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後山和李如柏從遼陽大營向太子河走去。


    現在是萬曆四十六年十二月,早在七月,清河堡被建州女真攻陷,目前明明是遼東首府的遼陽,竟然反倒成了抵禦金兵的前線。


    朱後山隻是瞧著這塊被蹂躪的地方,李如柏隻是瞧著朱後山,朱後山兩眼一會兒朝向天空,一會兒朝向大地,他在尋找、思索、感歎。


    總兵剛才下的命令,尤其是他下命令時的音調,起先使祖大壽有點激動,祖大壽是李家家將祖承訓的兒子,目前他還隻是名普通的邊軍。他跟著這兩位夜遊人走了有二十步遠,但是,總兵轉過頭來,好象對有人拒不執行他的命令感到吃驚。祖大壽明白他這樣做太冒失,於是回到帳篷裏去了。他猜想總兵是想悄悄地視察一次營地,所有經驗豐富的統帥在一次重大的戰鬥前夕都是這樣幹的。他對此時此地朱後山的出現作了分析,就象一個下級對上級的一切秘密作分析一樣。朱後山可能是,甚至在祖大壽的眼裏,更應該是一個向總兵提供情報,使他了解情況的好顧問。


    帳篷和崗哨在中軍帳周圍顯得格外密集,在這些帳篷和崗哨中間大約走了十分鍾,李如柏踏上了一條有兩條岔路的堤道,左邊一條通往河岸,右邊一條穿過李如柏營地的前沿陣地,也就是離威寧堡最近的前沿陣地。在河那邊是監視著敵人的前沿哨所,哨所裏有一百兵邊軍。在發出警報時他們會從冰層走過太子河,


    李如柏和朱後山這時來到了三岔口,快要熄滅的篝火的紅光和銀色的月光同時照著這片他們穿越的灰蒙蒙的景色。李如柏停下,對他的同伴說:


    “侯爺,您認得路嗎?”


    “李總兵,我沒弄錯的話,那條沿河的堤道是通往威寧堡的。”


    “正是這條路,不過,要在夜晚行走,我們需要燈火。”


    李如柏回過頭去。


    “祖大壽好象跟著我們,”他說,“好極了,他可以為我們弄到我們需要的東西。”


    “是的,總兵大人,那兒確實有一個人,他跟在我們後麵有一段時間了。”


    “祖大壽!”李如柏喊道:“祖大壽!你過來。”


    可是這個人影非但沒有服從,反麵做了一個吃驚的動作,接看不是前進而是後退,他一彎腰消失在左邊的河堤後麵。


    “看來不是祖大壽。”李如柏說。


    兩人跟在已消失的人影後麵走了一會兒。然而,一個人在夜間十一點到一個睡著成千上萬的人的營地裏來閑逛雖說很少見,可還引不起朱後山和李如柏對他突然消失的關心。


    “現在,我們應該有一盞風燈、一隻燈籠、一支火把什麽的,好看清我們落腳的地方,我們去找盞風燈吧”李如柏說。


    “第一個碰到的士兵就可以給我們照亮。”


    李如柏走近堤道,那個剛才被總兵當作祖大壽的人就是消失在這條堤道後麵的,他碰見繞著帳篷巡邏後正在向中軍帳走去的一支巡邏隊,他和他的同伴停下步子,說了口令,又繼續向前走去。一個睡在帳外蓋著厚厚的被褥的士兵被聲音吵醒了,抬起身子想看看發生了什麽事情。


    當看清來人是李總兵和李總兵的幕僚後,那士兵趕緊試圖行禮。


    “不必了,”李如柏說,“這些日子天寒地凍的,你們晚上值夜冷嗎?”


    “還行,取暖的炭火和被褥都挺充足,過冬沒有問題,隻是……”


    “隻是什麽?”


