,攻取福州。


    1934年8月,紅七軍團開始奉令進攻福州城。中央軍委下達的這個命令其實具有很大的盲目性,福州是福建省會,築有高大城牆以及堅固工事,更重要的是,守城的國民黨部隊為王敬久第八十七師。


    第八十七師是當時中國軍隊中裝備最好的部隊,也是早期國民黨“中央軍”裏戰鬥力最強、兵員素質最高的勁旅,其內外戰表現均十分出色,兩年前的“一二八淞滬會戰”,該師是絕對主力,曾在著名的廟行大戰中與日軍常備師團對攻。


    福州城裏隻有第八十七師的一個團,可你要想攻破他們固守的城池也不易。


    另一方麵,紅七軍團經過連續作戰的消耗,全軍團僅剩4000多人,經過突擊補充,才增加到6000多人,其中戰鬥人員4000多,分編成3個師,但實際上隻相當於3個大團。


    除此之外,攻城需要重武器,而紅七軍團隻有一些輕重機槍和6門迫擊炮,用來攻城遠遠不夠。


    打了一晚上,打不下福州,隻得向閩東轉移,結果第八十七師的那個團還從城裏追了出來,在背後一路攆趕,軍團為此傷亡了好幾個師團幹部。


    福州難以攻克尚是小事,麻煩的是實力被完全暴露了。紅七軍團渡過閩江時,聲勢浩大,對方陣營也弄不清楚究竟來了多少兵力,“圍剿”中央蘇區的東路軍總司令蔣鼎文曾一麵緊急調兵,一麵親自飛往福州進行“視察”。


    一個回合過去,弄明白了,原來是一支紅軍的牽製部隊,而且力量也並不怎麽大。


    “帥”沒有保成,倒是“卒”逐漸被推入了危險境地。蔣介石任命浙江省保安處處長俞濟時為“追剿軍”總指揮,從蘇浙皖贛就地調集兵力,對紅七軍團展開追堵,一時間紅七軍團如同被橡皮膏藥粘著,想脫身都脫不了。


    閩東有一塊蘇區,領導人是菲律賓歸國華僑葉飛。當紅七軍團到達閩東蘇區時,葉飛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軍團槍多兵少,有一人背兩支槍的,有民夫挑著槍的。


    葉飛是有人沒槍,尋淮洲和粟裕卻是有槍沒人,福州一戰後,光傷病員就有七八百人,行動異常不便。


    協商下來,雙方交換,紅七軍團留下多餘的槍和傷病員,葉飛給紅七軍團補充了1000多名新兵。


    當時閩東蘇區有一大塊根據地,號稱“五百裏政權”,不僅糧鹽供應方便,兵員補充也很容易,如果紅七軍團能留下來,可以更好地起到配合中央紅軍主力長征的目的,可是軍團的中央代表又不同意。


    中央代表是曾洪易,他和樂少華的經曆相仿,能力和見識也差不多,紅七軍團的領導權就由這兩個“布爾什維克”給把持著。


    成立先遣隊之前,曾洪易是越“左”越好,成立先遣隊之後,卻像個霜打了的茄子,要多頹廢有多頹廢,哪個地方都不敢久待,隻想趕緊完成到達皖南的任務就算了事。


    紅七軍團北去後,葉飛又集中了1000多人參軍,但已經追趕不上部隊了。


    除了軍團的“布爾什維克”,中央軍委的命令也讓尋淮洲和粟裕倍感困擾。紅七軍團離開閩東後,在閩北一連打了幾個小勝仗,最後到達閩北蘇區時,部隊已經疲憊不堪,急需進行短暫休整,然而相應請求卻遭到了中央軍委的來電駁斥:讓你們在閩北停下來休息,正是敵人的企圖!


