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光。


    陽光。


    天氣特別好。


    在天氣好的日子裏,大國舅的心情並不太好。


    尤其是今天。


    他還在被窩裏,就被重金請來的天機老祖給堵住,那時九姨太正抱著他。


    天機老祖來了以後,設一處機關就要一萬兩銀子,帳房裏,已支取了十六萬兩銀子。大國舅並不在乎,他覺得稂合算。因為他試過幾種機關,絕對高明。


    當他從被窩裏探出頭來,便看見了天機老祖。又很沒禮貌地衝了進來。


    見鬼!昨夜,國舅府下人見到了鬼。鬧得很凶,失盜了為數不少的珍玩珠玉。


    大國舅唯一的長處是鎮靜。


    現在,他已經鎮靜下來,因為不鎮靜不行,心都快要疼碎了。


    “咚!”又是一個人喪魂落魄的撞了進來。


    “什麽事?”大國舅吼道。


    是三國舅的噩耗!這個三兒,陰損毒辣,是大國舅引以為自豪的智囊。


    大國舅顧不得九姨太的腴臀豐乳,終於蹦了起來,蹦得很高。


    這時候別說是九姨太,就是十八姨太他也顧不了。


    因為女人有得是,而這麽狠辣的兄弟,他卻不太多,沒有辦法補充。


    他記得,他們的爹已經不在人世了。


    又有一名家丁進來。大國勇不敢再說話,隻是盯著他。


    家丁稟告:是龍風元帥送護三國舅回府來了。


    這一天,國舅府過得很淒慘,女人哭,男人罵。尤其是大國舅,已經扇腫了九個下人的臉,還有十幾顆門牙。


    現在,他感到滿意的是龍風。


    這個龍風果然忠誠,不忘國舅識他於草莽薦之於公卿之恩,裏裏外外,忙得腳跟不沾地,迅速地搭起靈堂,請來僧道,雇鼓樂班子,還知會文武群臣,甚至皇上。


    皇上的恩旨已下,追封三國舅為順命王。


    橫死的人,封個順命什麽的王號,也算一種褒慰。


    皇後的懿旨也已頒下,三國舅夫人由一品國夫人而榮升順命王妃。


    現在最難辦的就是這位順命王妃。


    一個人死了丈夫,無論如何都會和很傷心。順命王妃一身重孝,趴在靈前,嚎陶大叫,讓人看了很不是滋味。


    封龍飆看了更不是滋味。


    順命王妃的眼睛總盯著他,就像他第一次進國舅府時那樣,很死很死的盯著他。封龍飆在靈堂穿梭,有幾次靠近順命王妃,不是被捏了一把,便是給踹了一腳,更有一次,順命王王妃像哭暈了似的,向他的懷中倒來。


    封龍飆不得不攙住她,這個女人一隻手摟住他的脖子,嘴裏還嚎著:“沒良心的,你不要我呀!我讓你走哇!噢……”


    死了男人的女人通常都這麽哭,聽到這種半怨半恨的哭聲,人們會更加同情這個未亡人。


    尤其是年紀輕輕的未亡人。


    隻有封龍飆知道:這個女人不是在哭人,是在哭活人。


    順命王妃是出名的交際花,不折不扣的狐狸精,在風月場上,已經滾得百煉成鋼了。她什麽都懂,什麽心情都有,什麽場麵都經曆過。


    就是不懂傷心,什麽事也不能讓她傷心。


    可是今天,她卻很傷心,幾乎昏倒在封龍飆懷裏,軟綿綿的靠在他身上,螓首亂拱亂撞,就像瘋了一樣。


    國舅府的人都知道。順命王妃向國舅府的第一大紅人哭訴,是很自然的事情。人們並沒有覺得失禮,反而覺得很是那麽回事。


    直至各部官員來吊祭。順命王妃才趴回到氈子上。


    大國勇請走了封龍飆。


    大國舅沮喪地歎道:“想不到國舅府亂成這個樣子。”


    封龍飆道:“是!”


