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天華才頷首道:“龍虎兩大宗派,各行其是已久,但彼此直不侵犯,也無往來,直到最近才聽說有什麽崔臥龍和田天籟二位老人遍訪虎宗,邀請與龍宗相抗。虎宗各宗主事先就知消息,多半避而不見,但一般年輕好勝、不聽約束的弟子,恨不得有個機會走向江湖。小哥你所遇上的人,多半就是那班不肖子弟,但不知他們如何與龍宗合夥,小哥可說得更清楚一點嗎?”


    羅端道:“當時的事十分複雜,一時也說不完,老丈若果有興,不如同往尋個宿處,容小子仔細稟告。”


    當下把駱節草草掩埋,便即上路。


    羅端趁機引見三少年,並也知道三老是毛虎宗畢成、黃虎宗第二代宗主衛剛、化虎宗第三代代主蔣木生。


    經過這一場變亂,彼此間已消除隔閡,尤其虎宗諸老眼見九幽鬼女把他們的子孫、晚輩,蠱惑到六親不認的田地,已是豪情大減,怒火大熄,邊走邊聽羅端述及無量山奪寶的事,時而搖頭,時而歎息,不覺已有一個大鎮甸在望。


    駱天華長歎一聲道:“這真是武林浩劫,不料龍宗倒行逆施到此地步,再有冰原五子、雪峰三老推波逐瀾,越發難以收拾。小哥哥身蒙不白之冤,有我五宗的人見證,其餘八宗還不難促他醒悟,唯有那夥逆畜,披毛戴角行事,確不易……”


    驀地——


    樹叢裏一聲垂死絕望的慘號,老少諸俠同時停步。


    畢成叫起一聲:“不妙!”一步縱向樹叢,又驚叫道:“你可是我逢兒?”


    羅端和眾人俱是一驚,飛趕過去,但見一位四十多歲的漢子仰臥倒地,麵色已變成青藍,身旁有一窪血跡,想是內傷不輕。畢成滿麵惶急,運用內功替傷者推摩。忙向身側的侯英問道:“那傷者是畢老丈什麽人?”


    侯英愴然一歎道:“是他長孫畢逢,不知因何受這樣重的傷。”


    畢成推摩一陣,想是發覺自已無能為力,長歎一聲,停下手來,老眼中流下兩行淒涼的淚。


    羅端忙道:“畢老丈!可讓小子試試看。”


    畢成歎息道:“小哥不妨動手,隻怕……”


    羅端獲得允許,一步跨到傷者身側,運起玄功,施用金雞啄粟的絕藝,把傷者周身穴道啄了三遍,畢逢“惡”地一聲,嗆出一口淤血,隨即睜開眼皮。


    “哪一位老丈帶有治傷續命……”


    羅端一語未畢,畢成已急應一聲,一連把三粒靈丹放人他長孫口中。


    畢逢瀕臨斷氣邊緣,獲得內功和靈丹治療,神誌漸清,遲滯的眼珠向各人望望,剛接觸畢成的臉孔,忽然一亮,叫起一聲:“爺爺!”


    畢成忙道:“逢兒元氣大損,且別多說話,待我替你再推摩片刻。”


    羅端接口道:“小子索性來個越俎代皰好了!”他把玄功運到極限,衣服被罡氣鼓脹起來,虎宗諸老相顧失色。


    但見他右掌抵緊畢逢心坎,左掌旋轉撫摩,導氣人竅。


    經過不少時候,畢逢臉色轉為紅潤,羅端衣服漸漸癟下,臉色也有點蒼白。


    畢成忍不住叫道:“羅小俠!逢兒受惠已多,請不必多耗真氣了。”


    羅端微微頷首,收起罡氣,靜坐調息。


    畢逢一躍而起,向他爺爺納頭下拜。


    畢成揮淚道:“你這條命是羅小俠替你撿回來的,向小俠拜謝才是正理。”


    那知畢逢頷命向羅端拜下的時候,羅端的衣服忽然一鼓,一股無形罡氣竟把他擋退兩步。


    駱天華忙道:“羅小俠耗力不少,這時由他靜息片刻,不必擾他了,畢世兄何致受此重傷,告知我等也好。”


    畢逢滿麵愧色,望他爺爺不敢出聲。


    畢成正色道:“不必顧忌,但說無妨。”


    畢逢長歎一聲道:“逢兒無能教導,生此不孝兒女,玷辱家門。”


    畢成一驚道:“難道是輝兒?”