    中央紅軍的長征尚未開始,在中央主持軍事的仍是博古。博古在中央負總責時,不過24歲,缺乏軍事經驗,打仗隻能聽李德的,所做決策也都十分機械笨拙。


    事實上,在紅七軍團離開瑞金後,“皖南暴動”已經失敗,建立皖南蘇區自然也就成了泡影,博古、李德等人都已得到消息。此時若隨機應變,讓紅七軍團留在閩東、閩北作戰,其牽製作用要比去皖南好得多。


    退一步說,要是能夠直接去皖南倒也好了,可是博古等人又突發奇想,提出讓紅七軍團在浙西打遊擊,而且還規定死了遊擊的路線和時間。


    遊擊的優勢,全在“靈活”二字,什麽都規定死了,那就不是在打遊擊,說白了,還是在搞運動戰。


    江浙作為南京政府的核心區域,建有嚴密的保甲製度,地方上的保安團不僅槍械完備,而且經過純熟的訓練,這種運動戰又豈是好打的。紅七軍團被迫每天一戰,最讓人撓頭的還不是天天要打仗,而是戰後傷員沒法安置,隻能抬著走,由此又大大地削弱了部隊戰鬥力。


    關係到部隊存亡,尋淮洲和粟裕再也看不下去了。在要不要機械執行中央命令上,尋淮洲和政治委員樂少華更是麵對麵地發生了激烈爭吵。


    自此以後,軍團高層要麽不開會,要麽一開會就吵架,天天如此,幾乎造成指揮上的癱瘓。


    樂少華是專橫,不把尋淮洲放在眼裏,作為中央委員的曾洪易則是怯懦,尤其在遭到飛機襲擊後,更是嚇得臉色發青,嘴唇顫抖,他不僅在作戰上毫無主見,還一個勁地嚷嚷著要離開部隊。


    就在決斷不下之際,尋淮洲、粟裕獲報,敵軍主力已從不同方向圍攏過來,再留在浙西,有可能全軍覆滅。


    他們當機立斷,決定不顧中央軍委的一再指責,離開浙西,向皖贛挺進。  <h2>細節是關鍵</h2>


    1934年9月30日,紅七軍團到達皖贛邊。這才知道,皖南暴動失敗了。


    好在皖贛邊也有蘇區,不僅地形有利,補給上也較充裕,按照尋淮洲和粟裕的想法,不如在皖贛邊就地開展遊擊戰,先消滅尾追之敵,待時機成熟後再入浙進行襲擾。


    可是他們的建議遭到了中央軍委的否決,軍委傳來新的命令,讓紅七軍團進入閩浙贛蘇區接受整編。


    從皖贛蘇區到閩浙贛蘇區,又是幾道封鎖線,紅七軍團到達目的地時,整個軍團僅剩下3000多人。


    閩浙贛蘇區是方誌敏創建的老蘇區,該蘇區轄有紅十軍。兩軍奉命合並為紅十軍團,軍團長為劉疇西,尋淮洲僅任師長。


    這對尋淮洲而言,顯然很不公平,紅七軍團從瑞金出發後,整整4個月,前沿都是他和粟裕在進行指揮,最後別人全是原職調動,唯獨他被從軍團長職位上撤了下來。


    中央軍委隨主力長征後,紅十軍團改由項英為首的中央軍區統一調度,項英下令紅十軍團以運動戰的方式向外線出擊,以創建新蘇區。


    在那種形勢下,博古等人還組建紅十軍團,指望以軍團規模打大仗,本身就是一個重大失誤,而項英的決定,則錯上加錯,進一步把紅十軍團推向了危險境地——想想看,中央蘇區原有8萬主力紅軍,連他們都守不住老蘇區,卻要更弱、更小的部隊去創建新蘇區,這實在是一件強人所難的事。


    紅十軍團共有3個師,其中,僅有由原紅七軍團改編的第十九師能打正規戰,第二十、二十一師均為紅十軍以及一些地方武裝升級而成,主要長於打遊擊,沒有大兵團活動的能力和經驗。