    大國鼠道:“我想這三件事,不會是偶然湊巧,乃是有人暗中發動。”


    封龍飆道:“是。”


    大國舅道:“不過,就算天塌下來,砸得塌金鑾殿,也壓不垮國舅府,咱們挺得住。”


    封龍飆道:“是。”


    大國舅道:“江湖武皇沒有薦錯你,老夫也沒有用錯你,國舅府有你這麽根柱子,就算天塌下來,咱們也能戮個窟窿。”


    封龍飆道:“是。”


    大國舅道:“現在我要去找江湖武皇,讓他提前發動。我們不能伸著脖子,讓人家慢慢地宰。”


    封龍飆:“你有懷疑?”


    大國舅道:“是有懷疑,懷疑府中的一切,都是那個皇上賊兒所為。最近:他越來越不聽話,冷落皇後,選拔新人,網羅死士,我派到宮中的人接連出事。我們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這賊兒結成勢力,必定於我們不利。”


    封龍飆道:“那我……?”


    大國舅道:“你就在府中料理一切,你精明能幹,我很放心。記住,要若無其事,裝作一心一意辦喪事,讓人覺得很正常,暗中做好一切準備。我估計,有十天時間,各路人馬便可來京,那時,就好辦了。”


    封龍飆道:“一定盡力。”


    大國舅因為傷心過度,讓人從靈堂扶走了,傳下話來,免見吊客。


    龍風元帥主持祭奠,代主答禮,有條不紊。


    一切正常。


    來吊祭的人特別多。


    封龍飆的心事也特別多。


    他看到了一個人,鼓樂班中一個很賣力氣打鼓的老人。


    鼓點清脆,板準眼實,是個很好的鼓佬。


    可是,封龍飆知道,他並不是一個鼓佬,而是個老偷,天下偷兒的祖宗。天偷老祖。天偷老祖很響地敲鼓,也很怪地望著封龍飆,顯得很開心。


    封龍飆知道,他開心的時候,往往是做了樁漂亮買賣,那種沒有本錢,卻利潤很高的梁上買賣。


    國舅府昨天夜裏少了一批珠寶珍玩,災區饑民今天一定又多了一筆為數巨大的樂捐賑款。所以,天偷老祖很高興。


    龍風元帥傳下帥令:


