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不怒,不閃,不避,由得邱玉瑛在她心窩上擂得響聲如鼓,麵上依舊沒有表情,一雙老眼如冷電般注視邱玉瑛的臉上。


    忽然,她滿布皺紋的嘴角向下一撇,冷冷道:“你這妮子真不自量力!”


    她這話說得半點不過份,那不可一世的凶魔,尚且不敢接這老婦的半招,縱使邱玉瑛竭盡平生之力,又焉能將她打傷?但這話由她口中說出,邱玉瑛頓時如墜千丈冰窟,芳心驟冷,自覺報仇無望,一聲哀號,倒退一步,縱起身軀,一頭撞向洞壁。


    冷麵婆婆鼻孔裏冷哼一聲,並不見她如何作勢,身軀已飄然而起,一把將邱玉瑛抓住,順手向洞外一擲。


    羅端和邱玉華被冷麵婆婆先後踢出洞外,落進深潭,頓時奇寒攻心,手腳僵麻,猶幸尚未驚暈。略一掙紮,即浮出水麵,被瀑布的急流一衝,又緩緩飄向岸邊,正待爬上潭岸,忽聞身後水響,回頭一看,已見一團白影直落潭底,濺得水花激射。


    “姊!”邱玉華一聲驚叫,雙手向岸邊一推,急轉回頭,打算掙紮往救。羅端已撤回剛搭上潭邊的手,回身急劃,哪知才遊丈餘,邱玉瑛巳自冒出水麵,見他兩人尚未喪生,不禁悲喜交集,急叫:“你們別來,我自己能夠上岸!”


    三人爬到岸上,衣鞋盡濕,肌膚如裂。但他們知道那凶魔或會在近處窺伺,不敢走進樹林,隻好坐在潭邊石上,相對啜泣。


    經過一陣長時間的嗚咽,羅端才打開這悲慘的情景,憤然道:“瑛妹!華弟!我們去罷!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處,我們能往別處躲幾天也好!”


    玉瑛淚泉一止,忽覺身體有點異樣,不禁怔了一怔,秀臉上突浮起一絲淒然的笑容道:“你兩身體有什麽感覺嗎?”


    羅端見自己提出意見後,玉瑛竟象喪魂失魄似的不作一聲,這時突反問一句不相關的話,不禁愕然道:“除了冷得發抖,那有什麽感覺?”


    玉華一聽說冷,立即接口道:“姊姊你難道不覺得冷?”


    “這就奇怪,身上果然十分寒冷,但裏麵卻是暖烘烘的,象有一團熱火在滾動。”


    羅端聽得奇怪,也就靜了下來,自己察看,那知他雖將心神內斂,仍是毫無感覺,又輕輕搖一搖頭。


    玉瑛由他兩人神情上看出就裏,心想:“難道是在冷麵婆婆身上擂了一陣竟擂出一點眉目來了!”


    她這一回想,即覺得冷麵婆婆確有幾分怪異,要說冷麵婆婆那般藝業,要把玉瑛打死,也不過象捺一隻螞蟻那樣容易,為何讓她在身上毆打而不發怒?再則毆打冷麵婆婆的當時,每一拳一拳下去,總覺得有一股潛力由拳上直傳到心脈,似乎越打越有力氣。


    因為那時正在急怒,並未留意,這時一想,不禁暗道:“這婆子莫非已練到爺爺曾經說過的導引氣功,竟能將內力傳導在我身上?”


    她為證實心裏疑團,忽然輕輕一躍,這一躍的結果,居然高達四五丈,這是她練功以來,尚未做到的事,不禁驚喜地叫道:“那婆婆果然是麵冷心熱,你倆試著跳跳看!”


    羅端和玉華依言試躍,但由他用盡氣力,也不過高達丈餘,王華的輕功原比羅端高強,也不過跳高二三丈。兩人都覺得和往時並無差別,落地之後,不由得怔怔地望著邱玉瑛。


    玉華更忍不住問一聲:“姊姊!你為什麽叫我們跳?”


    玉瑛道:“你知道我以前跳多高?”


    “大不了比我跳得高幾尺!”


    “你我再盡力跳跳看!”


    玉華不知姊姊何意,但也盡力一躍,玉瑛隨後一拔身形竟是扶搖直上,比玉華高有一倍。


    這一來,羅端也明白了,玉華竟忘了祖父生死未卜的事,狂喜起來道:“姊姊,你遇上奇事了,一下子就能跳得那樣高,敢情跌在潭裏遇到什麽了!”


