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的法庭審訊傳播麵之廣,創下了全球收視率之最。據第三方調研機構統計,當天至少有超過十五億人全程收看了“紅龍”自辯的全過程,並且這則消息在第二天登上了全球範圍內的所有頂尖報紙頭版。


    “對,你也收看那個節目了?”狄薇瞪大了眼睛,萬分驚訝。


    我點點頭,不知不覺捏緊了手裏的紙,突然發現自己的後背襯衫已經全部被冷汗濕透。梁舉的死,絕不是表麵看起來這麽簡單,他到底是在進行著一個什麽樣的詭譎計劃呢?


    房間裏的書卷黴味越來越重,狄薇善解人意地起身:“沈先生,要不要去露台上坐一會兒?”


    我跟著起身,穿過狹窄的走廊,走上露台。屋子裏的確很悶,壓得人有些透不過氣來,而且目光每掠過一本古籍,腦海裏就會自動把梁舉死後的慘狀複習一遍,弄得連咖啡都失去了香氣。


    露台上擺著很多瓶瓶罐罐,裏麵高高低低地栽滿了各種各樣的小花,隻有那幾盆常春藤生長得異樣茂盛。


    陽光均勻地穿過樹葉縫隙灑下來,仿佛帶著讓人陶醉的魔力。


    露台正中,擺著一張古藤製成的躺椅,旁邊則是一張低矮的小方桌。


    “我住的很簡陋,讓沈先生見笑了。”狄薇又一次表示歉意。


    十萬美金應該可以稍微改善她的居住環境,不至於過得那麽辛苦。一個像她這樣的美女,在欲望橫流的大都市裏,完全可以循著另外的途徑改善自己的境遇,但她能堅強自立地安於貧困,本身就是值得別人尊敬的。


    滿眼陽光驅散了剛剛被那黑板上的字帶來的莫名恐慌,我迎著她的苦笑:“狄薇小姐,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給你一個再賺十萬美金的機會。”


    “嗯?沈先生在開玩笑?”她撩起長睫毛,眼裏閃過一陣蕩漾的柔波。


    “不是開玩笑,隻要你肯把已經翻譯完的資料賣給我,馬上就能收到支票,怎麽樣?”


    我絕不是盲目地向她施舍,而是在腦子裏迅速勾勒著梁舉與伊拉克人“保龍計劃”的關係圖。他是狂熱的醫生,但絕不是無所不能、神通廣大的盜墓高手,不會無緣無故拿到這些埃及文字的複印件。


    梁舉死了,凶手的行動仍在黑暗中繼續,如果我能從資料入手找到某些東西,其價值又豈是區區十萬美金能相比的?


    “真的?我現在就把資料給你,昨天淩晨已經全部完成……不過,我不會要錢,白送的,希望它會對你有用。”狄薇的情緒明顯好轉起來,當她明白自己的勞動沒有白費時,至少是一種莫大的心理安慰。


    毫無疑問,梁舉參與了那個“保龍計劃”,並且成了其中相當關鍵的一環。他對於婦科疑難雜症的研究程度相當高深,當然可以在“龍子龍孫”誕生之前,為孕婦做最貼心的保健。


    “那麽,從哪裏冒出來的十根脈搏的孕婦呢?難道這個‘保龍計劃’保的就是這個古怪的孕婦?一個人怎麽會產生那麽多脈搏……”問題越來越複雜,纏繞得越來越緊,根本無法拆解,但我明白其中最主要的一個核心,那就是——“梁舉到底做了什麽?到底對那個孕婦做了什麽?”


    以何東雷與楊燦兩個人的智慧,把這些問題丟給他們,不知會不會把他們愁白了頭?


    狄薇轉身去拿資料,把我一個人留在露台上。


    腕表已經指向上午十一點,我忘掉了吃飯與唐槍寄來的怪畫,所有心思全部在梁舉身上。


    “喵嗚——”貓叫聲似乎就響在耳邊,我猛吃了一驚,咖啡杯竟然脫手,“啪”的一聲落地。


    聲音來自左後方,我急速轉身,一柄飛刀無聲無息地落在右手食指、中指之間。貓叫聲已經成了我思想裏的一種不祥之兆,仿佛帶著說不盡的詭異殺氣。


    大約在十五步外的相鄰樓頂上,伏著一隻渾身漆黑的大貓,身長足有半米,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向我望著。