    國舅府人丁各司其職,無令不得亂動。誤了府中事務,嚴懲不貸。


    元帥府的中軍、旗牌、馬童俱來府中幫辦,帥府公幹暫停。


    有很賣力的老頭的鼓樂班子進入內堂,靈前侍候。


    天機老祖發動埋伏,亂入者殺死勿論。


    有謀有略,國舅府的人個個佩服。


    龍風元帥不愧是國府的愛將,於危難之際,指揮若定。


    這點,連二國舅也不得不佩服。


    二國舅本是國舅府中最平庸的一個,他的長處是吃。


    吃遍京華。一盤禦膳窩頭,一籠白煮肉。


    除了花不完的金銀之外,他就喜歡女人和吃食這二樣東西。據他說:金銀看著恣實,女人玩著歡實,消食吃著踏實。


    他放心地要龍風元帥去辦吧,因為大國舅這麽吩咐過。


    封龍飆辦事不能不賣力氣,在府中四處巡察,各地督導,分兵派將,守護住國舅府。


    大國舅還沒有回來,國舅府不能出事,讓大國舅回不來。


    路上,封龍飆已經聽到天偷老祖的密告:大國舅便是黑天白日門掌門,因為他身上有一種香味。


    “天偷留香液”的那種香味。


    這老家夥也戴了人皮麵具?封龍飆摸了摸自己的的黃麵虯髯。


    自己能戴,別人為什麽不能戴。


    封龍飆在國舅府裏耐心地等著,因為今天已經是第十五天。


    大國舅傳信回來,各路兵馬辰時抵京,午時發動,攻進皇宮。


    宮中已於三天前就做好了準備,德親王在宮憐憐、燕飛飛的協助下,張網以待。


    各路親王亦整備待命,隨時準備支援。


    封龍飆身邊沒有留人,丁波、於皮聯絡各地。四使回封龍山莊,防止意外事故。身邊隻有天偷老祖和天機老祖二人。他,有必勝把握。一戰而勝。他要等大國舅回來。大國舅回來了,什麽也沒問,什麽也沒看,因為用不著。他下令:進攻皇宮。二千名大青山良將,各率二十名各分舵派來的弟子,整齊有序。三公、九使、二十四護法和各分舵主結成中軍陣,國舅與封龍飆走在中間,好不威嚴,還有幾名韃靼武將與獨行巨賊,走在大陣的前麵。皇城幾乎是順利而入。紫禁城高達三丈的朱紅宮牆,牆上聳然而立的角,牆下碧水粼粼的護城河已然展現眼前。大國舅對這一切都很熟悉。這座虛無縹緲天堂般的宮,他不止穿行過一次,每座殿,每座宮,每座門甚至每間庫房,他都很清楚,因為,國舅可以自由地出入宮,禦林軍無人敢攔。每一次看到這座宮閾的感覺,都沒有這次好。大國舅在正以主人的眼光,審視著每一條雲紋,每一隻份首,一片磚瓦。哈哈!宮門,朱紅大門上縱橫排列著鋼鑄鎏金門釘,莊嚴、富貴、豪華。像一隻隻眼睛,笑望著自己。大國舅不止一次數過,縱九橫九,九九八十一顆。


    奉天殿的雲龍雲鳳望柱,武士般地立在漢白玉台基上,十一間寬闊的大殿,瀝粉幡龍金柱,金漆蟠龍戲珠大藻,還有樓空雕花金漆寶座。不是在等待自己嗎?自己的即位大典,衝進去就舉行,一不搬開那個死皇上的屍首,二不擇什麽黃道吉日,今日便好。


    交泰殿中的那方玉璽,我要抱著它,抱整三天。什麽禮儀規矩,朕即是天,天即是理,此味不可為知。


    坤寧宮麽?自己那個老黃臉婆是不要了,九姨太麽?膩了的東西,想她作甚。換個十八黃花女,冊封為後,妙哉?妙哉也!


    大國舅騰雲架霧起來,走得越來越輕鬆,入承天門,千步廊成了狹窄的一個長條,端門內灰瓦單簷朝房,夾在兩座巨大城樓之下,給人以壓抑感。


    封龍飆道:“在做夢麽?”


    大國舅笑道:“不是夢。我的並肩王爺,天下兵馬大元帥。”他很會蠱惑人心。


    封龍飆道:“難道不是做夢?”


    大國舅道:“你咬咬舌頭。”


    一個人樂極了,可以會疑為是夢,咬舌頭,告訴自己並不是在夢中的好辦法。


    大國舅也暗暗咬了咬舌頭。


    疼!那種樂滋滋的疼。


    驀然,金鼓大作。五鳳樓上突然站起許多人馬,德親王一身戎裝,站在皇上、皇後身邊。


    長公主寶劍出鞘,粉麵含威。


    皇上喝道:“大膽反賊還不服綁!”


    大國舅笑笑,道:“好妹夫,有道是皇帝輪流做,今年到我家。你還是乖乖投降,看在至親的份上,我一刀宰了你,免去零罪。”


    皇後道:“哥哥,你不念及兄妹之情嗎?你殺了他,妹妹怎麽辦?”


    大國舅道:“國舅好,還是皇帝好?妹妹,等哥哥做了皇帝,你便是公主,再招駙馬不遲。如果你要跟定那個死鬼,也不妨上吊什麽的,哥哥一力成全就是。哈哈……”皇上喝道:“反賊,今日你難逃法網。”說罷,德親王令旗一擺,城樓上,朝房的屋脊上一片弓弦響動,那上麵,密密麻麻地站滿了弓箭手,狼牙箭搭在弦上,待命而發。


    大國舅冷冷一笑,道:“嚇人玩藝,擺擺樣子而已。各路兵馬聽令:與我出擊,勝後每人人俱封將軍,斬得皇賊者封萬戶候!”人群一陣騷動。封龍飆並未行動,人群也安定下來。大國舅見眾人遲緩,遂從懷裏掏出掌門令牌,高舉過頂,吼道:“門下弟子聽令,上前者賞,退後者殺!”


