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階下,怪物們的確已經退去,聽不到任何異樣響動。


    “走下這道台階,或許就能對那段曆史展開一次大揭秘,看到曆史的真相。各方麵的情報表明,世界各國無不對超級武器感到萬分忌憚,超級大國們生怕它落入野心小國手中,滋生事端,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而那些不甘寂寞的小國霸主們,則蠢蠢欲動……”


    聽眾一言不發,司空摘星說著說著,就乏味地閉嘴了。


    不知何時,方純悄悄地握住了葉天的手,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就那樣靜靜地握著。


    “咳咳,我該出去看看老曲他們準備得怎樣了……”司空摘星起身,慢慢地離開。


    方純轉過頭,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盯著司空摘星的後影。


    大事當頭,像司空摘星那樣嬉笑慣了的人也變得嚴肅起來,一舉一動,變得倍加小心。


    “裴鵲畫的,猶如黑洞。”葉天說,詞句簡略得像是在吟詩作對。


    “就是黑洞。”方純點點頭。


    “那你還要下去?那分明是一條死路。”葉天的臉,凝重得像一塊貯滿了雨水的厚雲。


    練習簿上的塗鴉,給了他們同樣的啟示。在那一刻,他們兩人完全是心靈相通的。


    “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方純微笑著回答,大眼睛裏漂浮著一絲淡淡的陰翳。


    “任何理由,都不能讓人白白送死。”葉天斬釘截鐵地說。


    “那怎麽辦?空手退走,讓瀘沽湖之行變成空白?抑或者是,像北狼司馬那樣,等到別人把路鋪平了,坐收漁利?葉天,我最後告訴你一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得已、沒選擇的事,因為我是方純,生來就要完成這些事,擔起這些責任。”方純毫不退讓地說。


    “黑洞。”葉天隻說了兩個字,但卻包含了全部意思。


    黑洞,不該在地球上出現,而應該出現在宇宙中。


    黑洞,變幻莫測,科學探測器、人造衛星、宇宙飛船尚且會迷失其中,何況是這一隊普通人?


    “我去,如果有事,你就遠遠避開,永遠不要涉足超級武器的事,潔身自保,避居到北歐雪山小鎮去。據說,黑洞對白色的東西吞噬力稍弱,希望你躲在那裏能逃過一劫。”方純淡淡地說。


    葉天又沉默下去,變得如同一尊雕塑。從側麵看,他的臉部線條極其幹練,仿佛是被雕塑大師精心刻畫出來的,瘦一分太幹澀,胖一分則太臃腫,充滿了果敢堅毅的陽剛氣息。


    “你出汗了,熱嗎?”方純注視著葉天鼻梁上滑落的汗珠。


    葉天搖搖頭,方純向前探身,臉枕在葉天的膝蓋上,任由長發披垂至地。


    “我累了。”方純帶著濃濃的鼻音說。從大理一路過來,馬不停蹄地迎接著曆次生死考驗,就算是鐵打的人也該累了,何況是她這樣的年輕女孩子。


    葉天靜靜地聽著,並不出聲回應。兩個人身體緊挨著,彼此的心跳聲清晰可聞。


    “如果超級武器能夠造成一種無法解釋的黑洞,那將是全地球人的噩運,也是地球毀滅的前兆。身為地球人,我有責任也有義務阻止這件事的發生,不讓它落入野心家或是恐怖分子手中。所以就算再累,也必須撐下去。可我沒想到,你會放棄,就此止步。”方純又慢慢地說。


    “我不怕死,怕的是無所謂就輕易赴死。我有種預感,地下的一切已經無法控製——”葉天說到一半,又皺著眉停住,仿佛是在思考如何措辭。


    石堆通道裏,傳來了七嘴八舌的交談聲,可知是老曲已經帶人過來。


    “方純,你不是第一天闖蕩江湖了,應該知道,江湖之大,龍蛇混雜,浮在水麵上的江湖大佬們僅僅是冰山一角,還有很多我們沒見過、沒聽過的超級大佬們在幕後操縱著這個大染缸。他們的能力是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我們能做的,他們隻要動動手指就能做到。我要說的意思就是,如果連他們都保持著觀望的態度,證明這件事太過棘手了,棘手到連他們都無法從容擺平。你和我,還有司空摘星、老曲、老閻很可能隻是五塊探路石……”


