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端雖然利用敵人的寶物反製敵人,但墨文劍又被聖母奪回去,情知再打下去,未必能夠討好,趁這一劍的餘威,厲聲道:“羅某與雪峰一派本無恩怨,先師之冤,說不定以後再來問個到底,但若貴派定要庇護龍字十三宗,總有一天要你有瞧的就是!”


    他話聲一落,隨即喝一聲:“走!”四道身形疾如流星換位奔出傲來堡。


    寒山聖母雖知對方不見得勝過自己,但對那隱形指點的人,確又有幾分顧忌,當即製止門人追趕,提足真氣,從容笑道:“你這乳臭小兒還懂得見好就收,若敢再上積雪山,老身定要打斷你的狗腿!”


    羅端已離去幾十丈元,猶聞聖母的聲音清晰飄來也暗服這妖婦氣勁常宏,不禁引發豪情,縱聲朗笑。


    在一處群巒疊峰、奇花滿穀的山頭,站著一男三女,雖那男的如同玉樹臨風,女的個個天姿國色;然而,每個人的臉上,都似懷有重憂,顯得十分黯然。


    四人以失神的目光互看一眼,其中一位年紀較長的綠衣少婦更是淚光瑩瑩,淒然道:“羅郎!走了這幾天,我們幸好找到這隱秘的地麵,有了二妹四妹陪我,還有幾名菜人供使喚,我已算是有安身之地了,唯一記掛的是,你孤身遠行,隻怕……”


    原來這四位少年男女正是由積雪山退走的羅端夫婦,他們以極迅速的身法離開傲來堡,順道向馬明珍討了四名女菜人,走了幾天尋到這座幽穀,青年夫女不盡恩愛,互敘別情,共享人間之樂。


    糜虹和宋玉秋俱發覺有了身孕,而且糜虹需要躲過幾年,不讓五毒尊者和五毒索魂掌知道她的蹤跡,所以不能跟隨愛侶走動,彩雲與二女誼結金蘭,共事一夫,更是義不容辭要留下來為伴。


    隻有羅端要學全師門藝業,必須往尋東海漁翁。


    這一天,她們送別行人,夫婦情深,生怕眼淚一流,更難欲止,急喚一聲:“虹姐!”打斷她的話頭,接著道:“你三姐妹對我情深如海,端弟粉身碎……”


    彩雲急叱一聲道:“誰要你說這種話?”


    宋玉秋道:“是啊!越是分手越要欣然才是,我們四人都一時迷糊了,大夥兒笑一笑!”


    她自己先笑一笑,餘人也都笑了,但笑得有點勉強,也帶著幾分淒涼。


    羅端一看日已傍午,隻好硬起心腸,叮囑幾句,便道:“時候已經不早,我也該走了,待把師門絕藝學全,一定重返萬花穀,那時我們四人永遠也不須分開了!”


    三女見夫婿說得豪邁,也都淒然一笑,揮揮手,說一聲:“放心去罷!”


    但那羅端一走,她們都禁不住凝望夫婿的背影,掩麵痛哭。


    羅端何嚐又為三女隱身幽穀?隻因形格勢禁,為了學藝,為了避仇,決不容許妻妾同行,當時雖已展起神功,絕塵疾奔,但走了一程,又情不自禁地回頭張望。


    這時已是雲山渺渺,霧罩煙籠,由得他目力銳利,也無法看到半個人影,隻覺三女的幻影,在他眼簾晃動,英雄氣概化作兒女柔情,兒女柔情又激發了英雄氣概,也無從辨別是什麽滋味。


    他好容易找到龍宗的人聚在一起,本待把他們一一誅絕,偏又有三老五子一聖八魔作梗,令他不能勵行其誌;而且,連師門幾枝五行金劍也沒有追回,被迫與三位天仙似的嬌妻分別。


    他好象要盡情發泄胸中的抑恨,狂風似的疾向東奔,也不知到底走了多遠,在紅日西斜中,遙見一座市鎮,心想縱是不眠不休,也該找點吃的才對。於是,他收起那令人駭異的輕功,放緩腳步。


    哪知腳步方緩,即覺身側一陣輕風掠過,一道身形已超前十幾丈,猛見那人擰轉身軀,隨即問道:“小哥兒是不是姓羅?”


