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就在那裏,是龍,是火龍……火龍的心髒已經開始複蘇,它在跳動……火龍的山洞……不要殺我,不要殺我……”雷燕艱難而緩慢地吐出了幾句話,不等方純開口問,隨即又陷入了再度的昏迷。


    方純俯下身子,扒了扒雷燕的眼皮,又在她胸口推拿了兩下,鬆了口氣:“沒太大問題,是精神過度緊張導致的昏厥。肋骨沒斷,密宗大手印的力量就沒有傷到五髒六腑。”


    “看那裏!”葉天向雷燕眉心指了指,一條問號一樣的紅色痕跡悄悄地從她的眉心正中一點點浮現出來,問號下的那個點,又紅又圓,恍如天生的紅痣。


    “血咒?又是血咒?”方純猛吃一驚,大步向後倒退。


    那的確是跟小彩眉心裏的紅痣一模一樣的血咒,也就是說,淘金幫四高手出去後,不僅僅見到了藏僧,而且遇見了能夠發出血咒的敵人。


    第八章 淘金幫高手帶來的黃金堡壘秘密信劄


    “能夠發出血咒的人,已經駕臨蝴蝶山莊附近?”葉天也感受到了危機突然降臨的震撼。


    問號的長度約有一寸半,從雷燕的眉心延伸到發際線內,像一根短短的索命的鉤子。當雷燕艱難地呼吸時,那問號下麵蘊藏的殷紅色便時淺時深,似乎也在隨著她的呼氣吸氣而蠢蠢欲動,隨時都能活過來一樣。


    “真的是太詭秘了,他們離開不到一小時,就發生了這樣的怪事。我覺得,應該馬上撒出人手去,搜索附近方圓十公裏的地麵,看看到底是什麽人幹的。”方純攥起拳頭,狠狠地向下一揮。如果她是段承德,想必早就雷厲風行地下令了。


    葉天沉住氣,拉著方純向外走。


    剛出了治療室,西南塔樓頂上突然響起“呱”的一聲,一隻體型巨大的烏鴉振翼飛起,撲扇著長長的翅膀,在山莊上空緩慢地繞著圈子滑翔著,呱呱呱呱叫個不聽,聲音難聽之極。


    “殺了它!”鬼王在二樓上叫起來。


    半夜烏鴉怪叫,本來就是凶兆,烏鴉又不肯離去,更是觸黴頭的壞事。


    槍聲一響,烏鴉從半空中墜落下來,跌在院子中央,一時不死,撲棱著翅膀,弄得黑毛紅血亂飛。


    “弄出去,埋了。”鬼王第二次吩咐。


    探照燈的光柱掃過來,一起落在黑乎乎的烏鴉身上。有人匆匆拿走烏鴉,地上隻剩了無數亂糟糟的血痕,如同一幅抽象潑墨畫一般。


    “咄咄怪事,一件連一件發生,我覺得烏鴉的死,隻怕會引發更大的危機。”方純的神經已經變得非常敏感,緊了緊衣領,顯得十分怕冷。


    “靜觀其變吧。”葉天沉聲回應。


    他們一起上樓,才發現段承德和鬼王就站在走廊上,一直沒有進房間去。走廊裏已經充滿了古巴雪茄的清冽煙香,而段承德正背靠著牆,大口吸煙,一言不發,連他們上來都沒心情打招呼。


    “信劄呢?”方純毫不客氣地開門見山問。


    鬼王用手上的一個信封向房間裏指了指:“除了這個,其它都在裏麵。”


    當他扭頭望向室內的時候,臉色突然一變,驚訝地大叫:“咦?箱子呢?箱子呢?誰動過箱子?”


    段承德呸的一聲吐掉隻剩一半的雪茄,大聲問:“什麽事?”


    他們四人幾乎是同時“擠”進客廳的,鬼王在茶幾上下、沙發前後、壁爐左右找了一圈,臉色半青半灰、又焦躁又沮喪地低叫:“箱子、信劄都不見了,連錄影帶都不見了。天哪,一定是剛才烏鴉叫的時候,有人溜進來拿走了東西。但是……但是光拿走信劄和錄影帶就夠了,何必連箱子那種累贅一起帶走?”


