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從城牆上探出頭,戲虐地看著陳無悔。


    他道:“廢物,你就隻配抬頭仰望!”


    黃秋萍道:“老師,這不公平,陳無悔他沒有炁。”


    馮一擔看著陳無悔,他在等陳無悔的回答。雖然他心裏已經知道陳不悔不可能爬上來。


    在課堂裏,陳無悔就是那種永遠坐在最後一排的學生,卻那麽孤傲。


    馮一擔也想聽到陳無悔承認自己不行。


    陳無悔卻雙目凝視著皚皚城牆,淡淡地說:“我可以爬。”


    陳無悔的聲音很冷,很小,像蚊子叫一般,可確實傳到了所有人的耳朵裏。


    李新以為自己聽錯了,看著老師,滿臉堆著笑容。


    他道:“老師,我剛才竟耳鳴了,聽到陳無悔說他可以。”


    馮一擔冷冷地道:“你沒有聽錯。”


    李新麵露驚愕。


    看著這麽高的城牆,他暗自感歎,倘若自己沒有炁,也不敢冒然爬上來。這摔下去可就是斷骨頭流血的大事。


    陳無悔把自己的指甲嵌進牆壁的縫隙裏,像土撥鼠一樣,刨出新鮮的泥土。


    隻有這樣,他才能穩穩地爬上去。


    做豆腐的手,本來纖瘦柔-嫩,不一會指甲蓋裏便溢出絲絲的鮮血。


    遊胖子再也不忍心看了,他扭過頭去。


    他道:“無悔肯定很疼。”


    疼?


    陳無悔也不知道自己是心裏疼還是手疼。


    這些年,“廢物”“有娘生沒娘教”……這些罵名扣在他的身上,比手指疼多了。


    要想安穩地爬上去,隻有抓的更牢!


    陳無悔越疼,便抓的越緊。


    越疼,便抓的越緊!


    馮一擔看著陳無悔一臉痛苦的樣子,道:“李新,如果是你,疼了,便會放手吧?”


    李新道:“嗬,老師,我又不是傻瓜,疼了自然會放手。”


    是的,隻有傻瓜疼了才不會放手。


    陳無悔蹣跚地爬過最後一塊石頭,翻身站起來。


    馮一擔看著豆粒大的汗珠從陳無悔的臉頰上一粒接著一粒落在地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道:“很疼吧?”


    陳無悔點了點頭。


    他的手忍不住的顫抖。


    那是因疼才顫抖的的手。


    陳無悔說:“可我爹說過,修仙路這比還要疼。”


    馮一擔讚許地點了點頭,道:“你是叫陳不悔是吧,陳家豆腐鋪老陳的兒子。”


    陳無悔道:“老師,我叫陳無悔,不是不悔。”


    馮一擔笑了。他是那種很少笑的人。今天卻笑了兩次。


    他笑了不是因為聽到了笑話,而是聽到了他感興趣的東西。


    他道:“無悔,真是個糟糕的名字,天下間沒有人能夠無悔。”


    陳無悔沉默了。


    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老師。


    底下的學生一批又一批地爬了上來。


    可馮一擔的的注意力全在了陳無悔的身上。


    馮一擔這才發現,原來自己身邊一直有著一位很好的修仙苗子。


    ——修仙這條路,不靠天分,而是吃苦,誰吃的苦多,路就走的更遠,恰巧陳無悔就很能吃苦。


    馮一擔道:“你今年多大,到什麽境界了?”


    李新看著陳無悔出盡了風頭,心裏早就不爽。他戲虐地笑道:“這個我知道——陳家廢物少年郎,十年仍是不出牆。”


    不出牆,說白了,便是沒出息。


    “陳家廢物少年郎,十年仍是不出牆。”是他們給陳無悔編的順口溜。


    陳無悔又沉默了。


    這次他知道該怎麽說,卻不想說。


    馮一擔道:“陳無悔,我想聽你自己說。”


    陳無悔道:“老師,我今年周十二歲,仍是練炁一重境。”


    馮一擔的眼睛看著蒼天,閃過一絲淚花。


    蒼天不負有心人,可為什麽要負這樣一個少年?