    羅端怔了一怔,向那人瞥了一眼,但見那人滿頭白發,論年紀已該是八九十歲的人,但兩眼隱隱含蓄精芒,顯示他功力精湛,而且象這般高年的武林人物,多半和師門有過節,有交往,也即抱拳陪笑道:“小子正是羅端,敢問老丈名諱?”


    “老朽姓名不用已久,自號為塵隱老者,小哥兒未必能識。”


    那老人說這話時,臉上掠過一絲詭異之色,雖是一閃即逝,但仍逃不過羅端的目光,暗道:“這事不妙,但一百多位被師父打敗的高手中,可沒有這老人的名字!”


    他心意方罷,又見幾道身影由側方飛掠而來,急道:“不知老丈有何吩咐?”


    塵隱老者笑道:“老朽隻因小哥兒用的是九野神功,聯想到方不平有一個名叫羅端的傳人,才問問而已,實則並無他意。”


    “問問而已?”


    這句話雖是平淡輕鬆,怎知言外含有極大的陰謀?羅端還不知如何接話,那老者又笑道:“方不平一身絕學,隻有九野神功並非獨擅,老朽隨口一問,不料竟遇上他嫡傳的門下!”


    羅端靈機一動,忙道:“老丈可知學會先師的九野神功,還有些什麽人?”


    一言未畢,側方幾道身形已一躍而到,其中一名獨腳老人打亮一雙老眼向雙方一掃,隨即嗬嗬大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凡山神猴牛老哥,你麵前這位敢情是方老怪的傳人了,方才小弟還見他施展九野神功!”


    羅端由那夥人來時的身法,情知個個身手不弱,而且一開口就說“方老怪”當然是和師門有怨無恩,不由得向那人瞪了一眼。


    塵隱老者吃獨腳老翁一口叫出他久已不用的名諱,老臉微沉,旋即嘿嘿幹笑道:“你這隻爬山大蟲被方老怪剁去一條腿,居然還活到現在,是要想撈回幾個老本了!”


    獨腳老人哼了一聲道:“何僅是老本?連本帶利一起收回!”


    隨即麵向羅端冷冷道:“好小子!你那一身九野神功已經說明了你是誰,老夫和你雖然沒有恩怨,誰叫你是方不平的傳人呢?但是,你若能說明方老怪在什麽地方,老夫仍可教你帶點記號便放你回去!”


    羅端大聲道:“他老人家已經死了,你往森羅殿找去罷!”


    獨腳老翁縱身狂笑一陣,笑聲一收,臉寒如鐵,厲喝道:“你這小子和老怪同樣狡猾,象我這樣不中用的廢物,還可活到現在,他怎麽就會死了,你膽敢騙我,看我不一拐打碎你的腦袋!”


    這獨腳老翁說得羅端心中一震。


    他由森羅殿附列二百六十一位武林高手,隻有一個斷腿小鬼卒,便知這老人綽號巴上虎,名喚李淩飛,藝業並非上上,自是毫無懼意。


    但這李淩飛能夠活這麽久,鉤沉子諸人也活這麽老,自己那藝通天人的師父,為何反而悄然亡故,豈不是難於理解?


    難道森羅殿一切布置,都是故作疑陣,誘敵人殼?他在這一瞬間,心機百轉,但仍朗聲道:“信不信由你,小爺沒空奉陪!”


    他雖因塵隱老者不肯出示姓名而帶有幾分不樂,但由李淩飛口中獲知對方是第四名高手牛雄達,此刻敵友難分,也不願開罪,抱拳一揖道:“牛前輩再見了!”


    哪知身形未動,和李淩飛同來的四位老人冷哼一聲,身影一晃,已一字排開,擋住去路。


    李淩飛臉色一沉,喝一聲:“小狗!你想走麽?”


    羅端“咦嘻”一聲,歪頭斜視一眼,李淩飛嘿嘿怪笑道:“羅小子,怨隻怨你不幸做了方不平的門人,今日邙山五厲全在這裏,你想走,那是比登天還難,不過,你若自斷右臂,或將老狗藏身所在說出,老夫還可饒你一死!”


