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馬蹄歸去,一騎紅塵,緊接著數騎,馬蹄歸去,塵土飛揚……


    時光,就象這塵埃,漸漸落下,歸於塵土,吆喝聲已然過去,仿佛一切都過去了,包括那一隊人馬,還有人們追記的目光。隻有路邊花花草草上沾附的泥汙告訴人們,一切都還未結束。


    一年前還是兩年前?範蠡似乎模糊了,所幸,他模糊的,隻是時光的變遷流逝而不是記憶的變動流傳。


    “將軍,你慢點兒,我們都追不上你了。”少年氣喘籲籲的聲音象是一陣風那樣飄過他的耳際,漸行漸遠,他不由揶揄地笑了,那小子,連騎馬跟上我都已變得不可能,何以當侍衛?


    霞光漫溢,將軍白色鎧甲的反射光照亮了少年的臉,那是一個俊美的少年,鵝蛋臉,眼睛如同一汪清水,皮膚白淨紅潤。他大口大口地喘氣,不好意思地撅起了嘴唇,“你太快了,將軍。”


    “籲。”將軍讓馬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看身後,嘴角邊掠過一絲別人不易發現的笑意。為了鍛煉士兵的體力和毅力,將軍和士兵進行了幾天連續不停地奔跑,現在將軍奔跑在前,其他將士怎敢有絲毫怠慢?雖然他們都比不上他的速度,但他是滿意的,三天了,晝夜不停中間隻稍微休息了幾次,可沒有一個士兵喊累叫苦。


    “將軍真的厲害,身先士卒地跑了幾天,精力還這麽旺盛,老朽自愧不如。”一個年齡稍大的副將費力地下馬,擦著頭上的汗珠,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那是當然。”少年愉快地回答,毫不掩飾他的得意和自豪,他誇張地豎起大拇指,對將軍和副將晃了晃,隨即接過將軍手中的韁繩,牽馬去了河邊。


    “想想,總共才3000兵士,如果不訓練成精兵強將,那麽複國的希望又在哪裏?”將軍長歎一聲,“你們可知這3000兵士,都是如何地來之不易呀,我怎麽敢有絲毫懈怠。”


    “是呀。”旁邊不知誰附和了一句。


    “跟了將軍,我們真是三生有幸。”副將李飛說,動作迅速地從馬上跳下來,牽著馬一路小跑著去了河邊。將軍明白,李飛其實很累了,但是他不想讓將軍看到,他在變著法子安慰將軍,將軍覺得很受用,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隻是點了點頭,目光隨著李飛的身影而移動,最後定定地看著天邊漸漸暗淡的夕陽,似乎在深思什麽。


    將士們陸陸續續地下馬,厚積的塵土又一次被揚起,嗆得其中的一匹馬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接著那匹馬又打了一個響屁,聽到的士兵都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那個名叫“疲憊”的家夥紛紛跑了。


    太陽正下山,紅色的火球在天邊掛了一會兒,就慢慢地消失了,天邊,幾絲雲彩遲遲不肯歸去,可是上弦月已然在天邊,像一塊彎彎的白玉。


    將士們飲馬完畢,不知道是走還是留,隻好沿著曲曲彎彎的河床慢騰騰地走著,等待將軍的命令。將軍呢,卻好象忘記他們的存在,隻是左顧右盼。河水綠綠的,深不見底,河邊上的小石子卻隱約可見。河堤的斜坡上長著深淺不一的小草,間或有各色小花在其中探頭探腦,仿佛和小草在捉迷藏。將軍心有所動,於是下馬來到河邊,沿著河流向前走去,少年立馬跟了上來。


    “苧蘿山,真的是虛有其名,哪裏有山的樣子。”少年聽了將軍的介紹,撇了撇嘴。


    “確實,山坡坦蕩,緩延至浣江邊上後,更是成緩衝之勢,隻能算是坡了,稱之為山,大概是這裏的人們對山心生向往吧。”將軍瞬間沒有了遊山玩水的興致,對少年說,“小馬,吩咐下去,放馬飲水後稍事休息,回飛翼樓。”他快步往回走,小馬小跑著跟上他,將軍跳上馬,快馬加鞭,絕塵而去,少年措手不及,被將軍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範蠡性格嚴謹,平時少談笑,但並不嚴肅,而且有時不免孩子氣,比如他和他的侍衛小馬的相處方式,就常常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小馬因為瘦小單薄,時常在人群中被沒了頂範蠡他因為找不到他而大為光火,經常說要是找到他了,定要他打包滾蛋。人們都知道他口是心非,於是一大群人幫他找侍衛。按常理,侍衛作為隨從,是要保護將軍的人身安全的,這一點,文種就特意提過。他呢,笑笑,人嘛,他的生命中如果充斥的全部是政治,那他還有什麽樂趣可言?一個人,沒有了樂趣,我怎麽都想不出他活著還有什麽意義。說得文種一愣一愣的,旁人以為是文種的頸部出了什麽問題。更有趣的是,他有時會故意騎副官的馬,而且不打招呼,他這樣做,隻是想考驗副官會怎樣對待這件事,也是想看看,他跑得最快,是馬更好還是人騎術更高明。他有時會心血來潮,一定要親自做幾碟小菜,邀請三五朋友共進晚餐,當然文種是少不了的。他一喝高了,肯定會翩翩起舞,白色的長衫還有白色的鎧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讓士兵們在興高采烈的同時也眼花繚亂