    用朱德的話說就是“編成一個軍團,不編不垮,一編正規戰打不成,遊擊戰也打不成”,基本上是相互拖累。


    1934年12月10日,紅十軍團集結於黃山東南的湯口,國民黨圍追堵截的各路部隊聞聲而動。


    3天後,紅十軍團向北轉移,由烏泥關進至黃山東麓的譚家橋。他們獲悉,大部分追敵距離尚遠,隻有補充第一旅緊咬不放,現已抵達湯口。


    補充第一旅的旅長正是王耀武。彼時的王耀武隻是剛剛出道,但他已經受到了蔣介石的注意和器重。


    王耀武畢業於黃埔第三期。在國民黨將官中,一期、二期黃埔生成堆,王耀武以三期的資曆,能讓蔣介石另眼相看,實在是很不容易。


    讓蔣介石動心的,是第四次反“圍剿”期間,王耀武死守宜黃一戰。


    駐守宜黃的是國民黨第三十二旅,旅長為黃埔一期的柏天民。當紅軍圍困宜黃時,蔣介石已允許柏天民撤退,但柏天民在時任團長王耀武的竭力勸說下,仍選擇了守城,而且一守就是20多天,紅軍也始終沒能攻下宜黃。


    柏天民在作戰中腿部受重傷,戰後他向蔣介石大力推薦王耀武繼任旅長一職。於是蔣介石專門召見王耀武,並饒有興致地當麵問他為何要死守不退。王耀武的回答是,當時已身陷重圍,紅軍又長於打援和野戰,與其突圍時失敗而死,不如與城池共存亡。