    羅端不覺豪嘯一聲道:“李老兒你想錯了,若果你好好相問,小爺還可說個鬼門關讓你去……”


    李淩飛怒喝一聲,拐動雷鳴,挾著萬鉤之勢,攔腰掃出,身形竟是跟著拐勢,飛射而到。


    羅端學藝的後期,曾經和二百六十一名鬼卒交手!當時李淩飛的替身鬼卒是使用軟鞭,並不見得如何奧妙,這時他本人使起拐來,威力迥異往時,不禁吃了一驚。


    但他在拐風將及的刹那,心意一動,身形已飄退丈許,冷笑一聲道:“李老兒!你想和小爺單獨交手,那還早哩!當年你們不是十幾個凶徒攻我師父麽?為什麽隻剩你這麽五厲?”


    李淩飛吃羅端揭他當年傷疤,又羞又怒,叫一聲:“再接老夫一拐!”


    這一招敢情他已使出真功夫,但見拐形動處,一片拐影發如畝許巨網當頭罩下。


    羅端駭然地又疾退三丈,叫一聲:“且慢!”


    李淩飛一連兩拐未能沾到對方衣角,也有點動容,斜倚拐杖喝道:“小狗有何話說?”


    羅端從容笑道:“當年我師受你十幾個圍攻,也不過隻斷你一腿,小爺今日敬老尊賢,也不想要你老命,但你一出手就是狠招,究竟怎樣才算輸贏?”


    “廢話少說,不是你就是我!”


    李淩飛一拐如飛,連身形也被鐵拐帶得漫空飛舞。


    幾十年來,他為了要報斷腿之仇,窺探名山幽穀,尋找靈葉奇方,以補功力的不足,並鑽研拐法,挾怒而施,豈同凡響?


    武林怪傑方不平雖設置森羅殿,將他的對手列為鬼,卒以供他的門人飼招,但他絕未想到對方竟會棄鞭使拐,而身拐合一之後,又是這麽地精妙。


    羅端若欺對方獨腳難行,未必不可仗那九野神功,飛身遁走,但那樣一來,也就弱了師父的名頭,身法一展,竟以“冥王掌法”空手迎戰。


    李淩飛身在空中,以鐵拐帶動身軀,頓時勁風四合,沙石飛揚。


    羅端雖是仰麵迎敵,但他九野神功與冥王掌法配合得天衣無縫。


    李淩飛拐勢雖重,也不敢冒著那如濤的掌風,當頭痛擊,反被羅端淩厲絕命的掌勁打得他在空中騰挪回避。


    兩人各展絕學,力拚半盞茶時,忽然暴雷似一聲巨響,李淩飛一連翻了幾個筋鬥,摔出塵埃圈外。


    同來四老驚呼一聲,齊擁身側,但見他一枝鐵拐已斷成兩截,隻剩尺許在手,右手虎口破裂寸許,還在涔涔流血,臉色也變作鐵青。


    這時塵埃微淨,隱約看見羅端雙膝盤坐,想是這半盞茶時的劇鬥,已使他真氣浮動,不得不略事調息。


    然而,這壁廂一位身腰特長、雙腳特短的老人,凶睛一閃,飄飄然越眾而出,叫一聲:“小子,休得裝死,來接我王通一招!”


    王通聲如巨雷,震得煙塵四散!


    坐地運功的羅端一躍而起,凜然道:“我師當年沒有殺盡你這夥狗賊,小爺今日一定替師行道,你有多少人,統統上來好了,省得我多費手腳!”


    他這樣厲聲叫陣,反使王通莫測高深,不禁回頭望他同伴一眼。


    其實,羅端也因那名列第四名的牛雄達忽然隱去,而覺得有點詫異,也眼射精光向四處搜尋。


    驀地,一株大樹後麵發出一聲蒼勁的長笑,在笑聲中即見幾位老人魚貫而出。


    頭一個正是自稱為“塵隱老者”的凡山神猴牛雄達,隻見他哈哈笑道:“羅小哥不愧是方不平的傳人,但是,縱令方不平今日在場,不見得就敢這般狂妄,你自信能接下六君子聯手合擊麽?”


