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走!"我腦子一陣天旋地轉,身上碎裂的骨頭都要崩裂脫體,用力一拽,手上的骨矛好像鬆動了,但是全力之下,牽動身上的處處傷口,那種劇痛讓我眼前一黑,差點昏厥過去。


    "子辛,你可知道,我好舍不得,真的好舍不得......"


    嘩啦......


    我就覺得隻要再多那麽一分力氣,就能把骨矛給拔出來,但是手裏的骨矛一下子崩碎成了粉末,那塊堅硬的和鋼鐵一樣的寒冰急速的開始融化,一滴一滴的水順著冰塊朝下滾落,像是一串一串晶瑩的眼淚。我阻止不了這些,猛然撲向正在融化的冰塊,我以為,隻要外麵這層寒冰都融化掉,我就能看到冰塊裏麵的人。然而冰塊融化出來的水最初是晶瑩純淨的,可是就那麽一會兒,水中帶著淡淡的血色,冰塊裏的人,血肉不存,仿佛都隨著冰塊的融化而消融了。我不肯罷休,緊緊抱著越化越小的冰塊。


    我的耳邊一直充斥著那陣讓人心碎的呢喃聲:好舍不得,好舍不得......


    冰塊融化的速度越來越快了,裏麵那道身影的影子也越來越淡薄,淡的像是一抹煙。當冰塊完全融化掉的時候,我隱約看到了一張笑臉。我形容不出,卻覺得那好像是這個世間最純美的笑容。


    所有的一切都融化的幹幹淨淨,腳下隻剩下一灘帶著淡淡血色的冰水,我呆呆的注視著,腦子裏空空蕩蕩,隻剩下那張淒美的笑臉,深深的留在心間,像是一道烙印,無法磨滅。


    "子辛......保重......"


    腳下的血水慢慢流淌,一點一滴的匯入了身後的冰河中,整條冰河本來就流勢湍急,這時候驟然間像發了瘋一樣,轟隆轟隆的湧動,像是要衝垮整條深穀。奔湧的河水掀起一股浪潮,四周隆隆作響,似乎天地一起隨之悲鳴。


    我站在原地,停止了一切動作,隻覺得心沉到了極點,那個被釘死在冰河岸邊的人,不見了,永遠都不見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鼎中有物


    隨著周圍的轟鳴,一種怪異的感覺在心裏來回浮動,那是種失去的感覺,就好像自己生命裏很重要的東西突然就不見了,痛的讓人喘不過氣。不知道過了多久,奔湧的冰河才慢慢恢複了原狀,我看看周圍,什麽都沒有剩下,空的如同做了一場夢,整個人都萎靡了。


    "快回來吧!快回來!"老蔫巴在對岸看我愣愣的發呆,扯著嗓子喊我。我又轉頭看了一眼,想把這裏的一點一滴都牢牢的記在心裏。


    抓著繩子慢慢回到對岸,身上幾處骨傷本來已經開始對茬愈合,這麽一折騰,全都重新掙斷了。老蔫巴幫我把骨頭正位,又小心的固定裹好。我什麽都沒說,但跟老蔫巴太熟了,自己臉上的表情已經把心聲表露無疑。


    "想開點。"老蔫巴歎了口氣,蹲在我身邊,道:"這世上,本來就沒有長久的東西,人啊物啊,該走的時候都要走,誰還能萬年不死?你知道俺為啥每天沒心沒肺的,活著一天樂嗬一天,愁眉苦臉的一輩子,等到蹬腿的哪天再想想,該有多傻,想開點......"