    他結結巴巴地狂笑狂嚷,玉瑛不禁一皺蛾眉,“唉!”一聲歎道:“這是冷麵婆婆故意成全我,想是你倆與她無緣,所以得不到她的好處。”


    羅端不知玉瑛落在後麵和冷麵婆婆拚命的事,問了起來,心中忽然興起無窮的希望,忙道:“反正我們要三天以後才回去看……”


    一語未畢,樹梢上忽然一聲怪笑,駭得玉瑛驚叫一聲,趕忙一把抓把玉華向瀑布下麵狂奔.羅端隨後奔瀑布下麵,驚魂稍定,回頭一看,隻見樹梢上四縷輕煙飄落水潭對麵,頓時出現四條高矮不齊的身形,其中一個正是被冷麵婆婆驚走的惡魔,這時竟糾集同黨卷土重來,諒必大有所恃。


    當然來的這四人,該是鬆雲山莊的正凶,慘殺龍拐婆婆,齊東二叟的凶手,是羅端和玉瑛姊弟的共同仇人。


    羅端眼見不共戴天仇人近在咫尺,恨不得一口把仇人咬死,但在怒火翻騰中,又憶起龍拐婆婆再三叮囑的話,心知此時上前拚命,徒死無益,隻好惡狠狠地向仇人瞪眼,要將每一仇人的形貌緊記在心,好待異日易於尋覓。


    玉瑛曾因發覺冷麵婆婆對她暗輸內力,恃寵賣嬌癡,一到瀑布下麵,立即高呼:“婆婆救命!”


    冷麵婆婆說也古怪,以她那種超凡人聖的藝業,難道還聽不到洞外的怪笑,看不到潭畔人影幢幢?然而由得玉瑛叫破嗓子,也隻是充耳不聞,不加理睬。


    四名惡魔一到,聽玉瑛高呼婆婆,俱各停立以待,迨見沒人答應,先來過那惡魔即怪笑道:“這回你喊公公,也沒人能夠救你!”


    玉瑛見他話聲一落,立即作勢欲起,暗叫一聲:“糟了!”推開玉華,說一聲:“你先進洞去!”但那惡魔身法何等迅速,隻見一晃身形,已越潭而到。


    玉瑛為過份照應她堂弟玉華,又依賴冷麵婆婆救應,並沒有準備敵襲時如何應變。


    羅端則早扣有兩枝鋼鏢在手,趁那惡魔身形下撲的時候,猛喝一聲,雙臂一扭,兩縷寒光疾射仇人的“肩並穴”。


    羅端全未考慮到仇人的武藝已登峰造極,兩枝鋼鏢能濟何事?那惡魔對於鋼鏢激射,根本就視同無物,雙掌作勢一揮,一片掌風以雷霆萬鈞之勢往下一壓。


    眼看三位孤雛即將喪命在魔掌之下,玉華已一聲尖叫,一步滑進潭中,玉瑛也急向上虛封一掌,隨即躍在水裏。羅端因是仰麵發鏢,不及閃避,隻有閉目等死的份兒。


    就在這千鈞一發危急中,那匹懸掛的瀑布忽然向上一卷,惡魔“哎呀!”一聲響叫,竟淩空翻回對岸。


    對岸三名惡魔似是大吃一驚,其中一人與眾耳語片刻,四人分作兩路,施起輕功,由潭麵飛奔過來。


    玉瑛姊弟剛爬上岸邊,一見四魔齊來,顧不得水寒攻心,又往水底一潛,羅端水性不佳,也急鑽進瀑布底下。


    一位鷹鼻深目的惡魔,似是四魔的主腦,隻見他站在瀑布前麵的潭水上,縱聲狂笑一陣,才大喝一聲道:“老賊婦還不快滾出來……。”


    他才喝得一半,瀑布忽然卷過一邊,冷麵婆婆探出半身,目光暴射數尺,凜然道:“若照我當年的性子,你四個小嵬子也不夠我一口吞,休惹我性子發起來,撕毀入洞時的誓言,出去一個個把你們折手折腳,丟進潭裏喂王八!”


    群魔雖不知冷麵婆婆是何等人物,但她能把瀑布當布簾來論,群魔不禁相顧失色。


    但群魔敢情有恃而來,怎肯即退?鷹鼻深目的凶魔高喝一句:“北海西海蛟,老賊婦敢不敢出洞一試?”