    羅端原是對王通發話,不料口不擇言,竟又引出所謂六君子的一批武林宿彥。


    這時對方已拿著話柄,隻好硬起頭皮,朗笑道:“晚輩自是舍命陪君子,不知老丈帶這些君子是那幾號人物?”


    一位目眶深陷、膚色黛黑、虯髯翻飛的老人雙肩微晃,身形便如流水般滑行羅端麵前,向羅端打量一眼,便隨即問道:“聽說方老怪自設森羅殿,把我們列為鬼卒,可有這一回事?”


    羅端微怔道:“前輩由何處得來的消息?”


    “我隻問有沒有?”


    “有!”


    “我這釣龍叟張群英名列第幾?”


    羅端迅將記住的人名在腦中回憶一遍,終而搖搖頭道:“張前輩的名字好像不在五十名內!”


    釣龍叟怒喝一聲:“你敢胡說!”同時一掌劈出。


    羅端略退半步,讓過掌勢,笑道:“我確是實說!”


    釣龍叟那容分說,大吼一聲,又一掌打到。


    羅端又退後一步,叫一聲:“且慢!”


    “什麽且慢!你敢把我目為無名鬼卒!”


    他在話聲中連發幾掌,迫得羅端連退幾步,也厲聲喝道:“你們這夥老鬼!口口聲聲說我師狂妄到不近人情!”


    “你敢目無尊長!”


    “你根本就沒有尊長的樣!”


    釣龍叟被他頂撞得心火大發,虯髯無風自動,左臂一圈,右掌猛一印,喝道:“先教訓你這小鬼幾招!”


    羅端笑說一聲:“憑你也配!”一招“垂簾卻蝶”連封帶拂。


    “蓬”一聲巨響,釣龍叟一個踉蹌,吃羅端掃開三步。


    羅端也被震得上軀晃了一晃。


    釣龍叟苦練幾十年,自以為至少也可以和當年的方不平交個平手,不料連人家的門徒也略勝自己一籌,這付老臉怎能掛得下來?他悶哼一聲,雙臂貫足十成功勁,馬步一坐,吐氣開聲,掌形往外一翻,但見狂風怒卷,沙石竟奔,這一招的威勢,端可開山拔樹。


    羅端萬料不到六十年前籍籍無名的人物,在一怒之下居然有這宏厚的內勁,再看諸老虎視眈眈,情知難得善罷,急一拔身軀,騰高三丈,反身一掠,落在十幾丈外,叫一聲:“說明了再打!”


    釣龍叟更是料不到對方會躲開這一招,此時一掌落空,掌勁收不回來,一股塵龍疾衝出十幾丈,然後倒卷向上,彌漫天空,氣得他老臉發青,厲喝道:“你怎麽了?”


    羅端好笑道:“你這老兒長了偌大年紀,連一個退字決都不懂,算什麽人物?小爺並不怕你,但有話得先說清楚。”


    “快說!”


    “鬼門關還沒開門,你急著闖作甚?小爺得告訴你一句,我師父當年饒你一命,敢情要你在小爺手裏送終,不過……”


    釣龍叟氣在頭上,哪肯聽他奚落?厲喝一聲,雙掌翻飛,已搶先發招。


    羅端發現對方勁力居然不在崔臥龍之下,也不敢過份大意,展開“冥王掌法”,一麵封架攔截,一麵從容叫道:“我知道你這夥老兒為要爭回往時的名頭,不惜以老欺少,但是要爭名頭的人,共有二百六十一人之多,小爺沒有空閑一一奉陪,車輪戰反不如一齊上來為妙!”


    他這一番傲視群雄的話,不但把釣龍叟氣得九竅生煙,連旁觀的十位老人也個個勃然作色。


    他們怎知道羅端心急趕程,並看出每一位老人功力不弱,生怕逐個交手下去,多耗時間和力氣,才故施激將之計。


    這時,諸老倘若受激出手群毆,羅端身上十個“冥府金錢”便要大派用場,說不定諸老無一幸免。


    然而,就在諸老磨拳擦掌的時候,凡山神猴忽然振聲高叫道:“小怪休行激將之計,我等也決不願負群毆混戰之名!”


