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女。”女子又回應了三個字。


    男人聽不懂,又問:“這件事跟天魔女有什麽關係?小女孩是大理段家的人,——哦,是了是了,你是要把小女孩當成叩開天魔女洞府的鑰匙?妹妹,這主意不錯,真是不錯!”


    “沒錯。”女子再次回答。


    “那也好,十三竅玲瓏心的體質,有成為天下第一煉蠱師的潛力。我們握著這樣一塊寶貝,等於是捷足先登了。妹妹,你果然比我聰明!”男人哈哈大笑,得意非凡。


    兩人一唱一和,隻當葉天和司空摘星是透明的空氣。


    葉天忽然歎了口氣,心頭澀澀的,很不是滋味。這種滋味最近常常出現,全都是在他不得不殺人之前浮上來。在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人該死,但如果他們隻該死,不找死,那就不會死。


    “今天,我們可以做得更多,也做得更好。莫邪死了,孔雀被我們的五遁陣困住,再做掉葉天和司空摘星,把這邊清理得一幹二淨。之後,或守株待兔,或北上追襲,都是一箭雙雕的好棋。”女子輕笑著說。


    男人也附和著:“對對,山口組和黑夜金達萊的人再囂張、再混賬,一到苗疆,還不是要借助於我們的力量?自古至今,苗疆就是煉蠱師的天下,外族人隻有乖乖受擺布的份。妹妹,大竹直二一直想跟咱們合作,一起進軍西南,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女子冷笑:“日本人在想什麽,一看就明白。他們為的,不過就是西南山水深處的黃金堡壘。我早猜到,要找到那東西,不知需要多少江湖人物伏屍墊背。就算僥幸找到了,到時候日本人也不會認真實踐諾言的,因為這是他們的民族天性。做強盜慣了,突然要他們改行做善人,怎麽可能?”


    “那怎麽辦?”男人立刻問,隨即又心有不甘地追問了一句,“我們怎麽辦?總不能眼看著別人在滇藏邊界大把撈錢、大秤分金,把所有值錢的都劃拉走了吧?妹妹,就算黃金堡壘是日本人弄下的,可在咱們地盤上,雁過還要拔毛,何況是如此一大筆財富?”


    女子嘿嘿一笑:“黃金堡壘的最終歸屬還早呢!別忘了,傳說中的青龍大人還沒露麵,以他的實力,連國際刑警、五角大樓狙殺小隊、歐盟跨國暗殺組都幾十次徒勞無功,正好跟日本人做對手。哥哥,有很多國際政治上的事,你根本不懂。一隻小小的蝴蝶在巴西上空扇動翅膀,可能一個月後,在美國得克薩斯州會引起一場風暴。這,就是著名的‘蝴蝶效應’理論。我們的根深植苗疆,隻能顧及眼前,多關注天魔女的事,其它不必多問。”


    草叢中忽然響起了詭異的沙沙聲,司空摘星低頭看了看,駭然跳著腳大叫:“蛇,這麽多蛇?”


    在他和葉天身邊十步之外,草上草下出現了幾百條盤旋遊走的青色小蛇,個個挺著脖子,吐著信子,異樣狂躁。


    “不要怕,隻要你們肯合作,小青蛇是不會傷害你們的。”那男人從土丘後現身。從聲音判斷,他正是元滿。他身上穿著一件連體皮衣,皮衣是連著帽子的,與鼻梁上戴著的寬大風鏡、橫過口鼻的加高衣領無縫融合,再配合腳下那雙高至小腿中部的黑牛皮戰靴,全身都被裹得嚴嚴實實的。


    “我們不動,但你最好也別讓這些小蛇亂動。”司空摘星搶著回答。


    元滿慢慢地走近,低頭看著莫邪,用戴著黑皮手套的食指點了點,似乎頗有感慨:“四大家族馬上就要變成一家了,你們餘氏家族一直都騎在其它三家頭上,覺得自己好像很了不起一樣,可你知道嗎?盛名之下的孔雀早就失去了超級煉蠱師的能力,她跟漢族男人有了那種苟且之事,犯了煉蠱師的‘必誅天條’……”