    老曲已經從通道裏露出頭來,身後跟著至少三四十名年輕人。


    葉天謹慎地閉嘴,不再多說。


    方純抬起頭來,眼角濕漉漉的,似乎剛剛哭過。


    “快快,把線路鋪設下去,大家把腦子裏那根弦都繃緊了,有什麽不對勁,拔槍就射,不用等我命令。這一次咱們是把腦袋掖在褲腰帶裏幹活,有命回去的,黃金雙份,沒命回去的,家裏老婆孩子照樣領黃金雙份。總之一句話,老曲、老閻寧肯虧了自己,也不會虧了兄弟們!”老曲大聲吆喝著,命令那群幹慣了盜墓活計的年輕人拉扯電纜,一直通向台階下麵。


    所有年輕人胸前都吊著一支衝鋒槍,肋下另配雙槍,不像是參與盜墓,更像是準備進行武力火拚。


    方純擦了擦眼睛,最後一次問:“你確定不去?”


    葉天點點頭。


    要拒絕一個美麗的女孩子的邀約,是很困難的一件事,但他還是狠心那樣做了。


    “那麽,祝你好運,在外麵活得平平安安,長命百歲。”方純咬了咬下唇,細白的牙齒立刻沾上了淡淡的紅色血痕。


    她緩緩地起身,又俯下身去,在葉天耳邊低聲說了四個字:“要記得我。”


    那是明白無誤的心情告白,再木訥的男人也會聽得出來。


    葉天怔了怔,仰起臉來。


    方純的唇帶著微微的血腥氣從他的耳邊、腮邊、唇邊滑過,那雙深邃的眸子裏透露出來的濃濃愛意不再掩飾,因為這已經是最後的生離死別的時刻。如果換了第二個男人,早就按捺不住青春的激情,長身而起,慷慨激昂地回應,無論前路是刀山火海,還是九幽煉獄,都會陪她一路前行。可是,葉天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聽任方純帶著哀怨離去。


    一站到老曲身邊,方純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挺胸抬頭,英姿颯爽。


    年輕人的動作極快,線纜、燈光五分鍾內就布滿了那條長達百步的台階。百步盡頭,是一個左轉的通道口。


    那時候,司空摘星、老閻也回來了,跟方純、老曲並排站在一起。


    “走了。”老閻陰沉沉地吆喝了一句,把肋下夾著的七連發諸葛弩平托在左臂彎裏。諸葛弩是個一尺半長、一尺寬、兩寸厚的長方形鐵匣子,前端七個開孔,每個開孔對應一道強力彈簧。現在,每個開孔中都插著一支三棱箭鏃的短箭,開關一按,可單發,也可七連發,是近戰、混戰中的絕對殺招。


    當所有人下了台階左轉之後,葉天便站起來,疲憊地爬上石堆,進入通道。表麵上看來,他對此地毫無留戀,一路離開,頭也不回。不過,當他隱入黑暗後不久,即悄然停步,俯身貼地,像一隻壁虎般無聲地回頭,重新到達了通道入口處,靜止不動,隻露出半邊臉,觀察著下麵的動靜。


    約五分鍾後,本已安安靜靜的甬道內漸漸有了非同尋常的動靜,牆角、洞頂、地麵上慢慢拱出一條條青色的影子來。影子們都極其瘦削,從頭至腳裹在青布之內,隻露出殺機凜然的雙眼。


    影子們很快列為兩隊,不經過任何分工討論,便一隊沿台階向下,一隊沿石堆向上,個個都左手持槍,右手反提著日式短刀,半躬著身子,腳步輕快得如同偷腥的狸貓。


    那些全都是日本忍者,誠如葉天所料,日本人的攻擊一波連著一波,猶如龍門三疊浪一般,綿綿不絕。他們不像是老閻、老曲那種獨行江湖人,而是有組織、有紀律、有強烈目的性的軍事化組織。


    葉天咧嘴苦笑了一下,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日本忍者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叮上來,甩都甩不掉,肯定是日後的大麻煩。對這種特殊的殺人機器而言,威懾、講道理都是白費事,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殺止殺、以暴易暴。


    第一名忍者在通道口露頭的時候,葉天隻動了動右臂,小刀斜切入對方喉間,輕巧地抖了抖手腕,刀尖繞著對方喉結轉了半圈。那種殺人手法,發出的動靜是最小的,更不會造成喉間傷口急速噴血的嘶嘶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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