    他這一聲叫喊,不啻將已行到鬼門關的諸老拉了一把。


    釣龍叟也接口冷笑道:“小怪物且休賣狂,你雖曾折服崔老兒,不見得能在老夫一枝量天尺下討好,亮你的兵器罷!”


    羅端一聽對方說起量天尺,不覺:“哦——”一聲道:“原來你是第一百零一位,什麽量天尺,小爺還是以肉掌奉陪!”


    釣龍叟此時已被羅端撩拔得怒火衝頂,往衣底一探,“鏘——”一聲龍吟清響,拔出一枝尺許長的玉尺,再一抖手,那枝玉尺登時長有丈餘。


    羅端暗道:“這該死的老兒,他一枝量天尺已被藏在森羅殿當作古董,怎又有這樣一枝,看這玉尺通體透亮,敢情還是上古奇珍哩,可別把它毀損了!”


    他正苦沒有趁手兵刃可用,眼見釣龍叟這枝量天玉尺霞光燦爛,不覺笑起來道:“張老兒!你到底有多少根量天尺,一發送過來罷!”


    釣龍叟怒吼一聲,玉尺一揮,但見霞光萬道裹定那根玉尺,恍若一條玉龍迅速盤舞一匝矯然而下。


    羅端看得心頭微震,暗忖:“這老兒功力藝業又精進了。”


    他念頭方動,九野神功應念而起,眨眼間,鬥場又是另一番境界。


    這時,但見一片霞光裹著兩道矯捷的身影連番飛撲,卻又是纖塵不起,玉尺帶起的銳風厲嘯,似乎隻有在兩人頭上盤旋。


    袖手旁觀的十位老人俱是武林老宿,看出這種廝頭除卻上乘輕功外,還得俱有抱元導一的氣功,否則決難在拚中兼顧到身外的塵疾。


    他們對於釣龍叟的藝業,自是由衷佩服,但對於這位未滿二十歲的羅端,更覺得驚奇不止。


    羅端雖然學到冠絕一時、武林怪傑方不平的冥王掌法,但那釣龍叟自被挫敗之後,無日不以雪恥為念,六十年的精研苦練,豈是白費光陰?他一枝量天尺忽伸忽縮,忽而當作長鞭,忽而化作短筆,身隨尺走,掌起人飛,由得羅端掌法精妙,也難突破霞光,靠近身前。


    其實,若非羅端毋須顧慮玉尺毀折,不難將對方一掌打死。


    但是他為了奪取這枝玉尺作為今後的兵刃,不願掠物而又傷人,以致廝鬥多時,還未分出勝負。


    釣龍叟不知對方居心何在,以為自己幾十年精研這套尺招,果然與當年方不平的“冥王掌法”不分軒輊,不覺在臉上浮起一絲笑意,並即朗聲叫道:“冥王掌法也不過爾爾,小怪物若沒有更好的貨色,老夫便要施煞手了!”


    羅端冷哼一聲道:“該死的老鬼叫什麽?”


    話聲甫落,但見釣龍叟尺招驟變,漫天清影忽然幻成十幾朵梅花,數十縷勁風,同時向身前要穴撲到。


    敢情這一招“一片冰心”是釣龍叟幾十年精研的絕學,自以為發無不中。


    哪知羅端忽然一聲長笑,一個“分光掠影”竟由勁風間隙欺身直上,右手一勾,將玉尺勾過一邊,左掌一晃,厲喝一聲:“撒手!”


    釣龍叟萬料不到對方膽大包天,穿光奪尺,見掌心罩向麵門,隻得把頭一偏,在這一瞬間,猛覺右腕一緊,一根罕世難尋的量天玉尺已被奪去。


    羅端奪得玉尺,立即倒退一步,飄退丈餘,笑道:“敬請盛情,且容……”


    釣龍叟張群英羞得脖子通紅,厲喝一聲:“老夫拚了!”一撲而上。


    牛雄達急叫一聲:“張老!……”


    他人隨身到,攔在兩人中間,麵對羅端道:“羅小哥果然藝業超凡,但你奪下此尺何用?”。


    羅端已看出這位凡山神猴居心叵測,冷冷道:“當然是當作兵刃,將來歸隱,再刻上幾個字,證明今日的事,另立一座森羅殿,交給鬼卒持用。”


    牛雄達老臉一寒,喝道:“隻怕你帶不走!”