    “不要碰她!”司空摘星尖聲大叫。


    元滿抬起頭,盯住司空摘星的臉。風鏡後麵更暗,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但葉天從“全身密裹”這種奇怪的現狀中,隱約察覺到了什麽。


    “我不想碰她,苗疆任何一個煉蠱師,都不想碰同行們一下,哪怕她美得像天仙。在煉蠱師眼中,其他煉蠱師是不分男女的,隻是一具煉蠱、下蠱的行屍走肉,再美的臉、再美的身體與骷髏骨架無異。”元滿攤開手掌,桀桀怪笑著。


    司空摘星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莫邪,她的身體依舊纖細苗條,隻是臉被蓋住,不知有沒有發生變化。


    “你怕了吧?中了牛頭馬麵降的人,臉部骨骼會發生錯位畸變,某些部位嚴重縮小,某些部位急速增大。於是,皮膚肌肉都會被扭曲拉伸,完全變樣——不,不不,用‘變樣’形容是不恰當的,我覺得用‘異變’才更確切。當這種降頭術發動時,一個人的頭部將變成一件‘像什麽都好就是不像人頭’的怪東西,比南美shuar獵頭族人的‘縮頭術’更為奇特。我敢打賭,你根本沒有勇氣揭開那件衣服再看她一眼……”元滿得意極了,笑得前仰後合,站立不穩。


    司空摘星幹笑了一聲,很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想開口說些什麽場麵話,但連張了兩次,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的確很怕,這一點從他過度蒼白的臉色就看得出來。


    “元兄,你想要我們做什麽?”葉天問。如果能多拖延一些時間,黎明也許很快就要到來,那時候他就能找出元如意隱藏的位置,先殺她,再殺元滿。打蛇要打七寸,而元如意就是“元氏兄妹”這條毒蛇的“七寸”。


    元滿轉過頭,像一條饑餓了的眼鏡蛇扭動著扁平的脖頸那樣,先盯牢了葉天,才咬著牙,一字一句地回答:“我真正想要的,是一個人。”


    葉天的表情突然凝固,以他的機智,當然能猜到元滿的意思。


    “不用說名字了,他能猜到。”隱藏在暗處的元如意輕飄飄地說。


    “不,就算他能猜到,我也要說出來,痛痛快快地說出來!”元滿如狼嗥般吼叫著。天地如此闊大,暗夜如此廣漠,仿佛都已經成了他與元如意主宰一切的世界。所以,他可以任意說,任意做,任意蹂躪眼前的俘虜。


    “我、要、的、是、方、純。”這句話從他的牙縫裏一個字一個字地迸出來。


    一陣無言的悲哀猛地從葉天心底浮上來,他原本希望元滿不要找死,因為從熔爐一路殺出來,死在自己刀下的人已經太多了,他實在不想於那數字上再疊加一層。


    “不要找死,不要逼我!”這就是葉天此時此刻的心裏話。


    可惜,元滿並不知道,說完了那句已經觸犯葉天忍耐極限的話之後,居然笑嘻嘻地又補充了一句,“葉天,從第一眼看見她,我就知道她應該是屬於我的。於是,我在她身上下了‘情蠱’。如果是普通女孩子,一道蠱下去,立刻就會被我迷惑,乖乖向我投懷送抱,不過她似乎沒受影響。這也沒什麽,隻要她還留在苗疆,我就有的是時間,有的是機會。更何況,妹妹已經在她體內下了牛頭馬麵降,那才是最致命的一道枷鎖,不怕她跑到天邊去。所以說,我誌在必得,其他人都要靠邊站,嗬嗬嗬嗬……”


    葉天的心一下子落在冰窖裏,他一早就懷疑方純中蠱,此時從元滿口中得到了最終證實。從大理到瀘沽湖這一路上,他對白曉蝶的懷戀正在向方純身上轉移,突然遭此驚天巨變,感情萌芽隨即被無情摧折,整顆心都空落落地懸浮起來,找不到棲居之所。