    王耀武還說,宜黃是戰略要地,一旦失守,即便付出1萬人的代價,也未必能夠重新奪取,所以從戰略整體著想,也不能輕易放棄宜黃。


    蔣介石聽後十分滿意,決定重用王耀武,不過他沒有讓王耀武繼任第三十二旅旅長,而是任命其為補充第一旅旅長。


    授予此職,蔣介石考慮得很是周到。因為第三十二旅有很多黃埔一期、二期生,就怕王耀武因資曆淺擺不平,而補充第一旅剛剛成立,沒有這些問題,便於王耀武指揮調度。


    當蔣介石把自己的這番用意告訴王耀武時,王耀武感激涕零,練兵作戰也更加盡心盡力。


    正是由於太積極了,所以各路追兵中,就數王耀武衝得最猛最前,隊伍也因此顯得孤立突出。經過分析研究,紅十軍團高層做出決定:打一場漂亮的伏擊戰,拿這個王耀武開刀祭旗。


    從裝備上看,補充第一旅勝過紅十軍團,但紅十軍團有3個師計5個團以上的兵力,補充第一旅隻有3個團,另外,紅十軍團還占有地利優勢。


    烏泥關是一個山隘口,從烏泥關至譚家橋段的公路兩側,5公裏範圍內,自南向北都是小山坡,若是打伏擊戰的話,乃天造地設的絕佳地形。


    打伏擊戰,細節是關鍵,圍繞細節,軍事主官之間產生了分歧。


    軍團長劉疇西擬訂的伏擊戰方案是,以第二十、二十一師為主攻部隊,第十九師負責待主攻方向打響後,向烏泥關穿插,以截斷王耀武的後路。


    尋淮洲和粟裕對此存有異議。道理很簡單,第十九師能攻善守,野戰經驗豐富,當然更適宜於擔任主攻。


    話醜理端,可惜劉疇西不接受。


    劉疇西畢業於黃埔一期。南昌起義時,粟裕不過是個班長,而劉疇西已經是營長,後來他被派往蘇聯伏龍芝軍事學院學習,回國後因作戰受傷割掉了左臂,人稱獨臂將軍。


    劉疇西的資曆是沒有問題,但他在中央蘇區時的最高軍職為師長,來到閩浙贛蘇區後才擔任軍長,時間也不長,與尋淮洲和粟裕相比,缺乏指揮大兵團作戰的能力和經驗。


    作為負主責的軍團長,劉疇西不會承認自己的欠缺,對殲滅補充第一旅,他也表現得相當樂觀。  <h2>硬碰硬的陣地戰</h2>


    劉疇西的樂觀,其實包含了不少水分。


    你要是僅憑“補充”兩字,就認定補充第一旅是一支二流部隊,那就完全錯了。


    除了武器裝備較好外,這支部隊的兵員素質也很高,士兵多為北方人,作戰風格硬朗,軍官則大多是軍校畢業生,官兵訓練有素,敢打且能打硬仗。


    1934年12月14日,王耀武率部到達烏泥關。他很快發現烏泥關地勢險要,為避免不測,特地留下一個團防守烏泥關及其附近高地,其餘人馬則繼續前進。


    紅軍出沒的地帶,多為險要區域,王耀武也不會算命,他事前當然不會知道對方要在這裏設伏,能以1/3兵力做後手,已經比其他將領要精明謹慎得多了。


    眼看王耀武的那兩個團就要完全進入伏擊圈,這時意外發生了,一名紅軍戰士因過於緊張,槍突然走火。


    補充第一旅的前衛部隊立即警覺起來,發現有紅軍埋伏後,他們一邊搶占路邊高地,一邊派人向王耀武飛報情況。


    在前沿指揮的劉疇西見狀又氣又急,隻得提前下達出擊命令,伏擊戰也瞬間演變成了遭遇戰。


    王耀武雖然暫時處於被動地位,但他在很短時間內便判明了戰場勢態。看出紅二十師戰鬥力並不強,所據陣地又是控製戰場的製高點,王耀武便首先集中迫擊炮和重機槍對其進行火力壓製,同時向高地發起猛攻。


    紅二十師以前沒打過這樣硬碰硬的陣地戰,一時慌亂起來。王耀武找準弱點後,便不斷增調兵力向這個點進行突破,最終紅二十師的陣地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隨著補充第一旅的官兵不斷湧入,烏泥關及譚家橋高地盡被王耀武所奪,戰場主動權完全易手。


    按照原計劃,當主攻方向的戰鬥打響時,尋淮洲即率紅十九師前去烏泥關抄襲敵軍後路,但這時紅二十師已呈潰散之狀,再抄襲後路已無意義,劉疇西急忙改變計劃,令紅十九師回援。


    遺憾的是,尋淮洲沒有遵令,即使方誌敏寫信去調,也沒能調來。


    也許長時間的壓抑,讓尋淮洲分外渴望能出奇製勝,在這關鍵時刻,他也失去了大局觀,失去了智,隻剩下勇。


    尋淮洲要“單獨自打一方”,隻是他和劉疇西一樣,都太低估王耀武了。


    當紅十九師到達烏泥關時,王耀武留下的那個團早就占領了製高點,並能居高臨下地俯瞰北麵低地,穿插行進中的紅十九師被隔斷在懸崖峭壁之下,兵力難以展開。


    尋淮洲殺紅了眼,幹脆端起一挺機槍,帶頭發起衝鋒。


    幾經反複,製高點終於拿了下來,但已無實際意義——紅十九師傷亡過重,失去了繼續攻堅的銳氣,也根本起不到斷敵後路的效果。


    更不幸的是,尋淮洲在衝鋒中腹部中彈,受了重傷。在送往茂林的途中,又因山路顛簸從擔架上摔下來,導致失血過多,於第二天去世,死時年僅22歲。


    譚家橋戰鬥從早上打到下午,戰況異常激烈,王耀武在上報時稱:“是役也,為本旅各次剿匪戰役中最猛烈之戰爭。”


