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萬幸,但情況很不好,身上的骨頭不知道震斷了多少根,鼻子嘴巴裏都是淤積的鮮血,地勢又很不利,平台在裂穀的半腰部位,下麵還有很深,上不見天下不著地,等於被困在半中間,寸步難行。昏沉的時間可能很長,肚子裏沒有一點點食物,我翻出一點殘留在身上的幹糧,伴著雪吃了,又躺了很久。如果是在身體正常的情況下,我可能還可以掙紮著找一條路,但骨頭崩裂,動一動都很困難。


    就這樣躺著等死?我很不甘,真的要是摔死了,一了百了,但僥幸不死,求生的**就愈發強烈起來。我在這塊方圓不過四五米的小平台上焦灼不安,勉強支撐起半個身子,周圍亂看。上麵不知道是什麽情況,反正聽不到動靜。


    我徹底被困在了這裏,身上的食物很快就吃光了,平台上的冰碴子也漸漸消耗的所剩無幾,不見日月,我隻能約莫出大概的時間,可能足足被困了有**天左右,身上的外傷開始愈合,但是找不到上去的路。


    我想硬撐,然而這種情況不是拚命就能找到生路的,哪怕硬著頭皮,也頂不住饑渴的煎熬。沒有吃的東西,就那麽**天時間裏,我瘦了一圈,臉頰深陷。漸漸的,意識開始模糊,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我想保留一點手電筒裏的電池,以備不測,然而到了這個關頭,也想不到以後了,我用最後一絲力氣把手電筒扭亮,整個人已經頹然的躺在一堆殘肢碎肉間,難以動彈。意識恍惚中,我還想著一些事情,很多人的臉龐在腦海中一晃而過,老鬼,爺爺,苗玉,小九紅......


    那種狀態是很奇怪的狀態,大腦已經模糊了,感應不到現實中的一切,但思緒卻異常的豐富,我回想著龐大在墜入深穀中時的最後一句話,我額頭上那片如同漩渦般的東西,叫做轉生印,那個能喚醒我轉生印的人,會是誰?等到轉生印被喚醒了,會有什麽樣的結果?


    "醒醒,醒醒......"


    朦朧中,我感覺有人在輕輕拍打我的臉,嘴巴裏像是被灌進來一股暖暖的水,苦苦的,又帶著些許藥香,水一進肚子,整個人都不由的精神了一些。我慢慢睜開眼睛,老蔫巴的臉在眼前若隱若現。


    "啥都別說了,喝吧。"老蔫巴二話不說,大把大把揪著自己的頭發,泡到水裏,朝我嘴裏灌,一邊安慰我道:"沒事沒事,你這身子杠杠的,那孩子也好著哩,有蓮妹子照看......"


    我問了問,從我墜落之後,老蔫巴一直想辦法在找,但是沒有收獲,我最後一次昏厥之前幸好打開了手電筒,讓他在尋找中發現了亮光。老蔫巴身上的參須藥力厚重,喝了那麽多參須泡出的水,身上的傷不能痊愈,但精神和體力漸漸恢複。等到我恢複了一些,老蔫巴想要把我給帶上去。


    "先下去看看。"我心裏還惦記著龐大,本來,我覺得不管什麽人從那麽高的地方摔落下去,必死無疑,但是我卻萬幸遇到了意外,僥幸存活,這種僥幸讓我的心裏發生了一些變化,我總希望著龐大也能遇到這樣的意外。


    老蔫巴拗不過我,兩個人在平台四周觀察了很久,石壁粗糙,完全可以攀行,但是我全身上下隻剩一條腿和一隻手臂勉強用的上力,攀爬的速度特別慢,完全靠毅力在支撐。從這個平台到裂穀的底部,大概有三百米的高度,短短三百米,浪費了不少時間,等到一腳踏上裂穀的底部時,險些就虛脫了。


    嘩啦啦......


    一陣湍急的水聲在耳邊響起,裂穀的底部冰雕玉琢,完全像是一個被冰封起來的世界,到處都是晶瑩的冰霜,一條河順著裂穀的走向在流淌,河水的溫度非常低,渾濁的如同稀薄的牛奶,站在河邊,寒氣逼人。


    我的心一下就涼了,我和老蔫巴自己爬下來,還能控製住身體,但失足墜落下來的人,即便不死,也會掉進河裏,水流湍急的無法形容,進入河中的一切都會順水被衝走。我心裏僅存的那一點點希望瞬間消失破碎,可還是極度的不甘,老蔫巴扶著我,沿著狹窄的河岸朝前走,想要再看一眼。


    但是什麽痕跡都沒有留下,龐大仲虎連同那隻人熊,早已經無影無蹤。走了大概有百十米左右,我知道不可能再存在奇跡,懊惱的停下了腳步。


    "咱們先想辦法上去吧,蓮妹子一個人帶著那孩子,不放心。"老蔫巴在旁邊勸。


    驟然間,一陣嚶嚶的抽泣聲,好像從某個角落裏傳到耳邊,猛一聽,抽泣聲被河水的奔流聲掩蓋了,但那聲音像是一根針,怎麽蓋都蓋不住,一個勁兒的朝耳朵裏鑽。我形容不出那抽泣聲到底有多淒慘,然而聽著哭聲,心裏隻覺得無比酸楚。