    “沒錯沒錯,我們先後向你跟方純下了情蠱、牛頭馬麵降。莫邪小妹妹能舍身救你,但卻沒有哪一個煉蠱師肯舍命救方小姐,除非她能跟我哥哥——”元如意的話又響起來,如同在熊熊燃燒的火爐上狠狠地潑了一勺熱油,驀地引發了葉天隱忍已久的殺機。


    “噗”,隻一聲,葉天的小刀就不偏不倚地刺入了元滿的心口。


    之前,他與對方相隔九步,中間還被莫邪與司空摘星攔擋著,但他一出手,九步距離就化為烏有。一刀刺中,他與元滿麵對麵站著,一腔怒火全借著那柄小刀逼進對方體內。


    “你可以說我,但不可說她。她的名字,絕對不允許從你這樣的苗疆爛人嘴裏說出來。我給了你太多機會,但你卻懵懂無知,看不清形勢,覺不出天高地厚來。知道嗎?我是海東青,不是任你踩在腳下的汙泥。我不殺你,天理難容——不殺你,再忍下去,忍字頭上一把刀,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葉天在元滿耳邊低語。


    “你……你……你敢……”元滿噴出一口血,但卻被皮衣擋住,沒有飛濺出來,隻有風鏡下緣染上了幾滴。


    “我是一飛衝天的海東青,有什麽不敢的?”這句豪氣幹雲的話從葉天嘴裏說出來,卻帶著無限悲涼的意味。


    方純中了牛頭馬麵降,其結果終究會怎樣,誰都無法預料。他能殺得了出言侮辱她的元滿,卻又如何能刀刃蠱蟲,替她解憂?


    “殺了我,你就……你們就完了。我得不到她,誰也得不到她……”元滿一邊狂笑,一邊咳血。


    葉天拔刀,刀刃順勢拖過元滿的脖子。


    皮衣頓時裂開一條血淋淋的長縫,元滿的半邊脖頸都被割裂,整顆頭顱都向後仰過去,但他嘴裏兀自一邊噴血,一邊發出癲狂駭人的笑聲:“誰都……得不到她,牛頭馬麵……降頭術的力量將永遠禁錮著她,直到……直到……”他踉蹌後退,腳下絆到藤蔓,噗通一聲後仰倒下。


    “我說過,別逼我。”葉天輕輕甩了甩手,元滿的汙血從刀刃上應聲滑落。


    “那麽,我逼你,我也該死了,是嗎?”與元滿同樣打扮的元如意也出現了。與此同時,四麵圍上來的不止是青蛇,還有倒豎著土褐色尖刺的蠍子,搖晃著金色觸須的蜈蚣。


    “小心瘴氣。”葉天低聲提醒司空摘星。


    瘴氣,是熱帶原始森林裏動植物腐爛後生成的毒氣,主要原因就是無人有效地處理動物死後的屍體,加上熱帶氣溫過高,毒素滋生積聚而成。


    宋方勺《泊宅編》載:虔州(今江西贛州)龍崗、安遠二縣有瘴,朝廷為立賞添俸甚優,而邑官常缺不補。他官以職事至者,率不敢留,甚則至界上移文索案牘行遣而已。


    瘴氣是山林惡濁之氣,發於春末,斂於秋末。多瘴之處,山嶺多是純石疊成,一無樹木,雨淋日炙,濕熱重蒸,加以毒蛇、毒物的痰涎、糞便灑布其間,河流溪水不是綠的,就是紅的,全都腥穢逼人。


    元氏兄妹的衣著打扮,正是防範毒瘴之氣的措施之一。所以,葉天不敢有絲毫大意。


    “他想要方小姐,我想要你,先有情蠱,後有牛頭馬麵降,兩道枷鎖,你是逃不掉的。蠱術的最高境界,是煉蠱師死了,而蠱蟲的禁錮力量永遠存在,經久不散。從那種意義上說,方小姐已經逃不脫我哥哥的控製,除非她立刻就死了……”元如意抬起左手,輕輕撫摸著右手中那柄藍汪汪的韭菜葉狀長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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