    當戰鬥進行到下午,紅二十一師的陣地也被王耀武突破。補充第一旅一部已攻至紅十軍團指揮所附近,再打下去的話,整個紅十軍團就得被人家“包餃子”了。


    在敗局已定的情況下,方誌敏和劉疇西下達了撤出戰場的命令,此時王耀武也精疲力竭,無力再進行追趕。


    譚家橋一戰對雙方都至關重要。若是這一戰能打贏,紅十軍團不僅能補充大量匱乏的物資裝備,而且能挫滅敵軍氣焰,真正在皖南站住腳,相反,其處境就變得十分艱難和被動。


    譚家橋戰後,俞濟時不斷向皖南一帶調集重兵,包括補充第一旅在內,已集結了20個團的兵力。


    麵對優勢敵軍的圍追堵截,紅軍隻能在寒冷的山區裏饑一頓、飽一頓,靠不停地兜圈子來避敵鋒芒,部隊的戰鬥意誌大為削弱,與此同時,劉疇西也由樂觀者變成悲觀者,決策時優柔寡斷,常常難以下定決心。


    紅十軍團轉移時,曾遭遇一個保安團。這時紅十軍團兵力加一塊,仍相當於3個整團,如果劉疇西能審時度勢,下狠心全軍撲上,是有望予以全殲的,但他能避就避,摳摳搜搜,隻派了一個營上去作戰,後來發現一個營不行,又派一個營,直把殲滅戰搞成了“添油式”的消耗戰。


    在紅十軍團,方誌敏是項英任命的軍政委員會主席,政治權威超過樂少華,但他不懂軍事,同時身上又帶有很多文人氣質,在為人做事的風格上,與樂少華等人迥然不同,即便在這個時候,他也不願意與劉疇西鬧得太僵,因此隻好在一旁幹著急。


    最後劉疇西做出決定,避戰撤離,一個揀軟柿子捏從而重振士氣的機會就這樣白白丟掉了。


    半個月內,紅十軍團往返十餘縣,進行大小戰鬥十餘次,這些戰鬥大多是遭遇戰和消耗戰。劉疇西無心戀戰,一打就走,什麽好處都撈不到,弄得整個軍團人困馬乏,士氣越來越低落。


    1935年1月10日,紅十軍團高層在浙西遂安開會。會上分成兩種觀點:一種以樂少華和粟裕為主,主張就地分兵遊擊,以減小目標,保存實力;另一種以方誌敏和劉疇西為主,他們提出,應繼續大兵團作戰,爭取早日返回閩浙贛蘇區進行休整。


    經過爭論,方誌敏拍板定案,決定采用後者。


    與會者都沒有想到,正是這個決定,把紅十軍團送入了覆亡的不歸之路。  <h2>相差半小時</h2>


    方誌敏和劉疇西一心要打回老根據地,讓疲憊的紅十軍團得到休整,這當然是必要的,問題是,俞濟時已在前往蘇區的路上設置了十幾道封鎖線,而且蘇區內外地域狹小,實際已無法展開大兵團作戰。


    從遂安到閩浙贛蘇區,不過兩百多裏路,正常情況下,急行軍兩天即可到達,但紅十軍團不是光趕路就行,他們還得和一支接一支的“攔路虎”周旋。


    首先遭遇到的是敵方一個步兵團。在前衛部隊已與敵軍接火的情況下,劉疇西也不通知他們,就率大部隊改道夜行,結果大部隊是甩開了敵人,前衛部隊卻就此與軍團總部失去了聯係。


    讓粟裕為之扼腕的還是接下來的一幕。


    1935年1月12日,紅十軍團到達楊林。由楊林向南越過南華山,就到達了化婺德蘇區,這是閩浙贛蘇區北麵的一個外圍小蘇區,方圓約50公裏,那裏仍有遊擊隊活動。


    粟裕向劉疇西建議,全軍應加速通過南華山,到達化婺德蘇區後再休整隱蔽,但劉疇西顧慮主力部隊過於疲勞,下令宿營休息一夜,天亮再出發。


    無奈之下,粟裕隻得和方誌敏一起率部先行。


    隨粟裕行動的,主要是軍團機關、後勤人員以及傷病員,加上缺乏彈藥的迫擊炮連、重機槍連,總共800餘人。


    他們翻過南華山,一直前進至靠近閩浙贛蘇區的地方,才停下來休息。


    第二天上午,當劉疇西和軍團主力出發時,已經被一個保安團卡住了通道。前後僅相差半個小時!


