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林黛玉生辰一過, 榮國府的態度又熱絡起來, 三天兩頭的送些吃的用的,時不時派婆子媳婦的來接黛玉。對此,林謹玉的作法很簡單, 你給我就要,不要白不要, 可是我家沒銀子,就不回禮了。家裏事兒離不開姐姐, 我姐姐也不會去你家小住的。


    榮國府人多, 誰誰過生日啥的都免不了送帖子相請,林謹玉向來秉著禮到人不到的原則,借口很好找, 重孝在身, 沒的衝撞了人家。


    終於,七月末, 榮國府老太君賈母的壽辰要到了, 這回是避無可避。


    賈母派了手下第一得力幹將王熙鳳,親自來接林黛玉去賈府小住。王熙鳳奉了命一定要把林黛玉接了去的,賈母的壽日快到了,老太太想念外孫女想得緊。


    “林表弟,嫂子可是立了軍令狀, 表弟隻當可憐可憐嫂子吧。”王熙鳳嘴都快說幹了,笑道,“如今府裏姐姐妹妹們別提多熱鬧了, 還有史大妹妹也去了,就差林妹妹了,老太太念叨了好幾天,這不就要到老太太的壽日了,咱們做小輩的,讓老太太開懷一樂便是盡孝了,表弟說是不是?若是府裏實在離不開林妹妹,住個三五日的,一解老太太的思念,我再備車親自送妹妹回來。”


    林謹玉待王熙鳳說完,笑了笑,呷了口茶才道,“二嫂子,我還是老話,薛家在榮國府一日,我不敢讓姐姐去府裏小住,我膽子小,怕了。”


    王熙鳳臉色一僵,歎道,“叫我說,表弟你是府裏正經外甥,何必為些外人跟府裏生份了呢?”


    “二嫂子此言差矣,分明是府上為些外人同我林家生份呢。”林謹玉笑了笑,“二嫂子,你是個能幹的,殺伐決斷有丈夫氣,曾照拂於我和姐姐,此次,我給二嫂子提個醒。二嫂子,有沒有懷疑過大姐兒的病呢?”


    王熙鳳猛得站了起來,林謹玉叩了叩桌子,笑道,“二嫂子放心,這是在林家。”


    王熙鳳臉都青了,一雙丹鳳眼中閃出寒芒,咬牙問,“林表弟是知道什麽?”


    “二嫂子畢竟是女人,成日在內宅操勞,我隻是聽聞了一些風聲罷了。”林謹玉隨手撣了下衣擺,“太巧了,大姐兒和蘭哥兒病的時間太巧了,不是麽?誰是得利之人呢?我話到此處,鳳姐姐還想不到麽?”


    王熙鳳身子一歪,手掌撐到幾上,晃了晃才穩住了腳,貝齒咬著紅唇,好一陣眩暈後,王熙鳳見林謹玉悠悠然的看著自己,搖頭道,“不可能,蘭哥兒可是……”


    “我也隻是替古人操心罷了。”林謹玉悠然一笑,“當日武則天不掐死自己的女兒,就做不了皇後。”


    王熙鳳是何等機警之人,心中已信了七分,不禁慘然一笑,這才是親姑姑呢,嫡親的姑姑……眸中閃過一絲凶狠,王熙鳳抬頭冷聲問,“想必林表弟早知道了,怎麽倒特意說給我聽?”


    “我性子很簡單,有恩必報有仇必償!”林謹玉輕聲道,“二嫂子,我話直言,我不欽羨榮國府的富貴,也沒有讓姐姐攀高枝兒的意思,我們姐弟,隻圖一個安穩。府上卻有些人不依不撓的找我們的不是,我也不可能護得姐姐太周到,二嫂子,是個有本事的人,我想請二嫂子多照看姐姐幾分,自然要先付出一些誠意。”


    王熙鳳苦笑著坐回椅中,“我父親早說林兄弟是個有本領的,如今,我才深有體會。我實話跟林兄弟說吧,老太太是一定要見到林妹妹的,說了林妹妹再接不去,老太太就要坐車親自來接了說句心裏話,為了林妹妹的前程,表弟也別再攔著了,此次老太太大壽,連王府太妃都要親到,各府誥命夫人更不知多少,席間少不得見見女孩兒們的。如今還有五天就是老太太的好日子,宴席就要擺三天,林妹妹今兒個不去,難道正日子能不露臉兒麽?那薛家,門第有限,薛妹妹如今已過了初選,過些日子便是複選,她是不會出席的。再者,薛姨媽同薛蟠,算個什麽身份,隻是與二太太沾親,真從根兒裏算隻是商家罷了,末席上能有個座兒就是福份了。倒是林表弟,嫡親外甥,雖你身上有孝,也要露個臉兒才算全了禮呢。我無能糊塗些,這幾天也能照看好林妹妹。隻是求林表弟再有什麽信兒能跟嫂子說一聲,別讓嫂子做了糊塗鬼就好。”


    林謹玉眼睛一彎,“這有自然。嫂子成日間為府裏操勞,還是要保重自己才好。我這裏有些上好的燕窩雪蛤,我姐姐常年吃,對身體極好的,嫂子若不嫌棄就帶些去。”


    王熙鳳心中感歎,笑道,“表弟給,是我們的情份,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這樣吧,姐姐即是要住幾天,家裏事也得安排妥當才好去。還有衣服什麽的更得收拾妥當了,二嫂子日裏萬機的,先回去,明日我送姐姐過去給外祖母請安。”林謹玉笑道。


    “行。”王熙鳳笑道,“這樣我也好回去交差了。”


    二人又聊了兩句,林謹玉親自將王熙鳳送了出去,才轉身回府。王熙鳳上了馬車,俏臉兒上立碼結了層寒霜,猛得一掌落在靠座上,指上一陣劇痛,低頭一見,染得鮮紅的蔻丹蔥管兒一樣的指甲從根處劈了,王熙鳳放在唇角狠狠一咬,兩根指甲掉在手心兒,緊緊握住,王熙鳳冷笑,敢下手害她的女兒,也就不必講什麽親戚情份了!