    我說不清楚心裏那種死氣沉沉的悲傷到底從何而來,但是老蔫巴的意思我懂,天地沒有永恒,每個人都在全力避免著失去,可是無人能夠幸免。失去不能失去的,那是一種經曆,也是每個人都要走的路。


    等到恢複了些精力,老蔫巴問我還要不要繼續沿著冰河尋找下去。我望望麵前這條流淌的冰河,心情更加沉重,強撐著站起身,和老蔫巴一起朝前走。冰河兩岸再也沒有任何異樣,走了至少十多裏,那條冰河驟然流向了一片無盡的深淵裏,河水飛流三千尺,深淵用肉眼根本看不清楚,手電筒的光芒照進去,昏黃一片,徹底沒有辦法了,麵對無盡的深淵,我和老蔫巴有心無力。


    這次西行,不知道是有了收獲,還是更讓我心塞,終於知道龐大的下落,然而他隻曇花一現,又消失了,生死不明。跟他相遇的太突然,情況又緊迫,我什麽都來不及問。老蔫巴在深淵邊上來回找了無數遍,沒有一條可以下去的路,最後,他無奈的對我搖搖頭。我在這裏守了很久,心裏全是龐大對我說過的話。


    "你說,持善以固之,是什麽意思?"


    "這個,就是說,你認準了這是件好事,就要堅持做下去,或許很困難,但隻要熬的時間久了,總會有結果。"


    我點點頭,持善,可能不難,但固之,卻不是件容易的事。那來自心底的信念和堅韌的毅力,寥寥五個字,就是七門龐大一生的寫照。他來不及對我說那麽多,卻認定了我將要挑起七門的大梁,我牢牢記住了這五個字。過去以往,七門的無數先輩們,可能就是以這五個字,才苦苦的在歲月的長河中一路走了下去。


    "我們回去吧。"我望著已經守了許久的深淵,極西的聖域,隻是人生中的一站,總還要回到大河灘去的。


    我們兩個順著來路一直走到下來的地方,身上受了傷,行動不便,不能和過去一樣憑力氣在陡峭的石壁上攀爬,來回耽誤了很多時間,幾乎把整條裂穀走了兩圈,才找到一條勉強可以上去的路。到了地麵的時候,零零星星還有聖域的人在周圍出沒,可能當時龐大仲虎還有守山的獨角人熊滾入深穀下落不明,聖域也不死心,想要尋找。我們不跟對方正麵交鋒,一路躲藏一路行走,最後找到了帶著孩子隱藏著的蓮娘。我和老蔫巴在深穀下麵呆了很久,蓮娘擔心的很,一見麵就圍著老蔫巴上上下下的看,看到他無驚無險的,這才放下心。


    "蓮妹子,有啥打算,你也孤零零的。"老蔫巴抱著孩子,一邊逗她玩,一邊對蓮娘道:"跟俺去大河灘走走唄,那邊比這邊有意思,俺給你逮魚吃,教你扭秧歌,咋樣?"


    老蔫巴嘴巴有點碎,但人很厚道實誠,蓮娘的心性單純,認準老蔫巴是個好人,心裏就沒有戒備。我還沒有從那股說不出的悲傷中掙脫出來,不過還是替老蔫巴高興,總算有了個伴。


    我們離開了,悄悄的從這裏朝雪山群外麵走。一直走出去很遠,回頭望望,好像依稀還能看到聖域裂穀中高高聳立起的那座高塔,心情隨之又隱隱的緊張,當時跟仲虎他們沒有過多交談,然而從哪些話裏可以聽的出,聖域的聖堂,還有老不死的人物沒有出現,那種人估計是仲虎都對付不了的。如果真是這樣,聖堂的人一旦露麵,整片大河灘上有誰可以抵擋?這條路讓我覺得越走越難。


    整片雪山中如果刻意的隱藏,別人就很難找得到我們,四個人繞來繞去,最後離開了雪峰群。我感覺很為難,鏡兒湖那邊肯定是要出事,本來應該過去看看,但是現在這個狀態,跟人動不得手。猶豫了很久,還是拿不定主意,但走著走著,行走的路線就一路通向鏡兒湖。大概離開雪峰群四五天時間,空曠的大戈壁上,陡然出現了一隊人。


    盡管距離還遠,但我一眼就看的出,那就是聖域人當時拉著巨石離開的隊伍。那輛古老的大車還在,車上的石頭卻沒有了,十多匹矮馬拉著大車狂奔。我隱約看到,大車上拉著一尊巨大的銅鼎。


    他們得手了!我心裏一緊,石頭棺材肯定是在鏡兒湖守護銅鼎的,如果銅鼎被人拉了回來,那麽石頭棺材裏的那個人呢?那個跟我相像的人呢?