    冷麵婆婆一偏她那發長及踝的醜頭,“哼”一聲道:“憑你們這付嘴臉,也敢在我婆子麵前唱號稱魔,我要殺人一萬,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個半還不肯罷手,要是再不快滾,我就要多找點零頭了!”


    那魔頭聽冷麵婆婆自稱殺人一萬,驀地記起一個人來,“啊”一聲驚呼道:“你便是中原雙怪的冷麵婆!”


    “滾!”冷麵婆另一隻空手將瀑布一推,一蓬水珠竟如鐵彈般向群魔激射。


    這群魔頭雖凶,但冷麵婆婆比他們更狠,一知這長發老婦竟是一甲子前,正邪兩派聞名喪膽的中原雙怪之一,已驚得心寒膽戰,再見水珠如彈,破空有聲,頓時驚呼一聲,象四縷輕煙,隨風四散。


    冷麵婆婆把四魔轟走,羨煞羅端三人,暗想:“若得婆婆為師,哪怕報不了深仇大恨!”


    但各人心念未已,冷麵婆婆目光向下一瞥,又喝道:“你還不快滾,難道還要等我放下瀑布,將你壓死?”


    羅端驚得頓時跪倒,哀叫道:“婆婆可憐弟子身負血海深仇……”


    “滾,滾……”冷麵婆婆喝出一連串“滾!”字,接著恨聲道:“還說報仇,我婆子殺了那麽多人,若人人都找我報仇,把我剁了也不夠一人一塊。”


    羅端見她忽然說起瘋話,生怕誤會,急道:“晚輩家人俱被方才的惡賊所殺!”


    “你怎麽不去殺他?”


    “晚輩武藝不濟,又訪不著名師,而且還連累邱、柳二老!”


    冷麵婆婆漠然道:“你果然是累人,一進我洞就惹來這些魔障,快滾!快滾!休得累我!”話聲一落,她一放鬆撥開瀑布的手;羅端跪在被水衝滑如苔的石上,已不易跪得平穩,再被萬鈞水力一衝,頓時一個筋鬥翻進潭中。


    玉瑛姐弟早在羅端與冷麵婆婆對答的時候,跪在一旁,默默叩首,這時也與羅端一齊被瀑布衝進水潭。


    “羅哥哥!舍不得死,登不了仙,除了求這婆婆,再沒處找這樣好的師父,我打算跪在這裏,直到她答允收我為止,你和華弟能不能這樣做?”


    “定跟著姐姐!”


    “瑛妹與華弟俱能吃絕食長跪的苦,愚兄當然一意奉陪!”


    他三人好容易一上潭岸,便商談好這條苦肉計,並當真對著瀑布下跪。


    一天,兩天,三天……瀑布依然飛沫四濺,幻作十丈彩虹,冷麵婆婆自從回洞之後,一直就沒有再現身。


    絕食長跪是何等痛苦的事,玉華年紀最小,一連七天過去,想跪也無力再跪,竟暈倒在水潭旁邊。


    忽然由樹林裏傳來一聲冷笑,立聞冷麵婆婆的口音道:“你這幾個可惡的東西,別在我麵前鬧死鬧活了!”人隨聲到連衣帶也沒聽到響,冷麵婆婆已站在三人麵前。


    玉瑛勉強撐起半身,叫得一聲:“婆婆……”立覺心裏一酸,一股冷氣由丹田直衝腦門,竟自說不下去。


    冷麵婆婆的冷漠臉孔上仍然沒有絲毫表情,隻由袖裏摸出三粒黑得發黴、活像泥垢的丹藥,擲向玉瑛懷中,說一句:“每人分吃一粒!”


    玉瑛生長在義俠家裏,雖說不是世代書香的閨秀,也沒有養尊處優的享受,但她自幼失去爹娘,尚有爺爺百般愛憐,若非為求報仇雪恨,那會受這般痛苦?眼見冷麵婆婆由那肮髒的衣袖取出發黴丹藥,不禁暗打惡心,但想到可能是婆婆的故意試探,若果不吃,豈不坐失良機?