    馮一擔寄托在陳無悔身上希望轉眼間便破滅了。


    馮一擔道:“無悔,路有很多條,你放棄修仙路吧。”


    一字一句,皆是晴天霹靂。


    少年的臉上卻看不出一絲悸動。


    陳無悔問:“老師,為什麽?”


    馮一擔道:“老師和你一樣,也是後天仙骨,窮極一生,才能達到築基大圓滿。”


    仙骨分為:先天仙骨和後天仙骨。先天仙骨又分為大圓滿和小圓滿。


    人類身體有三處丹田,分別是上丹田,下丹田,和中丹田,而仙骨,則是把這三道丹田連接起來的東西,是修仙者的脊梁骨。


    脊梁骨不行,整個人就直不起身子!


    陳無悔道:“老師,我陳無悔既然選擇修仙這條路,便不後悔。”


    馮一擔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把目光又放在了其他攀爬城牆的孩子身上。


    他不想再在一個廢物身上浪費時間。


    遊胖子已經悄悄溜進了城門,從城門後的樓梯走了上來。


    他的靈炁和他的體重不成正比,所以他爬不上來。


    馮一擔看著孩子們,道:“既然大家都上來了,我們便進行下一個環節。”


    遊胖子問:“什麽環節。”單是走上來,他已經累的夠嗆了。


    馮一擔道:“每個人的一生,都要選擇一件本命法寶。那個法寶將陪伴你們一起成長。”


    李新笑道:“我家什麽法寶沒有?”


    在無垠世界,第一件常見的東西是炁,第二件便是法寶。即使窮如陳無悔的家,也有兩三件不入流的法寶。


    馮一擔道:“我說的是本命法寶。每個人選擇的本命法寶和家室沒有關係,和地位也沒有關係,而是和炁海有關。和炁海相呼應的法寶,就是你們的本命法寶。本命法寶會隨著你們的修為不斷升級。就好比麻繩到連環鎖,再從連環鎖到捆仙鎖。通常,你們的本命法寶都是低級法寶。”


    黃秋萍道:“老師,我們怎樣才能找到和炁海相呼應的法寶呢?”


    馮一擔道:“隻要你們到了練炁境,用心感受法寶,便能締結本命關係。注意,一個人的一生隻能締結一件本命法寶。它將永遠存在你們的炁海中。”


    眾人麵麵相覷,紛紛在憧憬自己的法寶是什麽樣子,畢竟,一輩子隻能有一件本命法寶。


    李新摸著懷裏的連環鎖,悄悄運炁。


    他早就感覺到,自己和連環鎖之間的配合要遠超一般的法寶。


    這才盡管連環鎖是中級法寶,他也貼身帶著。


    “咻。”


    一道金光忽然閃了出來。


    馮一擔看著李新手中的連環鎖,笑了。


    馮一擔道:“看來,你們中已經有人找到了自己的本命法寶。”


    眾人的目光紛紛看向李新。李新過了把天才的癮。


    其實李新千方百計地欺負陳無悔,就是為了向大家表明,自己絕不和陳無悔一樣是個廢物。


    李新想要的,便是大家都叫他天才。


    遊胖子盡管心裏很羨慕李新,可臉上卻掛著一幅不屑的表情。


    他道:“哼,區區麻繩算什麽,我的法寶一定是戰龍刀,太白劍,二郎槍!”


    李新道:“死胖子,你別忘了你被我打趴下的樣子!”


    遊胖子回了個鬼臉。


    馮一擔道:“青蓮湖畔的李謫仙,使用的太白劍,最初,也不過是一柄黃青古銅。隨著他實力的晉升,才有了如今聞名天下的七尺太白劍。”


    陳無悔道:“老師,清蓮湖畔李太白我倒是聽說過,李謫仙又是誰?”