    事情完全撞到一起了,不想管也要管,那尊銅鼎是禹王的血肉所化,絕對不能讓人把它拉回聖域。我們躲著繼續觀察,隊伍在鏡兒湖必然也有慘重的損失,不僅那塊石頭不見了,隨行的聖域高手也死了兩三個。但是就算剩下的這些人,憑我現在的樣子也對付不了。


    "怎麽辦?俺去把他們引開?"老蔫巴皺皺眉頭,道:"把人引開了,你去趕著大車跑。"


    我覺得這樣不妥,那麽大的車子,目標太明顯,一路跑了能跑多遠?正想著,車隊已經離我們越來越近。老蔫巴安頓好蓮娘,身子一晃,從藏身地鑽了出來,這地方人跡罕至,他一露頭,立即引起了車隊的注意。幾個人湧了過來,追趕老蔫巴,但老蔫巴的速度,少有人能追的上,他帶著幾個人來回兜圈子,可是車隊那些人防守分明,一部分去追趕老蔫巴,另一些死死守著大車上的銅鼎不離開。


    我的心一橫,完全忍不住了,這尊銅鼎就算廢了也不能讓他們拉回聖域的老窩去。我借著那些人的注意力被老蔫巴吸引的機會,伏身靠近,但車隊裏還有高手,距離尚遠,已經被對方發現了。


    我不顧一切的用盡全力猛衝,想要靠近銅鼎,中途被人攔住。一拳把一個聖域人打的倒飛出去,不等喘過氣,一個聖域的高手已經衝到了跟前,看著對方的氣勢,我知道肯定招架不住,但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沒有任何回轉的餘地。我硬著頭皮調轉了方向,身子還沒站穩,一根帶著石錘的木棒重重砸在後背,這一下幾乎把我砸的飛出去,身子在半空劃過一道弧線,噗通落在地上。我掙紮著爬起來,身後追擊的聖域高手又趕到了。


    石錘呼嘯生風,像是要把我硬生生砸死一樣,我剛剛站直身子,來不及回頭,呼呼的風聲就從身後緊逼過來,我不敢再用後心硬挨對方的雷霆一擊,猛一轉身,伸出還沒受傷的胳膊擋了一下。握著石錘的聖域高手是一個七指,神力驚人,一錘山崩地裂,我有命圖護身,但是胳膊架住對方石錘的時候,隱隱聽到一陣骨頭碎裂的聲音。手臂劇痛攻心,整個人不受控製的飛了起來,強大的力量隨著手臂一直蔓延到胸膛,胸口猛然一堵,人還沒落地,一口鮮血已經噴薄而出。


    這一下就把我砸出去**米遠,身子翻滾著落到了那輛大車的旁邊,周圍十多個聖域人團團圍了上來。我接連挨了幾次重擊,腦袋已經開始發暈了,然而目光一瞥,就能看見大車上沉重又古樸的銅鼎。


    "拿住他,綁起來!"握著石錘的七指朝遠處看了看,老蔫巴被一個聖域的強者給盯上了,跑的有點吃力,幾次險些被對方抓在手裏。


    我心裏沒了別的念頭,連嘴角的血跡都來不及擦,一下挺身而起,用頭撞開麵前兩個圍逼過來的聖域人,翻身扒住大車,一下就躍進了銅鼎裏麵。銅鼎上蒙著一層縫合到一起的獸皮,我的身子把那層獸皮壓下去,覺得下麵好像有什麽東西。


    隨手一掀,我驚呆了。從外麵看,一點異樣也看不出,然而真正落入銅鼎的時候,才看到裏麵裝著東西。


    那是什麽!?