    她連猶豫一下都不敢,揀起一粒丹藥就要納入口中。


    “先給他兩人吃!”冷麵婆婆見玉瑛將服丹藥,竟又薄叱一聲,加以阻止。


    玉瑛心想:“對呀!本該先救華弟才對!”她心地善良,未將冷麵婆婆的話詳作思維,輕說一個“是”字將一丹藥送給羅端,再以一粒納入玉華口中。


    羅端接過丹藥,先說一聲:“謝謝婆婆!”然後吞下丹藥,還以為前輩奇人所賜,定是清香四溢的靈丹,那知丹藥一入口,立即腥臭苦辣無比,那種絕世的味,真令人無法忍受,“哇……”一聲響,竟將服下的丹藥全都吐了出來。


    不但如此,那藥竟是越吐越臭,越臭也越令人吐。


    羅端已絕食數天,為了跪求絕藝,忍便忍溺,以致肚裏盡是臭不堪聞之物。由口裏反吐出來,越發臭氣衝天,幾乎當場絕倒。


    玉華因是暈絕在先,不辨香臭,那丹藥入口便化,生津下咽,故不再發吐,但玉瑛見羅端剛服丹藥即吐,不覺微微一怔。但念及前輩所賜,自己又堅持要拜這怪老婦為師,怎能不吃?她星目一瞬,即將藥迅速服下,頓時明白羅端所致嘔吐的原因,她也覺得這丹藥難吞,但她更知道吐了出來便是大不敬,隻好連起餘氣,猛向肚裏咽下。


    那丹藥兀也古怪,一達腸胃,立即滿腹翻騰。玉瑛隻覺一團熱火在肚裏翻滾,唯有竭力運氣相抗,才略感舒服。


    冷麵婆婆一對寒光冷眼盯在玉瑛臉上,任羅端嘔得上氣不接下氣,也不再瞧他一眼。


    “不準放屁!”冷婆婆忽然厲喝一聲。


    玉瑛冷不提防,驚得一跳。


    她這一跳在感覺上不過是上軀一震而已,然而僅此一震,整個身子竟震得站直起來,反將玉華自她身上滾落地麵。


    這一樁突發的奇事,反使玉瑛奇驚不小,竟怔得直望著冷麵婆婆,不發一語。


    玉華已暈絕多時,這時也醒了過來,見他姊姊站在身旁,也躍起身軀,叫了一聲:“姊姊!我們怎麽了?”


    玉瑛如夢初醒,知道冷麵婆婆已憐憫她的苦誌,特地以靈藥施救。自己餓了幾天,玉華又已暈絕,然而這時玉華精神奕奕,哪有半點餓容?


    她一明白起來,急挽玉華,雙膝跪下,叫一聲:“師父!”


    玉華一時尚未會意,冷麵婆婆已漠然道:“沒出息的東西,還不趕快起來!”


    羅端連黃膽汁都吐出來了,蹲在地上隻有喘氣的份兒,忽見玉瑛姊弟跪呼師父,冷麵婆婆雖不作答,也不峻拒,顧不得地上盡是黃白之物,也撲地拜倒,叫一聲:“師父!”


    那知餘音未歇,冷麵婆婆已叱了一聲:“我沒福消受,你得快滾!”


    玉瑛見冷麵婆婆已默認自己姊弟為徒,卻把羅端拒於門外,雖說彼此並無情愫,到底有爺爺一言,無異己托付終身,而且患難相認,生死與共,怎生舍得分離?情急之下又屈膝下跪。


    冷麵婆婆麵色一沉,叱一聲:“你這是幹嗎?”


    玉瑛磕頭顫聲道:“請師父連他也留下!”


    “他是什麽人?”


    這句話可令玉瑛難答,要說是夫婿,不行!要說是朋友,又無心留羅端的道理。就在她微微一怔的瞬間,冷麵婆婆又已冷笑一聲道:“這小子連一粒凝神丹都沒有福消受,還要學什麽武藝?要我收這小子為徒,今生休想,而且這裏不準成年男人久居,你要再多話我連你姊弟也一齊趕走!”


    羅端見她說得這麽決絕;不由得麵泛怒容,一躍而起,叫一聲:“瑛妹!你和華弟好好隨師學藝,羅某雖然不才,不見得天地間就沒有比……”


    玉瑛見他即將說出不遜之話,急得叫一聲:“羅哥哥!”接著顫聲道:“你休……”


    冷麵婆婆不待她話畢,已喝一聲:“一個小子有什麽希奇,世上多的是哩!”雙臂一伸,竟如老鷹抓小雞般,抓起玉瑛姊弟,一閃而逝。


    羅端哪裏受過這般奚落?氣憤憤罵出一聲:“豈有此理!”明知冷麵婆婆將玉瑛姐弟帶回水洞,相距不過數十丈遠,但那一簾瀑布,陰若雲山,自己藝不如人,何必再去自尋沒趣?