    “不是輝兒,是亮兒,她和幾個少年在那邊山上恣情調戲被我遇見,薄責她幾句,要叱她回家,那知她居然反抗起來,掌勁又沉重得出奇……”


    “反了,反了……”


    畢成咆哮如雷,厲聲道:“老夫拚卻這條老命要把那賤婢處死。”


    駱天華失笑道:“畢老哥兒安靜些吧,女兒生心外向,吃過甜頭,連她老子都被打得快死,那還看得起這隔了幾代的老公公,我看還是留著這條老命喝喝老酒罷。”


    畢成怒道:“你就是這樣幸災樂禍。”


    駱天華笑道:“我哪是幸災樂禍,事實就是如此,各有千秋,女孩子遲早要給別人調戲,何必如此煩惱?”


    畢成聽了半天,才知駱天華大發牢騷,不禁也解顏失笑道:“你休在這裏說嘴,隻怕事情落到你的頭上,你就沒這般愜意了。”


    “我?”駱天華大笑道:“那時我駱天華必定參加一份,少年行樂耳,老當益壯,老年難道不該行樂?”


    畢成氣得罵出一聲:“老混蛋!”


    駱天華縱聲大笑。


    各人也知駱天華是一派宗主,這還不是憤激之詞?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但是,在這嘩笑聲中,忽有人在遠處接口道:“百年來出了一個立女為妾的方老怪,今天居然又見以孫女為婦的駱天華,端的是無獨有偶,哈哈。”


    起初,各人還以為是熟人開玩笑,所以不加理會,待聽到最後的冷笑聲,才覺得不大對路。


    駱天華大喝一聲:“是誰?”人隨聲去。


    然而,他撲到聲源來處,迅速勘察一遍,已是鴻飛冥冥,杳無人蹤,隻好回到原地連叫幾聲:“毀了!毀了!……”


    畢成失笑道:“大丈夫敢做敢為,說得到就做得到,又說什麽毀了?”


    駱天華知他乘機報複,隻好尷尬一笑,回頭一看,羅端恰好功畢起身,靈機一動,忙道:“畢老兒且休說我,我這時忽然想出一條計策,你同不同意。”


    “你說都未說出來,要我同什麽意?”


    “我忽然想到那夥蒙麵賊行蹤飄忽,不易尋找,羅小俠行道江湖,難免經常遇上,雖說藝業通玄,但一兩套絕學使用多了,便易於對頭零星學去。不如我們每一宗交出本宗絕學,由羅小俠一人承受……”


    畢成不待駱天華說完,連聲叫道:“畢某首先響應!”


    其餘三宗也異口同聲,一致讚成。


    羅端趕忙一揖到地道:“列位玉成羅某,自是無限感激,但是……”


    駱天華急打斷他話頭道:“還有什麽為難,可是令師不讓你學別宗的藝業?”


    “恩師並無此意,但怕在下一時學不完它,以致耽誤時日。”


    “這個倒毋須憂慮,武藝雖然浩如煙海,但又萬流同宗,我們將要訣繪圖說明,小俠隨時可學,隨地可練,待把武藝練成,再將秘芨焚毀就是。”


    “小子敬領盛情了!”


    駱天華見羅端作勢下拜,趕忙阻攔,續道:“虎宗絕學,依例不傳外人,也不收待傳業。因小俠對我五宗俱有恩惠,不妨破例傳授,也是平輩切磋之意,但有個附帶條件。”


    羅端忙道:“什麽樣的條件?”


    駱天華笑道:“你若遇上各宗不肖子兒女孫和邪魔鬼混,能勸就勸,能擒就擒,能殺就殺,甚至於把男的充奴仆,女的充婢妾,也不怨你。”


    畢成接口道:“照你這樣說,還得把本宗令牌交給羅小俠使用才行。”


    “當然如此!”


    侯英皺著眉頭道:“晚輩雖執掌一麵令牌,但隻有對本代和下代的效力,這事如何是好?”