    王熙鳳當然明白林謹玉是在挑撥,可是,若非林謹玉明示,她還真想不到此處!既然知道了,她王鳳姐怎會善罷幹休!


    王熙鳳回去好生誇讚了林家姐弟一番,笑道,“我這一去,林表弟別提多高興了,說早要送林妹妹來,隻是怕家裏忙亂給老祖宗麻煩呢。林表弟說了,今兒個先好生收拾著,林妹妹小小年紀便將家事管得井井有條,反正我是比不得了。林府什麽事都得指望著妹妹呢,說走立時哪裏走得開呢,鍋碗瓢盆兒的事兒們總得交待清楚了,不然留林表弟一個人在家,不說林妹妹,老祖宗能放心嗎?”


    賈母點頭稱是,笑道,“我這個玉兒啊,就是心細,那什麽時候到?她姐妹們都念著她呢,你說了沒?”


    “我奉老太太和姐妹們之命去的,哪兒敢忘了,”王熙鳳笑道,“林表弟說了,咱家如今在忙呢,明天不必派人了,他送林妹妹過來,給老祖宗請安問好。我剛剛想過了,林妹妹這個時候過來,屋子什麽的也不必收拾了,便跟老祖宗住一起,老祖宗想了念了這幾個月,把那些擱在心裏熱乎乎的知心話痛痛快快的跟林妹妹嘮嗑吧。誰不知道林妹妹是個靈巧的,像我們這等拙嘴笨腮的,是比不來的呢,隻得瞪眼幹看著罷了。”


    賈母大笑,指著王熙鳳道,“我一句話便惹出你這些抱怨來,省了你的事不說,如今倒連你妹妹的醋都吃。”


    “可不是,酸得我牙都倒了呢。”王熙鳳笑著,鳳眸的餘過掠過王夫人與薛姨媽,便是一冷,又說了無數好話哄賈母開心。


    賈母心內自是歡喜,卻也有幾分擔心林家與榮國府的疏遠。


    眼瞅著薛寶釵過了初選,薛姨媽王夫人很有幾分誌得意滿,又將將是賈母的好日子,難得沒給添堵,也跟著奉承了幾句好話。


    穆離基本上是每日必到,風雨無阻,而且極少空手,京都有名的點心啊吃食啊時令鮮果啊都會帶來,不值什麽銀錢,但感覺比較親密。


    林謹玉正坐在亭中歎氣,雙手托腮,淡淡的眉毛也皺了起來,小嘴巴微微撅著,穆離一來就看到這副情景,上趕著給將來的小舅子解憂消愁,“怎麽了,唉聲歎氣的?天又沒塌下來,跟我說說。”


    “我外祖母過大壽,要接我姐姐過去小住。”林謹玉放下手,靠在紅木圍欄長椅中,長長歎了口氣。


    穆離道,“你那次鬧得榮國府名聲都臭了,不是說你們兩家不怎麽來往了嗎?”實際情形跟傳言有誤啊。


    “我是不想姐姐去,姐姐也不樂意去賈家。沒耐何老太太三番五次的派人來接,還說姐姐要不去就親自過來呢。”林謹玉道,“說實話住個三五日也沒什麽,我怕就怕老太太在打別的心思。”


    穆離黑曜石一樣的眸子看入林謹玉的眼裏,林謹玉抿了抿唇,“不瞞穆大哥,我二舅舅家的二表哥,含玉的那個,如今做了七皇子伴讀,隻比我姐姐大一歲,年齡上很是相當。外祖母每次話裏話外的說些話,今年說接姐姐過去已經不下十幾遭了呢。”


    穆離想了想,“你直接說吧,別繞彎子了,也不用裝得愁眉苦臉,你不是外人,我能幫的一定幫你。”


    “穆大哥,我知道你武功絕世,高來高去的。你也知道,我跟榮國府二太太、薛家人都是有仇的,她們如今在榮國府極囂張,上次送毒燕窩給我姐姐,這次又不知道會出什麽妖娥子呢。”林謹玉拽了拽穆離的袖子,說道,“我又不能去,就想拜托穆大哥晚上去看看我姐姐,可還平安,跟我說一聲。等老太太壽宴一過,我立碼把姐姐接回來。”


    穆離點了點頭,“一樁小事。”你不說我都想去。


    林謹玉拉著穆離的手,感激涕零說了好些知心話,把穆離惡心的夠嗆,忙去教授侍衛武功去了。望著穆離俊逸的身影,不知怎麽的,林謹玉就是覺得順眼,簡直順眼至極。看看我姐姐過得是什麽日子,不信你不動手。至於你會做什麽,誰知道呢?


    反正我是不知道的。


    林謹玉得意的做了個“v”的勝利手勢,站起來,扭了扭腰,抖抖屁股,回房寫文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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