    幫主令牌深植於他們心中的權威起了威懾作用,人群已經開始下意識的行動。


    封龍飆突然抽出黃白分明的寶劍,高高舉起,陽光下十八顆黑星分旬炫目。


    白天黑日劍。


    封龍飆清嘯一聲,發氣吐音,喝道:“白天黑日幫幫規!”


    三公、九使、二十四位護法一齊高呼:“幫主神劍,統天轄日,劍出令出,決無更改。”


    大國舅驚疑萬分,問道:“龍元帥,你………”


    封龍飆掣劍不動,冷冷說道:“你的死期到了。”


    大國舅脊背透涼,道:“你為何……?”


    封龍飆道:“封龍山莊莊主封嘯天老少百餘口,一夜之間遭受荼毒,男女老少,無一幸免,這樁血案,可是你造下的罪孽?”


    大國舅道:“這……這與你何幹?”


    封龍飆麵色慘然,道:“我便是那懸崖上出世的孩兒。”


    大國舅道:“你……你是封……之後?”封龍飆道:“在下封龍飆,正是封家不孝之男。父母血仇,滅門大恨,賊子,你還有命麽?”


    大國舅怎麽也想不到,這個小師弟,居然是這種人。


    封龍飆又道:“恩師白魔黑煞傳我掌門神劍,命我代師誅逆,認正和規。神劍已出,你還敢抗命麽?”


    大國舅眼珠一轉,身子傾倒,猛然間向一旁滾去,封龍飆正要追殺,那幾個韃靼武土與獨行巨賊縱過來。接住劍招,眾人殺在—起。


    丁波、於皮架住一韃靼武士的長柄彎弓,身形展開,分外矯捷。


    丁波、於皮虛晃一招,韃靼武士的彎弓砍來,嘴裏兀自叫道:“娃娃,找死!”


    二小頑皮一笑,不躲不避,小手一圈,扣向韃靼武士的左右脈腕。


    韃靼武士一晃肩膀,想把二小甩飛出去。霎那間,隻覺萬蟲蝕骨,五髒俱碎,便如僵石般呆死在那裏。


    二小喝道:“好玩!好玩!再找個大塊頭耍要。”閃身鑽入人群。


    欲海雙殺與兩個獨行巨賊戰在一處。兩賊見她們年輕貌美,淫欲難熬,恨不得立即擒住一個,抱了便走。


    一個巨賊舔舔發幹的嘴唇,一步上前,五指如鉤,向金秋菊的胸前抓去。


    金秋菊大怒,罵道:“毛賊,你敢!”


    巨賊雙目邪火大熾,嚷道:“敢!敢!妞兒,看你像個熟透的櫻桃,如果我不敢,實在對不起你。”


    另一巨賊也覷定石亦真,腳尖點向她的小腹,一出招便是下流之極。


    石亦真一慍,怒道:“姐姐,收拾了這兩個渾球!”


    兩賊手腳看看將要中的,欲海雙殺素手輕彈,兩團煙霧飛出。


    殺花菊脂!


    碎玉石煙!


    兩賊呼呼喘息的嘴巴,將兩國粉霧一點不剩的吞了下去。


    又是一場悲劇重演,不過死去的江湖惡賊無人可憐而已。


    天偷老祖已經偷下一個韃靼武士的人頭,爾後,又不慌不忙地從他身上摸出一塊麝香,揣入自己懷中,真是賊不空回,出手便有。


    天機老祖正在戲耍一名巨賊,那名巨賊一條喪門棒使得嫻熟,風力卷起地上的黃沙,招招沉穩。天機老祖邁開天機步,樂得胡須亂顫,叫道:“渾小子,砸這邊。哎,力氣再大一些。”累得巨賊喘氣如牛。


    天偷老祖叫道:“兩手回絕,還不快收拾了他,去找正點子。”


    天機老祖笑道:“這就讓他了帳。”說話之間,擰身到了巨賊腦後,伸手一捂,在巨賊的嘴巴塞了點什麽,便縱身閃開。


    “轟!”一聲響,那名巨賊的上半身已被天機老祖的天機神彈炸碎。


    封龍飆在哪裏?