    駱天華沉呤道:“果然有點難處,但也無妨,羅小俠相機行事就是。再則上幾代不至於那樣舛張,勸說不聽,照樣可以力量對付,令牌不過作為本宗行事的憑證而已。”


    經過駱天華解釋,各宗代主一致同意,當下同往鎮上住宿,各將本宗不傳之秘和令牌交給羅端,並傳下幾句見麵口語,然後作別離去。


    羅端盡獲五宗之秘,當然是一件喜事,但也為了趕學這些秘傳,好銷毀那些抄本,免得有失落之虞;他趁機指點三少年武藝,以致在路上耽擱不少時日,三少年固然獲益不淺,但來到昆明府遍尋古跡名勝,酒店茶居,不但不見同門諸少年,連崔、田二老和閑雲也無蹤影。


    然而,這一行四眾不論在店裏,在街上,總會遇上三三兩兩勁裝人物對他們投以奇異的目光。


    這一天,四小俠又登上武林人物時常聚會的“悅賓樓”,那知頭剛伸上樓板,立聞有人笑道:“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郭老弟,你看看這幾座小峰,可像故鄉景物?”


    當那人把話說完,羅端四人已走到樓上,有意無意地向那人瞥了一眼,見他眼珠清澈如水,年紀約三十上下,一領儒衫,豐神飄逸。


    另一人和說話的人年紀相差不大,長像卻十分古雅,但見他微微一笑道:“方兄想得太玄,故鄉海闊天高,人奇物美,豈是這麽座小峰所能比擬?”


    羅端聽說那人姓方,立即全神留意起來,信步走往空座,剛坐下來,又聽到對方笑道:“郭老弟會錯意了,滇池煙波千頃,四麵也峰壑分明,反正此曲已終,隻剩眼前幾個小人兒,何不多遊山水,自尋其樂?”


    姓郭的笑道:“原來你老兄指的是人,我卻誤認為景,古話說:‘人傑地靈’,莫非那幾座峰崗,還能夠藏龍臥虎不成?”


    全國維比同行二少年精細,見羅端入座之後,心神似乎不定,俊目盡向鄰座打量,也低聲問道:“羅兄難道已有什麽發現?”


    他這話雖是低聲,鄰座似已察覺,姓方的哈哈一笑道:“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能不能臥虎藏龍,也隻有前往看過的人才可明白。”


    姓郭的咯咯笑道:“明知山有虎,故作采樵人,那是樵夫自有他的本事。若像你我這副雞肋似的骨架,還抵不上半個拳頭,若要上山采樵,隻怕連骨頭也被打斷了,以小弟之意還是玩玩江上清風,樓中妙妓,冒充一下文采風流,做個溫柔鄉夢來得清閑自在呢。”


    羅端聽罷這席話,隻覺得暗藏譏諷,卻又不知道說的是誰。舉目向滇池對岸望去,果然峰巒疊翠,霧罩煙籠,倘若置身其中,敢情會被別人誤認是當世神仙。


    但他目光一移,立又發覺另一副座頭的四個勁裝少年,正向說話那兩位怒目而視,不由得暗忖道:“難道說的是他?”


    但那兩儒生渾如不覺,姓方的大笑道:“老弟年輕貌古,隻怕樓中妙妓也不讓你一夢溫馨,要把你踢向床下哩。”


    此語一出,四個勁裝少年同時立起,其中一人在冷笑聲中直往鄰座,斜睨兩儒生一眼,傲然道:“姓方的,你兩個不在家裏抱老婆,來悅賓樓嚼什麽蛆,要不要小爺折你的肋骨,劈你的腦袋。”


    方儒生麵帶驚容道:“老弟何許人也,肋骨如何拆得?我兩人說的風花雪月,嚼的是雞鴨魚蝦,悅賓樓既不賣蛆,那有蛆來嚼。”


    滿樓食客俱知方儒生故意戲耍,竟哄起一陣大笑。


    那少年氣得臉色鐵青,厲聲道:“方窮酸,你說對了,小爺就是水上鷗何許人,你敢在我麵前裝蒜?”


    郭儒生似是一驚道:“方兄這回糟了,聽說水上閑鷗,雌雄不辨,彼此相親,你我……”


    一語未畢,自稱為何許人的少年已冷哼一聲道:“姓郭的,你可要相親相近?”


