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近年關天俞冷,蘇嶽霖回滄州才到半路時,已是漫漫風雪阻前路。連天的風雪根本沒法趕路,最後隻好在送君客棧暫歇。


    停了約摸七八天,大雪方停,不過路上積雪已有尺厚。好在有數萬大軍隨行,開道取路不在話下,行進雖慢,但一路還算穩當。


    若蘭留在了送君客棧並沒有跟著蘇嶽霖回滄州,她答應蘇嶽霖照撫北蒼已是給了蘇嶽霖天大的麵子,而且還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句玩笑話,說到底她和蘇嶽霖根本沒什麽關係,說什麽一見傾心鬼才信。就是不幫,他也不能怪她,而且他也沒那個實力去責怪。


    若蘭那家客棧經營了多年,實力不容小覷,若真算起來,也算獨成一方勢力。以她的實力和手段籠絡一大批有名無名的高手實在不是什麽難事。單是她的姿容就足夠讓很多人死心塌地地留在客棧之中,再加上自身強橫的實力,根本不懼他們會有反意。


    蘇嶽霖第一次去便知小小的客棧之中簡直臥虎藏龍,若是顯露世間,連一些一品宗門都沒法比。不過在底蘊上定然是及不上的,可是隻要若蘭在一天,就沒人敢隨意招惹。


    一路上紅袖等人,都因為蘇嶽霖平安歸來而心情愉悅,不再緊張兮兮。也隻有燕傾城眼中有這藏不住的黯然,別人或許未曾注意到,但是蘇嶽霖卻是看得分明。雖然表麵在笑,卻是笑得勉為其難,帶著莫名的苦澀。滄州已經來信,究竟怎麽回事蘇嶽霖也知曉了一個大概,不過他仍舊是不動聲色。


    歸路坎坷,風雪載道,那怕是一路晝行夜宿,日程緊湊也依舊花可近半個月。北方的冬季總是來的極早,回到滄州時,滄州已是一方雪國,蒼茫一片,反而更加神秘威嚴。街道之上已經少有人出沒,更多地是瑟縮在家中擁著火爐。稍微富裕一點的家庭,都會取一隻炭盆兒,燒一盆兒火炭煮茶取暖。而一些不得不出來討生活的便在街頭擺個小攤兒,燒一爐大火,戴一頂皮帽,雙手攏在袖中,在原地蹦蹦跳跳,嘴一咧便是白氣直冒。


    稀稀落落的吆喝聲,讓車中盤坐的蘇嶽霖睜開眼睛,忍不住掀開車簾向外望了望。見到熟悉的街道,頓時思緒萬千。


    紅袖眼中也有光芒閃動,也跟著一起向外望。


    “爺,你還記得嗎?以前我們還小的時候,王妃還在,一手拉著你,一手拉著我,就在這條街上,到處買吃的,而且那些叔叔嬸嬸們一見是王妃,從不肯收錢。”


    “自然記得。”蘇嶽霖笑了笑。


    “那時我就覺得王妃是世上最美最好的女人。”紅袖低著頭聲音卻是有些顫抖,她對王妃的感情極深,王妃更是待她如親生。在他們還不知事時,一直都是她親自教導,後來陳素蘭上了蓮花峰才見麵少些。


    蘇嶽霖望著車外,沒有說話,子欲養而親不待的痛苦,他從來不放在臉上,隻有像這樣觸景生情才微微失神。


    “哥哥,我們下去玩兒好不好?”舒兒爬到蘇嶽霖身上,舒兒此時被厚厚的棉襖裹得嚴嚴實實,甚至有些臃腫,不過配上那張古靈精怪的小臉,反而更加顯得可愛。


    這是舒兒第一次管蘇嶽霖叫哥哥,頓時讓他回過神來,心神陡然一顫,仿佛找到了家的溫暖。蘇嵬打仗厲害,玩弄權術也算尚可,可是在情感方麵就是個白癡。就連當年娶蘇嶽霖娘親也是直接靠搶。兵馬一動,管你願是不願,扛回去再說。


    其實陳素蘭從一開始就對蘇嵬匹夫芳心暗許,可是怎麽也沒料到他會直接攻城拔寨,幹強搶民女的勾當。簡直就是土匪一般的人物。這在北蒼既是笑談,也是美談。


    相反舒兒就要黏人的多,畢竟是小孩子,喜歡便是喜歡,她想親近便親近,誰也攔不住。對蘇嶽霖更不是一般的依賴。


    蘇嶽霖輕輕地抱著舒兒,伸手揉了揉舒兒的如墨染的青絲,“你都這般大了,還這麽沒大沒小,哪裏像個樣子?”


    “哼,隻要你不說,誰還敢說?”舒兒絲毫不在意,“誰要長舌,便讓蘇爹砍他的頭!”


    蘇嶽霖頓時眉頭一皺,“你這一身匪氣哪裏學來的?”


    舒兒眼睛一轉,“是蘇爹跟我說的啊,誰欺負我,便告訴他,他就去殺人。”


    “蘇爹是什麽東西?”蘇嶽霖麵有疑惑。


    “就是你爹,我義父啊!”舒兒看著蘇嶽霖總覺得蘇嶽霖很傻,竟然問出這麽幼稚的問題來。


    蘇嶽霖翻了個白眼兒,“你直接跟著我叫蘇嵬就是,這樣顯得親近,叫什麽蘇爹!”蘇嶽霖狠狠地揉了揉舒兒的腦袋。


    “是嗎?”


