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兩個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我的視線裏,我才鬆了一口氣。低頭看著掌心有些刺痛,不知何時攥出血來了。趁著這個時機,我趕緊溜回了梨香院中,平複那起伏的情緒。我不知道獨孤無雙有沒有察覺到我,但是元絡那廝一定是瞧見我了。


    沒有心思修煉,躺在了床上亦是翻來覆去難以入眠。從半開的雕花窗中,冷月的清輝如同流水一般,房子外的樹木窸窸窣窣的響動,將斑駁的影子投射在了窗紗上。元絡的腳步輕得沒有一點兒聲息,但我能夠知道,她走入了我的房間中。從床上坐起來,我還沒開口質問呢,她倒是責備起我來了。


    “陵光,你能不能不要這麽莽撞?你是不要命了?你要記著你自己的此時的修為,在這個城主府中隨意尋一個守衛都能置你於死地。”


    若不是元絡的聲音中夾帶著濃濃的關切與擔憂,恐怕我早已經跳起來指著她的鼻子怒罵了吧?隻是我心頭,還是有些不服氣,大概就是所謂的逆反之心。當初師父說是為我好,縱然心中已經領情,可是這張嘴卻一點兒都不肯鬆懈。“你——”我的話還沒說完呢,元絡就冷著臉逼近了我的床榻,她俯下身,高高舉起了右手。她想打我?這念頭在腦海中劃過,我一動不動,咬著唇凝視著她那深邃的雙眸。


    “明日獨孤無雙就會傳召舞女們了,你以為獨孤無雙沒有發現你的蹤跡麽?”元絡的手拂過了我的發間,在她的雙指中夾著一隻青黑的飛蟲,靈光閃過後,那東西就灰飛煙滅了。我知道這蟲子,是修仙界一些人用來追蹤他人下落的。


    既然元絡已經知道我隱藏在那處偷聽,那麽我的疑惑也就不繼續壓在心頭了。元絡的手還沒有收回去,就被我一把握住,我隻是稍稍地一用勁,元絡就被帶到了床榻上來。她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怒容,反而挪動了身軀,換了一個於她而言較為舒服的姿勢,這廝的心思,我當真讀不懂了。迷茫隻在一瞬間,我沒有忘記自己要做什麽。輕咳了一聲,我問道:“你與獨孤無雙是舊識,如果需要引魂燈,為什麽不開口向他開索取?”


    元絡橫了我一眼,似是在嗔怪我的無知,她淡淡的開口反問道:“若我問你要軒轅劍,你會給麽?”


    “會啊。”我不假思索地點點頭。


    “……”許是被我這爽快的態度驚到了,元絡老半天都沒有說話。她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那幽幽的神情中似是夾雜著幾分無奈?還有一些隱秘的情緒我怎麽都看不明白。她抿了抿唇,神情又恢複了往日的冷淡,她應道,“你也聽到了,獨孤無雙是帝國的國師,他雖然稱呼我為殿下,但是所效忠的對象並不是我。我直接問他要引魂燈,他如何肯給?”


    “那獨孤無雙口中的聖君是誰?”我又問道。


    “是我的皇兄元繹。”說到了那個名字時候,元絡的眸光沉了沉,我瞧見她的指尖緊攥著裙裾,似是極力的壓製一些情緒。他們兄妹之間又有何過節?如果是……我心中一驚,麵上卻不動聲色,裝作不解地問道,“帝國皇室除了你與空桑,還有人踏入修仙界麽?難道對凡俗之人的統治還不夠麽?”


    “欲壑難填。”元絡冷冷淡淡地應了一句,似是不願在這事情上多說了。她將話題又引回到了獨孤無雙的身上,說道,“見到了獨孤無雙,你也不必憂心,一切有我照應著。”


    “嗯。”我點點頭,忍不住又問道,“獨孤無雙不會給你引魂燈,那你大半夜去尋找他做什麽?今夜闖入了城主府的那批人又是誰指使的?”


    元絡沉默了一會兒,在我以為她不會開口的時候,她應道:“那批人是琅嬛閣的,至於我去找獨孤無雙隻是告訴他我曾在白玉京見到了獨孤無信。你應該也猜到了,這兩人是雙生子,獨孤無雙雖然厭惡男人,可是對他的這個兄弟是極好的,甚至想讓他在帝國繼承國師之位,不過獨孤無信不肯,寧願四處流浪,也不要待在獨孤無雙的羽翼之下。”


    這世間的人情真是複雜,我無父無母,也沒有什麽個兄弟姐妹,隻有一個老頑童師父,要不是他丟開我飛升入了仙界,我恐怕會一輩子與他一起留在幽天山的,縱然偶爾會出去闖蕩,可是幽天山那始終是我的歸處。不像現在,流浪在了這修仙大陸,並沒有最初期待中的那種驚喜,隻有一團團迷霧繚繞在眼前,撥不開,吹不散。心頭霎時間空空落落,這修仙界哪裏是我的歸宿呢?