    這件事不亞於晴天霹靂,因為本來智珠在握的段承德一方,突然就變得兩手空空,一無所有,被一腳踢出局。


    房間門口的保鏢規規矩矩地站著,負責客廳內外的警戒工作,他們能夠保證沒人衝進來,卻無法防範輕功絕頂的高手從窗子裏溜進來。司馬或者司空摘星,就是最值得懷疑的對象。


    段承德因過度憤怒而臉色發青,跌坐在沙發上,雙手不停地顫抖著。


    “搜,搜,一定要把那兩個人找出來!發動大理境內的一切線人,出高額賞金,一定要找回信劄和錄影帶。我段承德一向都嚴以律己,寬以待人,但如果他們逼人太甚,我也會以牙還牙,讓他們付出血的代價!”良久,他才強壓著怒火,說出這樣一段話。


    鬼王剛要走出去傳令,段承德再次吩咐:“去請夫人過來吧,出了這種事,隻有她能幫上忙。”


    “是。”鬼王把信封留在茶幾上,迅速走出去。


    出門之後,他在兩名保鏢臉上各搧了兩巴掌,低聲罵了一句:“把眼睛放亮點,把精神提起來!再出事,要你們的命。”


    製作那隻信封所使用的紙張是土黃色的牛皮紙,上麵的日文是用毛筆字寫下的,墨跡非常陳舊。那兩行日文地址譯成漢語,意思是“寄送東京都台東區清川上西船學園西町三號淺見幸子收”。


    看到那地址,葉天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淺草寺”這個名字。淺草寺位於東京台東區,是曰本現存的具有“江戶風格”的民眾遊樂之地,信封上那個地址距離淺草寺不遠。不過,七十年來的城市變遷巨大,那地址應該是早已不在了。而且,信留在這裏,那位叫做“淺見幸子”的女人當然不會收到。


    段承德抽出信封裏的枯黃色信紙,小心地展開。原來信紙是兩麵有字的,正麵那種,是筆跡中規中矩的日文,同樣用毛筆寫成,與信封上的字同出自一人之手;反麵那種,是用鮮血寫成的,因時間太過久遠,血跡已經變為焦黑色,書寫工具也不是正規的毛筆,而是一截樹枝之類的東西,筆跡淩亂幹澀。


    從信紙的折疊方式能夠看出,是在反麵寫字的人最終將信紙折起來放進信封的,與原先的折痕完全不同。


    段承德把信紙反著鋪在茶幾上,他們都很清楚,由信紙的種種異常,可以推斷出反麵的內容是最重要的,是記錄人在一種特殊情況下用偷來的信當做筆記簿,記下自己看到的東西。


    那段漢字的內容是這樣的——


    “這是我進洞以來的第一百五十天或者是一百五十一天左右,罐頭吃完了,隻能喝水充饑。按照常識,從現在算起,活不過七天了。拾到這封信的人,你是幸運的,因為我將告訴你一個大秘密,在這座大山裏,埋著一個日本人的大金庫。誰找到它,誰就發財了。我隻有一個請求,就是我幫你找到金庫,你把我埋了,然後給我樹個碑,寫上‘淘金幫第一百七十代幫主金山猛之墓’這幾個字。朋友,請你一定不要食言,要不的話,淘金幫上上下下三千兄弟姐妹,終有一天會扒你的皮吃你的肉,就像我在這裏吃日本鬼子的屍體一樣。我們淘金幫什麽事都幹得出來,有仇必報,絕不是嚇唬你。我以前發出過很多信,求人進來救我,可是沒有回音,這可能是最後一封了,朋友,看到信,你就快到蛇穀裏來,蛇穀最西頭的北邊山坡上,找一塊刻著一條火龍的石頭。在那裏,就有找到我的辦法。金庫裏的金磚數量,能壘一座金城,它們都是日本鬼子從雲南、西藏的黃金產地搶來的,不能就這樣埋在地下,成了死人的陪葬品。如果你是淘金幫的兄弟,就趕快來救我,憑我金山猛的威信,你能接任下一代幫主,成為淘金幫的領袖,過上又有錢又有勢的好日子。日本鬼子沒什麽可怕的,憑淘金幫的力量,還有這些金磚的幫助,一定能把它們趕過金沙江,趕出雲南,守住我們的領地。記住,大金庫在等著你,快來吧,快來吧!”