    劉疇西指揮部隊攻擊,但保安團占據著有利地形,且火力密集,以至於屢次進攻均無法得手,這時劉疇西又開始舉棋不定,既舍不得立即撤兵,又無決心投入血本,全軍壓上。


    左拖右拖,拖到傍晚,仍然過不去,最終還是不得不繞道而行。


    時間越來越緊迫,在俞濟時的嚴令督促下,前來圍追堵截的國民黨部隊全是分秒必爭,那個卡道的保安團一夜走了70裏,才趕在了劉疇西前麵。


    偏偏這時劉疇西仍未充分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部隊還在緩慢行軍,整個隊伍拖拖遝遝,前後距離足有十幾裏長。


    一直到1月15日,紅十軍團主力才大部進入化婺德蘇區。


    離閩浙贛蘇區越來越近,舉眼望去,不過一步之遙,方誌敏和粟裕看法一致,如今宜快不宜慢,隻有進入閩浙贛,才能稍稍鬆上一口氣。


    1月16日,仍不見主力到來,方誌敏派人送信給劉疇西,讓其率主力迅速跟上,並於當晚通過敵軍的最後一道封鎖線。


    下午6點,方誌敏、粟裕正要整隊出發,劉疇西那邊傳來回話:主力已經到齊,但是人員疲憊不堪,晚上不能再走了。


    粟裕一聽就急了:“情況這樣緊張,哪能再遲疑啊。今天晚上我們必須全部通過封鎖線!”


    方誌敏完全讚同粟裕的意見,因為擔心劉疇西再猶豫搖擺,他當即決定讓粟裕率先頭部隊立即前行,自己則回去接應大部隊。


    粟裕指揮先頭部隊連夜疾行,碉堡裏的敵軍發現後,立即開槍射擊。


    這時俞濟時雖在兩蘇區之間建立了以碉堡為主的封鎖線,但兵力不足,加上不明紅軍虛實,不敢輕易接仗。粟裕就派兩個戰鬥班對碉堡進行佯攻,虛張聲勢,其餘人馬趁此機會,加快步伐通過。


    先頭部隊上半夜就全部通過封鎖線,安全到達閩浙贛蘇區,到達之後,粟裕一麵同地方人員聯係,一麵等待主力跟進。


    下半夜,沒有等到。


    第二天,依舊。


    第三天,第四天,還是一樣。


    粟裕組織了大批便衣隊,前去聯絡和接應,可是均未能聯係得上。一開始還能聽到遠處傳來依稀的槍炮之聲,後來也沉寂消失了。


    心一下子就懸了起來,粟裕變得異常焦灼不安。


    戰場直覺告訴他,情況十分不妙,若是再苦等下去,先頭部隊也可能自身難保。


    粟裕率部離開了原定的會合地點。他的估計沒錯,方誌敏、劉疇西及其主力再也來不了了。  <h2>最後一個機會</h2>


    1935年1月16日,劉疇西接到了方誌敏的信件,但在回信中,仍堅持休息一夜再走。


    方誌敏苦等回信,在看到劉疇西的答複後,他長歎一聲,久久無語。


    方誌敏是一個責任心非常強的人,他本可以去追趕先頭部隊,但為了再做一次努力,又毅然返身折回,找到了劉疇西和大部隊。


    劉疇西即將為他連續的遲疑不決付出慘痛代價。當天晚上,共達14個團的國民黨部隊分路趕到,將紅十軍團主力緊緊包圍在懷玉山區。


    紅十軍團主力這時僅剩2000餘人,在7倍於己的敵軍圍困下,已是彈盡糧絕,基本失去了強行突圍的能力。方誌敏和劉疇西隻能率部在山區裏左兜右轉,希望能尋找出一條生路。


    1935年1月18日夜,在一位向導的帶領下,紅十軍團向金竹坑封鎖線發起攻擊。


    隻要衝過金竹坑,便可進入閩浙贛蘇區,因此這次劉疇西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要做困獸之鬥。在他的指揮下,軍團主力蜂擁而上,全力猛撲。