    馮一擔道:


    “我們都知道,想要到飛仙境,必須要經曆三劫。李太白七次衝擊飛仙境全部失敗,這才得了一個謫仙人的名號。謫仙人,也就是比飛仙境差那麽一點。青蓮居士謫仙人,你們這一輩子,若能達到他那個境界,也能在無垠世界裏有一番自己的天地了。”


    青蓮居士謫仙人,先天大圓滿仙骨,七歲那年便到了金丹境。如今六十多歲,隱居在青蓮湖畔,放眼整個天道帝國,也是數一數二的存在。沒人敢惹。


    馮一擔話雖那麽說,心裏卻肯定了這些孩子中沒有一個人能到達謫仙人的境界。


    馮一擔相信天才,可也相信天才不會出現在自己身邊。


    陳無悔思忖著:“青蓮居士謫仙人,真令人羨慕。什麽時候,天道帝國的人才能知道我陳無悔?那時,娘親也該回來了。”


    陳無悔始終相信,離家出走的母親仍愛著自己。


    看著陳無悔堅定的目光,馮一擔又笑了。


    他不是一個愛笑的人,這次是自嘲。


    他看出了陳無悔飛向鴻鵠的小心思。


    這心思他以前有,可現在沒有了。


    他道:“陳無悔,想要在江湖上闖出一點名聲,比爬牆要難得多。”


    陳無悔沉默了。


    他想說“我敢”,可是忍住了。


    馮一擔看著陳無悔默不作聲的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他道:“今天的課程就到這,三天後,我想在課堂上看到你們各自的本命武器。沒有的話,直接喪失了進入問道學院的資格。”


    眾人一陣驚愕。


    本命法寶,進入問道學院的開始。


    老師一走,學生們就像一窩兔子,一會便跑得沒了影。


    李新和一群公子哥們摟著,嚷嚷著要去花天酒地一番。


    自然,他李新請客。


    李新回過頭來,戲虐地看著陳無悔。


    他道:“陳無悔,三天後,你別帶著一坨屎來課堂。”


    眾人一陣哄笑。


    遊胖子摟著陳無悔,道:“無悔,走,我請你吃燒餅去。”


    黃秋萍一雙眼睛羞怯地看著陳無悔,道:“無悔,你能陪我回一趟家嗎?”


    黃秋萍顯得很緊張。


    遊胖子道:“秋萍,這次是我先說的。”


    黃秋萍道:“那你說你是天道帝國的皇帝,你就真的成皇帝了?”


    遊胖子無話可說。


    陳無悔和黃秋萍走在街上。


    他們兩個人單獨走路的時候,總會隔得很遠。


    黃秋萍怕別人說閑話,所以才隔的遠。


    陳無悔見她故意躲著自己,以為她不願意和自己走在一起,也自然讓開了些。


    兩人的中間,足足可以過一輛馬車。


    其實黃秋萍淩厲的外麵下,卻是一顆小女人的心思。


    “到了。”


    黃秋萍靜靜地說了一聲。


    陳無悔隻聽到一陣馬車聲從自己的耳旁“呼”的駛過。


    他道:“什麽?”


    黃秋萍重複了一遍,“到了。”


    陳無悔抬起頭。


    “明月樓”三個大字格外顯眼。


    明月樓,飛仙城唯一的青樓。


    明月樓的牌匾下:


    女人們半luo著身子,朝路上的行人揮手。一位中年男人提著褲子慌忙地從裏麵跑出來。黃臉女人提著菜刀在後麵追。


    黃秋萍已經半步跨了進去。


    可陳無悔還是呆呆地立在原地。


    黃秋萍道:“你進來呀。”


    陳無悔道:“我爹說,明月樓是個危險的地方。”


    黃秋萍笑了。


    從小到大,她聽說過明月樓是個肮髒的地方、令人快活的地方,可是第一次聽說這是危險的地方。


    她道:“這裏麵都是女人,有什麽危險的?”


    陳無悔道:“我爹說,女人很危險,漂亮的女人更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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