    大國舅,也就是那個江湖武皇在哪裏?


    大國舅順勢一滾,逃出劍底,趁眾人廝殺之際,翻身抱著一名巨賊跳入金水河。


    封龍飆讓眾人一阻,腳下慢了一下,隨即飛身趕來。


    巨賊落水,再無蹤影。


    好半天,大國舅又從水中冒了出來,封龍飆劍風掃去,大國舅忽地跳上岸來。


    封龍飆伸手彈一下外衣,劍尖斜舉,不搖不動。


    大國舅嚎叫一聲,撲了上來,手中長劍點向封龍飆的咽喉。


    封龍飆十八星劍一伸,劍尖透過大國舅後心。幹脆利落,大國舅望著胸前的劍刃,不明白這一劍是怎麽刺進來的。


    收劍入鞘。


    封龍額又從腰間掣出那把黑不黑,黃不黃,綠不綠,劍刃參差不出的劍來,信手一揮。


    大國舅眉心杏花紅,終於倒仆在地。


    眾人一片歡呼。


    五鳳樓上亦是一片歡呼。


    德親王、長公主官憐憐、燕飛飛等簇擁著皇帝、皇後走下來。


    皇上滿麵春風,越走越近。


    突然,一名例地的韃靼武士支起身子,一支袖箭裹著風聲,射向皇上心窩。


    隨行於皇上身側的皇後,來不及叫喊,便撲向皇上身前。“撲!”袖箭射中了她。


    封龍飆衝上來,一劍斬斷那名武士,左一劍,有一劍,把武土剁成了肉醬。人們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瘋狂。


    皇後睜開眼,喘息道:“皇上,我對不住你,你請皇後複位吧……我,我隻有一件事……”


    皇上道:“快講!”


    皇後道:“奴家罪大……罪該滅門,隻……看在賤妾份上……饒了無辜……”


    皇上道:“朕準奏。”


    皇後一笑,盍然長逝。


    她用自己的血,洗清了自身的罪名,也保全了娘家的老弱無辜。


    知善行善,求仁成仁。


    宮憐憐也心生悲慟。


    太和殿。


    淨鞭三響。


    皇上升坐龍墩,此時,妖氛一平,顯得分外清爽。


    二國舅及府中要惡,午門外腰斬,家屬赦免死罪,發配雲南充軍。


    朝中原國舅府死黨,以惡定罪,或斬或貶,或圄或流,朝綱重張。


    評定功勞,封賞有功之臣。


    三公、九使官拜龍騎都尉,銜加散騎中郎將,賞金百斤。


    二十四長老官封虎牙都尉,銜加散騎副中郎將,賞金百斤。


    二千名幫中大青山弟子,俱都封為將軍。分赴任所,有功再升。


    其他一幹人等俱都賞賜。


    天偷老祖等江湖人土不願受封,皇上頒發金牌一麵,上書“代天巡查”,一旦發現貪官汙吏,叛臣逆子憑牌誅殺,見官不拜。


    宮憐憐心下好生著急,把一雙俊目覷定封龍飆,心道:“這次封郎功勞最大,瓦解招納群英在先,救駕殺賊奇功在後,功可齊天,父皇怎地忘了封賞?”急得嘟起小嘴,幾次想動本上奏。


    封龍飆本就名利淡薄,再加上手刃仇賊,複有何望,看著眾人俱都受封賞,很是高興,神采飛逸地站在那裏。


    “封愛卿!”皇上叫道。


    封龍飆跪倒,道:“吾皇萬歲!”