    血字把信紙反麵寫得滿滿的,遣詞造句之間,充滿了無盡的誘惑力,但卻從另一方麵反映出了寫信者已經是窮途末路、瀕臨死亡。七十年過去,再厲害的角色也都化成累累白骨,不複存在了。


    “金山猛?難道曆史上失蹤的淘金幫幫主果真就在日本人的金庫中?那麽,淘金幫拿到了這封信,應該早就找到金庫了,又為什麽時至今日仍在費盡心思地靠出賣信劄牟利?或者說,他們明知道金庫被發掘一空了,卻故意隱瞞消息,想從信劄上賺一筆?”段承德被信紙上披露的內容困住了,皺著眉低語,百思不得其解。


    關於金山猛其人,雲南的江湖人並不陌生,因為他是二戰時期最著名的抗日領袖,屢次帶人刺殺日本駐軍的大人物,搶劫日軍物資給養,搞出了很多震驚一時的大事件,曾被進駐雲南的日軍懸賞三百根金條買他的人頭。在他領導下,淘金幫一度成為滇藏地區最受百姓歡迎的抗日隊伍,受到國民黨中央政府的最高級別嘉獎。但是,金山猛在名聲最鼎盛的時期突然消失,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受此打擊,淘金幫也一蹶不振,連續遭到日軍圍剿,隻能向西退入深山,化整為零,不再對日軍構成威脅。


    從這些樹枝筆跡上,是無法判斷寫信者身份的,就算他在信中說自己是“金山猛”,也無法證實。


    “救活雷燕,可能就能解開一些謎團了。”段承德長歎。


    現在,他手上隻有一封信,而偷走信劄的人得到的秘密就太多了,兩下裏根本不能相比。


    “可惜,鬼王隻順手拿起了一封信,而且是內容最吸引人的一封。”方純輕輕地說。


    葉天立刻意識到,她的話似有所指。


    “什麽意思?方小姐。”段承德是聰明人,反應與葉天相同。


    “沒什麽意思,我隻是懷疑,那旅行箱夾層裏藏著更重要的東西,所以盜賊才把箱子一起帶走的。在我看來,鬼王身上疑點眾多,他也參與了在二樓拍賣現場製造混亂的事,與司馬一唱一和,引開大家的注意力,給司空摘星以下手的機會。當時,他的眼角餘光一直瞟著顧惜春那邊,嚴密注意對方眼睛注視的方向。起初,我隻是懷疑他是看不起顧惜春,故意刁難他,現在才明白,他就是安插在山莊裏的內奸,一切怪事的始作俑者。包括現在咱們看到的這封信,都是他故意抽出來布設的迷局。段莊主,你要他去請夫人,隻怕一去就不再回來了,因為他已經成功地拿到了血膽瑪瑙、錄影帶、信劄,潛伏此地的目的全達到了,此時不走,還待何時?”方純立刻闡明了自己的思路,可見她的目光之銳利、思路之清晰。


    段承德沒有立刻做出反應,而是輕輕撫摸著信紙卷起的一角,沉吟不語。


    葉天看過血書的內容後,一個人默默地走到壁爐邊,向裏麵投入了五根劈柴,看著火苗從奄奄一息起死回生,再次煥發生機,嘴角漸漸浮出了淺淡的笑容。他坐下來,向壁爐裏伸出手,搓著雙掌烤火。火光映著他的臉,鼻梁的陰影忽左忽右地閃動著,令他也變得心事重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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