    “難道老丈想奪?”


    牛雄達忽然麵色一鬆,回顧同伴一眼,笑道:“我們能讓這小子賣狂麽?”


    釣龍叟一聲厲喝,一閃身軀,搶過神猴身側,掌勁同時猛吐。


    牛雄達急又雙臂一攔,叫一聲:“列位且慢!”


    釣龍叟怒道:“牛老今天怎麽盡是舉棋不定?”


    牛雄達笑道:“我等既有君子之名,自是要行君子之事。這小子雖想賣狂,但我等已有話在先,不可混戰。兄弟認為今日暫時放過,明年此時在黃山始信峰印證一番,如何?”


    釣龍叟一對凶睛骨碌碌亂轉一陣,忽道:“羅小怪!敢不敢應約?”


    “你這鬼域技倆也想在小爺麵前施展,若果不去,還說小爺怕你哩!”


    牛雄達微笑道:“你也不必多疑,明年此日,我等邀約天下名手聚會黃山,最好能請令師同來,大增光彩!”


    “哼!就是小爺一人,也敢單刀赴會!”


    “也好!但願別爽約不來。”


    “哼!你們放心好了!”


    羅端把量天尺一收,長嘯一聲,身軀已落在幾十丈外。但他獨走一程,心頭上又浮起一團暗影——他想到師冤未雪,親仇未報,絕藝未成,憑空又惹出這一件“生死之約”,不由得暗自懊悔當時為什麽不狠下心腸,一把冥府金錢誅盡那夥蓍宿。


    但他忽然想到,師父的“五行金劍”全部失去,在積雪山以“金錢”應敵,又無功而退,說不定當年那夥高手人人都已煉成克製金錢之物,若果貿然施用,豈不惹火燒身,於事無補?


    於是,他又慶幸能夠留下一手,未被“六君子”和“五厲”學去。他這一動念,反覺泰然,惟一希望速到東海,尋到老漁翁續求絕學。


    他隻顧低頭疾走,不覺已走到鎮口,忽然,一道身影如流光射電疾掠而過。


    “啊!蒼天之野!”


    他一見那人所用的又是九野神功的身法,不覺竟叫出聲來。


    他前時曾見蒙麵人用過“灝天之野”,見過一個少女用“變天之野”,那都是在夜間遇上,這番那人用“蒼天之野”,而且又是大白天,怎肯輕易放過?


    他雖已饑腸轆轆,但一見那人用和他相同的身法,頓時精神大振,折轉身軀,起步疾追。


    按說羅端曾服過師父靈藥,功力超過一甲子有餘,尤其是他精練九野神功,身如奔電,如果那人是偷學一麟半爪,那還不被他追個首尾相接?


    然而,以“蒼天”追了一程,沒有追上,立又改用“變天”,再改為“玄天”、“幽天”,“顆天”,“朱天”,“炎天”,“陽天”,最後連“鈞天”也用了上去,不但沒有追近,反而越追越遠。


    他見那人仍是一套“蒼天之野”的身法,施展得那樣精絕,錯非百年功力,決難有此成就,不由得觸動靈機,高叫一聲:“恩師止步!”


    哪知他不叫還好,這一聲過後,但見前麵光影連閃,傳來一陣破空的嘯聲,眨眼間,那人已小成一個小黑點,再閃而逝。


    羅端茫然若失,癡立多時,喃喃道:“必定是他老人家,再不然,也該是我的師娘了!”


    一陣晚鴉鼓噪,喚醒他的沉思,遊目四顧,瞥見一座小城,急忙前往投宿,不料甫進城門,即聽有人喚一聲:“賢侄!”


    羅端側目一看,認得是天雷掌皇甫浩,忙施一禮道:“皇甫伯伯!你們也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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