    皇上笑望著他,半晌才道:“我來問你……”


    宮憐憐氣急了,父皇真是胡塗了不成!問什麽,該封才是。封什麽?卦……封個駙馬最好不過。


    宮憐憐腮旁紅暈漸起,心口突突直跳,望了一眼燕飛飛,又望望金秋菊、石亦真,她們和自己一樣,羞怯難當。


    皇上道:“剛才巨賊麵前,你道是封龍山莊封嘯天之子,此話可真?”


    封龍飆一怔,不知皇上是何用意,道:“正是!”


    皇上道:“何人為證?”


    當人家的兒子也要人證,兒子也有混充的嗎?


    封龍飆道:“有天柱聖母與封龍四衛可證。”


    皇上驚道:“我那四位老愛卿還在人世?”


    封龍四衛——賣油尚書、豆腐承禦、白薯丞相、屠魚司馬怎麽變成了愛卿?


    封龍飆道:“四衛並沒有遇難,現在封龍山莊守執。”


    皇上歎道:“愛卿呀,朕以為你們已歿於王事,誰知蒼天有眼,佑我皇朝,四卿俱在,快傳朕旨意,召他們立即人宮!”


    欽差奉旨而去。


    皇上道:“愛卿,你可知你父是誰?你又是誰?”


    此語一出,滿朝皆驚,隻有德親王等幾個老臣頜首不語。


    封龍飆道:“我父是我爹,我是我爹的兒子。這有什麽可問?”遂不做聲。


    皇上道:“諒你也不知曉。二十年前,國舅府在太後慫恿下,一夜掌握朝中大權,獨霸朝班,誅殺朕的股肱大臣,眼看就要無一幸免。德親王為朕獻上一計,朕於朝堂上將碩果僅存的兵馬都詔討、封親王尋釁罷官,流放山野,下旨永不起用,才保仕一點元氣。就是這樣,朕還不放心,又命忠誠大臣辭職還鄉,組起一個名利門來,每十一年送一名親王子侄去門中藏避,意欲在不測之時,留下一脈骨血。誰知……誰知封親王終不能免,滿門塗炭,朕好生傷悲,你道你是誰。你便是那封親王之子,朕的親皇侄兒。”


    封龍飆正在為自己的身世思索,當下心中明白,十分歡喜。


    皇上又道:“朕已年邁,後宮女兒不乏,隻是無有半個龍子,朕見你仁心敦厚,儀態端莊,英華橫溢,武功絕倫,意欲立你為皇太子。德親王!”


    德親王出班,道:“臣在!”


    皇上道:“你以為如何?”


    德親王奏道:“皇上聖明,皇太子人中龍風,乃我天朝之福也!”


    皇上道:“傳朕旨意,冊立皇太子,全國歡慶三天。”


    文武兩班一齊跪倒,山呼:“吾皇萬!萬萬歲!皇太子千歲!千千歲!”燕飛飛在笑。


    金秋菊在笑。石亦真在笑。唯獨宮憐憐,“皇太子”’三個字牽動她的女兒心事,皇太子就是公主的皇兄麽?不是親皇兄,也是伯伯皇兄呀!


    宮憐憐不敢再望,尖叫一聲,哭喊著向後宮跑去。


    皇上怔在那裏,這個女兒要當皇太子不成,怎地這般不高興。


    燕飛飛變色。


    金秋菊變色。


    石亦真變色。


    天偷老祖、天機老祖老臉也變了顏色。


    忽地,封龍飆淒慘一聲悲鳴。


    那麽悲慘,那麽淒涼,整個金鑾殿都在氣浪中輕輕地撼動著。


    封龍飆拔身而起,飛向殿外,朝金水河撲去。


    燕飛飛衝了出來。金秋菊衝了出來。


    石亦真衝了出來。


    天偷老祖、天機老祖和丁波、於皮二小也緊隨其後,衝了出來。


    皇上驚道:“太子怎麽啦?”