    “餉銀。”那士兵隻說了兩個字。


    李如柏自然明白,今年的補發的軍餉還沒發放到每個人的手裏,不過已經在征收了。他告訴士兵:“叫弟兄們放心,今年的餉銀不會少的,兵部已經派人送了,不日就將發放到每個人手裏。


    “小人明白了。”


    “另外正好,我需要一個人為我照明。”李如柏繼續道。


    “聽候總兵大人差遣。”這名士兵在篝火上取火,燃著一塊火絨,並借助一小塊木柴點亮了一盞風燈。


    “您準備好了嗎,侯爺?”李如柏問朱後山。


    “是的。”


    “朝前走,”李如柏對士兵說,“沿著左邊的那條堤道快步走。”


    他們沒走出二十步,那個好象進入帳縫裏去的影子又走了出來,匍匐在帳篷的柱子那兒,接著,在築在堤道附近的護牆遮掩後麵,好奇地觀察著向前走去的總兵。他們三人全都消失在薄霧之中。


    朱後山憑借過去在錦衣衛生涯中培養出的敏感,覺察到了那個影子,於是低低對李如柏說:“好像有耗子跟上我們了。”


    “是之前我們看見的那個人嗎?”李如柏也低聲問。


    “不錯。”


    “會是建州的奸細嗎?”


    “有可能。”


    “那要小心一點。”


    “說的不錯。”


    前麵有一座廢棄的要塞,站在頂端可以眺望到遠方的威寧堡,近幾天被緊急改修,大致能使用了,但很多地方還是殘缺的。他們沿著河岸向前走去,已經可以看到要塞前橫七豎八倒著的碎石。


    他們在門廊下停留一會兒之後便到裏麵去了。要塞大門還沒有修好。四個守衛安安穩穩地睡在最裏麵,他們確信襲擊不可能從這個方向來。


    在門廊處,正在沉睡的警衛隊一聽到兩個來訪者的腳步聲便醒了。李如柏說出了口令,然後進入要塞,風燈一直舉在前麵。


    這座建築物的門和窗都沒有了。所有的門都被燒毀了,有幾扇還在老位置上,燒剩的木炭呈鋸齒狀,火早已自行熄滅,大概是火勢還燒不著用鐵釘連成一大塊一大塊的木製接頭。至於窗子,所有的窗戶紙全給燎沒了,可以看到被風燈的光亮驚起的黑暗中的鳥兒從窗洞中飛逃出去。一些巨大的蝙蝠也在這兩個人周圍無聲地繞著大大的圓圈,而在反映到高高的石牆上的火光之中,可以看到它們的影子在微微顫動。


    李如柏斷定要塞裏空無一人,因為裏麵還有那些容易受驚的動物,在他們走近時全飛走了。


    越過瓦礫,拔掉幾枝象孤獨的守衛者模樣的灌木,朱後山到達了大廳下麵的地窖麵前。他說:“我們到了,李總兵。”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地方?”


    “是的。”


    “果然我認出了這個環,不過環被封住了,和石板相平。”


    “我們必需要有一根撬棒。”


    “這東西容易搞到。”


    朱後山和李如柏瞧了瞧他們周圍,發現牆角處長著一棵三寸粗的小樹,這棵樹一直長到一扇窗戶前麵,樹枝堵住了窗口。


    “你有刀嗎?”李如柏對士兵說。


    “有。”


    “那麽,砍掉這棵樹。”


    士兵聽從了,隻是他那把大刀的刀刃上砍出了缺口。砍下的料樹被削成了撬棒,三人一起進入了地道。


    “你留在那兒,”李如柏對士兵說,一麵指了指地窖的一角。“我們要把火藥挖出來,你的風燈會有危險的。”


    那人有些膽怯地朝後退去,忠實地守在指定給他的崗位上,這時李如柏和朱後山轉到一根圓柱後麵,圓住下麵,透過一扇氣窗射進的溶溶月光恰好是從朱後山遠道來尋的那塊石板上反射過來的。


    “我們到了,”朱後山指著地下室裏的碼放得整整齊齊的木箱對總兵說。


    “是的,”李如柏又轉回頭對士兵說,“你回到我們剛下來的樓梯上去,照看一下,別讓任何人來打擾我們。”


    士兵點頭表示服從。


    “把你的燈留下,”李如柏說,“它會使你暴露,萬一附近有潛伏過來的金兵,你有可能被弓箭射中。”


    士兵顯得很重視這個勸告,把風燈放在地上,消失在梯子的拱頂下。


    李如柏拿過風燈,把它放在立柱腳下。


    “好啦,”他說,“你說的東西就藏在這個地窖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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