    無根之萍,隨風之蓬。


    “你抓著我做什麽?”元絡清淡的聲音響了起來,我低頭一看,卻不知自己何時抓住了她的手,與她十指交叉相握。我們緊握著手,我們是相互聯結的,我從什麽時候開始,將元絡當成了我的依靠了?熨帖的感覺從五指間蔓延到了心口。元絡沒有收回手,我竟也不舍得鬆開了。“吾與汝,願結此生緣。羅帶同心鳴玉佩,紫簫聲動引青鸞。共盡一生歡。”人間的小兒女在定情時候,可會如此低語?


    “你又在念叨著什麽?”元絡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將我的神思驚了回來。我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呢,隻不過是牽個手而已,思緒為何會飄到情詞上頭去了?先不說其他,我與元絡可都是女子啊。搖了搖頭,內心暗自哂笑。


    “今夜好好休息吧。”元絡輕聲說道,她轉了個身,順勢躺在了我的床上。掌心一空帶來的悵然瞬間被訝異與驚喜給填充了。元絡這樣子是不打算回屋子裏去,要同我宿在一塊兒麽?


    對於修仙人來說,一夜不睡是無關緊要的,隻是在麵對元絡那意味深長的眼神時候,我心中便升起了幾分窘迫。說起來,與她同塌而眠的次數並不少,然而如同這一回,睜著眼直到天明的境況卻是少有。腦子中渾渾噩噩的,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連我自己都理不清,到底在瞎想些什麽東西。


    元絡說的一點兒都沒錯,這不過才是卯時呢,那兩個管事的女人就來到了梨香院了,將舞女們找到了一起,一行人便浩浩蕩蕩的朝著東南方向的院落走去。這兒的屋子建的極為宏偉,就像是宮廷中那一間間宮殿似的,白玉台階兩側的壇子,奇花異草,競相爭放。入了正殿,大紅色的柱子上雕龍刻鳳,正中的黃金座椅,更是炫人眼目。這兒的舞女一個個臉上流露出了豔羨的神情,似是迷失在這富麗堂皇之境中。


    原本嘰嘰喳喳如同麻雀一般吵鬧的女人們,忽然安靜了下來,這殿中靜的掉下一根針都可以清晰聽見。獨孤無雙出現的悄聲無息。之前在暗夜中隻是匆匆一瞥,到了此時才徹底地看清楚他的樣貌。大紅色的衣裳穿在一個大男人身上也不顯得突兀,配合著他那稍顯陰柔的樣貌,顯得幾分妖異。他的臉上如同女人一般抹了胭脂水粉,令我有些惡寒。“他真的是男人麽?還是說他有什麽特殊的癖好?”我忍不住向著元絡傳音問道。


    “曆來帝國的國師都有異於常人之處。”元絡淡淡地應道。


    我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目光又落在了獨孤無雙的身上。他坐在了那黃金椅子上,拍了拍手,就浮現了一隻小案幾,上頭擱置著夜光杯與美酒,盤中的牛肉亦是散發著一陣一陣的清香。我來到了這無雙城就不知肉味了,此時盯著那酒肉,免不了有幾分眼饞。直到元絡擰了我一般,我才將視線收了回來。


    對哦,獨孤無雙他到底想做什麽呢?難不成就是看舞的?又一陣掌聲響了起來,隨同我們一起來的女人,頓時扭動著如同水蛇一般的腰肢,開始翩翩舞動。隻有我和元絡二人突兀的站在那裏。


    “你們兩個怎麽回事?”那管事的女人低啞的斥罵聲響了起來。


    “無妨,看座。”獨孤無雙微眯著眼,眸子一直停留在那些妖嬈的舞女身上,他隨意地一揮手,吩咐道。他稱呼元絡為殿下,也不至於在這時候害她不是?沾元絡的光,我不光能夠嗅著那美酒的醇香,還能夠一醉方休。


    真是謝天謝地,饞蟲被勾了上來,我也克製不住了。隨著元絡一起落座,我也顧不得那麽多,直接狼吞虎咽起來。美酒,好肉,這方是人間最為珍奇之物啊!我的樣子定是極為不雅的,估計跟我那偷吃祭品的師父是一個德行,常言道,有其師便有其徒嘛。咂了咂嘴,將最後一口酒咽下,我轉過頭偷偷地覷了眼正襟危坐的元絡,正好與她的視線對上,不過她那眼神,似是恨鐵不成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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