    "是誰在哭?你聽到沒有?"我轉頭問老蔫巴,此時此地,遇見任何異常的動靜都得查看清楚。我聽的很真切,但老蔫巴一臉茫然,豎著耳朵聽了半天,搖搖頭,表示什麽都沒有聽見。


    我覺得怪異,那哭聲非常清晰,一絲一縷的在耳邊飄蕩,而且聽了一會兒,我隱約分辨出了哭聲的來源。掙紮著朝前麵走了十來米遠,心裏陡然一驚,渾身上下的汗毛立即直立起來。


    在河的對麵,有一個小小的凹陷進去的石洞,那隻獨角人熊仰麵躺在洞口。它肯定是從上麵掉進河裏之後掙紮著爬上了岸,渾身皮毛上沾滿了水,此刻已經徹底結冰。獨角人熊的胸膛上有一個拳頭那麽大的窟窿,已經死透了,湧動的鮮血全部凍結在傷口附近。


    人熊死在小小的洞口之前,那洞口周圍漂浮著一層氤氳的白霧,走到這裏的時候,我能清晰的分辨出,那陣嚶嚶的抽泣聲,就是從這個小小的洞口裏傳出來的。我舉起手電,朝洞口照過去,但是光柱一掃,立即被那片氤氳的白霧給吞噬了,什麽都看不清楚。


    這個洞裏,有什麽?我渾身上下不自在,獨角人熊是蚩尤留下的東西,連仲虎和龐大這樣的頂尖強者聯手都收拾不下,但它就橫屍在洞口外麵,死的很慘。一瞬間,這個被白霧籠罩的小洞立即變的陰森又恐怖,那陣隱隱約約的哭聲聽起來也愈發的可怕。盡管隔著一條河,但冰洞裏麵不斷漂浮的哭聲帶著一股仿佛誰都鎮壓不住的魔力,讓周圍的寒氣更重了。


    "子辛......子辛......"


    那陣哭聲中,猛然傳來了清晰的話語,好像是一種殷切的呼喚,聽到那陣呼喚,我更加焦灼了,明知道那洞裏有足以滅殺獨角人熊的東西,卻又很想過去看看。


    "子辛......我從未求過你什麽......已經這樣......你連看都不肯看我一眼......子辛......"


    哭聲中夾雜著泣訴,讓人的心都碎了。不知不覺中,我的心神一陣恍惚,不管那洞裏有什麽危險,有什麽可怕的東西,我都要弄清楚,那感覺強烈到無法控製,我的身子一晃,當時就要跳進冰河,橫穿過去,去看看那個籠罩著白霧的冰洞。


    第二百八十二章消融無形


    我站立不穩,聽到那陣已經響在麵前的哭泣和傾訴聲,心裏隻想著要馬上把它看清楚,我忘記了麵前那條湍急的冰河,也忘記了橫死在洞外的聖域守山獸,轉頭朝老蔫巴看了一眼,示意他在這兒等著。


    "趕緊拉倒吧!"老蔫巴不由分說的拉住我:"你這一身傷,能動不?"


    老蔫巴知道我想到對岸的冰洞裏去看一看,但是他水性不好,稍稍一猶豫,抬手甩過去一根綁著石塊的繩子,繩子在對岸的石縫之間卡緊了,繃得筆直,我剛想阻攔,老蔫巴已經卷卷袖子,刺溜爬到了繩子上,飛快的攀到了對岸。


    冰洞外麵的白霧濃的好像化不掉,老蔫巴站在距離冰洞隻有六七米的地方,似乎什麽都看不到,橫死在洞口外麵的獨角人熊其實本身就是個極其危險的訊號,那麽強大的東西,心口被穿出一個拳頭大小的洞,周圍充滿了危機。我目不轉睛的看著老蔫巴,手心裏麵全都是汗水。老蔫巴想把情況觀察的更清楚一些,被迫朝前一點一點的移動,剛剛走到獨角人熊的屍體旁邊,那陣隱約的哭泣聲猛然間加大了一些,冰洞洞口的白霧中如同蓬勃出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大到無法阻擋,老蔫巴被這股力量影響著,整個人像是一顆子彈,嘭的被彈了出來。幸虧他機靈,被彈到河心上方的時候,伸手一抓,抓住橫穿河麵的那根繩子,身體在繩子上麵上下起伏,晃來晃去,一張老臉已經唰白。


    "快回來!"我趕緊抬手招呼他,老蔫巴飛快的順著繩子爬了回來,雙腳落地,身子還在發抖,顫顫巍巍的捂著胸口,道:"靠不近啊,這條老命差點就交代在這兒。"


    如果是在過去,遇見了這種明顯不能接近的危險地帶,我會考慮冒險值得不值得,然而此時,心裏所有的顧慮都被強烈的念頭壓了下去,我就覺得一定要過去看看,看看究竟是誰在哭泣。