    他茫然獨立,一幕幕近事又重上眼簾,一想齊東二叟因自己求宿而喪生,深覺責任重大,為了求那可恨的怪婆子為師,竟耽擱好幾天在這潭畔,玉瑛姐弟既已被帶走,二叟諒仍曝屍曠野,一飯之恩尚不可忘,何況舍生救命的大恩人,焉能讓他們被禽獸分食!


    羅端一想到齊東二叟的恩惠,一種無邊的慚愧感交集心頭,對那懸掛在山崖的瀑布看了一眼,暗說一聲:“再會罷!他年相見!”不覺幾滴淚珠,奪眶而出,急一咬嘴唇,轉身向齊東二叟住處奔去。


    小橋這邊,靜靜地躺著兩具老人的屍體,想是天氣寒冷,鳥獸不肯離開巢穴,所以兩具屍體不但十分完整,連身上所穿的衣服也沒有半點破損。


    屍體兩旁,尤其是朝北方的一側,積雪幾乎堆積屍身上麵,連日來雖然飄雪,但雪並不大,由此可推斷這兩具屍體被陳列已久。


    屍體旁邊有兩行新的腳印,循腳跡看去,在星月微茫中,隱約看出有個年輕人在山邊掘土,原來這年輕人正是羅端!


    這時他巳七天未進飲食,當時一團義氣使他鼓起餘勇來掘土,待土坑完成一段落,自然而然地覺得饑餓起來。他本擬利用茅屋內床上的木板釘成棺木,將二老埋葬,然後找點吃的東西,但這樣一來不能不令他先尋吃的,才可以繼續工作。


    他垂頭喪氣地走往廚房,忽見熒熒火光自廚房裏透出。


    羅端心裏一掠,急猛停腳步,但他行動太急,腳步聲已被廚房裏的人察覺,“蓬”一聲響,柴扉整扇飛將出來。


    羅端急倒躍丈餘,躲過一擊,卻見一條纖影如飛鳥般騰空而去。


    這事可就奇怪,若說那人含有敵意,以她那快得出奇的身法,決可不必忌諱羅端,甚至於在一二十招以內,將羅端置於死地,但她並不這樣做,反而被羅端驚走。由此看來,她應該不是敵人一夥。


    然而在這偏僻的山麓,並無近鄰,三更半夜,這女子又因何而來,又因何而不肯露麵?


    羅端武藝雖弱,到底因家學淵源,又曾隨名師習藝,在驚慌後退的時候,仍不忘目注對方舉動,在這一瞥即逝的瞬間,已看清是女子的身材,他驚愕地凝立多時,總想不出是何道理,眼見廚裏灶火仍旺然,心想:“管他哩,她既然怕我,我又何必怕她?”


    轆轆的饑腸,灼熱的餓火,促使他向廚房眵步,剛走到破門,即聞到飯香撲鼻,又使他驚疑得向後一縮。


    稍停,他覺得並無異狀,才放心進入廚房,一件奇事頓時又觸動眼簾。


    在這簡陋的山居,一切都是簡陋,六方石塊,架成兩座小灶,灶中尚燃有幹枯的鬆枝,灶上架著兩個瓦罐,其中一個,熱氣衝盡而出;還“卜卜”作響,另一隻剩炭火文蒸,誰也不知罐裏煮的是什麽。


    羅端驚奇得對兩個瓦罐注視片刻,才將沒有火舌的鍋上瓦罐蓋揭開一看,原來裏麵已煮好半罐上好的米飯。


    這時居然有人先把米飯煮好,已是奇而又奇,幾乎使羅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再揭開另外一個瓦罐,裏麵煮的竟是一隻兔子,由那乳白色的湯看起來,兔肉已該熟透。


    羅端見有這樣好的飯菜,不但是餓腸欲斷,而且已是饞涎欲滴,心說:“好呀!你煮我吃,敬領盛情啦!”


    但他拿到了碗筷湯匙,不由又是一怔。


    他忽然想到這些奇事,莫非是敵人的圈套,急將碗筷放下一躍出門,登上屋麵問四周了望,然而四野微茫,何曾看見什麽凶事?


    一陣冷風吹來,羅端不禁打個冷顫,頭腦也略為清醒,又自責一聲:“我真好傻!若是仇人要害我,何必多費手腳弄這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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