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秋萍拉過陳無悔的手,兩眼看著他的眼睛。


    黃秋萍道:“我娘說,隻有沒本事男人才那樣說。”


    陳無悔想起了他經常老爹的話:


    “無悔啊,你老爹我沒有本事,一輩子就隻能賣豆腐了。倘若你娘親回來,我還養不活她呢。”


    看來,的確是沒本事的男人才那樣說。


    手上傳來一道力炁,陳無悔被黃秋萍拉著走了進去。


    一位滿臉脂粉的女人拿著桃花扇,看著黃秋萍。


    她笑道:“喲,秋萍這就開始拉客了呀。”


    另一位女人伸手拍了一下陳無悔的屁-股。


    她笑道:“屁-股挺翹,長大了該是好犁。”


    好犁,什麽意思?


    陳無悔打量著這一切,聽不懂他們說的奇怪的話。


    不明白。


    他不明白這些女人這樣說,這樣做也就算了,那些男人卻還附和著她們。


    那些白花花的銀子,就像不值錢的石頭一樣,被男人們“哐當”扔在地上,桌子上。


    奇怪。


    他們這些人平日裏可是為了銀子啥事都能幹得出來,如今卻不要了,扔在地上、桌子上。


    酒不是用來喝,而是順著脖子倒下去,將衣衫打濕。


    奇怪,


    大人的世界真是奇怪。


    黃秋萍臉色鐵青,拉著陳無悔,腳步更加急促。


    她嘀咕道:“無悔,我們不用理她們。”


    穿過了熱鬧的大堂,便到了後院。


    後院裏,靜悄悄的一片。


    一隻老鶇在柳樹上“咕咕”叫。


    前廳的聲音,格外的刺耳。


    陳無悔喜歡這裏,不喜歡前廳。大概是因為他不喜歡吵鬧。


    一個愜意的午後,他曾躺在桂花樹下,睡著了。在夢中,他見到了母親的背影,這是他認為最美好的事情。


    “這群死婆娘,一天換幾次衣服!”


    一位三十多歲的老女人,抱著一盆子衣物,從前廳罵罵咧咧地走了出來。


    之所以叫她老女人,是因為她蓬著個腦袋,神情厭煩,活像深閨的怨婦。


    她看到了黃秋萍,蒼老的臉上顯得有些驚訝。


    她道:“喲,你這該死的女——”


    她又看到了陳無悔。


    她有一個習慣,不喜歡在外人麵前打罵女兒。


    但還是忍不住白了一眼黃秋萍。


    她徑直坐在柳樹下的小板凳上,雙手搓著沾滿酒漬和鮮血的衣物。


    她罵道:“流這麽多血,倒像個嫩-瓜,真是沒出息!”


    黃秋萍道:“娘,他就是我時常和你提起的朋友,陳無悔。”


    “陳無悔?”


    老女人細細打量著陳無悔,臉上露出一抹驚訝,


    ——這少年眼中流露出一絲成年人才有的堅毅。


    老女人道:“奇了,怎麽看他都不像個廢物啊?”


    黃秋萍道:“娘,你——”


    老女人顯然意識到了自己說的話有多麽刺耳。


    她連忙補充道:“小破孩,別怪我性子直。我姓黃,人老珠黃的黃,她們都叫我黃婆娘。”


    陳無悔並不責怪黃婆娘,一來她本無心,二來自己的確是個廢物。


    陳無悔道:“黃,黃大娘,老師說,介紹自己名字的時候,不能用貶義詞。你應該說,我姓黃,飛黃騰達的黃。”


    黃婆娘饒有趣味地看著陳無悔。


    她不敢相信,眼前這麽機靈的孩子會是個練炁一重境的廢物。


    她道:“小破孩,老娘我沒男人要,可不就是人老珠黃麽?”


    陳無悔道:“外麵的女人都有人要,為什麽你沒人要?”


    在陳無悔的心裏,黃婆娘論五官,論長相,絕對不比外麵的風sao女人差。


    黃婆娘站起身子,兩隻濕漉漉的手在圍裙上擦幹淨。


    她把衣服掀了起來。


    肚子上,一條像蜈蚣一樣的大疤痕格外刺眼。


    看著瘮人。


    黃婆娘道:“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麽沒人要了吧?”


    陳無悔道:“知道了。”


    黃婆娘又坐下去,邊搓衣服,邊惡狠狠地看著黃秋萍。


    她道:“都是生這丫頭惹的禍。當年我說把她悶死在肚子裏算了,她那殺千刀的老爹非得說剖腹把她生出來。”


    剖腹,陳無悔也知道,便是用刀子在肚子上劃出一道血淋淋的縫,十分恐怖。


    黃秋萍嘀咕了一句:“我又沒讓你們把我生下來。”


    黃婆娘瞪了她一眼,怒道:“死丫頭,你再敢多說一句,我就扒了你的皮。”


    陳無悔看著黃秋萍的眼眶裏泛著晶瑩的淚珠,很心疼。


    他道:“秋萍,你爹了?”


    黃秋萍道:“行走江湖,被人砍死了。”


    黃秋萍說得很平淡,似乎是在回答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黃婆娘再無心洗衣服了。


    她站起身,走到黃秋萍的身邊。


    她怒道:“死丫頭,你老爹就是被人砍死的,你呢,還要修什麽破仙,步他的後塵。真是死性不改。”


    說著拿起錘衣服的木槌。


    她道:“與其讓你被別人打死,不如我現在就一錘悶死你。”


    黃婆娘的心裏不想真的打女兒,她隻想叫她知難而退。


    陳無悔擋在了黃秋萍的身前。高高舉起的木槌就對準了他的肩膀。


    這就是黃秋萍為什麽一定要拉著陳無悔陪著自己的原因:


    陳無悔的身上有一股韌性——別人都沒有的韌性。


    黃婆娘冷冷地看著陳無悔。


    她的眼前出現了一股錯覺,當年她的男人似乎也這樣擋在自己的麵前。


    的確,這樣的男人很令女人心動。


    “讓你逞威風,今天我就連你一起打。”


    黃婆娘的的木槌落了下去。


    很慢,很慢。


    她故意很慢,想讓陳無悔躲開。


    這一擊,隻要正常人肯定能躲開。


    咚!