    靈異學家們曾一致下過定論:黑貓、黑狗乃至一切渾身通黑的動物,都是黑暗力量的特使,靈魂中封印著某種奇異的力量,一旦身體上的封印被揭去,必將成為人類世界的禍患。


    我能在彈指之間射殺這隻黑貓,不過狄薇的迅速出現,阻止了我下一步的動作,指關節一屈,飛刀重新彈回了袖子裏。落在地上的杯子沒碎,隻是可惜了那半杯咖啡。


    “喵嗚——”那隻貓又叫了,站起身,懶洋洋地走向屋頂的背陰處,尾巴搖搖晃晃的,帶著一絲漫不經心的散漫。貓絕不會明白我這柄飛刀的厲害,似乎也沒法理解人類對它的好惡。


    “沈先生,資料都在這裏——嗯,那隻貓不知是哪一家的,經常在那座樓頂出現,向這邊呆呆地看,喚它也沒有反應。”狄薇的聲音與動作都輕快了許多。


    我把資料攤在小木桌上,以最快速度瀏覽著狄薇的譯文。她說的沒錯,通篇都是埃及人製做貓形木乃伊的事,沒有一點能牽扯到現實世界裏的情節,可以把它視為木乃伊的“製做教程”。


    “十萬美金買一份翻譯教程?梁舉到底在幹什麽?”我開始第二次翻閱資料,速度放慢了許多。古人告誡過我們,書讀百遍,其意自現。所以,我習慣性地對於同一份資料反複閱讀。


    譯文中有一個古怪的詞匯,叫做“死亡契約”,旁邊用紅筆重重地標注了一個問號。


    “這個詞,原文上寫的是‘與死神簽立契約,然後從它手裏接過種子’,我隻是籠統地這麽翻譯過來,卻不明白‘種子’是什麽?難道有人肯用自己的生命去換什麽種子?”狄薇茫然不解。


    她雖然是半個“中國通”,但對某些詞匯的特殊含義卻不是很了解,至少“種子”一詞,在中國人嘴裏還有另外一層“傳宗接代”的含義。


    以上的話,連起來就是——“所有的貓,與死神簽約,然後接過種子,心甘情願地向死神叩拜,並且將靈魂奉獻出來,任由死神在上麵寫滿詛咒、憤怒、怨恨,然後進入地火的熔爐,死亡並且重生。”


    (第一部完,請看第二部《十命妖女》)


    第二部 十命妖女


    第一章 刻在石頭上的奇畫


    整篇文字,每個字都認識,每句話都明白其中的意思,唯一令人不解的是,梁舉的用意到底何在?難道是要改行做木乃伊生意嗎?他對著電視裏的‘紅龍’自語又是什麽意思?


    我收攏了所有的資料,指著第二頁最頂上的一句:“巫師給貓形木乃伊注射的‘空氣之蟲’到底是什麽?梁醫生有沒有說過?”


    狄薇搖頭:“沒有,他看了我翻譯的文字,隻是沉默,什麽都沒說。我覺得,‘空氣之蟲’大概是跟靈魂差不多的東西。古埃及巫師經常告誡平民,說他們的靈魂死後會變成飄浮在空氣裏的小蟲,無比卑賤,做皇帝腳底的微塵都不配。我雖然每天都在查資料翻譯這些東西,卻根本不明白它的用處,總不至於現實社會裏還有人妄圖繼續製造木乃伊吧?”


    我取出支票簿,簽了一張十萬美金的支票,遞給狄薇。


    這些資料到底值不值錢、值多少錢都是未知數,我隻希望能讓她心安理得地收下這些錢。


    抱著資料離開之前,我順便提到了另一個話題:“梁醫生在給我的電話裏說,他遇到了一個身懷十根脈搏的孕婦,你知不知道這件事?”


    就這個問題,相信何東雷已經問過她幾百次,都沒有得到任何答案。


    果然,狄薇用力搖頭,同時以一個醫生的科學態度認真回答:“一個人是絕不可能出現十根脈搏的,古往今來,醫學史上從沒有這樣的記載。”


    我禁不住莞爾一笑:“可是,昨晚梁醫生在電話裏那麽激動,仿佛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算了,有事給我打電話,再見。”


    回程之中,我漸漸覺得無比困倦,睡意一陣一陣襲上來,有幾分鍾時間,我竟仰在計程車的後座上睡了過去。到達住所門口時,幸而有計程車司機的提醒,我才沒有將那些資料遺落在車裏。


    站在大門前,我努力提聚內勁,讓自己的注意力重新集中起來,免得給關伯看見我萎靡不振的樣子會擔心。


    就在我準備推開大門時,一個戴著墨鏡的女孩子匆匆推開一輛半舊的豐田轎車車門,揚起手臂向我叫著:“沈先生,請留步。”


    那輛車早就停在隔壁的門前,隻是我沒有注意到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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