    方儒生忙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何許人更是大怒,狠狠一掌,把桌上的酒菜拍得翻個筋鬥,指著方儒生的鼻尖,大罵道:“昨夜三更,你這廝在哪裏?”


    方儒生愕然道:“萍水相逢,何必惡聲相向,區區與這位郭兄,多半日子留在翠芳閣,風流韻事,與閣下無關,老弟若是有興,區區不妨指點門徑就是。”


    何許人臉色稍霽,似已有幾分相信對方的話。但另外一位少年忽然叫起來道:“這窮酸莫非就是方通那小子喬裝的!”


    一說到方通,羅端不禁眼珠一亮,崔雲從忙低聲問道:“莫非果然是你的師兄?”


    羅端趕忙搖一搖頭,示意禁聲。


    然而,崔雲從所說的話已被那幾位少年聽進耳裏,其中一人冷笑而來,滿麵堆著詭容道:“那一位是粉麵毒狼羅端,何不起來說話?”


    羅端臉色一沉,冷哼一聲道:“閣下既要找我粉麵毒狼,敢情是一隻野豬?”


    “哦!原來你就是毒狼。”那人接著又道:“這一回總算找到主兒了,昆明府多少孽債,正要你的血肉來還。若是好漢,就跟小爺走吧。”


    羅端聽出話裏有因,微愕道:“昆明府什麽孽債?與我何幹?你算什麽東西,為什麽要跟你走?”


    滿樓食客聽說粉麵毒狼居然在座,立即紛紛站起,亂做一團。多半怕事的人更是爭先恐後的,趁火打劫,連帳也不會,疾奔樓下。


    那人似十分得意地縱聲大笑道:“姓羅的!你可親眼看見別人視你如同狼虎?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應該比小爺更明白,若打算喝罰酒,小爺便要無禮了。”


    羅端冷笑道:“你沒報出個字號,就要羅某跟你走天下,也沒有這個道理。”


    那人從容由衣底取出一付帶鏈的手銬,抖出一串響聲,傲然道:“你可識得這個?”


    “你是捕快的兒子?”


    “胡說!小爺就是……”那人話出一半,忽然改口叱一聲:“用手銬銬你這淫賤的人!”


    羅端怒喝一聲:“滾!”同時一掌推出!


    雖因樓上人多雜亂,他不便施出氣勁發招;但他身絕藝,出手如電,尋常人怎能躲過?


    然而,對方上軀隻微微一晃,已躲開羅端當胸一掌,右腕一抖,銬鏈筆直如棍,銬環雙飛,疾向羅端手掌砸來,左臂一伸,猛拍羅端肋際。


    避招,發招,一氣嗬成,已顯示出對方並非等閑人物。羅端倒吸一口真氣,全身後退尺許,喝一聲:“飛蜈蚣是你什麽人?”


    那少年怔了一怔,旋即喝一聲:“是你祖宗!”


    羅端忍不住發出一聲豪笑,這才昂然道:“飛蜈蚣一生作賊,他的子孫當起捕役,有誰肯信?”


    那少年被羅端看破來曆,嫩臉微紅,厲喝一聲:“找死!”身形一挫,那對鐵手銬直如一根鐵棍,橫掃過來。


    崔雲從“鏘——”一聲響,寶劍出鞘,對準手銬的鋼環點去。


    那少年手腕一振,手銬已電掣而回,怒道:“你是什麽人,為何橫裏插手?”


    崔雲從冷笑道:“小爺是大名鼎鼎的小金龍崔雲從,你這狗頭到底是官,是賊?也先報個名來。”


    那少年喝道:“和粉麵毒狼走成一路,還配問小爺名號?……”他環掃樓上眾人一眼,高呼道:“看牢門窗,把這夥淫賊統統擒下。”


    方儒生還在原座上和何許人爭辯不休,這時卻“噗”地一聲笑了起來,漫吟道:“相逢不用爭回避,舉世如今半是君。何必這般煞風景?”


    何許人喝一聲:“什麽叫做煞風景?快點露出原形罷!”


    他對當麵這兩位儒生,確是猜不出真正身份,但話聲未落,已出手如電,五指如鉤,向方儒生前胸抓到。


    方儒生驚叫一聲:“不好!”