    德親王茫然不知所措。


    皇上急忙走下繡龍墩,德親王等一幹文武大臣奔出大殿。


    德親王迫上天偷老祖,問道:“老俠士,太子怎麽了?”


    天偷老祖頓腳道:“他……!”


    德親王急道:“他怎麽?”


    天偷者祖道:“他有苦難言。”


    苦?皇太子將來就是皇帝,親覽朝政,日理萬機,是很苦。


    但是,這種苦,並不是什麽人都可以享受得到的。即便皇子,也未必是太子,也未必當得了皇上。


    為皇位。兄弟可以成仇,父子可以反目,眼下這位皇太子怕了不成!看來,他不像個怕苦之人。他怕什麽?金水河邊。


    大國舅——江湖武皇的屍體浸在血泊裏,像狗一樣趴著。封龍飆舉起長劍,劍尖上舉,滿身殺氣。


    殺誰?江湖武皇已伏誅,家仇已了,死人難道還可以再殺?他要殺活人。


    殺誰?


    殺他自己。劍尖越舉越高,殺氣越來越濃,涼意襲人,泛髓刺骨。周圍的人們禁不住亂打寒噤。燕飛飛哭喊!金秋菊哭喊!石亦真哭喊!“哥哥,你不能這樣……不能這樣!”絕望的哭聲,滾過宮門,滾過金水橋,衝天破空。天淅淅索索地下起雪來。


    愁雲密布,日月無光。


    三個淚人跪在地上,她們不敢衝過去,怕衝動了封龍飆的劍氣,反而置哥哥於死地,促他早下決心。


    封龍飆已經物我兩忘,進人混沌境界,腦子裏充滿宮憐憐淒慘的慘叫和奔跑的身影。他一遍又一遍地默默喊著“妹妹!”“妹妹——!”


    劍尖凝止不動,劍氣幻成一朵杏花,簇於劍尖之上,亮的耀眼,丹碧如血。


    劍身下沉,閃電般劈下。


    燕飛飛三人嚇得閉上眼睛。


    皇上也在大叫:“皇兒不可!”


    劍,砍下去了。


    並沒有砍在封龍飆身上。


    一劍切下了江湖武皇的頭顱,封龍飆反手一劍,劍尖挑起,提在手中。


    天偷老祖知道他劍氣已破,移身前縱,向封龍飆走了過去,想點住他的穴道,然後再圖良策,慢慢地開導解勸。


    封龍飆見天偷老祖過來,腳尖一彈,將江湖武皇的無頭屍體踢起,直直的向他懷中撞去。天偷老祖一怔,收住腳步,伸手撈住無頭屍體,一個趔趄,閃在一旁。


    三女隨後也撲了上來。


    封龍飆身形騰起,行雲般掠過城樓,掠過牆,向城外奔去。


    燕飛飛追來。


    金秋菊追來。


    石亦真追來。


    丁波、於皮也追了上來。


    天機老祖剛要追,忽然發現天偷老祖很奇地嗅著江湖武皇的屍體,嗅個不停,好像中魔一樣


    天機老祖問道:“怎麽?”


    天偷老祖叫道:“錯了。”


    天機老祖道:“什麽錯了。”


    天偷老祖道:“完全錯了。快!快追上封少俠,老夫有話說。”


    二老騰身,穿城而去。


    金水河邊,隻留下皇上、德親王和一幹文武大臣。


    他們弄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


    皇上快快地問:“太子出宮了?”


    德親王道:“是。”


    皇上道:“什麽時候回朝?”


    德親王道:“很快就回來,我猜他是斬下惡賊頭顱,祭奠親王與王妃去了。”


    皇上道:“朕完全可以下旨,厚葬封親王,舉國祭奠。”


    德親王道:“皇上,快下旨呀。”


    宮中即刻發下兩乩聖旨:


    一、封親王及王妃金鼎玉葬,舉國致哀。


    二、召皇太子回宮議政,共商國事。


    聖旨發出去了,是五百裏飛遞。


    一騎一騎快馬,卷著煙塵,飛跑在宮道上,飛著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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