    那陣哭泣聲,好像在觸動我的心靈。


    "你就在這兒等著,不要亂動。"我挺挺身體,身上多少處骨頭都在之前被摔斷了,行走困難,但完全忘記了這一切,不顧老蔫巴的阻攔,抬手抓住繩子,一使勁,尚無大礙的一條胳膊和一條腿搭在繩子上,朝對麵爬去。


    河麵並不寬,我爬的慢,但很快就到了對岸。呼嘯的河水陡然帶起一陣風,讓哭泣聲飄渺起來,鼻間隱隱能嗅到獨角人熊身上的血腥氣息,我定定神,唯恐會和老蔫巴一樣被冰洞裏無形無質的力量給彈出去,手上又抓了根固定到岸邊的繩子,邁步走了過去。


    一步,兩步,三步......距離冰洞越近,哭泣聲就越清晰,我的腦子開始混亂了,哭聲真切的讓人分辨不出冰洞中是否真的有一個還未死去的人。我小心翼翼走到人熊屍體旁邊,冰洞口的白霧突然一陣湧動,翻來覆去。我自己沒有什麽感覺,但是在靠近冰洞的一刹那間,突然呆住了。


    白霧滾動,露出了結滿厚厚一層冰晶的石壁,石壁蒙著冰淩,清亮的如同一麵鏡子。從折射中,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額頭不知道什麽時候驟然間就通亮了,那塊好像玉一般的額骨在閃閃發光,腦海中的轉生印,在轉動。我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心中又是激動,又是緊張,但完全不敢大意,腳尖幾乎一厘米一厘米的挪動著,從人熊旁邊輕輕的繼續靠近。


    呼......


    那股無形無質的力量沒有迸發,但是在我距離冰洞隻有四米左右的時候,一陣勁風從身前呼嘯而過,把冰洞外麵那層幾乎化不去的白霧吹散了。白霧消弭,隻剩下絲絲縷縷的白煙,白霧後的一切,頓時暴露在眼前。


    一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白霧後麵並不是一個真正的洞,隻不過是河岸石壁上一個稍稍凹陷的地方。白霧散掉的同時,我看到了一片觸目驚心的猩紅,一灘鮮血在石壁上留下了清晰的印記,像是一朵驚豔的花朵。石壁上有一大團結的堅硬如鐵的冰,冰層太厚,一眼看不穿,然而我能意識到,這團冰裏,好像有一個人。一根白慘慘的骨矛從冰塊中橫插而入,看到這一切,我好像模模糊糊的看見許久之前發生的一幕:這根骨矛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驟然激射而來,把冰塊中的人活活釘死在石壁上,釘死在這個嫋無人煙,千萬年都不會有人涉足的冰河岸邊。隨著時間的流逝,被釘死在石壁上的人結出了一層又一層冰淩。


    "子辛......我隻想再看你一眼,再看你一眼......"


    在我心神恍惚的時候,那陣哭泣聲又一次猛然大聲,那已經不是隱隱的抽泣,而像是嚎啕的哭聲,就如同一個被幽閉了多少年的苦命人,突然看見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一樣,哭聲裏充滿了無助,充滿了委屈。


    "我一直都想看看你,可能不能,我見不到你......子辛,能為你做的,我都做了,不要怨我,不要......"


    "你是誰?"我聽著那陣哭聲,鼻子猛然一酸,一串眼淚不由自主的從眼眶裏滑落出來,說不出的心酸,說不出的悲痛。我一邊問著,一邊抬腳走到了那團堅冰前頭,心裏隻想著,要把被凍在冰塊裏的那個人先解救出來。我一把就抓住那根露在外麵的骨矛,骨矛冷的像是被凍了一百年的一塊寒鐵,寒氣順著手掌朝身體裏鑽,牙齒格格作響。我強撐著,用力想把它拔出來,但骨矛似乎在石壁上生根了,我的力氣驚人,卻難以撼動分毫。


    "子辛,子辛......不要這樣,不要了......沒用的,我隻想問問你......"冰塊中的人影隻是一個模糊的影子,我看不清這人是誰,也看不到對方的長相樣子:"若再回到很久以前,你還會棄我而去嗎......"


    我咬著牙,一口氣憋在心裏不敢鬆懈,胳膊那麽粗的骨矛重的千萬斤,用盡全力也拔不出來。哭聲愈發讓我悲痛,就好像冰塊裏被凍住的是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人。我幾次加力,都無法如願,猛然間大喊了一聲,抓著骨矛的手連同身體一起發抖。


    "子辛,子辛......我知道,你想救我,我很知足,知足......"那哭聲裏的委屈,好像隨著我一聲大喊而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暖暖的甜意還有滿足:"我一直這樣,就是想再看看你,再見你一麵,我知足了......別無他求......"


    我隻覺得胸膛裏那顆心將要碎成一片一片的,這時候,心裏所有的雜念都不複存在,我隻想救出這個人,即便死了,也無怨無悔。


    "不要這樣,子辛,你不願聽,我也不願講,可......可我已經死了,沒用的......"哭聲漸漸的停息,我看不清楚冰塊裏的身影,卻清清楚楚的感覺到,對方如同在寒冰中露出一抹淒美的笑容:"見到你,再無牽絆,我要走了,子辛,你要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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