    他似是驚慌失措,緊急轉身欲逃,“砰”一聲撞在鄰座桌上,把那幾碟酒菜撞翻,又叫起一聲:“哎唷!”。


    那張桌後坐著一位虎形大漢,自斟自飲,似未把樓上的嘩亂放在心上,但經此一來,不由得拍案而起,暴喝一聲:“混帳!”並即一掌攔出。


    何許人正要追擒姓方的儒生,恰被那大漢隔在中間,不禁怒道:“你滾不滾開?”


    那大漢忽然發出一聲豪笑,好比金鼓齊鳴,震得滿樓生風,群聲盡寂,然後琅琅笑道:“你這有眼無珠的兔崽子,把石太爺叫成你的祖宗,石太爺才肯饒你一命。”


    羅端一聽那嗓音好熟,再聽他自稱“石太爺”,急叫一聲:“石大哥,過這邊來。”


    原來他已聽出那人正是石角的口音,當初在五株鬆遍尋石角不著,這時對方已學成渾宏的氣勁,想是功力不弱,但當前敵方四位少年俱非泛泛之輩,生怕他大意有失,才招呼合在一起。


    那知石角更加暴喝一聲道:“石太爺不認得你這兔崽子!”


    羅端怔了一怔,旋即記起自己已經喬裝,對方當然認不得,急道:“我就是羅端呀!”


    石角大笑道:“你這粉麵毒狼敢騙石太爺?”


    何許人趁機急道:“石大哥既恨粉麵毒狼,咱們正好聯手。”


    石角虎目一瞪,冷冷道:“你把石太爺叫成什麽?”


    “叫你一聲石大哥還不……”何許人一語未畢,石角已一拳飛出,嚇得他雙掌一封,“蓬”一聲巨響,何許人被這一拳打正掌心,頓時身子倒飛過兩張桌麵。


    持有手銬的少年高叫一聲:“反了!淫賊竟敢拒捕。”揮舞手銬,舍卻崔雲從,疾撲羅端。


    同來兩少年也齊聲吆喝,由左右撲上。


    崔雲從劍鋒一橫,又攔在持手銬的少年身前,喝一聲:“你還不配和別人交手。”


    田正肅也笑呼一聲:“全兄快接生意,且讓羅兄閑著!”


    崔、全、困三位少年同時出手,接戰對方三人,六般兵刃響起一片囂聲,但見碗碟與桌椅齊飛,菜湯與酒漿一色。


    何許人被石角一掌打飛,但他沒受內傷,登上一張方桌,取出一麵三角綠旗當眾一場,叫道:“拘捕淫賊,大家下手!”


    敢情那麵綠旗具有無上威力,旁觀熱鬧的人竟是一呼百應,聲如巨雷。


    但是,在群情鼎沸中,石角忽然暴喝一聲,驚得各人停下鼓噪,連交手中六少年也各退一步,這才聽他冷冷道:“兀那兔崽子拿的是什麽東西?先給太爺驗看!”


    何許人綠旗一揮,冷冷道:“武林令在此,你敢不服?”


    羅端萬想不到當年各宗派共立,用以號召武林、維護正義的令旗也落在對方手中,不禁大愕。但那石角卻嗬嗬笑道:“四個兔崽子處處裝假,昨夜裏被人踢下床,今天還敢來這裏當眾靈弄,什麽武林令,敢不敢交給你太爺查驗是真是假?”


    何許人被他說得嫩臉微微發紅,厲聲道:“憑什麽要交給你驗?”


    “嘿嘿!莫非是假的,故意拿來騙人的?”


    “哼!這裏多的是武林前輩,你可不夠資格。”


    “隨便哪一位查驗都行,決騙不過石太爺的眼睛。”


    何許人再把綠旗一揚,叫一聲:“哪位前輩出來驗證這令旗是真是假?”


    一個洪鍾似的聲音由人叢響起,即見一位五十來歲的老者越眾而出;先向散立四方的食客來個羅圈揖;隨即正色沉聲道:“小老兒洪臣武願來查驗,不知是否當選。”


    何許人接口道:“九華掌門洪前輩願來驗令,那是最好不過。”


    “且慢!”石角忽然跨前一步,伸手一攔道:“你這老兒可曾見過武林令?”


    洪臣武臉色微沉道:“你方才已說隨便誰來查驗都行,為何又故意作梗?”


    石角嗬嗬大笑道:“石太爺不是故意作梗,我太爺隻問你曾否見過武林令,不然,你怎知真假?”