    木槌砸在了陳無悔的肩膀上。


    陳無悔皺著眉頭,麵露痛苦。


    “哐當”一聲,木槌落在了地上。


    黃婆娘一臉驚愕,她道:“傻小子,你怎麽不躲?”


    陳無悔道:“我知道,你不會真的打我。”


    這一擊,的確不痛不癢。


    黃婆娘悶悶不樂地轉過身去,渾身的力氣都用在了敲衣服上。


    打不了人,便打衣服;今天的衣服,一定比往日洗的都要幹淨。


    黃婆娘道:“傻小子,你告訴我,你修了十年還是練炁一重境,和我這個普通人沒什麽兩樣,你為什麽還要堅持呢?”


    陳無悔道:“我爹說了,隻要夠強大了,便能見到我娘。”


    黃婆娘問:“要有多強大呢?”


    陳無悔道:“渡過三劫,到達飛仙境。”


    黃婆娘露出不屑的笑容。


    這種不屑的笑容,很紮人,是赤裸裸的嘲諷。


    黃婆娘也忘了對方隻是個十多歲的孩子。


    黃婆娘道:“你真像一頭驢——又蠢又倔。”


    陳無悔看著黃秋萍,她的眼睛裏還有淚水。


    陳無悔道:“那麽,秋萍可以修仙了吧?”


    黃婆娘再次停下手裏的棒槌,好奇地看著陳無悔。


    她道:“你這傻小子,我什麽時候說她可以修仙了?”


    陳無悔道:“連我都能修仙,秋萍為什麽不可以?”


    黃婆娘沉默了。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眼前的孩子。


    黃秋萍道:“娘,那麽我明天可以繼續上課吧?”


    黃婆娘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她罵道:“去去去,滾一邊去。”


    黃秋萍露出狐狸般狡黠的笑容。


    她拉著陳無悔的手,哼著歌,飛快地朝門外跑去。


    陳無悔知道,黃秋萍很開心。


    隻要她一開心或者緊張,就會拉著自己的手。


    陳家豆腐鋪,生意慘淡。


    夏季太熱,少雨;冬季太冷,把植物都凍死了。


    豆子不好,做出的豆腐就黑黢黢的,壓根沒人會買。


    老陳坐在屋旁的涼蔭裏,頭上蓋著一把蒲扇。


    他的身邊放了一壇酒。酒蓋子被掀開,酒水撒了一地。


    這是用高粱自釀的酒,並不是很烈,酒香倒很濃鬱。


    黃秋萍討厭酒鬼,所以她也討厭陳無悔的父親。


    陳無悔叫喝了一聲:“爸,我回來了。”


    老陳拿開蒲扇,睜開惺忪的眼睛,打量著陳無悔。


    他道:“兒子,你這眼睛怎麽搞的?”


    陳無悔道:“和別人打架了。”


    老陳道:“打贏了沒有?”


    陳無悔道:“他兩隻眼睛都黑了,我就黑了一隻。”


    老陳笑了:“好小子,果然是我的兒子!桌上有紅繞豆腐,清蒸豆腐,白花豆腐腦,你趕緊趁熱吃了吧。”


    都是豆腐。


    黃秋萍看著老陳,歎了口氣。


    別人家的父親知道兒子打架,都會心疼有沒有事,他老陳卻問兒子打贏了沒有。


    滑稽,


    真是天下第一大滑稽。


    老陳本就是滑稽的人,在飛仙城這麽多年,沒人知道他的名字。大家都喊他“老陳”“陳豆腐”,或者“陳無悔他爹。”


    黃秋萍以前就聽別人喊過:


    “陳無悔他爹,你家無悔把我家康兒的腦袋打破啦。”


    陳無悔熱了三分飯:自己一份,秋萍一份,他爹一份。


    他知道,老爹一定沒有吃飯。


    老陳經常等著兒子回來做飯吃。


    黃秋萍嘀咕道:“這天下間哪有老子等著兒子做飯吃的。”


    陳無悔道:“有,唐昊算一個。”


    黃秋萍悶悶不樂。


    陳無悔安慰道:“你看這些菜不都是爸爸做的麽,他一天到晚忙著生意,也很辛苦。”


    黃秋萍知道陳無悔是出了名的護爹族,今日算見識到了。


    她不明白,為什麽陳無悔這麽向著他爹。


    三人坐下來,吃著飯。


    陳無悔道:“爹,今天老師布置任務了,說讓我們找到自己的本命法寶。”


    老陳的眼睛裏閃過一絲亮光,但很快熄滅。


    他淡淡地說:“噢,那你的本命兵器是什麽?”


    陳無悔道:“我現在還沒有法寶,但我想要一柄劍。”


    “劍?”


    老陳的眼裏又閃過一絲光亮。


    可這天下間想要的劍的修仙者比比皆是,也沒有什麽好奇怪。


    老陳問:“你為什麽想用劍?”


    陳無悔道:“因為劍被稱為‘兵器之君’,‘兵器之王’,它能助我走的更遠。”


    更遠?


    老陳的眼裏流露出一絲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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