    第二百八十四章龍屍飛灰


    銅鼎那麽大,裏麵最少能容千斤的器物,我掀掉獸皮的時候,一眼就看到裏麵盤著一條像蛇又不像蛇的東西。它渾身長滿了鱗片,嘴邊有兩根長須,盤臥的身子下麵隱約還有四隻腳,看到這個東西的時候,我一下驚呆了。鏡兒湖裏古老的傳說又一次浮現在腦海中,傳聞,湖泊中隱藏著一條龍。


    這是什麽?是一條龍?龍在我的印象中一直都是傳說中才會存在的物種,然而當它真真切切的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徹底顛覆了我的思維。這條如同龍一樣的東西沉沉的盤在大鼎裏麵,無聲無息,渾身上下已經沒有一絲絲生機,它死了,而且在死之前肯定經曆了一場驚天動地的生死搏鬥,我看到它身上的鱗片脫落了很多,滿身都是傷痕。不用人說我也知道,聖域人拉去了那塊封著守山神獸的石塊,給這條如同龍一樣的東西巨大的威脅,守山神獸可能死了,但它同樣也失去了生命。


    "出來!給我出來!"握著石錘的七指在大車旁邊張牙舞爪的大喝,周圍那些聖域人怔了怔,七手八腳就開始朝大車上爬,想把我從大鼎中揪出來。這口大鼎被運送到這裏,一路悄無聲息,但是它好像專門在等候我的到來,我落入大鼎的時候,沉寂又古老的銅鼎周身上下綻放著一種黃燦燦的光芒,如同剛剛鑄造出來的一樣,像黃金般璀璨。


    光芒無孔不入,像是一片屏障,亂糟糟圍住大車的聖域人全都被掀翻了下去,握著石錘的七指暴跳如雷,嚷嚷著把周圍的人推到一旁,掄圓了猛砸過來。他這一擊能有多大的力量,足以把人活生生的砸成肉泥,然而大鼎周圍黃金般的光芒柔韌不可摧毀,石錘撞擊在金光上,嘭的就斷成兩截,七指的虎口被震裂了,手裏隻抓著僅存的半截木柄,蹬蹬的倒退出去。


    那一刻,我忘記了周圍的危險和攻擊,盤在大鼎中已經死去的龍,兩隻眼睛圓睜著,身上布滿了一層象征著死氣的綠斑。它的嘴巴微微張開著,好像隨時都還會龍鳴一聲,衝天而起。透過它微微張開的嘴巴,我看到它隻剩下了半截舌頭。我像是明白,又很糊塗,想起石頭棺材裏那個像我的人,對方的舌頭也是被割去的。


    這條龍一樣的神物,就是石頭棺材裏的那個人的化身?


    周圍嘈雜不斷,打斷了我的思路,抬頭朝外麵看了一眼,老蔫巴實在跑不過了,兜頭就紮進了戈壁下麵堅硬的沙礫土層中,但是這裏的土跟東北深山老林還有大河灘上鬆軟的沙土不一樣,老蔫巴隻鑽進去半截身子,聖域的高手一步跟上去,提著老蔫巴的腿,硬生生把他給揪了上來。


    "出來!你不出來!我弄死他!"抓著老蔫巴的聖域人外表看上去和普通人一樣,但難保不會長著三隻手或者翼翅,他揪著老蔫巴風風火火的跑到大車跟前,抬手一巴掌甩了過去,老蔫巴被揪的緊緊的,這一巴掌幾乎把他打的昏過去。


    "呸!"老蔫巴看著迷糊,但是關鍵時刻頭皮很硬,噗的朝對方吐了口唾沫,扭頭對我道:"你跑!快跑!別管俺......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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