    就像粟裕的先頭部隊通過時一樣,黑暗中,碉堡裏的國民黨士兵搞不清外麵狀況,能做的隻是不間斷地朝外開火。


    劉疇西一馬當先,完好的右臂又中了一顆子彈,警衛員急忙將他扶下來。


    劉疇西並未下達撤退令,但後續部隊不清楚,見軍團長都撤了下來,也就跟著一起撤退。


    事後得知,金竹坑的國民黨守軍僅一個排,而紅十軍團可投入千餘人攻擊,如果再咬一咬牙,是完全可以乘著夜色突出去的。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沒有了。


    隨著包圍圈越縮越小,紅十軍團被完全鎖於牢籠之中。那些天,懷玉山區雨雪交加,官兵們早已斷糧斷食,不得不以草根樹皮充饑,就連方誌敏本人,也整整七天都沒有吃上什麽東西。


    又冷,又餓,加上看不見突圍的希望,使得紅十軍團再也支持不住,內部呈現出明顯的崩潰瓦解之狀,官兵不斷被分割和打散,方誌敏和劉疇西就此失去了聯係。


    雖然已把對手逼入絕境,但參加“追剿”的國民黨各部隊也已是凍累交加,疲憊不堪,俞濟時不斷收到要求撤回休整的報告,他這時也認為“追剿”任務已完成,方誌敏很可能已經突圍,便向蔣介石請求撤軍。


    就在這時,方誌敏的警衛員下山尋找食物,被俘叛變,供出了方誌敏仍在山中躲藏的情況。


    坐鎮南昌的蔣介石得悉後,向俞濟時發來電報。這份電報被閩浙贛省委所截獲,其內容是:方誌敏、劉疇西仍在山上,在搜到以前,凡要求撤軍休整者“殺勿赦”。


    1935年1月27日,劉疇西被搜出。僅隔兩天,方誌敏亦被捕。


    競技場上,失敗者的結局通常是悲慘的。俞濟時與劉疇西同為黃埔一期的同學,兩人見麵時,劉疇西衣衫襤褸,已是凍得渾身發抖,而俞濟時則身披將軍大氅,雙手還烤著炭火,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雖為對手,但畢竟曾是同窗,這俞濟時卻連句寒暄話都沒有,就揮揮手,讓人把劉疇西給帶走了。


    後來也是黃埔一期的黃維聽到了這件事,很是鄙夷俞濟時的為人,當著麵數落他:“天那麽冷,你也該叫人吃頓好飯,穿件棉襖嘛!大家同學一場,你也太狠心了。”


    失敗者唯一可以堅持和守護的是自己的尊嚴。作為黃埔生,劉疇西拒絕了來自“校長”蔣介石和其他黃埔校友的勸降,麵對死亡,無所畏懼,他說:“死是不可避免的,至於什麽時候死,我不知道,因為生命已經握在我的敵人的掌心。”


    更為人所熟知的,還是方誌敏在牢中撰寫的《可愛的中國》。在這部感動了很多人的隨筆作品中,方誌敏總結道:是“政治領導上的錯誤”,以及“軍事指揮上的遲疑”,使紅十軍團遭到了失敗。


    被俘了怎麽辦,方誌敏的回答是:“現在準備著越獄,能成功更好,不能成功則堅決就死!”


    方誌敏的錚錚鐵骨和硬漢本色,連看守所的所長都被打動了,自願為他送出文稿。


    1935年8月6日,方誌敏、劉疇西等人在南昌英勇就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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