    “是。”


    “噗嗤!”紅袖一下沒忍住,頓時笑出聲來,總覺得這一家子很是奇怪,卻又無比溫馨,一時間藏在心中的壓抑也煙消雲散。


    蘇嶽霖終究拗不過舒兒的死纏爛打,隻好決定讓其他人先行,而他便帶著舒兒下去逛逛。


    待蘇嶽霖和舒兒下了車,紅袖自然不能落下,也跟著下來了,最後隻剩下燕傾城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蘇嶽霖伸手從舒兒長長的衣袖中把她的小手捉出來,暖暖地,握在手心裏。抬頭望向車內,“你也下來吧,我想你還沒看過這滄州城內的風光。”


    坐在車內的燕傾城一愣,身體一僵,沒有動彈,麵色有些遲疑。紅袖搖搖頭,伸手將車簾一掀,直接將她拉了下來。“叫你來便來,怎麽這般多事。”


    蘇嶽霖望了她一眼,發現燕傾城還穿著秋裝,出來時被風一吹便不由自主的一顫。


    “紅袖,我車裏還有一件棉服,拿給她。”


    紅袖聞言瓊鼻微微一皺,但還是嗯了一聲,上去從車內的包袱裏拿了一件大紅呢衣,是用火狐狸身上最好的毛皮縫製的,輕軟暖和,邊綴白毛。


    燕傾城格外倔強,搖頭不要,紅袖可不管,在一品高手麵前,燕傾城這般普通人和小雞仔兒沒啥區別。直接三兩下,便給她套在了身上。


    燕傾城身材豐腴,穿起來反倒合身,就是長了些。看得紅袖都有些羨慕,小聲嘀咕了一句,“真是便宜你了。哼!”


    燕傾城臉頓時一紅,穿男人的衣服總讓她感覺別扭,可是衣服上傳來的淡淡地檀香味,卻又讓她無比心安。她隻好低頭不語。


    “好了,走吧。”直到蘇嶽霖說了句,才讓紅袖悻悻而退。


    幾人走了一陣,舒兒格外嘴饞,一隻手被蘇嶽霖拉著,另一隻手卻是已經塞滿了吃食,這還不算,舒兒想蘇嶽霖繼續拉著她,但是手裏又拿不下,便讓蘇嶽霖給她拿了另一多半兒,蘇嶽霖拿著小孩子的吃食顯得格外滑稽,但又無可奈何。


    街道上行人不多,也就一些倒騰小吃食還在,一個二個裝扮都差不了多少,天也實在冷,幾乎遮得嚴嚴實實的。陡然出現蘇嶽霖這麽幾個衣著光鮮的年輕人實在是紮眼。尤其是水靈靈的舒兒,總是格外討人喜歡,很多攤主見他過來,都是直接送。根本不收錢,最後拿都拿不下,就連紅袖和燕傾城手中都拿了一堆。紅袖格外調皮,總是有意無意地偷吃,還故意讓舒兒看見,惹得小丫頭鼓著腮幫兒怒目而視。紅袖便回瞪回去,絲毫不想讓。


    蘇嶽霖也懶得管,這兩個都像小孩子,平日裏都鬧習慣了,整個嶽霖宮內也就她們倆最是歡騰,而這一行中最安靜的就是蘇嶽霖和燕傾城了,燕傾城今日格外乖巧,讓她拿著吃的,她便拿著,讓她跟著她便跟著,明顯心事重重。


    “你們餓嗎?”蘇嶽霖突然在一家麵館兒前停下腳步,問了一聲。


    “早就餓了!”紅袖顯然早就等著這句話了。不過讓蘇嶽霖詫異的是燕傾城也輕輕嗯了一聲,哪怕微不可聞,但是對於蘇嶽霖這樣感識驚人的武者來說,卻又清晰可聞。


    “就這家如何?”蘇嶽霖是對著燕傾城說的,頓時燕傾城麵色更加紅潤。


    “好。”燕傾城和紅袖都是應好,紅袖自然是因為蘇嶽霖,蘇嶽霖做的決定,她從不反駁。


    這是一個露天麵館兒,麵館兒老板是個三十歲的半老徐娘,眼角帶著淡淡的皺紋,賢惠溫婉倒像個南方女子。


    一見蘇嶽霖他們走過去,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因為實在是沒見過氣質這般好,一看便知來頭嚇人的客人。她也沒說話,隻是有些緊張地笑了笑,然後連忙將幾張長凳用抹布擦了一遍,然後又似是不放心,又掀起群釵很是仔細地擦了一遍。


    蘇嶽霖笑了笑,“阿嬸兒,我們也就是普通客人而已,不必如此。”說著他便在一張長凳上坐下。


    老板娘顯得更加緊張了,雙手在自己的布裙上擦了又擦,方才有些尷尬的說道,“幾位都是貴客,我這小地方太不入眼,怕弄髒了幾位公子小姐的衣服。”


    紅袖已經迫不及待的坐了下來,舒兒則依舊黏著蘇嶽霖,燕傾城這次也坐在了蘇嶽霖側首。


    “嬸兒,你快去上麵吧,我餓了。”紅袖也是親切地叫了一聲,她一開口,老板娘緊張地情緒才稍稍輕鬆了一些。連忙說了聲好。


    風雪更甚,如鵝毛一般,天下一白。


    “天欲雪,行人皆皓首。”蘇嶽霖伸手接了一顆碩大的雪花,那雪花在手溫下漸漸融化成水。他這時方才轉過頭望向燕傾城,輕輕開口。


    “燕傾城,不知你打算瞞到幾時?”


    燕傾城本來被他看的羞紅的臉色頓時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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