    馬達達地慢了下來,不久就更慢了。


    他覺得奇怪,不由四外張望著,可是他看不出這裏有什麽特別,隻是路邊的灌木叢長得比其它地方茂盛多了。“既然你不願意走,那我就索性讓你帶著我。”他拍拍馬的頭,象對一個多年的老朋友那樣:“知道嗎,這就叫信馬由韁。”


    馬好象聽懂了他的話,慢吞吞的往前走著,天色漸漸暗淡,遠方的一切都已模糊,模糊到看不清路。將軍想,如果他和馬,都迷路了該多有意思,許許多多的故事也許就發生在迷路的當兒?他突然想起,就算迷路,也應該帶上少年,讓他急得象個無頭蒼蠅那麽轉圈,將軍心裏有點過意不去。隻是如果少年在他身邊,他肯定早已燃起火把,在身邊,照亮他前行了。


    前方隱約有亮光,他這才明白馬為什麽慢了下來,他任由馬往前,馬也似乎懂得他的心思,不緊不慢地把他帶到了一個晾紗場地。處於好奇,他把馬拴在場外的一棵樹上,循著晾曬著紗的竹杆的縫隙,走了進去,場地較大,由於連日陰雨,這難得的太陽讓他們不遺餘力的利用著,場地上紗帶飄飄,簡直是一個迷宮,讓人幾乎找不到出口。他站在那裏,四處張望著,不由嘖嘖稱奇。


    一老奶奶見他身披盔甲,且氣度不凡,也覺得好奇,心想這人肯定是個將軍吧,他怎麽來了這裏。老奶奶再次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發話了,“將軍來這裏幹什麽呢。”


    “我迷路了,恰巧到了這裏,就進來看看。”


    “將軍浣過紗嗎?”


    “浣過,我也是平民出身。”


    他們說話的當兒,有好幾個年青的女孩子圍了上來,先是有點不好意思地偷窺著他,然而人多勢眾,她們羞羞答答地你推我擠一番,繼而大膽地七嘴八舌地議論他了。


    “這盔甲我從來沒近距離的看見過呢。”


    “我也是。”


    “我父親以前打過仗,知道它的好處,父親說他年青時最大的夢想是擁有一副盔甲。”


    “士兵哪裏會有,不過他穿上這個還真的好看。”


    “好看是形容女孩子的。”誰噗嗤一笑。


    將軍好象並不在意她們的談話,他大大方方地笑了,說,“如果你們願意,還可以上前摸摸,看看它和你們浣的紗有什麽區別。”


    眾女孩紅了臉,倒是老奶奶摸了一下,“好沉呀。”老奶奶誇獎地叫了句,其實是想讓其它女孩子也學她的樣,可是哪裏有一個這麽大膽放肆的女孩?“將軍迷路了,要去哪裏,我知道這裏的路。”


    “嗬,沒事,呆會會有人來找我的,他們一定能找到,我就在這裏等他們。”他伸手摸了摸晾曬得快幹了的紗,“這紗浣得真好。”


    老奶奶笑了,“將軍很識貨,說明真的是平民出生。不瞞將軍,我們可以毫不誇獎的說,我們苧蘿山的苧麻本來就質地第一,再加上我們的漂洗技術,自然是了不得的。”她指了指她身邊越聚越多的女孩子,“這些孩子們不僅僅漂亮耐看,更是心靈手巧。”


    他把那些女孩子認真地看了一眼,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浣紗,於女孩子們,並不輕鬆。”


    “確實,今天還要幹到很晚嗬。沒辦法,我們是農民,要生活,就隻能找土地討飯吃。”老奶奶疲憊地打了個哈欠,“將軍自便。”於是她帶著那一幫女孩子們緊張地幹活去了。


    將軍無所事事地聽著女孩子們的聊天。


    “可惜西施失蹤了,她可是我們這一帶有名的美女嗬,我們還漂亮耐看,和她比,她可是雞群裏的鳳凰,而且她浣的紗,也是我們這一帶數一數二的。”女孩子們不再嘻嘻哈哈了,突然陷入迷茫之中。


    “嗬,西施失蹤了?”將軍也悵然若失,走近問道,“沒有人去找過她嗎?”


    “沒有,她自己給父母留下了一張字條,說不用找,她會回來的。將軍也知道西施嗎?”


    “西施誰不知道啊。”


    將軍笑笑,走出浣紗場,融入到夜色中。聽到得得地馬蹄聲,由遠而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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