    他麵對這五十來歲,做他父親還要嫌老的人自稱為“太爺”,由得洪臣武涵養再深,也禁不住老臉一紅,厲聲道:“你可懂得武林規矩?”


    “敬老尊賢!”


    “洪老兒你多少歲數?”


    堂堂一位九華掌門,怎受得了別人在大座廣群之下恁般輕視?


    洪臣武大喝一聲:“你是何人門下?”


    石角臉堆笑容道:“何人門下和歲數無關。”


    羅端見他居然懂得裝癡扮呆,戲弄別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石角卻又瞪眼大喝道:“你這粉麵毒狼有什麽好笑?”


    持有手銬的少年叫一聲:“洪掌門交與那呆子,查驗後,便可向武林交代,大家協力擒那毒狼。”


    洪臣武立即轉作笑道:“楊侍衛說得有理,老朽自當遵命!”


    羅端暗忖:“原來這廝是個侍衛,怪不得恁地狂傲。但他既是侍衛,怎會被妓女踢下床去,敢情那妓女也不是等閑人物。”


    他這邊心念方罷,忽聞一聲少女輕笑,一道綠影已穿窗而人,綠影在一張圓桌上一停,即見一位渾身輕裝、雙十年華的少女站在桌上,一聲嬌笑道:“好一個喝尿的侍衛,好一張綢製的令旗,居然要想騙過天下英雄人物!”


    楊侍衛喝一聲:“賤婢!你敢是來這裏搗亂?”


    那少女吃吃笑道:“賤婢當然不敢,本姑娘就敢!”


    羅端聽說是綢製的令旗,趕忙一眼瞥去,但覺那枝令旗色澤新鮮,上麵鏽有幾道金線,因那何許人拿在手上亂晃,瞬間也看不出繡的什麽花樣。


    驀地,他記得姓方的儒生曾吟:“相逢不用爭回避,舉世於今半是君”那兩句話,靈機一動,暗道:“這樓上的武林人物,莫非有一半是喬裝假冒身份?”


    他心下一起狐疑,急向人叢掃視一眼。


    然而,那兩位書生不知什麽時候已走得無蹤無影,卻見何許人一聲斷喝,把那令旗擲向少女腳前,端端正正插在圓桌上麵,厲聲道:“就由你先看是不是真的?”


    那少女正眼也不瞧那令旗一下,冷冷一聲道:“本姑娘用不著看,你這狗頭的令旗,早在昨夜吃別人換了。”


    何許人向那令旗投下一眼,不由得臉色大變。


    楊侍衛大驚道:“難道果然被人換了?”他見何許人做聲不得,接著又道:“雖然失了令旗,但粉麵毒狼是武林公敵,也不能輕易放過。”


    羅端見對方仍然要號令別人,不禁冷笑道:“姓楊的!你這侍衛的身份也未必是真,休在羅某麵前作威作福。”


    楊侍衛怒道:“我是堂堂王府侍衛,怎麽不真?”


    羅端在鼻裏“嗤”了一聲,才漠然道:“你喝尿有人證明,你是侍衛有誰證明?”


    楊侍衛怒喝一聲:“找死!”同時發出一掌。


    洪臣武忙叫一聲:“且慢!”接著又道:“楊侍衛在昆明、大理,行走多年,何人不識,老朽便可證明。”


    羅端笑道:“隻怕你這九華掌門的身份,也要找人證明才行!”


    洪臣武臉色一沉,冷笑道:“由得你粉麵毒狼如何狡辯,今天非向你討回我師兄韓康一命不可!”


    羅端愕然道:“你師兄韓康生死,與我何幹?”


    “白狗崗舊事,你難道忘了?”


    “那是別人假冒,與我無涉!”


    “有誰證明?”


    “無為道長、明化禪師,大夥武林耆宿可以作證,在該輪到你了。”洪臣武從容取出一麵金牌當眾一晃,冷笑道:“你可得這麵九蓮重疊的金牌來曆?”


    “有什麽稀奇,你殺了九華掌門人韓康,信物自然到你手,再不然,就另鑄一麵也行。”


    “這是你粉麵毒狼才想得到韻毒計!”


    “老頭兒你可錯了,小爺敢斷定你是龍宗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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